既看不到河底，他索性闭上了眼睛，一如之前一样晃晃悠悠地被向下拉，仿佛并没有从幻象中挣脱出来。
雾化分身不是真实的血肉之躯，易乾便不怕对方感知出他的血流和脉象变化，可有可无的呼吸也被他刻意维持着缓慢的速度，此刻的他在旁人眼里倒也跟玲珑老五没什么区别，如陷昏迷。
从外面看十分湍急的暗河在内去感觉却没有那么气势汹汹，甚至若不是易乾和玲珑老五的身子随着河水的流动摇摆不定的话，凭肉眼都无法看出这水在流。
四周昏暗之处有无数双大大小小的眼睛盯着这里，眼里分明透着贪婪，却像是忌惮着什么不敢轻易靠近。
小半个时辰后，随着易乾和玲珑老五被越拉越深，下方隐隐透出凝实的水底，一个模糊的身形若隐若现…
……
第四百五十一章完
第四百五十二章 故人？
有人说天骄草原是本就存在的地方，只不过被骄子洞占为己有、以阵法笼罩而已，也有人推测此地是由骄子洞某些大。法力修士生生开辟、改建成如今这般模样的，毕竟无论上方那会自行迅速生长的参天草海还是这过百条大水交错纵横的地下暗河，皆不像天然形成的区域。
照常理，江、河、湖等水域的底部多半都是淤泥或者软沙，而这条暗河之底居然平整得像是陆地上的那些原野！土质较硬，即便一头牛坠入河底也不会因过重陷进泥里去。
状若昏迷的易乾身上剥离出无数缕微不可查的雾丝融入水中，就像是一枚枚生长在体外的眼睛，令他能感知得更多、更远。
比起神识，吞云兽的感知力在隐蔽程度上明显高得多，易乾有自信，除非是化神老怪那个层次的家伙盯着，否则谁都别想把握住他用于感知的那些雾丝。
当易乾“看”到那拉扯着两条绳蔓的身影时微微一惊，远远望去像一个人形，可看清晰后谁还会认为此物是人？
高约七尺，同样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两条腿，却是只有个人形根本看不出人样，其全身乌突突的，就像永远流不完的淤泥不断从头顶向下倾淌，诡异的是流至其脚下的泥水一直都是丈许范围，无论流多少下去都不会有半点外溢，好似自成循环一般。
“…河泥成妖？”
易乾心中微动，他早就听过“世间万物皆有灵”的说法，但总觉得有些夸大其词，今日算是开了眼，怪不得河底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河泥，未曾想居然是泥巴修成了妖…
这河泥妖的道行怕是不下千年了吧？不然哪能开得了灵窍？
若往细了说，此妖应与吞云兽、风沙灵类似属于灵妖，只不过三者先天的差异太大，吞云兽是天地云雾生灵，自有日月精华凝聚在内，相对来说风沙灵要逊色不少，但数百年的工夫也足以产生灵智，而河泥妖…
几缕肉眼难辨的雾丝悄然环绕在河泥妖身侧，易乾凝神感知片刻，心道果然。
“河泥本就是河内多数污秽之物沉淀而成，想生灵性都难，更何况修成人形？此妖确有千年道行，可仍旧不是真正的化人之妖，不过一只脚迈入化人阶段罢了。”
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看着水底那越来越近的河泥妖，易乾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曾在桃溪派见过的那两只蛮齿，同样是半步化人的境界，连头脑天生不怎么样的蛮齿都只是用了三百多年就达到，可想而知河泥妖修行有多么困难。
然而，易乾不会因此就心生怜悯，无论河泥妖道途再怎么艰难，只要怀着恶意招惹了他，就绝不姑息！
“…咕咕…咕…”
离得近了，易乾可以听到河泥妖那缓缓起伏的胸腔里传出蛤蟆似的声音，随着二人被牵扯得越来越接近水底，这声音的频率也越来越急促，仿佛人在即将得到梦寐以求之物时呼吸的变化。
“…我的…咕…都是我的…哈哈哈…咕咕…”
音调怪异的笑声回荡，河泥妖抓着绳蔓的双手猛地向下一拽，易乾和玲珑老五就被拉至水底，这剧烈的动作似刺激到了玲珑老五，他闷哼了一声，眉头皱的更紧，眼皮颤动了几下终归还是未能从幻象中脱离。
“咕…我的…我…”
河泥妖的兴奋再也压制不住，它明明没有眼睛，头颅转动间却给易乾一种自己被审视的感觉。
“就要…咕…你了…”
把绳蔓丢到一旁，河泥妖挪动着身子向易乾走来。
说是“走”其实并不恰当，因为它根本就没有脚，双腿的末端就是那一滩泥浆，正是泥浆的流淌在带动着它的身子前行。
“难道此妖能窥破我的状态？”
早就闭上了双目、看起来跟玲珑老五状态一般无二的易乾心神微懔，不过转而他就知道自己多虑了，河泥妖所表露出来的情绪简单而纯粹，就是贪婪和兴奋，并不是察觉到了易乾的异样，只是刚好选择了他作为第一目标罢了。
手中握着的雪芒剑悄然泛起光泽，不难想象，如果河泥妖就这么贸然地靠近，必将受到易乾的雷霆一击！
然而，就当河泥妖临近易乾身边两丈时，一个人影很是突兀地出现在他们之间。
“退下。”
平淡的两个字落入河泥妖耳中却无异于惊雷，它颤抖着身子想坚持少许，但终究还是没有那个胆量，躬着身子缓缓后退，直至自己先前所立之处才停下。
“罗刹，故人相见，何必再装作昏睡不醒？”
虚空域内，一身紫色长衫的小夜依旧端坐在伏龙台上，台下镇压的就是曾经将他挫败的妖岚之主边寒，他很享受这种压在对手头上的感觉。
不过，自从这里多了一个房客后他就再也没有闲暇闭目养神了。
“如果你再不老实，我就驱散了你的魔魂！”
在小夜前方不远处，一颗西瓜大小的灰暗色心脏不断收缩、扩张，浓郁的魔气环绕在外吞吞吐吐，如生灵的呼吸一般。
魔气距离小夜较远，但他显然很是厌恶，看都不想看到此物一眼。
“道之形，汝可观得？”
低沉而古老的声音在这不大的虚空域内回荡不休，小夜的情绪越来越烦躁，他很想把这颗该死的魔心丢进龙丹界换个清净，可他还保留着理智，得自重冥鬼的龙丹界终归比不上真正龙类的龙丹界，若一不小心被这魔心的魔气给污了，他想哭都没地方哭去。
“观你老母！”
被道化魔念叨得心烦，小夜终于忍耐不住，体表迅速蔓延出一层细密的鳞甲，看样子马上就要化为原形扑上去厮打一番。
“喂喂喂！快停下！！”
就当小夜正要起身时，他面前的空处突然划开一道小小的裂缝，一脸急切的小乌蹿了出来。
“你先老实待会儿！我认得这个东西！”
小乌蹿到小夜的肩膀上急急低语了几句，待其按捺下来后低头看了看，似感觉小夜的肩膀比起易乾的来还是太小了些，站着都不舒服。
看到小乌出现，那道化魔所凝的心脏骤然一缩，它有种不好的预感…
……
第四百五十二章完
第四百五十三章 小乌伏魔
“你叫什么名儿来着？道花？花魔？”
小乌站在灰暗心脏旁不远处的地上像人一般把爪子背在身后来回踱步，皱着小脸似在追忆，可却怎也想不起来。
端坐在伏龙台上的小夜并没有褪去皮肤表面的鳞甲，冷着脸死死地盯着道化魔，虽然他看上去只是个断奶没多久的小屁孩，但脾气一贯是又臭又硬，如果不是感觉出道化魔的难缠，他早就扑上去干架了。
视线偏移，小夜看着踱步思考的小乌不由得微微有些疑惑，心道这大耳朵耗子平日里最是欺软怕硬、胆小如鼠，怎的现在一点儿畏惧的反应都没有？
回想起前段时间易乾收伏的那头傀灵巨人，小夜神色微动，那巨人也是小乌自称识得的存在，如今被易乾以层层禁制封在龙丹界内，可小夜仍然能感知到傀灵的强大，绝对是堪比元婴中期的怪物！而这魔心的道行不仅分毫不差还犹有过之，却又是小乌所知晓的…
“难不成这耗子真有个了不得的爹？”
小夜皱着眉头，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自己熟悉的强大妖兽，但怎也想不起有哪只大妖能跟耳鼠扯上关系的…
不过旋即他就释然了，妖魔境太大，大到强如辉夜龙鲤这样的灵兽穷其一生都未必都走遍，或许小乌的老爹就是某个他所不知道之地的霸主也说不定。
那灰暗的心脏在小乌靠近之后就变得老实了许多，收缩和扩张的幅度都明显有所减小，就连刚刚还气焰滔天的魔气此刻也大大收敛，似生怕惹恼了这只它看不清底细的耗子…
“吾名道化魔，道之音，汝可…”
它话未说完，小乌便尖声叫道：“对对对！道化魔！我想起来了，我家后院池子里养出来的东西，就叫道化魔！”
听闻此话小夜稍愣，傀灵是看家护院的奴才，道化魔是像金鱼一样养来玩的宠兽？
就当他感觉小乌是在夸海口时，却见那被打断了言语的道化魔非但没有发怒，反而缩得更小了些，仿佛小乌的话正戳中它的要害，哪怕没有面孔和表情显露，也让人感觉得到它的惊惧。
“…汝到底是谁？！”
道化魔没有再装腔作势，凄厉的嘶吼起来，可明眼人都能看得清楚，它之所以大声吼叫只是为壮自己的胆子罢了。
“吼什么吼！”
小乌很是不满地瞪了道化魔一眼，后者好不容易鼓起的一点气势竟是立刻萎靡了下去…
“如果我记得自己是谁，早就带着易乾找我老爹去了！”
自然而然地说出这句话后小乌怔了怔，没来由地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不过她的脸本就黑乎乎的，倒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我就问你，你是不是在一个很大的池子里长大的？”
“吾…”
面对小乌的问话，道化魔下意识地就想避开，哪怕由于岁月久远、它的记忆已不是非常清晰，但有关那段经历的惨痛感觉依然根深蒂固地扎在它的思绪里，乃至成为了一种每当谈起都想逃得远远的阴霾，或许直到它归墟的那一天也无法真正释怀吧…
未待道化魔说下去，小乌就摆摆爪子摇头道：“不用说了，从你的表情我就知道，如果你不想再回我家后院的永沧池，就老老实实给我和易乾做手下吧，包吃包住~”
表情？
小夜侧脸再次将那收缩到了极致的灰黑心脏端详了一阵，奇怪小乌是从哪儿看出“表情”的。
“永沧…”
心底本还对小乌存着质疑的道化魔一听到这个词顿时不敢再有半点揣测，它肯定世间除了那个地方的妖兽之外再没有谁知晓永沧池，会把永沧池称作自家后院的…
道化魔不敢再往下想，一直以灰暗心脏之态示人的它居然默不作声地自行溃散了魔心之躯，随后凝为一个黑色的小人，不知是有意模仿还是无心之举，道化魔变幻的这小人所穿衣物竟是跟易乾一模一样的黑衫，不过其身体就没有那么真切了，只是一团灰黑魔气聚拢而成的人形，脸上有两个颜色稍浅的孔洞，想来就是它的双眼了。
最让旁观者小夜无语的是，道化魔变得这个小人是真的很小，站在地上居然还没有小乌高，刻意讨好的嘴脸显露无遗…
没有再维持心脏之形，那被道化魔包裹起来的八卦铜牌自然也就掉落在地，小乌两眼一亮、根本不理会凑到一旁想要说些什么的道化魔，“噌”地一溜烟便蹿了过去，趴在八卦铜牌上看了一阵没有头绪，随即撇撇嘴：“还以为是什么宝物，原来只是个破铁牌子！”
“那是铜牌…”
小跑着跟过来的道化魔低声纠正。
“要你多嘴！”
小乌扭头狠狠地瞥了它一眼，而后朝着伏龙台上愣住不知该做什么的小夜扬了扬爪子。
“喂！我先回去歇着了啊，你在这儿守着吧，要是易乾有什么事儿你再来叫我。”
说罢也不待小夜回应，直接蹿入一个凭空出现的裂缝回到了龙丹界，那里淡淡的龙气和宽广的天地显然更受小乌的喜欢，至于变作小黑人的道化魔…坚定不移地跟着小乌走了，看都没看一眼方才还如临大敌的小夜。
“这…这简直荒谬！”
小夜狠狠地攥紧了拳头，听小乌的口气，好像他坐在这儿就是个守门传话的小厮…
气恼地重哼了一声，鳞片蔓延全身，小夜索性化为辉夜龙鲤的原形卧在伏龙台上，蓬勃的妖气全力下压，倒是苦了台下无辜的边寒…
暗河水底，易乾缓缓睁开眼睛，他看向面前之人的目光没有太大的起伏，但那一抹难以掩饰的惊疑还是被对方察觉。
站在易乾跟河泥妖之间的，赫然是一袭白塔宗弟子装扮、仿佛儒生一般的华景！
“是不是很奇怪在这里遇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