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清官,座上开言叫“张必,要你留神仔细听:从今买卖要正道,不可欺心行不公。”张必闻听答应“是,大人言词圣训同。”清官说“你回铺去”,张老西叩头往外行。按下张必出衙去,再把刘爷明一明:座上开言叫“李五,要你留神仔细听:赵义误把你的盆子碰,瓦盆打碎地流平。你的本钱全折尽,心中着急也是真。赵义贫穷又赔不起,你们俩,才告到我的衙中。我本府看你二人多本分,因此今朝这般行。现有那罚的银十两,你二人分开做经营。
奉公守法行正道,不可吃酒去行凶。”二人闻听将头点,说“大人天恩海样深。小的二人无可报,愿大人,位列三台往上升。不但是,小的二人得活命,我们举家都感恩。”
二人当堂分了银两,他们俩,千恩万谢往外行。刘大人这才将堂退,到书房,张禄慌忙献茶羹。不言大人书房内,另表书中一段情。
不表刘大人在书房闲坐,且说的是江宁府西北,离城四十里,有个沙河驿,这府中有个恶棍,姓赵名通,外号叫“雁过拔毛”。这小子生得身高八尺,膀乍腰粗,家中十分豪富。赵通又捐了个候选州同,他哥哥做过山西布政司,挣的是家成业就。赵通这小子,倚仗势力,横行霸道,无所不干。更有一宗令人可恼:生性好色,见了人家的妇女,有几分姿色,就像苍蝇见血的一般。就是姿色平常的,也要看一番,这才放的过去。
要标致风流女子打他的眼前过,千方百计也不肯轻放。或是设下圈套,或是硬抢生夺,务必要图谋到手,娶以为妾。除了他的原配王氏不算,还有八房侍妾。这其中,有六个是家人的妇女,硬霸为妾,那两个俱是重利拆算的有夫之妇。另外还有两个,一个是诓了来的寡妇,一个是抢了来的女子。众公听到后面,这些人的出处下落,自然明白。
赵通好色伤天理,衣冠禽兽一般同。家有良田千万顷,楼台厅堂数不清。仆妇丫环无其数,家奴院子几十名。米积陈仓用不尽,猪羊牛马闹哄哄。库内的,金银珠宝和钱钞,绫锦纱罗满箱盛。真乃是:一呼百诺人人敬,他要西来不敢东。这样的,铜斗家私还不够,他还要心心念念把人坑。见了人家肥地土,昼夜谋想存在心。瞧见人家房和产,一定要,诓哄讹诈到手中。只要自己心快乐,不管人家死共生。害得人,倾家败产离乡井,万恶滔天了不成。
正人君子不亲近,尽交狗党与狐朋。有几个,走跳官司包词讼;有几个,专会讹诈算良民。书中表过众恶棍,再把那,万恶家奴明一明。俱各生成身高大,拳脚精通大有能。
时常眠花抢妇女,横行霸道了不成。似虎如狼一般样,世人见了躲着行。莫非军民都害怕?就是督抚也闻名!四个家奴全有号,提将起来令人惊:一个叫,“杉篙尖子”名王虎,“净街王三”在年轻,张五名叫“仙鹤腿”,吴八外号“独眼龙”。赵通家人全表过,再把他的房屋明一明:三间大门安稳兽,马台石,一块西来一块东。垂花门楼磨砖砌,转过游廊是大厅。后面虎座门内穿过去,层层盖造果然精。暖阁凉亭好几处,预备迎亲宴宾朋。看家更接分四角,夜晚还有人打更。响墙外边紧马道,还有那,一座高楼接碧空。玲珑窗户分四面,画阁雕梁绿配红。闲表赵通楼上坐,观看南北与西东。手拿一个千里眼,专看那,街头过往女俊英。若要是,看见那个容貌好,他就硬抢到家中。还有幽房与暗室,修造的,门户相连处处通。夹墙重壁有夹道,里外勾连认不清。处处暗藏地窨子,小道相通尽可行。住宅花园连一处,画图天宫一样同。这一天,正是三月十五日,恶棍原来此日生,一家大小齐忙乱,来了些亲族众宾朋。
第六十一回 衣冠兽垂涎亲甥女
这一日正是三月十五日,乃是赵通的生日。厨房中安排酒宴,大厅上扮演大戏。亲戚朋友与那些混星走狗,全来庆寿。
轿马盈门,鼓乐喧天,好生热闹!赵通在大厅上相陪男客,王氏在后边款待女眷。家童小子仆妇丫环来来往往,就似穿梭一般。早席已完,戏唱的是全本《寿荣华》。锣鼓一住,堂客起席更衣,官客往后边书房闲坐吃茶。王氏带着二八侍妾,陪着诸亲的女眷在后花园内散步闲游,看那三春花柳。
王氏带领众侍妾,接着那,女眷花园散步行。一个个说说笑笑穿芳径,步摇环佩响叮咚。此时正逢三月半,百花频放笑春风。真乃是:天开图画春光好,良辰美景乐无穷。书中按下众女眷,再把那,万恶的囚徒明一明。前边撂下众官客,这个贼,蹑足潜踪往后行。一直不上别处去,暗暗地,溜进花园夹壁中。偷观顺着那玲珑,诸亲六眷美芳容。但则见,满园都是多娇女,各自风流大不同。这一个,青衫绿袄红裙衬,举止端庄不轻狂。那一个,绿柳荫中摇春扇,手扶花枝长笑容。一个个,虽有百美千娇体,看起来,俱是寻常一数同。这个贼,复望碧桃花下看,瞧见了,绝色超群女俊英:上穿松绿绯花袄,罗裙八幅系腰中。尖尖玉指擎湘扇,如春笋粉妆成。裙边微露金莲小,一点风逗三寸红。枝好似风前柳,轻盈体态动人情。两道蛾眉如新月,一双俊眼似明星。糯米银牙含碎玉,樱桃小口一拧拧。芙蓉粉面吹弹破,鼻如悬胆一样同。乌云挽就苏州髻,真是闺中女俊英!恶贼越看心越爰,不由似醉出哑声。赵通正在着魔处,只见那,多娇女子转身形。燕语娇音尊声“母,这一枝碧桃开得精!”有一个,半老佳人忙答应,上前来,用手掐来掌上擎。恶贼留神观仔细,腹内吃惊说“了不成!”
赵通看罢,不由得吃一大惊,把一片滚热心肠,化了冰冷。
列位,你道花下女子是谁?原来是他嫡亲外甥媳妇!』赵通本是姐弟三个,方才掐碧桃的那个年老佳人,就是赵通姐姐。这位姑娘居长,做山西布政司的第二,恶贼赵通第三。这位姑娘生性贤德,父母在日,许配江宁府城东八里庄张举人为妻。张举人中年去世,故此孀居了十有余年,年将半百,膝下只有一子,名叫张宾,也是黉门中饱学的一个秀士,年方二十一岁;娶的这位娘子,乃是北乡里杜贡生之女,乳名叫杜媚娘,生得天姿国色,绝世无双,年方十九岁。今日跟了婆婆来与母舅庆寿,早席之后,一同众女眷一同在花园散步,夹墙中不想恶贼看在眼内,后来才认出是自己外甥媳妇。他的姐姐现在花园,外甥又在前厅。
赵通看罢,不由得满心下为难,说:“此事如何下手?”
恶贼左思右想,为难多会,把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常言道“色胆包天”,这句话真不错。赵通把心一横:“必须如此这般,管叫他难逃吾手!不怕他不屈体相从。只要做得机密,『外人哪里知道?”恶贼主意已定,退步翻身,出了夹壁。
恶棍赵通行毒计,下回书,苦坏杜氏女俊英。赵通回到前边去,相陪亲友饮刘伶。不多一时天色晚,众人告辞转家中。各家女眷也散去,剩下婆媳两个人。还有张宾也没走,皆因是,至亲与众大不同。赵通定下牢笼计,吩咐那,手下家奴四五名:“我今有件要紧事,非你几个万不能!我白日,瞧见杜氏容貌美,把我的,魂灵勾去上九重。
今日你们别怠慢,必须如此这样行。”
话不可重叙,书要剪断为妙。赵通定计,叫家奴扮作了几个强盗,暗自跟在杜氏婆媳轿后。到了旷野之处,一齐动手,将轿夫赶散,把杜氏的轿子抢回,抬至赵通的家中,将媚娘囚在暗室之中,使人看守,不必再表。
且说杜氏的婆婆,和他丈夫张宾,见几个强人,打着脸子,拿着刀枪,自称是“山大王”,硬将妻子抢去。吓得他栽下坐骑,倒在尘埃,昏迷不醒。把马也吓惊咧,跑了个无影无踪。
抬他母亲的轿夫,也吓得将轿子扔在地下,一齐跑了。及至母子醒转过来,杜媚娘的轿子与那一伙强盗,踪影全无!张宾无奈,搀着他母亲赵氏,少不得扎挣着,径奔八里庄大路而行。
虽然离家剩了四五里,只走到二更多天才到家。母子二人进房,痛哭一场,将泪痕止住,一夜晚景不提。
到了第二天清晨,母子二人起来,梳洗已毕,一面使人去往赵通家里送信,一面商议着江宁府刘大人衙中去告状,按下不表。
且说清官爷刘大人,堂前判断了金寡妇这一案,退堂后,到了内书房坐下,张禄献茶,茶罢搁盏,摆上饭来。大人用完,张禄撤下家伙。天色将晚,秉上灯烛,一夜不提。到了次日早旦清晨,刘大人起来净面更衣,茶酒饭罢,立刻升堂。众役喊堂已毕,两旁侍立。刘大人才要判断民词,忽听外面有喊冤之声,叫进角门,来至堂前跪下,说:“青天大人在上,生员有不白之冤,叩求公祖与生员做主!”说罢,将呈词两手高擎。
刘大人闻听,往下观看。刘大人闻听往下看,打量下边那书生:年纪未必有三十岁,不过在,二十二三正年轻。蓝布袍儿正可体,四块瓦的褂子是…青。剪绒帽子头上戴,龙抱柱缨子血点红。
因上堂,瞧见是白布鞋,青缎子治公足下登。大人看罢时多会,吩咐“接状我看分明。”书吏答应朝下走,接过状词往上行。双手放在公案上,清官爷,用手接来把二目睁。
上写着:“生员家住江宁府,离城八里有门庭。我父名叫张朋举,不幸中年把命坑。生员今年二十二岁,张宾就是我的名。也是我的时运败,平地风波大祸生。这一天,正逢三月十五日,沙河驿,去与母舅庆生辰。一日宴罢天将晚,诸亲席散各回程。生员也就回家转,夫妻母子一同行。
出了沙河驿不远,到了荒郊旷野中。那天刚有初更鼓,遇见了,一伙强人把路横。一个个,神头鬼脸形容恶,手执刀枪绕眼明。只听他,“嘀溜嘟噜”说着话,声声只要买路钱。谁知他,一枪扎伤我坐下马,我的那,能行负难乱奔腾,将我摔在尘埃地,险些把残生性命坑。及至苏醒明白了,带轿连人不见踪。生员万分无其奈,才敢到,大人台前把冤鸣。”刘大人,闻听看罢状词话,腹内思量说“了不成!”
第六十二回 七村民状告赵豪强
刘大人看罢状词,往下开言,说:“张宾。”“有,生员伺候大人。”清官爷说:“你母舅姓什么?”张宾说:“姓赵。”
大人说:“你暂且回家,将呈词留下。五天之后,听传候审。”
张宾答应出衙,回家不表。
清官爷刚要退堂,猛听得角门外有喊冤之声。刘大人闻听,往下吩咐:“把那喊冤之人带进堂来!”“哦。”承差们答应,翻身下堂,往外而去。不多时,将喊冤的老少七人,带至当堂,跪在下面。刘大人往下观看。
这清官,座上留神往下看,打量告状七个人:也有老来也有少,一个个,贫富不等各衣巾。人人手内高擎状,泪眼愁眉跪在尘。清官看罢开言问:“你们都,有什么冤枉到我衙门?本府当堂往实讲,但有虚言打断筋!”七人见问将头叩,“大人”连连尊又尊。这个说:“小的名字叫刘五,城西八里有门庭,村名叫作桃花坞,小的就是那村人。城北有个沙河驿,这村中,有个恶棍特欺人。横行霸道无人惹,手下豪奴一大群,将我女儿抢了去,囚徒行事狠到万分!他姓赵名通人人晓,外号叫,『雁过拔毛』就是此人。”刘五言词还未尽,那个又开言把话云,说道是:“他瞧见小人房子好,假纸一张,说小人借过五百银。”
这个说:“我妈打他门前过,拉将进去配了下人!”那个说:“瞧见我的田地好,硬割庄稼坑小人。”这个说:“因为小人把租欠,打死我父叫狗吞!”众人言词还未尽,这不就,气坏了清官刘大人。吩咐“陕接呈词看”,书史答应就翻身,到下面接过七人状,往上走,全都放在公案上存。刘大人伸手忙拿起,举目留神验假真。清官看罢时多会,往下开言把话云。
刘大人看罢状词上的话语,与他七人口词一样。清官爷说:“尔等暂且回家,五天之后,本府把赵通传来,当面对词。但有一句虚言,管叫你们难逃公道!”七人叩首出衙,回家不表。
且说清官爷这才退堂,回到内书房坐下,张禄献茶,茶罢搁盏。刘大人吩咐张禄:“快传书办何英,本府立等问话。”
这小厮答应,张禄翻身往外而去。去不多时,将书办何英传进内书房,见了大人,打了个千在一旁。清官爷眼望何英,讲话说:“这江宁府西北上,有个沙河驿吗?”何英见问,说:“有个沙河驿,离这府城四十里地。”刘大人又问,说:“这村中有一个赵通,你认得他不认得他呢?”何英见问,说:“回大人:要提起这个人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哥哥是山西布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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