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他,偏偏不肯打个电话或是跑出去叫人,一点常识都没有。他想他真是不如以前了,以前比这严重多少倍的情况他照样能驰骋战场,酒真不是好东西——他还有心思感慨。樱木子把他的脸揽进怀里他看不见她的脸,只能听到她割心剜肺似的凄厉哭声,他笑一笑,原来她还肯为他伤心。
窗外传来汽车的轰鸣声,似乎有人来了,樱木子板起他的脸他就看着屋顶上那颗晶亮的水晶灯,透过这些模糊的视线似是拖着尾巴在眼前掠过,就像是流星,或是彗星,她抱着他的头在摇晃,他想说他只是酒喝得多了反应迟钝了,还有救世胸口紧说话困难而已,没什么大不了,那么多的生死劫难,他不照样挺过来了么。
她还在大哭叫着他的名字,可能是窗外的车引擎提醒了她,她反应过来忽然丢开他冲向门边,他就听着她一路慌慌张张的一边大叫一边哭泣,他哆嗦着翻起,心里懊恼,他真是被酒精烧坏了脑子了,竟然往刀子上撞。
楼下的来人是很久不曾见面的宋波徐广峰。徐广峰因去了外地办事今天回来见梁景生复命,刚进客厅跟管家说上几句话,就听到楼上出火警一样尖声叫喊,他们顺着楼梯往上瞧去,却是樱木子,她跟一只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站在楼梯口对着他们又叫又跳,她沾满了血的手抓着头发脸上全都是被汗水晕开的血渍,那情形让人觉得滑稽又恐怖,管家一下子愣住,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宋波徐广峰几乎同时往楼上奔去,他们听的清楚她尖叫着:“救他!救他!快打电话!叫救护车救他!”
樱木子的尖叫引来保姆好奇的出门查看,当她看到跟得了失心疯一样的太太满身血的样子,吓得赶紧把还在抽噎不肯睡的美嘉摁进怀里,接下来自然是乱糟糟的场面,宋波徐广峰冲进门发现挨了一刀的梁景生时又惊又怒,宋波大叫着让人打电话,接下来便来了很多很多人,多到这间几百坪的客厅里塞不下,到处都是嘈杂,她哭着想要跟去医院,却有人不由分说的用力拧着她的手臂,粗鲁的把她甩进她的卧室,就像她是世界上最令人嫌恶的东西,锁上门并大声嚷嚷让所有人看住她。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去落地窗,看到外面楼下被车灯照耀的似是白昼,梁景生被抬走的时候脸孔惨白无血色,还有垂在身下软软的手臂,他的手臂曾经那么有力,紧紧地揽住她送她去产房,紧握她的手给她力量,而她做了什么,她无情的用冰凉的匕首刺进他的胸膛,也许是心脏,他要死了,跟梁齐一样,都要永远的离开。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覆在玻璃窗的手上都是他的血,刚刚还是灼热的似要灼痛她的皮肤,此刻却冷冷的凝固,发紧,她又冲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一边哭一边洗手,水流变成红色的液体星星点点溅在手盆的边缘,洗不干净,到处都是血,整个手盆都似被染红,她再也没有力气,哭倒在地上,用头去撞击一样冰凉的手盆,她怕一起都是徒劳,就像那样多的人,也挽不回梁齐的生命一样,一次就够了。
突然之间所有的情感都爆发,梁景生以往的样子就像保存完好的拷贝,一幕一幕闪现在脑海里——他围着围裙,手里惦着工具似是杂役,他陪她去产检,去母婴学校,跟她说:这回你可赚大发了,还有他站在玩具柜台前摆弄着小飞机,雨夜里送照明的蜡烛,他彻夜守在她的楼下,为她包饺子,送她进手术室紧握她的手,鉴定的对她说,我等你。
原来她只是妥帖的把这些保管在心底,不容别人也不允许她自己窥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只知道保护仅留的一点自尊漠视一切,他看似不在乎我行我素,可他也是人啊,有着七情六欲的血肉之躯,他也渴望爱或被爱,只不过对象是她而已。
她在房间里砸门哭叫要去医院,门外的人也不搭理,跟没听见一样。
她哭闹了半宿,哭累了睡着了又被噩梦惊醒,终于听见了门外有动静的时候天都亮了,有人说话,还没等她冲过去门就开了,小钟似是凶神恶煞一般堵在门口,恶狠狠地瞧着她。
樱木子看着小钟的神情心惊肉跳,不禁浑身瘫软无力,心沉了下去,喃喃问:“他呢?死了?”
小钟忽然冷笑,几乎是咬着牙:“看不出来啊你,最毒妇人心果然不假。”他扭头对身后的人说:“带她走。”
别墅里连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跟一座坟墓一样,她被人塞进车子里,朝着城中方向驶去。
小钟带她去的地方自然是医院,看到似血一般红的十字她就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眼泪噗噗的往下掉,这个地方这辈子她都不愿再来,车子停在急救中心门前,下车前小钟接了电话:“你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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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啦?不是有医生么?”
“我去有个鸟用啊我又不是医生。”
“甭哭啦,我这就到了。”
他挂了电话骂骂咧咧的指挥随车的人,随便指个方向:“把她弄上去。”
小钟刚接的电话只听得樱木子浑浑噩噩,下了车业师任人摆布,满心思都是梁景生死了,绝望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跟梁齐一样,那么多的人也无法挽留的住,他死了,死在她手里。
出了电梯她就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也不管身后跟着的人,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一群人站在一处门前,宋波瞧见她眼一翻抱着膀子往边上挪挪,靠在走廊墙上探头探脑的又把眼光投进有哭声的病房里。
她就木然的进去也不管宋波诧异的“喂”了一声,屋内很多人,有的在伤心的留眼泪,也有护士医生,护士正在摘点滴袋子,医生无表情的说着已经不行了熬不过多久了云云,樱木子一听跪倒在床尾哭得稀里哗啦,哭的比别人更伤心,有人去拉她:“哎,你别这样啊,喂。”
她不听,梁景生熬不过去了,他也要死了,她承受不了再失去任何东西,她哭死。
她还是被人拉起,是个女人,也是泪流满面,哭着问她:“你谁呀?”
两个伤心的陌生女人眨着泪眼互相瞧着对方,樱木子这才扭头看向门外的宋波,发现那家伙正在咬着唇吃吃笑,她赶紧抹掉眼泪灰溜溜的转身就走。
宋波脸上带着揶揄:“你还知道哭,早干嘛去了?”
她带着哭腔问:“他人呢?在哪儿?”
宋波用手指指身后的一道门:“等着你呢去吧。”
樱木子颤巍巍的推开门,病房里只有躺在床上的梁景生一人,听到动静他睁开眼睛瞧瞧,又闭上眼睛。
他还在输液,身上盖着薄被也瞧不出伤势,她在床边坐下很小声的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我只是……”他不搭理她就哭,抽抽噎噎一直哭,他也不是不搭理她,只是想要开口说话抽口气就疼,勉强睁眼皱皱眉头气虚的说:“你额头怎么了?”
额头在洗手盆上撞了几下,一小块青紫,她抽噎着摇摇头,表情也不知是后悔还是沉痛:“对不起。”
“现在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你竟然拿刀子捅我,胆子生毛了是吧。”
“对不起。”更多的眼泪流出来,她像他以前那样在床边蹲下去拉他贴着胶带的手,用疼痛的额角去碰触他的手指,那么凉,眼泪婆娑的看着他跟纸一样白的脸:“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伤你,我只是想吓唬你。”
他想笑哼了两声,又牵动了伤口,皱皱眉道:“吓唬我就拿刀捅我,要是不吓唬你还准备怎么着,真弄死我。”
我哭着摇头。
“错了这么一公分,”他用另只手比划,“是不是,很失望呀。”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没想。”
她的两只眼哭得跟兔子一样红,他虚弱的说:“我想好了,送你走,不然这保不齐哪天真死在你手上了,不用你吓唬我也怕了,你走吧。”
樱木子一听哇哇大哭,宋波推开门瞧瞧,梁景生朝他瞪了两眼,他头一缩又关上门,樱木子哭的跟个小孩子似的,张大了嘴边哭的极其伤心:“我不走我不走,我哪也不去。”
他继续虚弱:“甭哭了,你也不早就想走了,再说你妈给你介绍那么好一男人……美嘉你也可以带走。”
樱木子止住哭声,抬头瞧着他,梁景生忍不住咬咬牙:“怎么着?不信?还是你偷着乐呢。”
她哽咽着摇头:“她介绍时她的事,我没那心思,我不会走的。”
他强忍住没笑出来:“让你带着美嘉你也不走?”
她说:“我伺候你,等你好了再说。”
“我好不了了,医生说我这条手臂算是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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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开始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跟梁景生朝夕相处的一年多时间里,其实就连她自己也承认,他们的确像是一家人,翻脸,吵嘴,谁也不搭理谁,更多的是和平共处都把心搁在美嘉的身上,除去身份上的尴尬,这一切都是樱木子曾经幻想国的那样,这才像个家,而不是面对秦太太那种虽然有血缘却极度陌生的感觉,可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管怎么说都隔着一层道德关卡,在樱木子内心深处总也难以接受,可命运只按照它自己的规定运行,无论是谁都无法掌控无法预知结局。
第六十五章
梁景生见樱木子只是哭并不说话心里开始没底,他还以为他挨这一刀能为他换来等价的筹码,深呼一口气,才郑重其事的道:“其实你妈上次找我说的也不无道理,梁齐走了两年了但你还年轻,虽然带着孩子可一个人继续生活下去总归会有难处,你现在说不再嫁了,是因为美嘉还小,能见天儿的陪你身边,可再等五年、十年二十年,美嘉长大了总是要离开自个儿生活的,到时候你呢?你不寂寞么?女人身边终归得有个男人有个伴儿,谁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谁不希望自个儿跟前有个人相互照应,我都希望甭说你一个女人了,如果你真要改嫁什么的我并不反对,不然对你实在不公平,现在也不要求女人守寡从一而终,可我希望如果你有了那个打算的时候能首先考虑我,我知道你对我有看法,觉得跟我在一起了怕别人闲话,可知道这事儿的除了小钟他们没外人知道,那都是自个儿兄弟没人会说什么,这点你放心,还有就是,跟了我也有数不尽的好处……我是说如果啊,如果你跟了我,美嘉不用改姓这是其一,其二,就算你找着天下第一的好男人又能怎么样,撇去血缘关系这层你还能找到哪个男子能像我这样爱美嘉你说。”
她一直低垂着脑袋,蚊子哼哼一样说:“我没想过再嫁。”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说不嫁不就是怕美嘉将来受委屈么,要是,咱们在一起了这个顾虑就不存在了是吧,最重要的木子,我对你,我对你怎么样你不清楚?”
樱木子这才抬起眼皮瞧瞧他,他就清了清嗓子:“得,我知道,我脾气是坏了点有时候把不住边儿,可你的也没好到哪去啊,总跟我上纲上线的轴,我不气的肝儿颤才算我本事,今儿话我撂明说了,你也麻利儿的,给句实诚话,甭拿那些怕别人说了什么的借口说事儿,过日子的是咱俩,跟别人嘛事没有,谁也不敢呲一句,再强调一遍,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多。”
樱木子依然低垂着脑袋,跟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他一直观察着樱木子的表情,又加一句:“我是那遇事儿就跟人解释的人么?跟你商量是因为我在乎,你给我狠狠的考虑,我不急,你想好了再说。”
她刚想动动嘴皮梁景生一挥手仓促地打断她:“成,我不逼你现在回答,你什么时间考虑好就什么时间告诉我,咱们有的是时间。”
梁景生喘了喘,指指胸口:“再说了,你都把我整成这样了你总得负责吧,有什么气也该撒净了。”他去握住她的手,她还是一样没动,他叹口气:“木子,我对你,那也是没法子,打这儿起所有的难题都交给我来解决,撇开所有顾虑,你说,会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么,你妈那里我去跟她谈谈,谁也不能阻止我的想法,与其庸人自扰不如安享现在,咱俩都是过过苦日子的,为什么不放下包袱轻松一点呢,我不敢说百分百的能让你幸福吧,可总能保证你跟美嘉不会受任何委屈,答应我,再想一想好不好?我真不是逼你……”
梁景生把谈判桌上的本事都拿出来一一使个遍,樱木子依然耷拉着脑袋不肯说一句话,这会儿他比做什么都有耐心,知道要她立刻做决定点头也是不可能,最后说:“我给你时间,多久都成,只要死大团圆结局我愿意等。”
之后所过的每一天都似乎与以前没什么不同,樱木子一直没有给梁景生肯定的答复,而梁景生装聋作哑的也不再问,她没有再说一句要走的话,对他来说一切都已成定局,就算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