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持续了八百多年,直到公元前525年(我国的春秋时代),埃及被新兴崛起的波斯帝国吞灭,从而彻底宣告了古埃及文明的终止(距今五六千年前-公元前525年)。西亚两河流域的新巴比伦王国和文明,也是同一时间亡于波斯帝国之手。
盘庚在位二十几年死去,但是他没有能力让自己的儿子继位,这反映了当时王者的权力还不是极端牢靠,人们可以把它像皮球一样夺来夺去。真正情况有了转化是在盘庚的儿子“武丁”继位之后,“父死子继”成为商王继统的常例,这是王权加强的一种表现,政治从此走向稳定,迁都的事也再没有了。所以我们有理由把武丁想象成一个非常powerful的君主,类似汉朝的汉武帝。中国真正崛起为世界文明大国,是从武丁时代开起。
武丁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喜欢祭祀和打仗。武丁把上帝当成了他的优质客户,给予无微不至的关照,经常在甲骨上刻下文字,询问上帝这会儿饿不饿。如果饿,那请问想吃什么东西,是哪一天想吃,我祭祀的话用什么牲口,是想把牲口烧了吃还是喝血比较好,想一顿吃多少牲口呢?酒肉是取悦他的主食,吃肉的时候要不要喝酒呢?
当然,上帝的胃口很刁,武丁需要用特殊的白牛、白羊、白犬、白豕作为牺牲给上帝(上帝也讲究个色、形、味儿)。白色是商朝的上色,就好比明黄色是皇帝的上色。
看见武丁对上帝这么好,商朝先王们的在天之灵不高兴了,经常由于某种原因而降下祸祟疾病给商王以及他的媳妇、臣子们。于是武丁总要反复通过占卜询问是哪些先王或者先妣(先王的媳妇)正在降下祸害。在这里,他有使用多选题的形式来向先王们提问:
惟父甲害王?
惟父庚害王?
惟父辛害王?
父甲、父庚、父辛分别是武丁的伯父阳甲、伯父盘庚和伯父小辛。希望他们某一位站出来承认自己造祸。至于其生身之父小乙,武丁也没少跟他打听事。比如武丁有一次牙疼(这是他的老毛病了),就拼命询问爹的在天之灵:“疾齿,御于父乙?”意思是,我牙疼死了,爹啊,是不是你在天上给我捣乱。
武丁作为全国级别最高的巫师(神职人员)、最有权威的趋鬼医生、牙痛病人兼自我诊疗者、妇女产男产女的预测者、求雨者、牲畜发育情况的预测者、农作物收成的预测者、狩猎是否会遭遇大老虎的预测者,武丁也扮演了最成功的战争指挥者。当然他的成功同样得益于实现咨询于上帝和先王。这里他继续沿用了多选题的形式反复打听:
“我去讨伐工方(一个方国),上帝会福佑我们吗?
我不去讨伐工方,上帝会福佑我们吗?”
一正一反进行占问,把问题刻在甲骨上,只需要上帝从中选一个正确答案。当上帝或先王做了回答(也就是那些经过烧灼之后甲骨后自然产生的纹路),武丁从中领会出上帝透露给他的资讯,并把纹路翻译成文字刻写在甲骨上。最终当战事结束后,上帝的预言是否如验,还要补充记录在甲骨上。这样,一块甲骨就记录了武丁战争行为的整个过程,成为我们研究那段历史的依据。上帝最牛的时候,或者说乌龟壳最牛的时候,可以预测出170天后的事情。
借助占卜这类有益民生的魔幻工作,武丁提高了自己的威信,获得人们的顶礼膜拜,不断加强了他的王权。一个聪明的君主总会给自己造一个上帝从背后撑腰。不过,想在坚硬的乌龟壳上刻字,没有把子力气可不行,即便使用青铜工具。有人做过模拟尝试,结果把字刻的歪歪扭扭。可见,多才多艺的武丁又是个蛮有力气的书法家。武丁告诉我们说,横和竖比拐弯和圆弧好刻。这就导致了汉字方方块块的模样。
野外考古学家告诉我们,商朝时期的城邑遗迹合计发现了有十多处。在北京地区就有两处,一个称燕,一个称蓟,它们两个都是方国。
北京地区相对于中原,也属于边疆了。
燕方国在北京房山县琉璃河岸上的董家林,蓟方国在北京市广安门一带(我以前在那租过房子,傍着一条臭水沟,是从前老北京的护城河。商代的方国蓟,城墙边长不过区区六百、八百米,才跟我租住的“红莲小区”一样大)。
我不知道方国蓟的“傅说”(念悦)先生是不是就在“红莲小区”这一带修城。但我知道作为一位民工,傅说头顶上没有体面人的大髻,也没有贵族的大辫子。他是按民工流行的那样子光着头,把头发从中间分开向左右披下,跟现在作洗发水广告的美女那样,但是他头顶围着一圈圆箍(类似孙悟空脑顶的精钢圈),以免头发飘散得太厉害,迷住眼睛,影响干活。
傅说跟当时的大部分劳动人民一样,光着脚。他的工作岗位就在半截的城墙上面,职责就是用四块木板夹住泥土,然后从上面再填土,填一层,夯一层,一层层地夯实。等土在太阳底下干燥了,结成块,再摘下木板,一个新方土块诞生了。许多个这样的方土块,一层层地,城墙就慢慢耸立起来了。这就是版筑。城墙在当时的主要作用防着商王朝武丁先生的军队来打,次要作用是防洪和防狼。
后来武丁曾把傅说比喻成磨刀石,由此推测傅说是一个很有傲骨和个性的青年,他的本事就是善于挑碴。傅说抱着肩膀,说:“不行不行,这个夯打的位置太逊。两两方土块之间要留出足够的空档。你这个留的空档太小!”他抢过夹板作示范,“空档要留的跟方土块一样大,这样好把下一个土块填在这里。”
等空档们也被逐一装上土,夯打结实了,整个一层城墙算是夯好。旁人刚要继续往上夯出新一层方土块,傅说又挑碴了:“不能从这里开始夯,要从两个方土块中间的接缝部位上边夯起。这样新的一层和下边一层交互错落,咬合牢固。你们平齐着夯,太逊了!”
傅说凭着一张好嘴,终于给自己弄了一个“事儿妈”的美名。
傅悦他们弄了三百多米的城墙,司工召唤大家去看埋人。原来,按照工程进度,现在需要杀人了。当时搞建筑的都知道,需要杀几个人埋在地基下,这样土地爷就不会捣乱了。两三个从隔壁方国抓来的俘虏站在城脚的坑沿,背捆着手,准备推进坑去活埋,其中还有一个是女的。坑比较小,傅悦骨朵着嘴说:“这坑挖得太逊!估计她跳下去只能蜷曲着腰,如果是俯冲着下去,那就得撅着屁股趴着。”
“嗯,如果留下她,嫁给我就好了。我每个月可以吃糠,她吃小米。”傅悦旁边的伙伴瞅着那个女俘虏,心里做着白日大头梦。
“你这个想法也太逊!她应该献给社神(也就是土地爷),你这么乱说,小心遭雷劈。”傅说说,“而且她现在已经吃过小米了。只有让她营养好,社神吃起她来才有营养。不过旁边那个男的有点瘦,选他太逊了,到了地下,力气单薄,恐怕不能胜任伺候社神的工作。”
伙伴不理睬这个事儿妈,白了他一眼。
“这是献给社神的一点儿小意思,埋了以后就不地震了!”仪式主持人喜悦地对围观者们说。仪式主持人旁边还有一头献给社神的猪,一直嗷嗷地叫着。主持人补充道:“一般情况下我们都使用不太值钱的小孩。这次工程进展顺利,我们就喝出去埋几个大人——虽然花费会多一点。哎,顺便问一句,这里有没有叫傅说的家伙,就是那个事儿妈。上边在找他。”
大家都说没有,傅悦也说没有。但是一想,我不就是吗?“我就是!我是傅说!”傅说举起手。
人们看见这个眼睛明亮的大个子挤出人堆,裤脚挽着,一个高一个低。大家都吃惊地看着这个傻瓜,包括那头被缚着地猪,心想还有这么实诚的志愿者呢,估计他到了地下给社神干活,也不会偷懒,社神会喜欢的。仪式主持人带走了傅说。大家都以为几天之后在下一个祭祀坑边上,还会看到傅说的。
然而,出人意料的,傅说却坐上了车子,去朝见商王武丁了。他糊里糊涂地问主持人这是到哪里去。
“恭喜你啊,傅说先生,伟大的商王听说你是个事儿妈,特地请您到商城给他提意见去呢!”
傅说坐在马车上,随着马屁股一扭一扭而一颤一颤,他眺望着两边的野景,听着马铃铛呼应着清澈的蹄声。车轴两端鼓出的部分,包裹着青铜,这是为了防止被障碍物碰损的。车厢前的横木扶手上,也有兽面的青铜饰物,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这些青铜,可是稀罕的新科技物件,傅说望着它们,虽然前途未卜,老毛病却又犯了,他说:“我说你这马车也太逊!你看啊,车辕架马脖子上。马脖子高,车厢底,车前面就仰起来了,搞得我往后仰着,换了腰间盘突出的人,长期仰着还不瘫了。一旦遇上上坡,车子非仰翻了不可。”
“那依您的高见呢?”
“把车辕做成曲的——前端折翘起来,就乎了马脖子,就保证车体水平了。”
“好!好!谢谢您的建议。”主持人恨恨地说。
“不用谢,总之你的直辕车太逊!还有你马鞭子也太奢侈了。马鞭子做这么考究干吗?还用玉管作柄,是暴发户吧?太逊啦!还有你这青铜,这不都是花我们纳税人的钱!”
主持人一抱脑袋,一路上气得好几次想出车上蹦下去。
车子南下,越接近以河南安阳为中心的王畿地区,路面越发平整坦荡,都是夯土路面,黄土料礓石,十分笔直,这是远古的高速公路。真可谓“王道荡荡、无偏无党”,用笔直的干道来形容商王的道德,真是再恰当不过了。王道上边,每五十里就设据点称为“堞”,是用木栅筑成的防守工事,正好是车子走一天的距离。好一点的地方还设有“羁”,不仅可以住宿,而且供应饮食。“羁”念击,字形像系马于栅栏,表示休息。
一些骑着马,背着政府文书(竹简)的差人在大路上奔跑,从傅说他们面前疾驰而过。商朝人有出行骑马的习惯,这和他们的下裳设计有关系。商朝人穿的下裳,是前后两片布,两侧分开(有点像旗袍腰以下的样子),所以方便人骑在马上,但是露着大腿。而到了未来的周朝,觉得露着大腿不雅,于是把前后两片布幅合成了一个圆筒(类似现代女孩的裙子),所以没法骑马了,只好百分百坐车,直到赵武灵王大哥胡服骑射引进了裤子才有改观。这是后话不提。
傅说目送着远去的马上的差人,酸溜溜地又挑茬说:“哼!真够逊的。我听说商王手下的送信的差人,都是从出发地一个人跑到目的地,干吗啊,累死他啊,不会接力跑吗?太逊啦!”
主持人实在受不了了,站在车底下(他已经改在车底下走了),说:“大爷~,求求您了,说差不多就行了,待会见到商王,你可别说他也逊啊!”
终于,傅说一行人走进了王城,又进了内城,又进了宫门,商王武丁正站在殿门石阶上等着他们呢。傅说首先看见的是武丁的“旗袍”,里面光着大腿,小腿用皮革裹了,脚上穿着翘尖鞋。傅说刚要说这种翘尖鞋没有鞋带不容易跟脚,走路拖拉太逊了。话没出口就被武丁洪亮的声音堵住了:“哈哈,傅说先生,我前些天做梦,梦中见到一个圣人,醒后向大臣们描述,一说那容貌,大家纷纷都说知道知道,是一位知名的事儿妈——也就是您啊!我觉得事儿妈是难得的人才,充当我的谏官最合适。找茬是您的特长,为我提宝贵意见好啦。”
“对呀对呀,傅说先生一路上,找了一路的茬,提了一路的意见,挑了一车的刺儿。”主持人赶紧把路上傅说说的直辕车、曲辕车,玉柄鞭子,差人跑死马什么的,给商王武丁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武丁一拍大腿,非常赞赏傅说的刁钻嘴巴,真是名副其实的事儿妈啊。
武丁承认,让一个信使从头跑到尾既不人道的也容易出危险。据一片刻于武丁时代的出土甲骨记载,当时有一位年龄高迈的信使,在路上走了26天,步行了600里路,没有到达目的地就累死了,必然也耽误了送信。有的信使行程更长,曾有一人创下48天连续步行1200里的世界记录。(顺便说一句,信使接力跑,是周朝以后才有的制度。)
武丁留下傅说攀谈,傅说开始猛提意见,针砭时政,把出身社会底层的所见所感所憎恨,尽数倒出,字字句句切中时弊。武丁听得非常羞惭,频频点头,脸一会红了一会绿了,一会紫了一会白了,硬着头皮做了认真记录,最后满面羞愧地赞叹道:“如果我是一把青铜短刀,那您傅说先生就是磨刀石。你找茬提意见,就等于磨砺我的铜刀。虽然你说话是够难听刺耳,但这就像好的草药,吃了都会令人眩晕,唯独眩晕才能治好病啊(我们因此怀疑武丁时代的药品都是毒品吧)。面对着大水,您就是我的舟;面对着天旱,您就是我的霖雨。您启发我的心灵,浇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