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多天,她都没有见太阳,每天不停地有人晃来晃去,她却没有见到苏言,那个魁梧的男子却见过几回,这些人肯定是没有事情干,不然不会每天将她拎起来,折腾一顿。
和欣一直发着高烧,她强自撑着,昏过去,又被水泼醒过来。许多日没有见阳光了,也不知道究竟在里面被关了几天,她知道外面有几次下雪,是因为膝盖和脊背疼得让她想要咬舌头。连续数天暗无天日的生活,她觉得自己就算被救下,也活不了多久了。如果就这样死去,也挺好的,反正她也生无可恋,死如尘埃,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她的苏言,不要她了。
浑身都痛,被反过来,倒过去地遭受拳打脚踢,每天身上都是伤,原来活着是这样艰辛的事情。她想,自己才三十三岁,以前觉得,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和迈克环游世界。后来,迈克死了。再后来,她向天祷告,最想达成的愿望,就是苏言没死,能够再重逢。然后,上天听见了她的祷告,让两人重逢。
却原来是这样的结局。
却原来,苏言表面温柔无害,居然是干的这样的勾当。
怪不得,他在什么地方工作都能如鱼得水,什么时候都能云淡风轻。
怪不得,他能够办成许多常人无法办到的事情。
以前,是她受到他的庇护太多,才会为所欲为。现在想来,以前都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太岁宠她,不与她计较。现在,他看清了她的面目,便要解决掉她。
可她还是期冀,他能够想起来点什么,来救她。
这里原本是有魁梧的男子带着头,还有另外三四个彪形大汉守着她,却在今天出奇的诡异,送饭的人从门缝里塞进了盒饭之后,那些人就全跑了光。她已经许多天没有吃饭了,此刻闻着饭香味,已然受不住,但是被绑着的,蹭着蹭着,也无法接近,最后力气已然耗光。
她觉可惜。
接着外面传来什么声响,越来越重,越来越大,好像是有人在外面喊话,喊了什么,太过嘈杂,她听不清楚。仔仔细细,才辨认出来,有警笛轰鸣,还有哒哒哒的急促脚步声。
仓库里,除了她,哪里还有人 ?'…'
然后,仓库的门一下被打开。有煞白的光芒,一下就铺展开来,散着白弧的边缘,然后她就看见一个人影走进来。
多天的黑暗,这样刺目的光线打过来,她只觉得眼眶刺痛。
眼泪哗啦啦就流了下来。
她多么多么希望,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人是苏言。
她多么想,亲口问问他,得知叶溪要这样对待一个爱着他的女人的时候,他是什么反应。他有没有心。
有没有……
但她真的听见一个很熟悉的脚步声,她想挣扎着起来,却虚浮着没有力气,模糊中,这一抹墨色那样神采英拔,她好像还闻见他身上那样清新的草药香,那么好闻,那么馥雅,让她沦陷。
他极快速地解开她身上的绳子,看见她浑身的伤不由倒抽气,像是被吓到一般。
大概真是做梦,或者是回光返照,大概是老天听见她的执念,让她在离世的最后一刻,再见到他。似乎是隔了一个多世纪,好像隔着山长水阔,只让她想哭:“苏言,是不是你?请你告诉我,我眼前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她感觉温暖的外衣上还有他的味道,闭着眼睛,知道是在做梦,就想把心里的话全部说出来,如果不说,等她死了,就再也没有说的机会了。
“我死了,你都不来救我,你还首肯,你还默认,让他们对我拳打脚踢。现在我被他们打死了,你是不是特别痛快?因为这个一次一次伤害你的人,终于死了!”
她努力想张开眼,但怎样也张不开,“你不知道,每次被打,被误会,最痛的,不是身,是心……我心口好痛,我想挖掉,如果挖掉了心,是不是就不那么痛了……”
但那么长长的寂静中,没有人回应。
好久,好久,他抱起了她。
她把胸口抵在他的胸前,一步一步走出了仓库,然后医护人员全部涌上来,他将她放在了担架上,却不打算上车。
她想见他,因为她要死了。
她肯定要死了,黄泉路上,那么孤单,她要喝那碗孟婆汤,就会将他全部忘记,她不想忘记,就算回忆尽是苦痛,但五年婚姻中,还是有那么多甜蜜,那么多的宠爱,这些足够她一个人走完那长长的轮回路。
所以此刻,最想见的,就是他!
就算睁不开眼,但她一定要他陪在身边。
所以她一直攥着他的手,不放。
这只手修长,干燥,却还有一股清淡的火药气息,她这才发现,刚才她以为的草药香,原来是火药的气息,不浓,却好像有一种凛冽的味道。扑过来,只让她缩了缩。
她声音嘶哑:“苏言,别走,求你……”
没有人应答。
半响,有人跑步过来,“温局,搜遍整个毛纺厂仓库,并没看见任何绑匪的身影。”
旁边人缓缓开了口:“扩大范围,二十四小时内,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找出来。那三个逃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三十一章 云山万重(2)
原来是温柏之,调动了的温柏之。
是听到送她来的干警说的,温柏之调动到了公安局,还真是巧,以前她面临官司,他在检察院,现在她面临了绑架,他调动到了公安局。
每一次她落难,都能看见他的身影,还都是他来救。
真是有缘。这缘分,能不能叫做,只恨相逢落难时?
她一直没有昏厥,一直睁着眼,到了医院。
这倒是她生平第一次有了被急救的经历,初步检查之后,确定都是皮外伤,体内有炎症,才会引起了高烧,好在没有烧坏脑子,打几天消炎针应该就问题不太大了。但听到这个消息,她也没有特别高兴,也没有特别不高兴,就是淡淡的表情,坐在床边,发呆。
因为来看望她的干警都是出自工作目的,所以都穿着警服,拿着慰问的鲜花和水果,温柏之带领的。和欣见过他穿检服的样子,倒还没见过他穿警服的样子。以前穿检服的样子,多了几份文气,而玄青色的警服穿在身上,淡蓝色的衬衣、仓黑色的领带,整个人看起来沉稳内敛,他说了几句类似,你好好养伤,嫌犯我们会尽快缉捕归案之类的话,难免有些冠冕堂皇,还有干警在一旁拍了照,据说是要回去写内部简报,和欣也就无所谓,让他们拍。
公事公办,她可以理解。
官场上混多了的人,难免会比较谨慎。温柏之从进门的第一刻起,就没有任何一句话透露出两人认识的隐藏含义。
所以,和欣也没有露出太多感激的神色。
但人多,毕竟热闹,同行的干警中,有许多年轻人,虽然是干工作,但也十分能够平淡中作乐,大概是平时与犯罪分子打交道惯了,看望受害人这种事情,就变得分外活泼。大家不痛不痒地聊了几句,然后温柏之就带着干警们走了。
随着三言两语的声音渐渐远去,和欣忍不住去瞧床头柜上缤纷的花篮,在仓库里暗无天日,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色彩了,这样漂亮的东西,好像都陌生起来了。收回目光的时候,不意看见对面病房门口有几个护士在窃窃私语,瞧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和欣下意识地微笑了下,但她们像是触动了什么似的,一下就四散开了去。
原来,她们在讨论她。
也是,像她这样被绑架的人并不多,还出动了公安上的人来看望,别人的好奇和探寻,也是正常的。何况,她已经开始习惯接受探寻,接受冷漠,接受流言蜚语。这些年经历的东西已经太多了,她没有功夫去细究别人说了说了什么,也没有力气去回应别人的指指点点,做好自己的事情,已经是对别人最有力的回应了。
外面阴沉沉地似乎又要下雪。今年的冬天,尤其的冷,电暖气烧得整个房子太过干燥,让人不舒服。温柏之和夏伊诺对她很好,之前以私人关系来看望过她许多次,也带了许多的营养品。纪熙也来了,看到她的模样,吃惊自不必说。和欣以为纪熙会恨她,但没有,什么也没有,他的情绪显然比自己预料得要淡然太多。
纪熙还是老样子,倒是身形比以前单薄了些,以前稍稍有些壮,现在体型变得十分标准。依然系了个围巾,还是个粉色的,加上他小麦色的皮肤,一笑,桃花眼一眯,整齐的牙齿,看起来舒服而闲适,一副邻家大男孩的标配长相。
和欣心虚,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他微笑:“纪总,您来啦。”
“来了。”他放下手里的牛奶,说话依旧没个正形儿:“嘿,有一段日子没见了,没料到你被人蹂躏成这样啦?”
幸灾乐祸的模样,还是没有变。
和欣笑:“怎么,这句式听起来,你似乎还挺开心?”
“那不敢。”那边有板凳,他偏不坐,非要坐上她的床,瞧了瞧她手背上的针头,又瞧了瞧上面挂着的药水瓶,这下子倒没有笑了,而是说,“怎么样,感觉好点没?”
她说:“本来就一点点皮外伤,没啥大问题。医生都说了,打完几瓶消炎药水,就能活蹦乱跳地回家了。”
“你倒乐观。”
“我都已经成这样了,难道还要哭天抹泪去?至于么?”
“也是,没心没肺的模样,才是你。”
“我谢谢你啊。”和欣恶狠狠地道,“人家都受伤了,你还在我伤口上撒盐,说我没心没肺。我才有心有肺呢,只不过不让你们瞧见罢了。”
“是么?”他哈哈大笑,“诶,是你藏得太深了,我们都瞧不出来。”
一瓶差不多要见了底儿,只剩些透明地泡泡往上冒,刚好有年轻的小护士来拔针。他就笑眯眯问人家:“小姑娘,这9床的病人,什么时候能够出院啊?”
小护士瞧了床前的病人身份牌子,又看了看病历表,道:“至少还要半个月吧。”
“半个月?”他略略吃惊,“不是说就皮外伤么?怎么要这么久?你能给我瞧瞧你们的诊断单么?”
小护士一脸为难,纪熙却笑得桃花满开,“我不是坏人,我就看两下,上面的字不会消失的,你放心。看完就给你送回去。”
小护士还是为难。
他又补了一句,“李晓芳,你不认识我啦。我是你小学同学纪熙啊,咱俩做过同桌呢。还记得不?我经常抄你作业,你还老是用作业本打我呢!”
小护士滞了一下:“纪熙?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这么一个同桌?”
“你居然不记得我了?太过分了,我小时候可经常给你借橡皮呢!”看人家还是将信将疑的样子,他那天真无害的笑容又露了出来,“这样这样,那天你有时间,咱们吃个饭,好好叙叙旧,你没有男朋友吧?你把电话给我,咱们联络联络感情。”
小护士还真就信以为真,不但将病历本给了他,连手机号都一并送上。
连和欣都被他装模作样给唬住了,小护士一走,她忍不住就问:“诶,你真和人家是同桌?”
他洋洋得意:“哪儿可能啊?我小学可是在加州念的。”
她疑惑:“那你怎么说的那么神乎其神,连人家名字叫什么都知道。”
他说:“刚才路过护士站的时候,见过她的照片,下面就有介绍。李晓芳么,二十四岁,干了七年了,还是个初级护师。”
“你记性不错。”
他果然不谦虚:“那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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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目前大遥木有网,偶是草稿箱……
第三十一章 云山万重(3)
纪熙眼一眯:“和欣,我还记得你答应我求婚了呢。怎么着,你不记得了?”
和欣一愣,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纪熙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瞧着她,突然将她还贴着白胶布的手握住,笑嘻嘻:“诶,和欣,你怎么不说话了?真不记得了?我才不信呢。”
外面又纷纷扬扬下起了雪,窗子上都是漂亮晶莹的冰花,屋子里面的电暖气发着嗤嗤的声响,极轻微,极轻微,和欣仿佛不认识纪熙了一样,也那样一顺不顺地瞧着他的眼睛,半天呆滞着。她不相信,纪熙还会有娶她的念头,从来她就没有爱过他,在与苏言的感情里,她是那个最卑微、最悲惨的人,而在与纪熙的感情里,她是个大骗子,她欺骗了他的感情。
纪熙多骄傲,他不会原谅她的。
所以,他笑眯眯的模样,让她觉得不置信:“你、你……说什么?”
纪熙说:“你别一副大白天见到鬼的样子行不行?我是问你呢,经过这么多事情了,你还确定要执迷不悟么?我的肩膀还挺宽阔呢,你要不要停靠?”
她更愣:“纪熙……”
纪熙双眸含笑:“和欣,我可要告诉你,我才不是什么情圣。我只是着了魔,怎么办?前几天我一直在想,原来听说和亲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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