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只是沙发的位置好像有一点稀薄的光亮,如同黎明前最黑暗时候那一颗启明星,这点亮,却微弱的可怕。
手下意识就打开了墙面的灯掣,黑暗一下变得通亮。
她看见,是苏言斜倚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印象里,他刚才的意气风发和温文潇洒都全部跑了光,此刻,他的背影,看起来那么颓废和疲惫,他清瘦的身影像全部陷进了黑色的真皮中。她缓步走过去,他缓慢地转过头来,微笑的心不在焉:“你回来了?”
声音温和,但遮不住地沙哑。
和欣的心口突然就发紧。
但依旧平静地点头。
他轻笑了一下,修长的食指指着茶几上的白纸,开了好几口,都没发出声音,最后终于有了声响,却是在问他:“孩子……什么时候怀上的?是不是……”顿了顿,却越发低沉,“是不是已经没了?”
第十六章 婚姻坍塌(3)
和欣没有回答,看见白纸上的排头:绿江市第三人民医院妇产检查报告。
就是她大出血的上次,柳静将她送进医院的那次。
因为两人一直分居,和欣心灰意冷,甚至以为他永远不会回来,就将检查报告的详单随便撂在了柜子里。谁知道,他这样快就回来了。
片刻后,他说:“小欣,我从不怀疑我就是孩子的父亲。但后来,你出了轨,我提了离婚,再加上车祸伤势的复原,好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其中我也有许多地方做的不对,也让你很难过。尤其是,离婚……”他清浅地笑了一下,“但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这个孩子……还在不在?”
现在开始关心两人的孩子了么?可他不是都已经有孩子了么?!
和欣瞥了一眼,冷笑:“很重要么?”
苏言好像没有听见她的问话,而是一把攥住那个收据单,呈在和欣眼前,眉峰蹙起,面含冰霜,他不笑的样子确实很有震慑力,“我问你,孩子,还在不在?”
和欣不理他,转身就要走。
苏言一下握住了她的手腕,很用力。
和欣低目,“放手。”
他没放,和欣一把甩开,甩不开,另一手就要上去,他松了手。
但神色已经缓和下来,但说话还是抑制不住地些颤抖:“小欣,请你告诉我……这个孩子,究竟在不在?”
和欣泪中带笑,嘲讽,还是嘲讽。
装的真像。真像啊。
眼前的男子,和你过了六年,谋害了你的家产你的父亲,夺走了你的人你的痴心,在外面养着情人养着孩子,置你于万劫不复的地步……还虚情假意、装模作样想要博取你的信任!
和欣只是微笑着摇头,语带讽刺:“在又怎样?不在了又怎样?难道还能指望我们继续在一起?不离婚了?!简直是笑话!”
看苏言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她听到了自己的反问,毫无预兆和根据地反问:“况且,你凭什么就觉得这个孩子是你的?”
他满是错愕,“你说什么?”
和欣一字一句:“苏言,我刚才是说,你凭什么就觉得——这个孩子,是你的?我们的每一次亲密都有保护措施,而且事后我都会吃药,你也知道的,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有孩子,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苏言惨白一笑,不能再听,转身就要走。
却是被和欣一下拽住袖子,他极为缓慢地要将她的手扳开,但全身都止不住地打颤,胸口像要裂开一般,只能僵硬地站着,面上还有虚无的笑。
和欣还在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如意算盘。得到了我父亲的三亿,和我结婚,然后扩大自己的资产,等到了你觉得不需要我和我父亲的时候,再一脚踢开,让我们都成为你飞黄腾达路上的垫脚石,是不是?离了婚,就可以和你的梦中情人,戚嫣,双宿双栖了是不是?”
“不要说我血口喷人,苏小妹是怎么回事?杂志上报道的戚嫣的婚外情是怎么回事?戚嫣的私生子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你的孩子,她的孩子为什么会叫你爸爸?!苏言,人在做,天在看。狐狸装绵羊久了,大尾巴早晚是会露出来的!可你,哪儿是狐狸呀,你是狼啊,你是有着狠毒野心、怎么养也养不熟的白眼狼啊!”
和欣一贯毒蛇,但都是有口无心,但此刻真是心灰意冷,所有的话都是出自最真实的感情,她用尽了力气,才没让眼泪掉下来,一字一句都是刀,戳得不是他,是自己,只是要将自己对感情的最后一点奢望全部斩断。
“车祸,我确实感激你,因为你给了我生的机会。但现在想来,有因才有果,那么大的雨,你为什么就那么急着走?怕是在书房,你、我爸、苏叔叔一起,提到了什么吧?还有那声吵醒我瞌睡的巨大的声响,明明是耳光的响亮,是苏叔叔打你了么?是不是苏叔叔也发现了你的狼子野心,想要打醒你呢?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不知道,才能让你的计谋一再得逞,如今,我爸也被你弄进去了。你满意了吧,你终于满意了吧?”
说的这样透彻,这样笃定,这样残忍而决绝。
苏言嘴唇抿紧,静默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一般,好半天,才出口,声音透着令人窒息的喑哑和哀凉:“我没有。”
和欣笑了。
慢慢从手包里取出那张举报回执,一把甩在他脸颊上。
“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这上面的苏先生,除了你,还有谁?”
和欣笑得满眼泪,“苏言,其实我也不愿相信是你。但这个东西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放在你的口袋里,你不让我抽烟,我也不想抽烟,但那么苦,为什么这样苦。以前是我不爱你,但现在,我是真的爱上了你啊。于是你就开始了报复了是么?报复我以前对你的亏待?还是报复我爸用三亿元把你买了做女婿,让你的爱情夭折?让你的人生改变?”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戳进了他的心里,胸口有什么在一点一点裂开,心脏好像是被人生生割掉了一块,暴露在空气中,受人蹂躏,任人踩踏,受人碾压,连那仅存的粘连的血管也被撕断了。
血液一直在胸口翻腾,他抿紧了嘴唇,手狠劲攥住沙发角,才没让自己倒下去,才让自己保持清醒。
“……对不起。”
说的这样诚恳,而又这样沉闷,听来竟好像是遥远的梦呓。
和欣说:“如果这三个字就可以消弭一切,我保证不恨你。但,你告诉我,这三个字,又有什么用呢?所有事情已经无可挽回,我又怎么可能不恨你呢?”
苏言脸色煞白,一只手捂住了胸口,完全说不出话来。
多天没休息好,和欣的眼底全是血丝,她瞪着他,眼神是凌厉的,只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所以,我恨你。苏言,我真是恨你啊!我好不容易对你交了心,这才发现都是你的圈套。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冲着我来,也许我没那么恨你,但你竟然是在对付我爸,苏言,你是畜生么?你看不出来我爸一直护着你么?畜生还会反哺呢,可你呢,你连畜生都不如啊!”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抑制住所有的难受。
只是微微弯唇笑了笑。
静默了许久,和欣感觉自己眼角有一道冰凉,一大颗,顺着脸颊滴落下去:“离婚的事情,也别拖了。不论我爸是死是活,我们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幸福了。早结束,早解脱。”
不等他有任何反应,和欣啪一下关上灯,摔门就出了别墅。
他笑了笑。
原来,一个错误会导致这样多的错误。混沌学上说,一只南美洲亚马孙热带雨林中的蝴蝶,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而他此刻的难受和难堪,终究还是早先的错误。
整个胸膛仿佛都要被撕裂开来,喉间甜腥满溢。隔了很久,才咳嗽出声,抑制不住,翻滚的血气一下涌上来,驼毛衫上已是鲜红一片,黑暗里还想攥住沙发角,但已经做不到。
还在笑,你真不堪,苏言,你真不堪。冷气倒灌肺腑,是怎样也止不住,血越咳越多,黑暗里,他摩挲着,往前走了两步,脚边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响起哗啦啦的声响,低头,什么也看不清。
终于,眼前一昏,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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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的部分,沉闷的部分,马上就要结束啦。大家不要着急哟。
啊,最近好寂寞啊好寂寞。也没有留言,一个人蹲墙角抹眼泪去……%>;_<;%
第十七章 所谓前夫
苏言醒来的时候,后背一阵一阵刺痛。
这才发现,原来是先前踢翻了沙发旁的瓷釉细嘴花瓶,碎片洒了一地。正准备去拾,门被从外打开,有橙黄的光线随着缝隙而漏进来,眼睛十分刺痛。
和欣走进来。他努力思考先前的记忆,她又回来了,是没走,还是已经过了好久?
和欣无视他满身的血,只是厌恶地神色,皱眉头:“你怎么睡在地上?这都九点了,再有一个小时民政局就要上班了。快起来吧。”
他低头,看腕表,已经九点了?是晚上九点,还是早晨九点?
民政局上班,那应该是早晨九点了。他竟然在碎瓷片上睡了一晚上?
苏言有一瞬间怔愣。
和欣却是更加心浮气躁,大踏步进了衣帽间,扯过一件雨果博斯的外套,对着他的方向就仍了过去:“快去把衣服换了,简单洗漱一下。我把这里收拾好,就走。”
然后径直去了盥洗室,用扫帚和簸箕将地上有些血迹斑斑的瓷片扫走,他因为头晕,只是站着,没有动,和欣一把甩下扫把,刚要开口,却发现苏言已经扯过衣服,进了衣帽间,门却没有拉好。他赤裸的上身就刚好被她看到了,明明已经看了六年,可光影照射中的线条还是那么完美,肩膀平坦开阔,六块腹肌轮廓漂亮却不张扬,他转过身去,和欣就看见了满背的鲜血。
突然有一瞬间于心不忍。
去了贮藏室拿了药棉和酒精,再回来,发现他已经洗漱干净,穿戴整齐。
昨晚上看他的时候,唇边已经有了一些胡茬,现在已经剃须清爽,又恢复了意气风发的模样,没有笑,但也不严肃,将两张结婚证递给她,语气都是淡淡的:“走吧。我开车,还是你开车?”
和欣没答话的结果,自然是苏言坐上了驾驶位。
车开的平而稳,二十分钟后,就到了清水区政府联合办公大楼前。问了楼下的值班大爷,两人一同坐电梯上了七楼,婚姻事务接待大厅,却发现人家还没到上班时间,铁将军把门。
便坐在走道里的塑料椅子上等待,也有几对男女跟他们一样在等,只是别人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微笑。
他们是结合,而她们是分离。
两人依旧是死寂一般的沉默,和欣拿出手机打僵尸,苏言捏着眉心,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过多久,就有位老大妈走过来,打开了门。又等了一会儿,离婚业务柜台前已经没有排队,苏言起身,嘱咐她,“拿上结婚证,我们过去吧。”
和欣从手包里掏出两张红本,递上去。
办离婚业务的正是开门的那位老大妈,瞥了他们一眼,语气僵硬:“已经想清楚了?我们这里不负责调解,一旦戳子盖上了,你们的夫妻关系就彻底终止了。”
和欣没吭气,苏言点头:“想得很清楚。您盖吧。”
大妈递过来四张纸,“填好了表格,在声明书上签个字!”
苏言把笔递给她,和欣不假思索,龙飞凤舞。苏言写得一笔一划,有一种力透纸背的感觉,落笔后,将四份材料和照片都交过去,大妈略略扫了两眼,确认没问题了,啪啪两下,章子沓地闷沉有声,将结婚证丢进抽屉,在电脑上敲了敲,一边的打印机立刻吐了两份证书。
钢印格外明显,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
离婚证。
解除了两人将近六年的婚姻关系。
和欣突然想起两人结婚那会儿,他的身形比现在要更加壮实一些,本来就是秀气斯文的好样貌,上挑而狭长的黑眸,坚挺的鼻梁,再加上性感而菲薄的唇形,脸庞的轮廓简直是好看得不真实,他的个子本就很高,一身休闲的衬衣,修长笔直的腿,看起来真有台湾偶像剧的感觉。
相比之下,她就显得太过普通。
但那时候,是他牵着她的手,话说的是那样诚恳,“一辈子对你好。没说的。”
合照快速打印出来,那是和欣所见过最好的证件照了,像极了某些明星的宣传海报。
柳静就曾经对着他们的合照流口水:“哎呀呀,哎呀呀,这么一个极品妖孽,咋就被你这么一个没胸没屁股没智商的女人给收了呢?太没有天理,真是太没有天理!”
现在想来,不是没有天理,而是她没有参透。
鲜花配牛粪的爱情,只是因为鲜花有利可图。
可那时候,说好的一辈子呢?说好的,对她好呢?
往事不堪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两人一道回家清理财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