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听得院里没了聊天声,我知道爸妈是去睡午觉了,于是乎,做贼一般将内裤短裤攥在手里,悄悄推门瞧瞧外面,抱着塑料盆踱步进了南屋。可还没等我接水倒洗衣粉,我才发现屋里有人,换了件裙子的邹月娥正蹲在角落吭哧吭哧地洗着一件灰色OL裙,正是我中午弄脏的那件!
我讪讪一笑:“邹姨,那个……”
邹月娥侧头用余光瞥了眼我,很随意地笑道:“你也洗衣服?喏,肥皂和洗衣粉都跟小桌上呢。”
“呃,好。”我也蹲在她旁边,脸红着把短裤泡上水。
这时,我不禁想起一个问题——我还是处男不?
是?不是?是?不是?呃。搞不懂啊!
第二天早晨,晴空万里。
我上的是七点半的闹钟,起了床,换了身干净体面的衣服,见爸妈那屋大门紧闭,估摸是还在睡觉,我就没跟他们打招呼,也不想父母知道我去拍卖会。转身出屋,想敲敲东屋门,但转念一想,又作罢。在院里给邹月娥的手机打了电话,嘟嘟嘟,响了几声,被那头单方挂断了,然后我隐约能听见东屋里溅出些许动静,有盆声儿,有拖鞋声儿,有说话声儿。
几分钟以后,一身非常正统的西裤衬衫打扮的邹月娥顶着干练的盘发迈步出屋。
我想起昨天那桩荒唐事,眼中有显尴尬之态,“咳咳。现在走么?”
邹月娥表情里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笑吟吟地一点头:“出发。”
位于十里河的拍卖现场。
小宴会厅前面聚集了八九个人,从服装上看,应该是参拍的人,拍卖还没开场,很多都早早等在外面,只有几个挂着胸牌的保利工作人员跟宴会厅进进出出,打仗一般,很是忙碌的样子。撩开腕子看看表,我摸出电话给郝哥打了去,说我们到了。
不多时,抱着一个皮包的小郝从走廊尽头走来,“……呵呵,够早的,这位是?”
我介绍道:“这是郝哥,这是我邹姨。”
邹月娥客气地与他握握手,“你好。”
小郝眼中蹦出一缕惊艳,估计是没见过邹姨这么漂亮的人吧,“您也好,嗯,进场手续我都办完了,你们签个字就行,给。”他递给我们几分文件,等拿他的签字笔写上名字,小郝从皮包里取出两个拍牌,一个是25号,一个是26号。
弄完这些,我跟邹月娥说让她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旋而跟小郝向西走了十几米。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
小郝狐疑道:“还有事?”
我道:“有一点,嗯,我不清楚这话该不该说啊,那啥,拍卖的时候,贵公司应该有……有托儿吧?”所谓托儿,当然是看拍品价格低了,继而举牌抬价,其实却没心要买的人,我想,一般拍卖行应该都会事先安排这类人在参拍者中间吧?
小郝呵呵一笑,没直接回答我,“你的意思?”
我郑重其事道:“是这样,描金山水食盒我不敢肯定,但那只砚箱,绝对能拍到高价,我是这么打算的,如果万一出现意外,砚箱没有达到十七万的价格,那我想您让那个托儿把价钱抬上去。”
小郝怔怔,哑然失笑道:“十七万?太高了吧?”
“真不高,您应该清楚,很多咱们的人在外国拍卖会上为了收回国宝。都不惜花重金购入,完全不考虑市场价格的因素,其实,日本人在这方面比咱们还要洁癖许多,十七万以上,百分之百是没有问题的,要不您跟负责人说一声?”曾经钱先生所上的那场小拍,跟我这回如出一辙,也没上什么宣传,也不被别人所看好,但偏偏。描金竹林砚箱却被拍到了十七万的高价,远远超出了估值价格,事后,媒体还曾报导说那几个日本人对砚箱其实是势在必得的,倘若竞价者有中国人,估计十七万也不会打住,只不过,当天参拍的中国人没有看上砚箱的,那几个日本人也就没争夺得太过激烈。
“好吧。”小郝苦苦一笑:“但也不妨告诉你,每次开拍,负责人都会预测一下拍品最终成交价,而你的砚盒,他是估价九万元的。”
九万成交?比市场价格还略低一些?若抛掉佣金等,我只能拿到八万不到?那我还来什么拍卖会啊!当初直接就卖给史院长了!他还给十万呢!
我焦急道:“十七万,不会有错,您就把我刚刚的话跟负责人说一遍,我想他应该会明白,成么?”
小郝琢磨一番,点头道:“好,我这就跟负责人讨论一下,具体运作我们会安排好的,尽量达到你预期价格吧,你放心。”
“麻烦您了。”我可指着砚箱食盒大赚一笔呢,听他这么说,心里踏实了些。
然而,当我送走了郝哥,回身往邹月娥跟前过去时,我就看到了很不和谐的一幕。
“邹月娥!别以为傍上了大款就鼻孔朝天了!还来拍卖会?你有钱买古玩么?”
说话的居然是韦斌那个日本女朋友凉子,韦斌也同她一起站在邹姨前面,神色不善地盯着她看。
我眉头一蹙,他们也来了?
邹月娥唇角泛着冷笑:“这拍卖行是你家开的?难道只许你来不许我来?”
“别得意,有你哭的一天!”凉子阴着脸。
“是吗?呵呵,我等着呢。”
凉子和韦斌似乎和好如初了,手挽着手,钻石戒指也重新出现在凉子手上。
韦斌狠声道:“你那男朋友没来么?不是把你甩了吧?”
“别总说这种话,也别总用这种表情看我。”邹月娥浅浅笑了笑:“不然,我会以为你是在嫉妒他。这可很影响你跟凉子小姐的感情哦。”
凉子紧紧韦斌的手臂,冷目而视:“我们感情很好,用不着你操心。”
邹月娥故意摸摸肚子,看着韦斌笑道:“我和我男人感情也很好,我们呢,都准备要孩子了。”
韦斌眼角跳跳。
凉子哼了一嗓子:“不要脸!”
“哟,我刚看见。”邹月娥故作惊讶道:“戒指又戴上了?行,挺好,钻石多漂亮啊。”
她话音刚落,我也走了过去,一把抓住邹姨的手,拽着她往宴会厅走,“……以后和这种人说话之前记得站远一点,省得弄你一身臭气。”
邹月娥噗嗤一笑,语气乖乖道:“嗯,记住了。”
我没回头看他俩是何表情,找了个后排的椅子跟邹姨坐稳,然后松开了她的手,主要是怕遇见熟人。
小拍的规模自然比不上专卖和春秋拍,粗略一数,二十多人而已,气氛不是很热烈。
韦斌和凉子也在我们后面进场了,他们瞥瞥我俩,选择了靠中间一排的位置。我看到,凉子还和身边一位中年人欠身打了招呼,那中年人也欠身回了招呼,看来,他也是日本人。
我特别注意了一下,发现能从言谈举止和穿着打扮看出来的日本人,算上凉子足有五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嗯,应该差不离了。
时间已到,拍卖开始。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上午好,欢迎光临保利拍卖公司第23期拍卖会,很荣幸今天的拍卖会由我为大家主锤,我是国家注册拍卖师赵永,我的资格证号是17008311,请您监督。”这场的拍卖师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性,开场白后,他开始清点号牌。
不多时,第一件拍品在液晶屏幕上打出来。
它属古籍善本,谷园摹古法帖,清,有破损,起拍价格800元。
邹月娥认真观察了片刻,凑过头问我:“靖,给我讲讲流程,不太懂。”
宴会厅就设置了四排座位,大家离得很近,许是听见了邹姨的话,前面的韦斌回头看看她,凉子更是嘲笑地撇撇嘴:“……蠢货。”
要不是碍于这么多人,我真想上去骂她两句。
见邹姨没理她,我道:“你如果想拍,直接举牌就行,拍卖师会喊出你的号牌,并自动按照开始定好的固定价格加价,你若想多叫价,举牌的同时,嘴里要把价格喊出来。”大概解释了几句规则,我不放心地低声嘱咐道:“咱们就来看热闹的,可千万别举牌啊。”
邹月娥笑道:“明白。”
大家的热情果然没有那回的专拍高涨,这第一件《谷园摹古法帖》居然流拍了,拍卖师叫了很多声也无人应答。
紧接着,第二件拍品登场,是面锈迹斑斑的铜镜,起拍价900元。
这次总算有人举了牌,你来我往了短短几分钟,铜镜终以2400元的价格落锤。
邹月娥疑惑地跷起二郎腿,斜眼看过来:“这古玩价格都是怎么估算出来的?为什么有时看着差不多的东西,价格相差那么大?”她看来是真想下工夫学习了。
我拿捏了一下语言,道:“总共有这么几点吧,一,年代明确的古玩价格高于年代不明的同类古玩,年代久远的一般高于年代较新的,也就是常说的‘厚古薄今原则’,二呢,物以稀为贵,存世数量少的价格高于存世数量多的,三,保存完好的古玩价格高于残损的,四,与其历史价值、艺术价值、科学价值成正相关,五,出自名家之手的自然身价倍增,特别是名家的代表作品,嗯,大概就这五点。”
邹月娥荡起笑意:“行,又长学问了,我看啊,你哪天干脆单独给我补习补习功课得了。”
“我也是半斤八两。”
“呵呵,别谦虚了,我看雨柔阁的裴老板就对你赞许有加呢,那个甄老师不是也说了么,有些东西的鉴定,他的眼力都不如你。”
“呃,没那事儿,是甄老师捧了。”
第三四件拍品接连出场,不过,均没有出现那种你争我夺的气氛。
宴会厅角落的一个五十岁男性微微皱起眉,他好像保利的高层,表情上有点不满意。
我记得郝哥说过,我的砚箱是第七件出场,看得已是拍了四件,我心中不免乱跳了起来,有点不放心,想了想,我还是拿出手机给郝哥打了电话,“……喂,郝哥,您跟负责人说了么?怎么样?”
“说过了,后来又找了几个专家谈了谈,大家一想也是,咱们有爱国人士不计成本地到海外回收流落的古玩,换做日本人,也该是同样的想法,虽说砚箱和食盒不算国宝类的物件,但也确确实实来自日本,嗯,也快开拍了,我们会随机应变的。”
我犹豫道:“那十七万……”
郝哥给了我个定心丸:“如果形势不错,我们会按照这个价格运作的。”
我松了口气,彻底放了心:“好,谢谢您了。”人家拍卖行是专业鼓捣这个的,我就不用操闲心了。
一切就绪,只等砚箱入场。
第122章 【二十二万!】
十分钟后,描金竹林砚箱的图片出现在液晶屏幕上。
我左手边挨着的那中年人面露狐疑之色,嘀咕道:“昨天预展时我还纳闷呢,明清时期哪有这种一体式文房四宝?后来一看说明才知道,是日本的古董。”他自顾摇摇头:“日本才多少年历史啊,也真敢叫‘古’字。”
他身旁的一人笑道:“可不是么,这东西要拍还不如拿去日本呢,中国人没事买它干嘛?那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
“嗯,它起拍价还不低呢,反正我真没看出它值钱在哪里。”
我眼神扫了会场一圈,除了几个日本人,其他人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他们不会举牌。
邹月娥用瞧着的二郎腿磕了磕我膝盖:“我看大家的态度,这砚箱得流拍了吧?”
我摇头道:“不可能,那是他们不懂行,嗯,这东西在日本很值钱,至少比前几项拍品都贵。”这话我是用极低声音说的,只有我跟邹姨俩人能听见,“……不信的话你就看,待会儿竞争肯定激烈。”
“是吗?”邹月娥有点不信:“没看出什么特别啊。”
清了清嗓子,拍卖师道:“描金竹林图砚箱,日本明治时代古董,26CM*21。8CM*4。5CM,起拍价格六万元,每次举牌加价一万,好,现在开始竞拍。”
底下的大部分中国人都交头接耳地聊起别的,显得对砚箱很不关注,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拍卖师话音落了三秒钟后,下面的一个戴眼镜的日本人举起号牌:“七万!”
拍卖师道:“七万……1号出价七万元……还有没有竞拍的……七万……七万一次……”
另个穿戴讲究的日本中年女性把牌子高举过头顶。
“噢……这边……八万了……5号的八万……”或许是前面的场次太枯燥,今天的拍卖师也没有兴奋起来,有气无力道:“……还有出价更高的没有……八万……八万一次……八万两次……”
这一回,足足等了好几秒,之前那个眼镜日本人才犹豫着举牌。
“1号出到九万了……九万……九万一次……”
那中年日本女性摇摇头,把拍牌平放到腿上,好像是不再争夺了。
“……没有给价更高的了么……九万两次……”
反反复复观察着在场几位日本人的表情,我忽然愣住了,怎么会是这种场面?平平静静,无风无浪,一点也不白热化啊?看他们的意思,好像这玩意儿可得可不得似的!不可能!怎么会这样?那报导不是说他们会争得头破血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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