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考虑得太周到了,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
“桃主任,这个院子就是咱们民政局的职工宿舍。我先到边上那间呆一会儿,你好好休息。等汪局长他们过来时我再叫你。”
我再次千恩万谢送罗秘书出门。把行李箱打开,拿出些日用品分散放置于屋中。墙上一个双“喜”字的印记映入我的眼帘。看来这间屋子以前当过新房。虽然在我到来之前做过彻底的清扫,但那个印记却无法抹去。屋里很温暖,这种气温下睡个小觉倒是十分舒适。反正也不知道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那就睡一会儿吧。
鬼节的夜晚,天空拉着巨大的黑幕,大柏树下,我怀里抱着刚刚离开人世的关老师,几束电光打在我的身上,周围是一团团的迷雾和若隐若现的墓地。还有那些默立在周围的人们,陈队长、孙所长、隋主任、孟哥、小静、石会计、小王、老王头、孙先生、张淑清……,我不断地哭喊,嘴里呼唤着关老师:“关老师,关老师。”
“关老师!”我突然坐了起来。原来是一个梦,额头上全是汗。环顾周围,一个温暖的房间,窗外的夕阳透过镶满窗花的窗子照射进来,一片桔红色洒满房间。很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梦到了九五年公墓里的那一幕。我记起现在自己身处根河市的民政局宿舍里。看了看呼机上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了。一路上坐火车的时间太长身体十分疲惫,睡了这一小觉虽然精神了一些但却感觉全身的肌肉都有些发紧。对着床头的墙上挂着一张发了黄的小装饰,看样子是用毛笔写上去的。咦,这里难道还有书法作品,我顿时来了精神。伸了个懒腰穿上鞋站近了观瞧。啊!我大吃一惊,不得不醒觉起来。那不是别的,是个篆书的“聻”字。一道我熟悉的驱鬼符。
难道这地方也闹鬼?以前常和孙先生聊天也得知一点关乎阴阳的法门。一般阴气重的地方邪恶就比较容易侵入。南方天气炎热属阳性,北方天气寒冷属阴性。城市人多阳气旺盛,村镇人烟相对稀少阴气滋生。这也就是为什么北方农村多异事的道理。而我现在所处的根河,毗邻着我国的极北地区漠河,现在又是冬季。防范阴邪就十分重要。当然了,我基本上还算一个无神论者,并不相信有鬼有什么鬼怪。但以前的公墓工作经验告诉我,虽然鬼怪不一定存在,但我们所解释不了的事情还是会时有发生的。加重预防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桃主任,汪局长来了。”随着罗秘书的一声呼喊声,外面的车声人声纷纷传进屋里。我穿上外套迎了出去。
晚上的酒宴十分丰盛。汪局长带来了一个副局长和几个公墓的工作人员来给我接风。他挨个给我做介绍。指着一个精壮青年道:“这是肖队长,他是咱们公墓的施工队队长,他就是满归镇的人。这个公墓不大,修修补补的工作不少,都是靠着肖队长领着人一点点的干出来的。以前没人的时候,公墓的大事小情一直由他代管着。等你上任以后,你们两人还要多多配合。”肖队长乐了,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他站起来主动和我握手,声若宏钟:“俺们都是些粗人,也不懂个啥叫管理的。桃队长来了就好了。有啥事需要兄弟配合的就说话。”我一边道谢,一面上下打量他。这位肖队长二十七八的年纪,一米八高的大个儿,身强力壮,虽然穿着毛衣,但能隔着衣服看出来浑身都是成块的肌肉,像个练家子。往上面看,通红的脸膛,浓眉大眼鼻直口阔,短发根根竖起,像钢针般的坚硬。就这个长像不用说身边的姑娘一定少不了。我不禁自惭形秽。
汪局长第二个给我介绍的人姓索,大家都叫他达雅,是猎民,达斡尔族人。但除了他留了一把卷胡子以外实在瞧不出和汉人有什么区别。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脸上却过早地爬满了皱纹。据说他和猎民在深山里长大,对这方圆几百里之内的密林门儿清,是个好的向导和猎人,枪法极准。他负责公墓的保安兼施工队员,说白了力气活基本上都是他的。
第三个人是老苏,他是汉人,老家在齐齐哈尔,和我算是半个老乡。他今年不到六十岁,是死了老伴背井离乡流浪到此地的,在公墓工作快两个年头了。因为他没有家,就长年累月地一个人住公墓上面,平时打扫个卫生做个饭什么的,相当于我们怀安公墓的打更老头。这老苏长的比较单薄,瘦骨嶙峋,未老先衰的迹象特别明显。
目前公墓就这三个人,和我们公墓的配置差异比较大,我不解地问汪局长:“咱公墓怎么没有刻碑和写碑的人,难道都用电脑刻了?还有,怎么没有库管员和会计?如果卖了墓帐怎么算?”
听了我的题问汪局长倒有些愣住了,“你来之前孙所长没和你说吗?我们这边是一个荒墓。”
“啊,荒墓?什么意思。”我真的有点搞晕了。
“是这样,我们满归的林场公墓原本是个烈士陵园。抗日战争的时候这边也牺牲了不少同志。日本投降以后,政府出钱整理旧坟场,把烈士们的遗骨埋在这里。烧了场大火以后,又有些家庭把墓也设在这附近。民政部门就规划这块建个公墓。结果当地人不买帐,林区的人都习惯把坟茔地建在深山里,还省了花钱。最后公墓建设计划无疾而终。现在这个所谓的公墓就是由一个人民英雄纪念碑、不到二百座烈士墓再加上三四十座普通市民墓组成。九五年开始就不对外经营了。”
“不经营?那叫我来做什么呢?”我真有点搞不懂了。一个废弃的公墓,用得着找一个大学毕业生来管理吗?
汪局长看透了我的心思,压低声音说:“桃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有些人会到公墓去搞破坏,我们的编制不足人手比较紧张,而且缺乏统一的规划,有你这样的人才在这里主持工作,我就放心了。”
“搞破坏?为什么?”我真有些不理解。去破坏烈士陵园,那得是什么样的穷凶恶极的人才干得出来的事情。
汪局长叹了口气:“唉,说起来有些无聊。一些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硬说公墓里有开宝藏的钥匙。引得一些混混们总是窥伺着公墓。不过你也不用过于紧张,只要我们注意保护就好,他们也不敢乱来。另外你一定要记住,我们可是拿国家的工资的。你又是大学生,既然当了主任,就要给大家正确的引导,对于任何迷信的说法都要坚决地打击。”
“这个自然。我懂得应该怎样去做。”
“那就好,这是手机是单位配发给你的。电话费局里给报销,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联系我。”说着汪局长递过来一个摩托罗拉的翻盖手机。我大惊失色,在九七年就拥有一部手机,以前想都不敢想。
颤抖着手接过手机,小心翼翼地揣进口袋。我下决心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难也要当好这个主任,不能辜负汪局长对我的信任与支持。
次日清晨,办完人事手续以后,局里派罗秘书陪我到公墓熟悉情况。车子启动不久就进入了满归镇境内,开进凝翠山。大山巍峨耸立直入云宵,石阶复道依山傍势,镶嵌在一个突兀而出的虎头崖顶,恍若悬于半空,美妙绝伦。成片的白桦林树立两旁笔直劲挺。山坡大都被白雪覆盖,低洼处腾起一层白雾,阳光下鲜活耀眼。没想到深山当中竟有这样的人间仙境。车子绕过凝翠山不久就远远地看见了公墓。
毫无疑问,这里的公墓一样是面南背北依山傍水的格局。从周边的地势上看不用问地点定是行家里手所定,“乾坤聚秀之区,阴阳汇合之所。龙穴砂水,无美不收,形势理气,诸吉咸备,山脉水法,条理详明,洵为上吉之壤。”从表象上看,风水这么好的地点,别说建个烈士陵园,就是埋个达官显贵皇帝陵寝也不为过。
一个不起眼的公墓大门就设在山脚之下。从南向北有上百级的青石台阶,台阶尽头远远看见一座三丈高的纪念碑。边上是墓群。管理处是一排平房,在半山腰上。就在管理处门前不远,还有一潭死水,此时已冻成了一块小溜冰场。显然这水池不是天然的,而是为了风水格局考虑人工挖凿的。
肖队长、达雅和老苏听到了车响都出门来迎接,我是受宠若惊。快步随他们进入屋内。管理处的屋子比我以前呆过的怀安公墓要大一些,光线也不错,屋里办公桌椅一应俱全,桌上摆着一个非常精致的桦树皮盒,墙上挂着根河林区的地图还有一支双筒的猎枪。
坐了一会儿,罗秘书和司机告辞。肖队长就自告奋勇带我去山上去勘察一下公墓的情况。达雅是猎民,非常纯朴热情,也要一起去。他不忘背上那支猎枪。我注视着他背枪的过程,眼神中透出一丝不安。肖队长看出了我的心思,笑道:“桃主任没事的,现在黑熊、狼已经很少来搔扰边民了。背上枪只是一种习惯而已,万一碰见了狍子野兔什么的,也给咱们添添荤腥。”
“呵呵”我被人家瞧中了心思,冲肖队长不好意思地笑笑。
三人鱼贯而出,顺着青石台阶拾级而上。烈士纪念碑就在眼前越来越近。我已经看清刻在纪念碑上面的“人民英雄永垂不朽”八个大字。笔画钢劲有力,我认得出那是毛泽东主席的笔体,一定是按照北京天安门广场人民英雄纪念碑上的字迹翻刻的。碑面已经有些破旧了,上面还有不少细细的裂痕。一百八十多座烈士的墓碑静静地分列在两旁。这些碑损坏的已经相当严重了,别说字痕里的油漆早已脱落贻尽,有的甚至连人名都不可辨识了。一种莫名的感动在心里激荡。我不说话了,他们也没有说话,这一刻突然变得很安静。
“klee…klee…klee” 一种类似于小狗或者啄木鸟的鸣叫响亮地回响在天宇之间。我一仰头,阳光刺的有些晃眼。只好手搭莲蓬,从手指缝间我看见一个雄壮的身影从高空掠过。好像是只鹰。
我正想问他们两个这是什么鹰是不是可以用猎枪把它打下来,才发现肖队长和达雅也都在抬头仰望,两个人的眼中竟然都带着一种莫名的惊恐。不过他们的神色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可以断定他们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我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问道:“咱们林场这边还有鹰啊。”
肖队长回道:“是呀,而且不是普通的鹰。是海东青。”
“海东青,好怪的名字,什么是海东青。”我又问道。
“这个慢慢你就会知道的,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肖队长给我吃个了闭门羹,感觉他们之间的秘密也许就在这种鸟身上。
我不说话了,暗自记下“海东青”这个奇怪的名字。
晚上,又是一辆切诺基接我们下山。老苏是唯一住在公墓的人。我不禁问肖队长道:“这深山老林的,老苏一个人没问题吗?”
肖队长笑道:“没事的。晚上林区温度低,他一般不出门。再者说还有阿虎帮他呢。”
“阿虎?还有另一个专门上晚班的更夫?”
“什么呀,阿虎是只大狼狗。十分懂事。白天怕吓着你一直关在宿舍里面来着。”
“噢。”
车子沿盘山公路行了好一阵儿,才到了满归镇。肖队长和达雅就在这里下车,车上只剩下我和司机两个人。聊了几句我才明白,原来他也住局里的宿舍,和我一个院儿。
晚霞的照射下,森林显得更加苍翠。不过路两旁横七竖八倒着不少已经吹伐下来的树木,好像很久没有人清理。难道这是一个废弃的运木场吗?我在心里固执地问自己:这些木材从何而来?这被废弃的木材意味着有多大面积的森林被破坏?多少动物失去了自己的家园?司机和我说:满归可是创税大户。不过无节制的乱采乱伐让环境遭到大面积的破坏,出现了不少森林黑洞。树木的皮剥下运往工厂用于炼油,木材用于制作纸张、筷子,但仍有大量的木材被浪费。听了他的解释,我感觉到一种真正的触目惊心。大自然留给我们的财富不多了,难道我们就这样把它们白白地消耗掉?
正想着,司机一个急刹车。车胎划出刺耳的尖叫声,接着“砰”的一声闷响,车子好像撞到了什么。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人已经向前飞了出去,头重重地撞在挡风玻璃上,瞬间失去了知觉。
睁开眼就觉得脑门一阵阵地巨痛,不用说一定是起了个大包。司机看来比我撞的还严重,肚子被方向盘咯了一下,有点差气儿,在那里皱个眉头哼哧个没完。我摸索着下车,想看一下车子撞上了什么。山区里日头下去得也快,三下两下没了踪影,这让我更觉多添了几分恐惧。倒不是别的,我真怕车坏了,黑灯瞎火的被困在这山沟子里,不冻死也要把人吓死。转到车前面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奇怪,车前面明明没有东西。那刚刚司机为什么要刹车?听见那声巨响又是怎么回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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