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手快，只在我耳边道了一句“后会有期”，呵气如兰，便嗖的一声越窗而逃。
窗户打开，秋日的凉风嗖嗖的只往屋子里面灌。碧裢轻手轻脚 地走进屋子，却发现我并没歇息，而是站在窗口处发呆，连忙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主子，你杵在那里做什么？”她快步走过来关上了窗户，我单薄的衣裙被凉风卷起，翻飞了一阵，便很快静了下来。
“主子您刚做完月子，这天转凉了，晚上可别开着窗子，会吹坏身子的奴婢扶您上床去歇着吧？”碧裢搀住我的胳膊，我转过身来，余光瞟到窗子的铁钩处挂着半截黑布，定是方才黑衣男子跳出去的时候一副被铁钩刮破了，难怪会听到撕拉一声轻响呢。我慌忙看向碧裢，她似乎也看到了那块黑布，只是她没细细追问下去，而是像个没事人似的搀住我走到床边，伺候我上了床。
“今天没发生什么大事吧？奴婢可就背了，也不知管家让人给我准备的什么马，才跑了二里路就饿得动不了了，我瞧那马似是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使唤，只得步行了十五里，才走到最近一个乡镇，从驿馆另牵了一匹快马。路上耽搁这么久，不知道主子您有没有事儿，现在总算见着您了，我这心里也踏实了。”
“十五里这么远？？给我看看你的鞋。”这丫头也是有毅力啊，如果要我一个女人去走十五里路，肯定要走到半夜去了。碧裢不仅不把鞋子给我看，还故意往长裙下面缩了缩，仿佛生怕被我瞧见了。
她安慰道：“没事啦，十五里路我小时候经常走的，主子您别担心我了，倒是您今天累不累啊，我看门外面守着一堆小太监，把您像囚犯一样地看着，奴婢这心里噌噌的就来气太子妃也太仗势欺人了，怎么请客人都不礼貌。奴婢记得太子妃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我笑了笑，摸摸她的脸颊，她的鼻尖还渗着汗珠子呢，想必是一路赶路，连歇口气的时间 都没有：“傻丫头，你懂什么，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太子妃以前待人宽厚，那是因为她地位还不牢固需要笼络人心吧现在皇帝年迈了，太子监国，大权早就掌握在太子手上了，作为未来的国母，她能不嚣张一点吗？如果太子妃对我客客气气，唯唯诺诺的，我反而会瞧不起她呢。我会觉得她没有母仪天下的气势。”
“气势是有了，肚量却没了”小丫头见解果真独到的很，不枉我对她一分信任和赞许，不过好在我现在无碍，那黑衣人也没对我产生任何伤害，算起来，还是多亏了碧裢来的及时呢。
“碧裢，你赶了一天路都是在追我们的马车，你肯定连饭都顾不上吃吧，那桌上还有些糕点和茶水，快快去吃些吧，可别饿坏了肚子，别人又要说二夫人虐待下人了。”我娇嗔着说道。
碧裢忙松开我的胳膊，朝饭桌那边走去。我这一晚吃的也不多，虽然赶路累，但被神秘黑衣人搞得没有胃口，只是吃了两个馒头而已，桌上很多松糕点心都动也没动，连茶壶里的茶都还是温的。
“对了，你走之前二爷回家了没有，你可有把那张字条放好？”见碧裢吃的正香，而我自己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便想着和她多聊会儿。就算明日一大清早的就得起来，我这下子被折腾的根本毫无困意了。
碧裢真是个得力的好姐妹淘啊，她要是不在，我说不定会被那个莫名其妙的大哥给掳走了呢。只要一想到接下来的烂摊子，我就吓得花容失色。
碧裢摇摇头，又点点头，就着一口茶，好不容易咽下去了口里的食物，然后笑着说：“放心吧主子，二爷虽没回来，但奴婢已经把字条放在书柜第三层《道德经》后面的小暗格里了，二爷回来准会看到 的，也不用担心被别的人搜了去。”
我和武攸暨之间的小秘密，其实也只告诉过碧裢一个人。主要是白天我和武攸暨不在屋里的时候，我们夫妻的厢房总会有下人进进出出的，有的是打扫卫生，但更多的其实是老夫人和武大爷那边派来的奸细，想从咱们屋里搜点东西出去。这件事儿被碧裢瞧见了许多次，我们都一直假装不知，以免打草惊蛇。那个书柜第三层摆满了老子的著作，书柜靠着墙，最厚的一本《道德经》后面其实是有一个小暗格的，平时我们夫妻有什么重要东西怕被下人搜出来，就会放进那暗格里。
卷一【盛唐篇】 第133章 做奴才的都命苦
第133章 做奴才的都命苦
这一晚，寒风在窗外呼啸，沙沙作响，很有些月黑风高的氛围。
即使连日以来我舟车劳顿，好不容易能住上客栈，才刚消停，我也已被那位“神秘的黑衣男子”弄得困意尽消。黑衣男子虽然是离开了，但那也是因为碧裢忽然闯了进来。我实在不敢想象，如果碧裢没有赶来，我会被那男子逼迫做什么事
况且他以后还有可能来找我，就着他临走时那不死心、满目怨念的表情，我想起来就心寒。
千万不可为了这么一个忽然蹦出来的大哥而毁掉自己精心策划的新生活啊。我再也不愿意承受这具身躯的过去记忆了历史太沉重，回忆太萧瑟，我宁愿做一个新的自己，换上新名字，拥有新家庭成员，也不希望再和这身份过去的那些亲朋好友有任何来往了尤其是不希望我的踪迹被柴绍发现。
他究竟有没有尝试过派人寻找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茫茫人海中，我再遇见他，后果一定不堪设想的
碧裢草草用了些糕点便说吃饱了，要服侍我歇息，我知道她只是吃的半饱，心里更多记挂着我这个主子的安危，所以根本没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一个奴婢能做到这份上，我也算得上是福气安康了。
由于碧裢来的迟，我又没特地吩咐路总管公公给备另一间客房，后来只得委屈碧裢与我同睡一房。那床足有四米见方，想来睡上三五个清瘦的女子也不嫌拥挤。我们主仆二人同床共寝，明明两个人都很累了，却莫名兴奋地说不着觉。碧裢告诉我，她这是第一次上京都，多亏沾了我这个主子的光。以前碧裢在别家做丫鬟的时候，从小受过的家主恩赐倒是不少，只不过长年累月关在宅子里，不曾外出好好周游一番。碧裢被卖身到武家做丫鬟，也仅仅只是近几年的事情，一个初来乍到的丫鬟一般是没什么机会外出闲晃的。
我能理解碧裢那种兴奋不已的心情，尽管有时候我也产生过怀疑。自打看见碧裢第一眼起，我就觉得这姑娘性子不一般，柔润温顺中透着一分刚毅，那样的特殊气质肯定也是从小打家主那里培养出来的。
碧裢从不给我透露她旧主的身份，只说是位富豪世家的年轻公子，相貌好、品行端，至于具体是哪里人，从事什么职业，她都不愿意细说，我也没有再多问。她本是个体贴主子的乖巧丫头，想必她对旧主也是抱着恩情的，这才缄口不言，为了保护旧主的隐私。就算碧裢现在和我这位新主子关系相当融洽，但她也有不少小秘密是不为人知的。
那一夜，我们并肩而卧，聊了许多心事。我不敢让她知道我和武家二爷的名义夫妻之事，因此尽本能说出我对武二爷的感觉，太多虚构的情感反而会惹人生疑，如果仅仅是扮演一个被人爱护着的好妻子形象，我倒有几分把握。
碧裢总是羡慕地说，武二爷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因为他身边有我这么贤惠的妻子作伴。我听了这些赞慕，只是苦笑。我看不到碧裢的表情，屋里烛光尽灭，唯一一丝光线，来自于窗缝投射进来的一点月色。那微薄的光线把碧裢的眸子照的清亮，她就像那月亮上住着的女神，不自觉发出一股浓浓的忧郁气息，仿佛她是孤独寂寞的嫦娥仙子转世的。我也知道碧裢看不见我的表情，纵使我笑声再灿烂，面部还是会僵硬，我的苦笑，只有自己能体会。
印象中自己只眯了半会儿，外面的天就大量了。这城市里面不像药田村，每到天空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就会有大公鸡打鸣，鸡叫声此起彼伏，催促着农人们下田去干活。在新城，天一亮外面大街上的小贩子就出现了，人来人往大部分是赶早市买肉菜的普通百姓，一人叫卖着好鱼好肉，一人泼辣地砍价以及精挑细选，若是谁家娘子上集市太晚了，新鲜的蔬果就会被别人抢光，自己只能领着些烂菜叶子回去。
我也是在这繁华都市的叫卖声中苏醒的。醒来的时候，碧裢从小二处要来一盆热水，正打算唤我起来洗漱。有时候我真会以为碧裢这丫头是铁打的身子，饭不好好吃，觉也睡得不充足，整个人长期处于精神亢奋状态，注意力全都在我这个弱弱的主子身上了。我对碧裢感到万分愧疚，每次和她客气的道一句谢，反而更显得两人生疏。
碧裢比我年纪稍长，她早把我当亲妹妹看待了，我自然也是希望她能当我亲姐姐的，然而有些事情太复杂，譬如我的身份，又譬如碧裢的过去，我们各自都有一段说不清道不明、不为人知的往事，心里有数即可，我不希望将来东窗事发，碧裢会受到我的牵连。
匆匆洗漱一番，路总管马上就派人来催促继续赶路了。那时我才知道，我房间外守着的那群小太监一整晚都在轮流看护我，也一样没睡多长时间的觉。皇宫里的日子一定也不好过吧，这些处于低级阶段的劳动人名，完全是在靠自己的身子赚钱，还不知道能不能赚回本钱。前一天晚上还会对这群小太监深深嫌恶，因为我被他们变成了囚笼里的小鸟，可是这日一大早，我对他们就油然产生一股敬畏的情绪。小太监们日子也辛苦，有谁是生来就喜欢守夜，喜欢站在主子门外面过夜的呢？要不是路总管下达命令，他们谁不想安安稳稳睡个好觉啊
因此当小二给我房间送来热腾腾的面条和馒头时，我第一件事便是请那些小太监们进来一同享用。
这些小伙子狼吞虎咽起来，就像是几百年没吃过好东西一样，看着他们的熊猫眼，干瘦如柴的身子，不高的个头，我心底隐隐有些酸楚。
吃完了早饭，小太监们很快恢复岗位，又矜矜业业站到门外头去了。他们大概是害怕被路总管责骂，我便安慰道：“放心吧，本夫人不会告诉路总管的，你们昨晚上都辛苦了，这去皇都的路途还远着，希望接下来几日各位能尽心尽力互相照应，本夫人感激不尽”
几个太监看到我躬身，连连作揖还礼：“二夫人真是菩萨心肠，要是咱们皇宫里的主子们都能像二夫人您这样，那该有多好。”他们的声音颤巍巍，且尖细低沉，像是颇有感触的。一个年级稍小的太监，居然还挤出两滴泪珠子来了。我欲上前慰问之时，恰巧见到长廊另一头三姨娘罗氏和那路总管并肩朝我这边走过来，我便止了话音。
碧裢合适宜地补充一句：“你们快别这般表情，路总管过来了，可别让他察觉了。”言毕，那些小太监们果然若无其事地重新站好，俨然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皇宫里的奴才们，最会做的事情莫过于看主子脸色，以及见机行事了。我来到这个世上之后，虽无机会真正尝试一把皇宫的生活，但上辈子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还是深有体会的。
路总管和罗氏有说有笑地看着我们这边，身后跟着罗氏的两个丫鬟，解释神色凝重，但脸色苍白无神。大约是和我屋里的碧裢丫头一样，这两个罗氏的大丫鬟连夜来没少受她们主子的使唤，所以没有睡好。这年轻女子熬了夜，第二天一看脸色就能洞察一切了。我估摸着，罗氏大概也是第一次长途跋涉吧，而且她刚生完孩子不久，不比我，修养过一段时日。古代的准妈妈身子都那么娇弱，这个罗氏家里又富得流油，自然是没受过什么苦头的。
只要一想起昨日她叉着腰揉着太阳穴，一副娇滴滴，经不起折腾的模样，我心下就一阵好笑。太子妃也太会挑人了，挑谁去给她传经验聊八卦不好，偏就挑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姨太太去。对于先前那些太子妃和罗氏有点交情的猜测，现在我越发是深信不疑了。
从罗氏与路总管交流的态度看来，她自是和路总管熟络的，路总管代表的就是皇宫，就是皇上皇后，那么罗氏娘家那边肯定有一层我尚且不知道的关系。以前听人讲起罗氏，就只了解到她是个寡妇再嫁，继承了夫家很大一笔财产的女人，可是关于她娘家的背景，却从没人告诉过我。
能和北魏国的皇帝皇后搭上关系的女人，再跟太子妃套点交情自然也没什么稀奇的了可是最令我不解的是，为什么太子妃还要连同邀请我呢？
古代人不是有一句俗语，叫做“小别胜新婚”吗？难不成太子妃是希望我和武二爷这对新婚夫妇能“小别”一下，从而增进夫妻感情？洞房花烛夜那一晚，太子妃和皇太子可是都来闹过洞房的，我对武二爷当时有多厌恶，他们二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