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明天,大伯就跟你们大哥二哥搭个马棚子出来,把马养着,车轿也放进去。”秦永德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回,车轿比门宽,进身也长,放不进柴房,马也是先拴在牛棚旁边的。
马啊,车轿啊,这些怎么放都还是小事,关键是,大伯要把自己跟哥哥怎么放?秦云昭心里盘算着,张眼打量着大伯家的院子。
院子修得还算可以,青砖灰瓦,在靠山屯里算是中等人家的水平。居中一排,是正厅、上房和厢房,然后左右各有两排厢房。居中的上房不用说,肯定是大伯秦永德和大伯母张氏住的,旁边的厢房,刚才秦云昭看到秦明月进去了,估计是她的房间。
左边的厢房一排三间,与正房连接的拐角处修作了厨房,过去第二间,门上还贴着大红的“囍”,应该就是二堂哥和二堂嫂的房子了。以此类推,那挨着厨房的那间厢房可能是大堂哥和大堂嫂住的。
右边的厢房也是同样构造,不过厢房后面隔得不远处,就是牲口棚子、猪圈和鸡舍,这会儿正天热的时候,估计房间里味道不会很好闻。
秦云昭还在打量着,秦永德已经微微皱了眉头,扬声唤了张氏出来:“孩子他娘,你把源哥儿和阿昭归置哪儿呐?我看左厢房最后那间不是空着吗,打扫了让源哥儿住,阿昭就跟明月住一起!”
“爹!”秦明月连忙从房间里撩了帘子出来,气鼓鼓地拖长了声音,“我这间房这么小,怎么住得下两个人嘛!”
张氏也从右边厢房里走了出来:“左右家里空得有房子呐,何必挤着阿昭住得不舒坦?我把这边厢房都收拾好了,让源哥儿和阿昭一起住这边两间,兄妹俩也好有个伴。”
张氏一开门出来,秦云昭就一眼扫清了,那间厢房里是放破旧家什的,估计另一间房是差不多的用途,原来并没有用作住人,连炕都没有砌的。
“那边怎么住人,连炕都没砌的……”秦永德眉头更皱紧了些,“左边那间不还空着,现成的炕,打扫一下铺了铺盖就能住人……”
“啧,当家的,你男人心粗,不懂这些!”张氏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靠近秦永德压低了声音说话,“那边是老大和老二两家子住的呢。”
“那又怎么了?”秦永德见张氏有些神神秘秘的,有些不明所以。
“我问你,你还想不想早日抱孙子啊?”
“这跟抱孙子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孙子又不是凭空来的,还不得靠大郎二郎两对夫妻夜里‘种田耕地’才出得来!这隔壁相邻的,你要把源哥这么个半大小子放那儿住着,听到些声响,你叫他怎么想?”张氏似笑非笑地低声解释着,扫了秦思源一眼,“源哥这年纪,正是少年血气的时候,大郎媳妇才嫁不到一年,二郎媳妇更是新婚面嫩的,可别闹出什么事来!
月儿那儿也不用说了,眼见着已经十四岁了,正该议亲的时候,屯里正当年纪的几个丫头也时常来她这儿玩的,要说起些什么事儿,叫阿昭听去了不好。”
左边空着的那间厢房,她可是跟大郎二郎都说了的,谁先给她生了金孙出来,那房子就让谁住,这会儿要给秦思源住了去,还不知道几时才退得出来呢?要到秦思源娶了媳妇再搬出去,起码不得三四年光景?有这时间,她膝下孙儿都有好几个了,到时住哪儿去?一家子都窝一间房,连身子都转不开!
女儿那间房就更不用说了,临老才得这一个老闺女儿,怎么宠着都觉得不够,怎么舍得让闺女儿被挤着住得不舒坦?何况家里又不是没有空房!
秦永德想不到张氏这些小九九,觉得她说的话确实有些道理,张了张嘴也反驳不出来,只得闷闷地说:“那右边厢房现今都是放破烂杂物的,里面灰尘蛛网结得老厚,炕也没有一个,怎么住得了人?”
“谁说住不了人?”张氏声音提高了些,“春生不是住的右边厢房?怎么我儿子住得,你侄儿侄女就住不得了?当初是谁说,会拿春生当自己亲生儿子一样看待的?”
秦永德顿时哑了口,把头垂了下去。
☆、16。第16章 懂事
陆春生是张氏跟前头那个丈夫生的,还没生的时候,张氏前头那个丈夫死在了战场上,陆春生就成了遗腹子,他爹原来不是靠山屯的,孤身一人当兵过来,是娶了张氏后才在靠山屯落了脚。
那时秦永德虽然从战场上回来了,却伤了腿脚,回来后又才知道,家里婆娘已经一尸两命难产死了。张氏年轻时也有几分颜色,两人一个鳏夫,一个寡妇,经人一撮合,就拢在了一起过日子。
原来秦永德也确实是可怜陆春生一个孤儿,可张氏进门以后,就给他生下了大郎二郎两个双生子,有了自己的儿子,心里难免偏疼些,可也没亏着陆春生。倒是陆春生长大了,听了村里一些闲言碎语,愣是跟他生分了。
别人家的儿子,秦永德是说也说不听,打骂又打骂不得,只得尴尬养着,由得他去了。前几年陆春生就去兴州寻了个店家做学徒,现在已经是伙计了,虽然不怎么回来,不过家里也一直给他留着间房。毕竟他回来的少,不可能浪费了房间,所以留的是右厢房跟正房拐角处连着的那间。
饶是如此,张氏每回拿起来说嘴,秦永德也不好作声,他在心里对陆春生确实不像对自己儿子那样尽心,他自己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秦家的家业,也是不可能给陆家儿子留下什么的。
可在张氏心里,前夫的也好,后面的也好,都是她的儿女,虽然知道陆家的儿子是不可能正大堂皇分得秦家家产的,却经常用秦永德原来跟她说过的那句话来拿捏丈夫,暗地也偷偷补贴些给这个儿子。
特别是现在大郎二郎都成了亲,陆春生比这两个异父弟弟还大了快两岁,却一直没找媳妇,张氏更是经常拿来到秦永德面前说嘴,说他对陆春生的事儿不上心。因此这一堵着,秦永德确实就不好说话了。
张氏虽然压低了些声音,可依秦思源和秦云昭如今的耳力,还是听得到的,特别是张氏有些话还故意装作没注意,把音量提高了来说,打得就是臊了秦思源、秦云昭的脸,让他们知难而退的主意。
秦云昭也压根儿不想跟堂姐合住一间房子,虽然今天才碰面,可堂姐那小心眼儿……猜猜忌忌的,要住一间房,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脾气。
秦思源与妹妹对了个眼神,上前几步走到大伯和大伯母面前:“大伯,大伯母,我和阿昭都觉得右边这厢房挺好的,我们就住这边吧,没得让堂哥堂嫂和明月不自在。”
秦思源不是傻子,今天一来,大伯母心里的不痛快他自然看了出来。他也在想着,两兄妹单独住出去可能好些,只是一进门被大伯真心热情的一招呼,就没好意思说出口,这会儿更不想因为自己和阿昭的住处,让大伯跟大伯母不对付;所以赶紧开了口。
侄儿这么懂事,秦永德更觉得脸面过不去:“那不成,右边后面靠着牲口棚子呢,气味不好!”
秦云昭连忙也走上前来:“没事儿的,大伯,我们把对着牲口棚子那边的窗户给砌死了,就只留着前面靠门的窗户就行了,我刚看了下,只要勤打扫一下,味道也不怎么传到前面院子里来。”
这倒是个办法!秦永德看看自家婆娘,又看看侄儿侄女,叹了一口气:“那好吧,就是委屈你们两孩子了。”看着时间也不早了,赶紧就去帮手把右边两间厢房先收拾出来。
事关自己的安居工程,秦思源和秦云昭两个也手脚迅速,跟着大伯把里面放的杂物先一古脑儿移了出来,然后拿了扫帚抹布进去打扫卫生,一会儿就把房间给清理好了。
现砌炕是来不及了,反正现在天气热,直接先搭了三条条凳,上面搁了一排木板,把铺盖卷儿一铺上去,一张简易的床就成了。柜子什么的没有多的,秦永德说明天就找人来打,两兄妹的包裹只有先搁在凳子上放着。
秦云昭怕两间房子长久没有住人,容易滋生些蚊虫毒虫,把铺盖和包裹放进去之前,先寻了两把艾草熏了房子。秦永德见了,倒想了起来,让张氏去取两顶蚊帐出来,到时就在条凳边各绑四根竹竿先把蚊帐给挑上,省得这六七月的天,蚊子太毒。
张氏进屋蹩摸了半天,才取了一顶蚊帐出来:“当家的,家里蚊帐都用着呐,只空着有这一顶,先凑合着,明天再去置买吧。”
秦思源连忙谢过了,先取过来给妹妹的房间里挂上了。先熏房子的时候,秦云昭就见着房间里有好些蚊子乱纷纷地飞,现代的蚊香都没那特效呢,别说古代的艾草了,那蚊子个儿还挺大,要余下几只藏在墙角的,这一晚上哥哥非得被叮一串大疱不可,万一染了病就更不好了。
秦云昭看天色还亮着,连忙问秦永德:“大伯,村里有可卖蚊帐的地方?趁着天还没黑,我先去买一顶来。”
张氏听她说起要去买东西,不由扫了秦云昭一眼,想着这两个内侄儿侄女今后就要在自己家吃住用了,送了那一百两外,身上竟然还藏了银钱,也不知道这两人还藏了多少?
张氏心里更是不舒服起来,脸上却带了笑:“这村里哪有卖这个的,得到兴州城里去才有呐,阿昭也不用急,虽然咱乡下这地儿是艰苦些,可谁哪天不被蚊虫叮咬个几口的?别看那红疱吓人,也没多大事儿,好歹忍一下,过了这一夜罢。”这话就是嫌两个人有些娇气了,连被蚊虫咬几个红疱都要怕。
秦思源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第一天来,他也知道自己和阿昭过来,给大伯家里添了麻烦,大伯母也只不过是话里带出来意思,就当没听到,算了吧。
秦云昭却装作没听懂张氏话里的意思,只一脸认真的辩解着:“大伯母,蚊虫不光是叮咬人,主要是会传播很多疾病,所以阿昭才怕哥哥被蚊子咬了。”
“哟,阿昭懂得还真多啊……”张氏见秦云昭驳了自己的话,心里不快活,脸上微带出嘲讽,拖长了一分话音;懂得再多,现在还不是要在这乡下来安家!
“嗯,是啊,原来爹疼阿昭,让我也去上了女学的,所以阿昭学了不少东西。等以后有空了,我再慢慢教给大伯母知道。”秦云昭偏是一本正经地接了话,这一来,反倒显得张氏的无知了。
她承认,她就是故意堵着这大伯母的。看到张氏一脸便秘的样子,秦云昭就仿佛看到心里有只小恶魔在狂跳夏威夷草裙舞。秦思源偷偷瞪了妹妹一眼,不过也不生气,只是要她收敛点。秦云昭微微一笑,不作声了。
秦永德可想不到一顶蚊帐还惹出了这些官司,他见张氏接了阿昭的话,就过去把清出来的杂物都归置好了,这会儿边抹着汗水边走过来:“孩子他娘,明儿再去买沓糊墙的纸来,把源哥儿和阿昭的房间都糊一道,也亮堂些。记着扯几尺布,两孩子才来,你也给他们做一身新衣裳,再看看两个还缺些什么,都添置上……”
打柜子,糊墙,扯布做衣裳,哪样不要花钱?更别说过一段时间还要砌火炕了!敢情这一百两银子才交来,自己手都没有拿热,又得付出去啊!张氏当面不好说什么,脸色却有些沉了沉。
秦永德还在自顾说着,院门口又走进两个人来:“爹,娘,听说咱家来亲戚了?”大儿子秦勇山挑了一担柴火,大儿媳李芬背了一篓猪草走了进来。
秦永德连忙吩咐两人卸了东西,过来跟秦思源和秦云昭认了脸。秦云昭才和哥哥一起叫了声“大堂哥,大堂嫂”,还没寒暄得几句,张氏就在正厅里面喊了:“老大家的,赶紧过来做饭了,再迟会儿天都要黑了!”
李芬汗都没来得及揩一把,赶紧应了一声往厨房去了。秦云昭一眼扫到大堂哥有些担忧的眼神,心里也稍微有了谱。堂姐秦明月一直在家里,大伯母却不叫她做饭菜,只等着儿媳回来了支使儿媳去做,看大堂嫂那脚不沾地急忙过去的样子,这大伯母应该是个厉害婆婆?
见自己这边也没什么东西要归置了,总不成抱手闲坐等着大堂嫂做好饭菜送上来吧。秦云昭连忙唤了一声:“大堂嫂,我来帮你。”
大堂哥秦勇山微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马上又想起这个堂妹一副娇娇女的样子,又是大老远的今天才赶路到家的,会不会帮忙且是两回事,小姑娘这一路过来身子也应该疲乏了吧,可别强撑着累坏了!
自己妻子这会累就累点儿吧,晚上自己再给她敲敲肩背,可别把堂妹给累病了,这么一想,秦勇山忙忙叫了一声:“阿昭,不用你去,你大老远的才到家来,可别累坏了!”
秦云昭回头一笑,摆了摆手,快步走进厨房去了。秦思源见堂哥还要张嘴,连忙阻住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