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承认自己的错误为止。
白岚依边想着这‘痛苦不堪’的往事,边歪着脑袋朝还在碎碎念的薛夫人撒娇地一耸肩,赶紧蹭下床,汲着云头锦鞋快步地朝洗漱铜盆架那儿走去。薛夫人的眼神也随着她的身影移动,满是不舍和母亲的溺爱。
洗漱完毕后,白岚依轻拍着脸上的水珠,走到檀木三屉梳妆台旁坐下。看着平日简单的桌面,摆着一大堆的化妆工具,黛笔、粉膏、朱砂纸等。除了这些,还有各式各样的头簪耳环项链等珠宝配饰。她顿时觉得额头滑下三条黑线,转头看着满是兴奋的侍女。商量道:“用不着这些吧?”
“公主,这些都是薛夫特意吩咐的。”侍女心思灵巧,知道她害怕薛夫人,故特意说出来,“奴婢不敢不从。”
“娘……”白岚依轻蹙黛眉,转头哀求道,“我觉得素面朝天,干干净净地就好了。要顶着妆面,我会觉得别扭。”
“细儿,看你说的这般孩子气话。”薛夫人笑着走了过来,“你如今已是垵苠国皇朝的婉月公主,更要有着女儿家的样子,哪可马虎。以后到宫里后,你每日都应施些粉黛,才显大方礼仪。”
“是啊,公主。”侍女手中已打开了其中一个精致的景泰蓝小瓷盒,“您肤色真是吹弹可破,若是再稍微沾些粉黛,许是那后宫的美艳妃子都不及您呢。”
白岚依尴尬一笑,这侍女的讨好功夫真是日益见涨。见周旁人都这般期待了,她心也一横。反正来进宫当公主的事儿都做了,还抵触这当画板的事儿么。
侍女细致地替她脸颊施粉、描眉、点朱、挽发,每个步骤都是极其细致温柔。白岚依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越来越陌生,却也越来越明艳。 眼似水波横,眉如翠峰聚,却是有化不开的忧愁神色。她突然觉得这个女子是薛菱细,是婉月公主,而不是那个天压下来懒得跑而当被子盖的米虫白岚依。
白岚依垂下眼帘,心中涌起阵阵酸楚。那个勇敢无畏的白岚依像是被她藏了起来,她现在在过着陌生人那不真实的人生。面妆化好之后,白岚依顺着侍女的话,起身更衣,换上了一件鹅黄绣白玉兰的流苏纱裙,长及曳地,交襟处及宽袖口边都勾绣着百蝶度花,更是华丽精致。
薛夫人仔细地观察着她,她本是朴素清丽的脸庞此刻画着梅花妆,浓妆淡抹。三千青丝被盘成一个芙蓉髻,发丝间隙间插入一宝蓝玉簪。许是妆容掩饰了那稚嫩的青涩,而不经意间显露出了丝丝妩媚。她顿时感慨万分,她的女儿此刻已是长成,无奈她们两母女相聚的时光太少,她还未将细儿看够,就要送着她离开了。
白岚依正低着头调整着腰间束带的舒适度,刚一抬眸就见薛夫人正用着巾帕擦拭着眼角泪花,一愣后笑道:“娘,刚才您还高高兴兴的,怎么这会儿便哭了呢?”
“娘是为你高兴啊。”薛夫人烟眸含着雾气,凄婉一笑。“细儿,娘还未教导你些许女儿家的闺房礼数,你又要离开娘亲了……”
白岚依听出她话语中的自责,体贴地安慰道:“娘,你放心吧。待到我入宫之后,我会小心处事的,不会忘记您的教诲。您这些日子教导我的,我都记在心里呢。况且,说不定再过些日子,我又会出宫也不一定啊。”
“过些日子可以出宫?”薛夫人疑惑地蹙眉,急急地说,“细儿,什么意思啊?为娘的怎么听不懂,你可不要做些傻事啊。”
白岚依见她紧张万分的神色,真是知女莫过母,她的不安惊愕甚至欲逃脱的念头,其实薛夫人早已是看在眼里,只是刻意地不提及罢了。她一笑,“娘,您放心。我不会惹麻烦的。只是昨日紫映烨说了一个方法,我还在考虑呢。”
“若是紫将军给你出的主意,我倒是放了不少心。”薛夫人面色稍微一缓,笑道。“是什么方法啊?”
“现在还不是个定数呢。”白岚依俏皮地挑挑眉,含糊说道,“等到时候我真接受了这个方法,娘亲你自然会知道的。”然后垂头左右看了看自己穿着,“这样可以了吧?折腾了半天,我肚子都饿瘪了。”
薛夫人也再次认真端详了她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将本是扣在她手腕上的玛瑙红镯子卸了下来,套到白岚依的手中。
白岚依抬手看着那红色玛瑙颜色娇嫩,鲜艳欲滴。透着窗外天光,可看有明显的天然纹路。美丽奇妙,煞是好看。她笑道:“娘,这是给我的么?这镯子真是好看。”
薛夫人见她喜欢,烟眸也染上宠溺的笑意,“这镯子虽不值几个钱,和宫里那些珠宝黄金更是不能比。只是这手镯是我刚嫁入薛家时,老夫人传下来给我的。那时薛家还未发迹,这手镯先先后后也跟了好几个主人。到后来,你爹入京做了官后,薛家日子也慢慢好过起来,金银首饰自然也不缺。但是在娘心中,这个手镯却是贵重得很,它是我作为薛家人的一个象征。每每难过伤心时看到它,娘就会觉得安心。”
“它既然对娘这么贵重,怎么可以给我呢。”白岚依听了这玛瑙手镯的来历后,欲卸下来还给薛夫人。
薛夫人忙将她的手按住,笑道:“这手镯传给你,也算是薛家代代能延续下去的传统。况且这个手镯,也是娘的一份心意。希望这手镯能保佑你平平安安,也能让你思念时能想起娘来……”
白岚依见她声音哽咽,似欲哭出声来。也不再推脱,将宽袖口往下扯了扯,掩护住玛瑙红艳,笑道:“谢谢娘。我会好好保管的。能有娘给的这个手镯陪着我,我在皇宫之中也不会孤独了。”她话一说出口,便凄然一笑。这睹物思人的感觉,她已经早就体会过了。胸前悬挂着那块玉坠儿,紧贴着她的肌肤,暖着心口的一片温热。
“看着这天色,已是卯时了。翎王爷也应该快回来了,我们去府邸门口迎他如何?”薛夫人转头望了望小轩窗外。
“好啊。待会儿还可以同翎王爷一块用早膳。”白岚依只是觉得她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既然不愿去想那复杂的未来,想想能添饱肚子的美食也是好的。
清晨薄雾渐渐清淡,直至在温煦阳光下散去。翎王府的丹青轩宇,石阶甬道上,侍女家丁们不疾不缓地噤声走着。白岚依手牵着薛夫人,一同缓步走在临水的水榭游廊间。
“娘。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么?”白岚依关心地问道。临近离别,她也念念不舍起来。
“这些日子打扰了翎王爷甚久。娘打算待到今**进宫之后,也收拾点物什,不再多做打扰了。”薛夫人笑着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那娘你准备去哪儿?”白岚依脚步一顿,疑惑问道。
“现在薛家的案子沉冤得雪,娘心中也没了那些苦楚。皇上圣恩浩荡,恢复了你爹的官职,还将以往被查封的薛府也归还给我们了。”薛夫人眸中是祥和笑意,“但是这京城的薛府空空落落,失去了人气,物是人非。娘前些日子经过飞集城时,去拜访了以前的一些亲友,大家热热闹闹的,待娘也似和以往薛家未发生变故般,毫无芥蒂。所以,现在事情着落下来后,娘想着将京城的薛府卖了去,然后会飞集城老家去。”
白岚依点点头,笑道:“回到飞集城之后,娘身边有人陪着说话,我也就放心了。那待我以后出宫了,就去飞集城寻娘去。”
“好啊……”薛夫人温柔地应下她的话,心中一阵苦楚心疼。多少人对成为皇家的公主这天大的喜事发狂,而她却是心心念着想要逃离。这许是这些年颠簸流利的生活,让她对权势有着恐惧吧。这样也好,在后宫之中不去争夺恩宠,落下平静也能平安渡过。
她们刚刚走到府邸朱门时,翎王爷的马车也正好驶到了门口。白颖辰面露沉重神色,缓缓地下了马车。他一抬眸,见站在白玉石阶上的白岚依时,先是微微一愣,然后茶眸带着温和,嘴角浮起了淡笑。
“岚依,今日催你这么早起,不大习惯吧。”白颖辰走上台阶后,笑着寒暄道。
“还好,就是折腾了这身打扮好久,怪别扭的。”白岚依吐吐丁香舌。
“很漂亮。”白颖辰上下打量了一下后,真诚地说道。
“谢谢。”白岚依耸耸肩,然后仰起星眸,好奇问道,“翎王……呃……看你刚刚脸色不好,是不是早朝发生了什么事么?”
“岚依,你真是观察得细致入微,将我的表情看得清楚。”白颖辰温声笑道,“不过早朝没发生什么大事。只是我刚才在思考某件事,入神了而已。怎么?我刚刚样子很可怕么?”
“没,还是和平常一样帅气。”白岚依笑着拍马屁,却在心中补上一句,就是很严肃。
“薛夫人,你们特地出来迎本王,还没用过早膳吧?”白颖辰朝薛夫人温和一笑,“不如我们现在移步膳房吧。”
“甚好,甚好。”白岚依发自肺腑地说道,双手还不忘安抚地摸摸肚皮。
膳房内,白岚依手握着汤勺,大口大口地喝着甜糯米粥,仿佛吃了这顿饭菜之后,以后也不会有这般好胃口了。
“细儿,你现在是公主身份。吃饭要端正了姿势,可不能再像孩子般……”薛夫人见她胡吃海塞的样子,忍不住碎碎念道。
“哦。”白岚依满嘴塞着米粥,含糊地应了一声。她听话地将躬着的背脊端直,咀嚼食物的频率放缓。
白颖辰看着她这般僵硬不自在的模样,淡淡一笑。转头对薛夫人说道:“薛夫人,你放心。岚依本就是自由自在的性子,太过于拘束就不似她了。至于入宫之后的宫廷礼节,我已拜托我的母亲容妃,她会细心教导岚依的。”
“翎王爷如此费心。”薛夫人听后感激道,“真是细儿的福分。”
“谢谢你。”白岚依也乖巧应道。
“慢慢吃。”白颖辰笑得云淡风清,“待吃完之后,我带你入宫。方才皇上在早朝说了,今天晚上在宫廷梅洛园设宴款待文武百官及贵族雅士,此番宴席特为庆贺婉月公主入宫而行之。所以你早些入宫,也有些准备。”
“啊?”白岚依不习惯地蹙眉,“这么隆重啊。”她还以为就直接进入宫中住下,悄无声息地就好了。
“当然,婉月。”白颖辰有意唤她的封号,“当今皇上从未收过民间义女,所以此番对你这位公主很是重视。宫廷又多了一个主人,设宴庆贺也是常理。”
白岚依闷声哦了一声,继续埋头吃完剩下的米粥,索然无味。
她坐上翎王府马车之后,掀开马车窗帘朝着送行的薛夫人挥挥手告别。薛夫人护女心忧,又上前来低声吩咐了进宫后要凡事小心,恪守礼数、莫要与其他妃子公主们发生冲突等等关心之词。白岚依一一是笑着点头,重复地说着她记下了。
薛夫人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烟眸雾气蔓延,却硬是忍着不让泪珠落下。这又一次地与骨肉分别,虽是圣恩,在心中也难免苦楚。而此番一别,她的女儿薛菱细就不再存在,而是垵苠皇朝多了一位婉月公主。
“娘,您放心啦。”白岚依微微探出窗外,在薛夫人耳畔轻声说道,“您就先去飞集城安置下来,说不定不到一个月光景,我们就能再见面了。”
薛夫人凄婉一笑,然后松开了那紧握的手,转过身急急地往翎王府朱门内走,不让白岚依看见她不舍流泪的模样,能让她的女儿开开心心地进宫。
“我们走吧。”翎王爷也上了马车,温声提醒道。
白岚依星眸已是染上了淡红血丝,却望着薛夫人离去的方向不愿收回。她紧咬着下唇,深深吸了一口气息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立在前方的骏马在府邸马夫的吆喝声中,缓缓地驶了起来。
白岚依侧倚在雕花马车窗棂旁,望着街道旁鳞次节比的亭阁楼院慢慢地在后退,这熟悉又陌生的京城繁华渐渐地在远离。她嘴角勾起一丝若无若无地苦笑,所有的风景都在变化,她的人生也似这风景一般,变化莫测得难以掌控。唯一能苦中作乐的是,她的姓氏又恢复了“白”。
从翎王府到皇宫中路程约摸二十多分钟的路程,马车内坐着白岚依和白颖辰,白颖辰本就沉默寡言,而她心事重重也不想多说话,这二十多分钟的路程,两人竟没开口说一句话,整个车厢内是凝重沉默的气氛。
随着车夫老练地轻吁一声,骏马顿了顿脚步后马车便停了下来。
“岚依,到皇宫了。”白颖辰轻身提醒道。
白岚依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朝他莞尔一笑。终究是到了。
当她下了马车后,她仰起头望着这巍峨的皇城,阳光照在殷红厚实宫门上,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