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也和康熙对黛玉的印象不错有关吧?对于康熙来说,不过是给个虚名,一年多花四十两银子的俸银,到了年龄再指个婚罢了,而对于下面,这却是了不得的恩典。
大概也是借着这么大的一个恩典,来昭示他对清理库银的决心?
贾环没有深想下去,老爷子智慧深不可测,往往走一步看三步,不是他可以揣度的,但是老爷子为人却还是信得过的,总不会让黛玉吃亏就是。
“原来林姐姐家竟然是旗人吗?”
“是啊,林家世居江南,便用了林为汉姓,生活习性也和汉人相近,后来更娶了姑姑为妻……”他话说了一半便没了声音,视线不自觉的便溜到了黛玉那边,却见那传旨的钦差不知正和她说什么,态度极是恭敬,他带来的两个四十来岁的宫女,已站到了黛玉的身后,想是因她没有父母家人,皇上便钦赐了教养嬷嬷。
贾环微微一笑,一夜之间,孤女变成了贵女,这下子,王夫人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对她做什么了吧?转头向贾政看去,见他也松了口气,欣然而笑,便知道他和自己想到了一处去了,欣慰之余不免对贾政有些不满,这个父亲,实在太……唉!
宝玉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贾环不问也知道他在想什么,黛玉封了乡君,以后自然要由皇上赐婚,可是宝玉却是没有指婚资格的,他们之间已经彻底不可能了。
其实他们之间在王夫人对黛玉下药的一天起,就已经不可能了,也不知是宝玉上次并没有去问贾政,还是贾政不愿对他提起他生母的不是,宝玉似乎还不知道此事。目光便转到了王夫人身上,发现她的表情实在奇怪的很,以往她再看自己和黛玉不顺眼,最多也就是笑不达眼底,现在这是什么样子?脸虽带着笑,却扭曲的不成样子,像给人打了狠狠一耳光回不去原位的模样……
扯了扯宝玉道:“二哥,太太是不是不太舒服,你去看看吧,不然钦差见了以为我们府里对圣旨不满可就糟了。”
宝玉暗叹一声,他知道恐怕太太是真的对圣旨不满,毕竟她刚刚骂过的“不知尊重的狐媚子”,转眼变成了皇上口中的“忠孝之女”,真是好大一个耳刮子,别的人也就罢了,只怕邢夫人以后要将这件事当成笑话来讲了。
忍不住看了一眼贾环,自从他回来以后,似乎什么都没有做,可是府里的很多人都变了,父亲变了,林妹妹变了,太太变了,连他自己,似乎也变了……轻叹一声,向王夫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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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道圣旨,仿佛就是一个信号弹一般,皇上十九日开印,下的第一道政令便是由太子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坐镇户部,彻底清查库银。
这一道圣旨恍如晴天霹雳,把很多人都震的晕头转向,虽然之前早有风声传来,但是他们认定了法不责众,并不将它当一回事,便是清查,也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康熙对臣子向来宽仁,难道还会为了区区几两银子逼迫臣子不成?
但是作为新年第一道圣旨出来,又是太子亲自坐镇,执行的又是以铁面无私著称的四阿哥,便是十三胤祥,那也是个难缠的,那可是做起事来毫无顾忌的主儿……皇上这次是来真的了?
事实证明,康熙这次的确是来真的,最先遭殃的便是户部,胤禛称“己身不正,何以正人”,便先拿户部开刀,清理户部之事,便在这贴面阿哥的带领下,风风火火的展开了。
太子原还十分积极的去户部坐镇,却先被胤禟戳穿了他自己欠了库银数十万两的事,清帐清到自己头上,让他大失面子,后又因死了几个大臣,朝臣顿时有了发作的理由,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及施世伦等人立刻成了众矢之的,被扣上逼死大臣的帽子,每天**他们的折子堆成了山,太子眼见形式不佳,便借口公务繁忙,将这一堆子烂摊子交给了胤禛几个,再不肯去。
而贾环自那一日和胤禛分别后,便再没有见过他一次,却也不知是因胤禛是如了他的愿保持距离,还是他果真误会了什么,只是每每想起那日的事,心中便是一阵空荡荡的难受。
贾政回府后,也会给他说起朝上的事,每每提起户部之事,都是胤禛又被多少人**,哪位大臣**自尽,谁谁又在大殿里泣血跪请云云,他虽不曾亲见,却也知道胤禛现如今是举步维艰,几乎已经到了满目皆敌的地步,每每想到那个一贯沉稳如山,看去冷漠无情却会细心的为他请先生找厨娘的男人现如今的处境,心中便有一处隐隐作痛。
他的这番心思却不被贾政察觉,贾政更头大的是府里的欠银问题,以他的意思,再卖几处产业,先还了欠银再说,却被贾赦强烈反对。贾赦原不知道府里的情况,但自从大房开始管家,邢夫人便去查了府里的收益开支,顿时气的七窍生烟,没少在他面前抱怨,说府里有钱的时候,被二房牢牢把在手里,现在入不敷出了,就交给大房来当家云云,是以贾赦也多少知道一点,原就入不敷出,若是再卖产业,荣国府只怕就剩了个空壳子,连他也要缩紧了裤腰带过日子了,这让他如何愿意?
贾政去劝他,他只说,清查户部的事不过走个样子,眼看就要叫停,若是还了岂不是吃亏?邢夫人更加直接,言道府里这般境况,都是为了元春修园子造成的云云……让贾政数次无功而返。
贾政倒真恨不得将园子卖了算了,可是现如今,园子还没建好,钱却花了,卖也是不好卖的。
倒是黛玉因最近卖房子的人多了,很容易便在内城买了一座宅子,又再京城附近置了一座庄子,虽不算大,但是维持黛玉一个人的花用却是绰绰有余的。
还剩下二十多万两银子,在黛玉的坚持下借给了贾政,贾政慎重写了借据,贾母也在征求了黛玉的同意后,将她放在府里的十万两花用银子挪了出来,又卖了不少私房和库里的老物儿,再寻薛姨妈借了十万两银子,共凑了六十万两还去了户部,加上贾环和贾政之前陆续还掉的五十多万两,便只剩了三十万两的债。这三十万两,贾政是完全没了法子,好在他算是里面还的快的,便也没人来逼迫,只是这样入不敷出的境况,想要将欠下的公的私的六十多万两银子还清,却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与他们相比,宁国府的奢靡比之荣国府有过之而不及,而产业却比荣国府还要少一些,原已是个空壳子,欠的帐却更多,前阵子还被胤禟狠狠宰了一刀,更加艰难。不过贾珍却认定了清查户部的事是个幌子,该吃吃,该喝喝,混不放在心上。
只不过他们府上的事情,别说贾环,就是贾政都懒得理会。贾环现如今正忙着念书,不得不说,那个杜先生的确是个有本事的,贾环很喜欢听他讲课,不过很显然,贾环在念书上的天赋远远不及宝玉的。好在杜先生也并不苛求,对宝玉教的是四书五经科举之道,对贾环却是天南地北人情风土,一心培养他的眼光见识,同是学诗,宝玉学如何作诗,他便学如何品诗,更多的时候,宝玉被吩咐背书,他便撑着头津津有味的听先生将书中的各种故事,
宝玉经过一连串的事情后,倒似真像他说的“都改了”,竟真的一门心思念起来书来,且之前那些离经叛道的话也再也没有说过。贾政见两个儿子总算都走上了正路,欣慰不已,对胤禛更是感激。
时光如飞,转眼便过了月余,因地里的雪新化了,贾环便抽空去郊外的庄子去了一趟,看了看小麦的生长状况,托了人去把黑接到这个庄子来,又绘了图纸并一堆的清单交给王禄。
回府时,却发现门口被堵了个水榭不通,几十人带着大大小小的物件儿,在门口摆摊儿呢,贾府的人也出来不少,可是别说驱赶,连头都不敢抬,能做主的贾琏站在一个气势不凡的青年面前,点头哈腰,连声央求。
贾环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来找茬,这些事还轮不到他来插手,便下了车,准备直接穿插回府,却不想刚下车便看见了一脸焦灼的紫鹃,才知道黛玉的马车竟也被堵在外面,已经半个多时辰了。
贾环皱眉,黛玉总不能和他一样,下车从人堆里穿过去,皱了皱眉,向贾琏二人处走去。
☆、第 55 章
走近了些;只听贾琏语带哀求道:“……家叔现下不在府里,小人也做不得主;十爷不如先去寒舍坐坐喝杯茶;等家叔回来再说如何?”
贾环一听十爷二字;便是一愣,细看那人略略熟悉的五官,立刻便明白了他的身份,皱了皱眉。
却听那十爷大大咧咧道:“爷见贾政做什么?爷在这里卖爷的东西;你要是看上哪件,不妨买回家去,若是不买;就别在这里碍爷的事儿!”
贾琏赔笑道:“小人自然不敢碍十爷的事儿;只是这里……”
“怎么?这条街卖给你们了不成?”
“不是;不是,”贾琏道:“只是这里来往的人少,十爷的东西在这这里恐不好卖,不如小人带着人帮您将东西搬到西大街去,那里……”
“那里现如今满大街都是卖房子卖地卖丫头卖家伙什的可怜人,哪有人来光顾爷的生意,爷想来想去,也就这里有几户有钱的人家,不到这里卖,却到哪里卖去?”
贾琏额头的汗都出来了,道:“我们家也是卖房子卖地的,现如今还没能还清欠款呢,十爷您……”
十爷冷笑道:“怎么你们家会没钱?你们家没钱会在大家都穷的要当裤子的时候挑唆着万岁爷清查户部?挑唆着万岁爷找了那些个强盗去挨家挨户的抄?爷现如今是家徒四壁,老婆孩子正在家里抱着哭,等着爷卖完东西得了银子好开火呢!你就行行好,买了爷的这些物件,爷也好回家吃饭!”
贾环原来要再听听,看贾琏能否应付过去,若应付不了,便搬出老爷子将他劝走,但此刻听了十爷的话,心中升起一团无名怒火,竟一个字也听不下去,冷哼一声,大步上前。
只听贾琏连声道:“十爷明鉴,我们家的确没有银子了啊,这又是借又是卖的才……”
“你没钱,你们家那位格格也没钱不成?那可是万……”
“琏二哥哥。”贾环不得他说完,打断道:“这是做什么呢,挡着我的马车,害得我家都回不了。”
贾琏还未说话,十爷冷哼一声,扬眉道:“你就是贾环?”
“我是叫贾环,你认得我?”
十爷冷声道:“爷不认得你,爷在这里卖东西,怎么,你有意见吗?”
贾环道:“你要卖东西,自然想在哪里卖就在哪里卖,官差都不管,我管什么?只不过,十爷既说是来摆摊的,就当守着摆摊的规矩,一不封门二不挡路,十爷这般行径,倒不像是来卖东西的,倒像是来打劫的。”
十爷怒极而笑道:“你这是在教爷规矩?”
不知何时,人群之外,多了两辆马车、一抬官轿和数十个从人,而人群之中,有三个人慢慢靠近,其中一个已急的满头大汗,可惜碍于另外两个人在不敢出声。
“不敢,”贾环笑嘻嘻道:“我哪有那个胆子,更没那个资格,只不过就是论事罢了……不过依我看,十爷实在是想错了法子,靠卖这些东西,能得几两银子?倒不如学学我们家的法子。”
“你们家怎么着?”
贾环道:“我们家人口不少,往日在家里也有争争吵吵的,可是眼看着追债的上门了,也知道大家朝一处使劲儿,能掏一分便是一分,能借一个子儿便算一个子儿,实在不成的,也只有变卖祖宗留下的产业了……不过只要兄弟家人还在,总有重整家业的一天……不像某些人……”
话音一转,冷哼道:“老百姓都知道,一家兄弟,关起门来打破头,打开门能挡刀子,便是家里闹的再厉害,为了祖宗家业的事,也是齐心协力……当然,也有那么些个不肖的,只管自家的喜好,明明知道自己的亲兄弟毫无半点私心,只为了祖宗家业,孤军奋战,举步维艰,却偏偏为了一己私利,不说帮一把,还专做使绊子、下套子的事,专向亲兄弟的心窝子里捅刀子,干出这种带着万两银子的玉佩卖马桶的事儿来,还恨不得扯起一面,拉了一堆子的人和人作对……这样的人,在哪里也让人瞧不起!”
胤禩浑身一震,恍如被人当头打了一拳一般……那个时候,老十也是闹过事的,在户部闹,在万岁爷跟前闹,里面少不了自己的煽风点火的功劳,便只为了坏了老二和老四的差事,好让康熙对他们失望……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康熙不仅在看着老二老四的表现,只怕也在看自己吧?只怕那个时候就对自己失望透顶了吧?
那个时候,太子的储位还做的稳稳的,老四为了那一分一毫都不是自己的银子,不怕得罪了全天下的人,可是给他使绊子最多的,偏偏是他自己的亲兄弟……便如他登基之后,为了收拾皇阿玛留下的烂摊子空壳子,焦头烂额,和老十三熬的油尽灯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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