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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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嫁-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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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扶说道。
  
  虽然崔扶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但我自然是不信的。
  
  崔扶这样聪明的人,学什么都不费吹灰之力,怎么可能一把小小的剑就难住他了?再看眼前他的境况,那根丢掉的手指肯定不会那样简单。我没追问下去,因为事情看起来是如此简单。
  
  我没说什么,放开他的手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面,面很热汤很烫牛肉也很香,许久没吃这样的美味让我热泪盈眶,眼泪止也止不住往碗里掉。
  
  “没出息的崔夫人,就这么一碗面的见识。”崔扶又笑着说道。
  
  吃完了我把碗筷推到他面前,然后抹抹嘴:“手艺一般,也就能在这儿糊弄糊弄那些个在沙漠里饿疯了的人,我以前在洛阳那会儿,这种面摊肯定是要被人砸掉的。”我不敢看崔扶,我怕会忍不住去逼问他那根手指的下落。
  
  有许多事,崔扶并不想我知道,那我就不去知道,他在这里等我,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
  
  “咦,禾苗呢?”我四下里瞅瞅,还没见小破孩的身影。
  
  “外头野呢,最近迷上了骆驼,天天缠着一个波斯人玩人家骆驼呢。”崔扶把碗筷又推回到我面前道,“作为拙荆,以后做饭洗碗洗衣擦地,一应屋内的活儿都是你的,崔夫人你好歹也自觉一些。”
  
  被崔扶带着去厨房洗碗,一样简陋的厨房,只东西归置的还算齐整,一边的台子上一溜儿摆着从大到小的罐子,那是崔扶的“缶”,一个个打开看看,胡椒粉、盐、醋,大些的里面是米和面。
  
  我鼻子酸酸的,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日子是清苦了些,不过出嫁从夫,拙荆你也忍忍吧,好歹我们如今也有吃有喝,年节时候还能扯上几尺布做件衣服,比别人还算好一点呢。”崔扶倚在门口笑着说道。
  
  苦么,再苦的日子我也过过,只是觉得心有些疼。我低着头细细洗了碗把盆盆罐罐擦了一遍,还有那些个木头也归拢在一边,崔扶说,家里果然得有个女人,这仔细的活计男人是做不好的。我又去打扫房间,崔扶跟在后头,一会儿说那里没擦干净一会儿又说地上有块小木屑之类,我让他不许说话,他就果然闭了嘴——然后跑到我身边,这里指指那里点点,就是不吱声。
  
  “爹,爹,我饿了。”门外洪亮的一嗓子令我手里的抹布直接落了地,迎着黄昏的光,一个小身影伸展着小胳膊跑跑跳跳着入得门来,看见我在他便停了脚步,有些吃惊的样子。
  
  我在裙上擦擦手,看着臭小子,长高了不少也壮实了。
  
  “哇,太好了,娘你总算回来了,爹做的饭好难吃,而且只会拿汤面糊弄我。娘,娘,禾苗要吃好吃的肉。”臭小子窜到我身边跳着说道。
  
  “禾苗,来,先给娘抱抱,娘想你。”臭小子却不给我抱,小嘴巴里还冒出一句“男女授受不亲”,崔扶便大笑。
  
  我本来厨艺便不行,后来在上虞跟着胖厨娘学了两年有些长进,可这又已荒废了两年多,想也知道会做出什么味道来。但看着禾苗那期盼的眼神我还是昂首挺胸走进厨房。我努力回想着做菜的步骤和调料的用量,禾苗坐在小木凳上给我添柴,崔扶在拉小风箱。
  
  “这个味道好像比爹做的还怪啊。”禾苗说道。
  
  我一赧,忙看向崔扶,他点点禾苗的头:“你才吃过几天的饭,这是西域的味道。”
  
  那顿饭其实并不好吃,禾苗和崔扶却很给面子的都吃光了,我正高兴着就听崔扶说:“明天不用吃剩菜了。”
  
  禾苗在房里闹了许久,闹着让我给他讲西域见闻,后来他困得实在直点头,所以便跳下床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说明天再来听。
  
  崔扶跟我说,禾苗自己睡习惯了,他这两年多都是独守空闺的,然后又笑着看我:“还好,这回冬天总算有个互相取暖的了。”
  
  我要燃着灯,想仔细看看崔扶,谁承想他一口气吹了灯拉着我躺倒:“老夫老妻,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你身上的每一个痣,再仔细看也是那个样子,况且,灯油钱也是钱,还不便宜。”
  
  崔扶的怀抱很温暖很熟悉很让人安心,我翻身也抱住他:“小宝没来要禾苗么?”
  
  “来了,被我打出去了。”崔扶说道。
  
  “啊?”我很惊讶,崔扶也会动手打人么??
  
  “哦,不对,没打,我只是跟他讲了讲理然后他就走了,还给我了一大笔钱。”崔扶说道。
  
  他的手正轻拍我的后背。
  
  “你带着禾苗来这儿多久了?”我问他。
  
  “一年多吧,忘了,每天都忙得很哪有时间去记这个。不过以后嘉禾你带着我就清闲多了。”崔扶后来又感慨地说了一句:“大冷的天盖着棉被还有个人聊天可真好。”
  
  “我们什么时候回长安去?”我打断崔扶。
  
  “啊,长安啊,长安,你想什么时候回咱就什么时候回。快睡吧崔夫人,一会儿鸡都叫了。明早还要开门迎客呢。”崔扶给我掖掖被子胳膊又收紧一些。
  
  睡,虽然我困倦得不得了,但在这个暖暖的怀抱里我却觉得有些不真实,他在这儿等我,有一个这样小小的店,还带着我们的禾苗,对我来说,这些都有些太梦幻了。我轻轻捏了一下,再捏一下……
  
  “崔夫人,我前些天搬酒坛闪了腰这两天身上不大方便,过两日吧,听话。”崔扶小声说道。我索性翻身不理他,两年多没见居然变得如此不正经。
  
  这一晚,我听着崔扶的呼吸声很是安心,沙漠里曾经那些个鬼哭狼嚎的夜晚一下子就远在天边了,我舍不得睡着,怕睡着再睁眼睛又是在沙漠里。
  
  第二天,睁眼,果然不是大沙暴里做的一场美梦。
  
  比起长安洛阳,阳关这个地方显得过于简陋,每日都是匆匆往来的陌生面孔,让人心里总是安定不下来,可我喜欢,在这个只有酒可以喝的店里我抬眼就可以看见崔扶,还有像小泼猴一样撒欢跑来跑去的禾苗,离了崔家的高墙大院的小孩子一下子就回复了孩童的本性。
  
  天儿越来越冷,热闹的阳关冷清起来,店里常常一天只有几个人,和我们一家窝着天南地北闲扯几句,顺便骂一骂这阻止了他们返回西域的鬼天气。我坐在炉边给崔扶和禾苗缝袜子和衣服,门嘎吱开了,带进来一股冷风还有几片雪花,这雪虽不在意料之中但也并没有让人多么惊奇,惊奇的是前头进来那个高鼻深目的胡人,他看见我也是稍微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便到另个火炉边坐了,外头还有卸车声,看来并不只他一人。
  
  崔扶正仔仔细细的煮他的青梅酒,对这进店的人也没搭理,我便放下针线笸箩去搬了一小坛酒几只酒杯两碟盐水豆子过去。这个叫尚唐的粟特人此时完全不认得我一般,我想了想,也许他开始只是认错人了,毕竟我上次见他时候还是男装打扮的。放下酒刚一转身就见店门口的棉帘又被撩开,站着两位穿着厚厚斗篷头上带着密实厚帷帽的人,从身形上看应当是女子,她们到尚唐的桌上坐下,动作缓慢地拿下帷帽,那一瞬间我以为看错了。
  
  其中的一个竟是石姬,她仍旧美丽,一头栗色的头发利索地在脑后扎了漂亮的辫子,她身边那位也很是美貌,一身少妇的装扮,只是神情有些冷清。
  
  “石姬?”在阳关能遇到故人让我不自觉都提高了音量。
  
  “光光,你在这里。”石姬的语气很是平淡,连往常的热情都没了踪影。她身边的冷清女子听闻此言却蓦地转头来看我,她的眼神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就那么短短的一瞬间竟闪过许多色彩,她看着我仿佛在努力回想一个曾经熟识后来却忘记了的人。
  
  可我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女子,能与石姬不相上下的美貌我怎么可能过目会忘呢?
  
  “夫人,青梅酒煮好了,你过来喝些暖暖身子,天寒。”炉边的崔扶回过头笑着对我说道,当他看见那冷清女子时有一丝惊讶,立刻便又淡淡笑了,对着那女子道:“颜小姐,幸会。”
  
  他这一声倒弄得我满头雾水,心里头有些翻腾,崔扶认识的美貌女子还真是不少,都在阳关了还能遇见故人,好在他说了幸会之后就又转过身去用那小小的不甚精致的杯子折腾那青梅酒去了。
  
  石姬他们三人各自斟了酒默默地啜饮,一点声音都没有,石姬也不再与我说话,我又不好杵在那里于是便坐回崔扶身边把笸箩重放到膝上,崔扶端了一个小小的杯子送到我嘴边,我懒怠自己拿就着他的手喝了,只是,那边三人却让我满腹不解,我打定主意回头去问崔扶颜小姐是何方神圣。
  
  石姬他们喝完了酒重又穿戴好,我忙喊她,问她往哪边去,石姬一边慢慢系斗篷的带子一边看着我道:“本要往西域去的,不想路上耽搁了行程,看这天气一时半会还走不了,改天我还来呢,光光,你别急。”
  
  他们出了门,店里的几个人也抱着酒坛出门了,时候不早索性便落下门拴。没等我问崔扶便开了口,有些微得意的样子道:“崔夫人,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为何去参加科考?”
  
  我点头,那么荒唐的理由怎么可能忘了呢。
  
  “不是为了令宾娘子去的么?当时可是传为佳话了呢。”我捻着针线的手忽然便顿住,“这颜小姐不会就是令宾娘子吧?”
  
  “为何不会?呵。”崔扶笑问我。
  
  “令宾娘子也认识石姬?我怎么没听石姬说过。”我有些疑惑,虽然两人并没有交谈什么,但看样子还是熟识的。
  
  “有何奇怪,胡姬酒肆和教坊的美人们一向互相仰慕,结交也在意料之中啊。”崔扶说道。
  
  我想想也是,可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儿。正想着,禾苗在外面嚎叫着拍门,放他进来了弄得满身满头的雪,左手攥着个大雪球,右手扯着一块儿鲜红的肉,说是那波斯人杀了一只小骆驼给他的。这一块儿肉折腾得我们一家三口围在灶台边等了一个多时辰,等肉熟了也饿得过了劲。
  
  大概是吃了油腻所以困意十足,崔扶和禾苗去酒窖了,剩我一个守着大大的炉子,好几次拈着针扎到了自己手上,我索性便放下笸箩裹紧了衣服打算眯一会儿。
  
  有人敲门,声音缓慢而沉重,吓了我一跳,我说关门了,那声音便停了,我又继续睡却听得木门因为滞涩而特有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一股冷风从门缝钻进来,还有几朵飘飞的雪花,像蒲公英一样旋旋转转落到脸上,我站起来想去关门,还没到门口就见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进来了,带着厚帷帽的头低着,正弯腰往门边放他手里那大得出奇的黑油伞。我又说一遍关门了,那人放好了伞才慢悠悠抬了头慢悠悠摘下帷帽,然后对着我灿然一笑。
  
  “真没良心,这大雪的天你要把我关外头么?”这张脸那抹笑实在太熟悉了。
  
  “卢琉桑!”我脱口而出,有点高兴,但马上又有些生气。
  
  “裴光光,你那是什么表情?孔夫子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你真是,不读书,不知礼仪。”卢琉桑推开我踱到火炉边坐下,自顾自拿起茶汤子里温着的青梅酒倒进我用的杯子里然后一饮而下,喝完了招呼我:“别傻站着了,过来坐,跟我你还客气什么。”
  
  哦,我忘了,反客为主是卢琉桑的长项,我过去坐下问他:“说我不知礼仪,你呢,大沙漠里头走了也不说一声,我以为你被他们杀了毁尸灭迹了呢。有没有你这样的人?”
  
  “走得有点急,呵呵,光光,我就知道你会挂心我的。”卢琉桑又喝了一杯,动作仍旧很快,像是多少年没喝过酒一样。
  
  “还有,你让我去送的信到底是给谁的?那人怎么没说欠你钱的事?而且他怎么跑到我们大唐来了还和石姬在一起?这都是怎么回事?”我问他,这些个人和事在脑子里像一团麻。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和事,呵呵,光光,这些和你没关系。哎呀,你这个人真吵,想知道就等着,等我暖和暖和再告诉你,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不会瞒你。”卢琉桑说道,手上的动作愈发的慢,丝毫不理会我急切的心情。
  
  我在一边紧盯着他,不过这个人一向脸皮厚,依然怡然自得,眼睛还到处看着,忽然目光便落在旁边的笸箩上,里面有剪好的袜样儿还有一双刚才我缝到一半儿的崔扶的袜子,上面还插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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