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唱便不唱,我有儿子给我吹箫听。”章佳氏笑得更甚,吃一口胤祥亲手舀的一勺粥,满满地幸福在心中。
胤祥则点头允诺道:“待额娘用完晚膳和汤药,儿子这便去取箫来吹给额娘听。”
“借娘娘的光,我又有耳福了。”慕尔登额雀跃地叫道。
胤祥敲着她的额头,笑道:“哪次都没少了你!”
慕尔登额瘪瘪嘴,向章佳氏求救:“娘娘,十三阿哥好小气,您快说说他,以后不能这般小气的,不然讨不到媳妇的。”
章佳氏摸摸她的脸蛋,故意问道:“哦?小木耳不喜http://。。欢小气的人?”
“当然当然,男子汉大丈夫当然要大气才是。”她点头答道,紧接着又皱了眉:“娘娘怎么问起我来了?”
“呵呵”,章佳氏紧紧捂着胸口,不敢笑得太用力,“慕尔登额,我倒是很想听你唤我一声额娘呢。”
“嗯?”慕尔登额一时之间未明白她的意思,倒是胤祥舀粥的手一顿,看了慕尔登额一眼,又望向章佳氏,掩饰掉眼中的火苗,继续舀了粥递到章佳氏的嘴边:“额娘莫要想别的,还是安心养病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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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膳服过药,已是暮色,屋子里添了灯,胤祥带着小包子回西五所取玉箫顺便挑些要带到畅春园的用具,慕尔登额则拄着床边给章佳氏诵经听,那些晦涩绕口的佛经念得她口干舌燥,昏昏欲睡。
章佳氏便让她歇着,看了一眼她的手腕问道:“我给你的镯子没有戴着?”
“还有些大,便放在匣子里收着呢。”
章佳氏点点头,忽而胸腔里一股温热的气息涌上来,她连忙用手绢捂住嘴猛烈地咳嗽起来,玉喜和慕尔登额则慌忙扶起她的身子,拍着她的后背。
“太医们不是说吃过这几服药再静心调养便无大碍吗?怎地又咳嗽起来了?不行,我要去宣太医!”
慕尔登额说着便要去,章佳氏一把拉住她,平缓了呼吸,拿开手绢,鲜红的血丝触目惊心般映进慕尔登额的眼睛里,她低呼了一声,双手捂着嘴,晶莹的泪水立时滑落下来。
“是我要太医如此回话的,明知没有多少日子,不想让大家都跟着担心,更不忍看到那几个孩子难过的样子。”
章佳氏靠着床边,待玉喜出门打水为她擦身子,才执起慕尔登额的手,说道:“你知道,我最不舍得的便是她们三个。虽然他们都很懂事,却还这般小,十三阿哥尚不满十四岁,滢儿才九岁,我怕是等不及看到他们长大成亲的那日了。”
慕尔登额抓着她的手,连连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娘娘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娘娘一定会长命百岁。”
“我从不奢求长命百岁,只愿他们都好好的。”章佳氏转过头,目光定定地看着慕尔登额,“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慕尔登额郑重地点着头:“娘娘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傻孩子。”她努力扯出一个开心的笑,可是现在,就连笑都没有力气。
“慕尔登额,十三阿哥在你心目中是何样的人?”她试探着问道。
慕尔登额想了想,答道:“十三阿哥孝顺父母,友爱兄弟,勤勉刻苦,文武双全,知书达理,善良诚恳,随和风趣。”
章佳氏笑着摇头:“我不是要听这些,我是在问你的心,你可愿意这一世都陪在他左右,伴他喜乐哀愁?”
慕尔登额终于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垂了头,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喜http://。。欢十三阿哥吗?是喜http://。。欢的吧,他人好,对自己也很好,她喜http://。。欢和他在一起,听他吹箫,看他练箭,他对自己毫无架子,任她耍赖玩闹。
可是这种喜http://。。欢,是那种相依相守的喜http://。。欢吗?她还太小,尚不懂男女之事。只是隐约地感觉到,她对他,尚无那种砰然一动的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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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十三阿哥贵为皇子,他的一生荣华早已注定,慕尔登额没有那个本事为他求得更多,只能答应娘娘,十三阿哥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万死不辞。”
她不忍拒绝一个卧床的母亲的恳求,只好许下这样的誓言,以朋友的名义。
章佳氏轻叹了一声,她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孩子,是值得她托付的。想着,泪水沿着眼角滑落。
而门外的胤祥,驻足听着她们的对话,紧握在手中的玉箫,手心处传来冰凉润滑的触感,正如满满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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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密布的天空,惊雷滚滚,鸟儿低飞过屋檐,嘶哑的鸣叫着。
慕尔登额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抬头望着压抑的天色,嘴里不断数着数。
这都有多少日子没有下雨了?早上起床后见是阴天,便一直盼着下雨,可是在院子里盼了好几个时辰,一个雨点都未掉落。
胤禛站在门外,默默看着发呆的慕尔登额,那双乌黑的眼中尽是期盼之色。是在盼望章佳氏快些好起来吗?
许久,她终于累了,低下头,不出意料地看到他,慢慢站起身。
“四阿哥是来看娘娘的吗?既然来了为何不差人通传?”
他抬眸望着年久失修的屋檐,久得他都想不起上一次整修这里是何时了,原来它真的和它的主人一样安静地存在,安静地被人遗忘。
“母妃的病情如何?”
慕尔登额垂了头,微微一叹:“娘娘自己说,想来便是这几日了。”
胤禛旋即蹙了眉,紧了紧手中的物什,伸到她的面前:“前日萨茵去寺里进香,为母妃求的平安符,你便代收了罢。”
慕尔登额看着他摊开的手心中那枚小小的平安符,眼眶潮湿起来,忍不住吸吸鼻子,接过去:“慕尔登额代娘娘谢过四阿哥和四福晋。”
说着,卸下腰间
32、红颜殒逝 。。。
的荷包,装了进去,以免随手遗落。胤禛见到那个有些眼熟的荷包,忽而便想到了夭折的爱子,时光流逝,辗转竟已过去了五个月。
“这是弘昐在园子里拾到的荷包,我看它还算合用便带在了身上,不想后来竟弄丢了,如今却又回到了你的手里。”
慕尔登额惊讶地抬起头,原来他知道这是她的荷包,想来便也不奇http://。。怪,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她的名字,虽然绣的不太对,但也能看出个大概来,可是为何没有还给她?
定是没事拿来取乐来着,谁让她的手艺这么差,连宫娥都取笑她。
“我绣的着实难看,不过这是我第一次绣荷包呢,以后一定要绣一个好看的。”她信誓旦旦地说着。
他则好笑地看着她,扯扯嘴角笑道:“绣的是否好看同我又有何关系?”
她一怔,是啊,为何要同他说呢,这荷包又不是绣给他的。
胤禛见她又愣神了,嘴角的笑意扩大了些,道:“进屋子去吧,要下雨了,切莫着凉,我回去了。”
“哦,嗯。”她含糊地回应着,旋即才反应过来,抬头见他渐行渐远,忍不住忙跑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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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到身后的声音,转过身,有些诧异地望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皇上不来看娘娘呢?那些奏折即使少看一天又会怎样?朝廷里养着那么多官员,就没有人能为皇上分忧吗?为什么他就那么忙?那么狠心?对娘娘置之不理?他可知道娘娘在盼着他来吗?他把娘娘忘了吗?”
她将这些日子以来憋在心里的问题一连串地问了出来,不争气地泪水顺着脸颊噼里啪啦落在地上,干涸地土地随即将其吞没。
他微叹了一声,掏出怀里的帕子为她擦掉脸上源源不断的眼泪,对她也似在对自己说:“皇阿玛从没有忘记过的。”
她拂掉他的手,帕子便掉落在地,她顿了顿,用袖子抹去眼泪,哽咽着:“对不起,我不是冲你。”
他轻笑了一声,问道:“为何问我?”
她摇摇头:“不知道,只是看到你便突然想问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红红的眼睛迎上他黑亮的双眸,“四阿哥,若是你,也会如此吗?”
他负了手,抬头时,目光落在远处露出一角的承乾宫的琉璃瓦上,许久,才收了目光,淡淡回道:“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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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穿透了她单薄的衣衫,她默默望着他适才望向的地方,直到一滴冰凉的雨滴落进她的眼睛里,她才回过神,俯身拾起掉落在地的月白色帕子,帕子的一角,正是一朵洁白无瑕的玉兰。
她的手指抚过绣工精美的玉兰花,淡淡地笑了。
康熙三十八年七月二十五日,妃章佳氏薨。
她终究没等到那个人来见最后一面。
33
33、风雨同舟 。。。
一声接一声的雷鸣在天际翻滚,蓝色的闪电划破长空,雨如倾盆之水,淹没了城。
她跪在窗边,望着夜幕下的窗外,没有弯月和繁星的夜空,被闪电映照的惨白。
这迟来的雨,终于落下了。
“砰砰!”急切地敲门声响起,玉欣和玉喜在门外叫道:“格格,格格开开门!”
慕尔登额披了件单衣便打开了门,两人忙说:“格格快去看看十三阿哥吧,他跪在娘娘的灵柩前执意不肯进屋,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格格!格格!”
不及她们说完,慕尔登额已然跑出了屋子,玉欣和玉喜则跟在后面,撑着伞一路来到偏殿章佳氏停灵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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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布幔高高挂起,摇曳的烛光在嘈杂的雷雨中默默照亮屋内的一切。而胤祥则笔直地跪在殿外,双眼空洞,神色凄然。
“爷快起来吧,这地上又硬又凉,外面又下着这么大的雨,若是因此着了寒可怎生是好?”小包子跪在一旁,抽泣着鼻子劝慰道。
胤祥默默摇着头,看也不看任何人:“你们都回去,我要留在这儿为额娘守灵。额娘喜http://。。欢听我吹箫,听我念书,听我给她讲南巡路上有意思的事……我不要额娘一个人留在这里。”
小包子欲要继续劝慰,慕尔登额则朝他摇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朝身后的玉欣和玉喜说道:“你们也都去休息吧。”
她们二人都不愿,却也没别的法子,也知道慕尔登额定有办法说动胤祥的,便拉着小包子下去了。小包子临走时抹了把脸上的泪悄声对慕尔登额说:“格格,爷还没用晚膳呢。”
慕尔登额点点头,待偏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她才走到胤祥的面前,双手轻轻放在他的肩上,指尖传来的微微触感告诉她,他在发抖。
“你回屋里去,不要管我。”胤祥低着头,闷闷地说着。
“我不走,我陪你一起守着娘娘。”慕尔登额说完,转身在他的旁边比肩而跪。她望着灵前散发着淡淡光芒的蜡烛,忽而便想起章佳氏临去前那双执着等待的眼,最后绝望地慢慢阖上。
胤祥终于不再低着头,侧过脸来看着她,执起她垂在身侧的小手,一根手指,两根手指,最后直到手心都被他轻轻攥在手中。
“真暖和。”她微微一笑。
胤祥看着她清亮的眼神,目不斜视,只盯着章佳氏的灵柩,心里一抽抽地疼。
“我恨他。”他咬着牙吐出三个字,泪水不争气地沿着脸颊落下。
慕尔登额不语,只是反握住他的手,柔嫩的小手并没有多少力气,却十分坚定。
“他不来看额娘,还害我没有见到额娘的最后一面,我恨他,我不会原谅他……”胤祥哽咽着,伸手擦了一把满脸的泪。
雨势渐大,早已被风吹得没了方向。慕尔登额仰起头,雨水便落进她的眼里,混合着眼泪一同落下。
许久,她才低下头,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十三阿哥,你知道娘娘临终前都说了什么吗?”
胤祥转过头,茫然地望着她,额娘会说什么?不外乎是放心不下他们兄妹三人,他是额娘唯一的儿子,却没有守在额娘身边,他不孝,而害他不孝之人,最是无情!
想着,他攥紧了手心,却忘了自己还攥着慕尔登额的手,她咬着嘴唇,没喊出一声疼,仍是微笑着慢慢叙述。
“娘娘跟我讲十三阿哥小时候的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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