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太太说要请,还不敢劳动仙姑,如今只要指点如何送了这个祟就行了,若要跳个全武行的,只怕吵了麟哥儿的功课,太太也未必肯。”
那三仙姑知道瞒者瞒不识,别看这乔大姐儿是乡下丫头,到底是秀才家里的闺阁体态,信的是孔圣人牌位,自己又何必费力不讨好,况且大姐儿说的原没错儿,自己如今老天拔地的,跳给外人看看懵些银钱还罢了,自己从来往乔家走动时都不必如此,因笑道:“这是大姐儿怜惜老身了,既然恁的,容我算算……”
说罢,觑着眼睛,乔模乔样的掐指一算,点头笑道:“有了,果然是庙里金刚成精,撞客着了,姐儿得了空闲时,拿五色纸钱往南方走,遇见桃树,花根儿底下烧了,便送了这个祟。”
乔二姐听了偏要追根究底道:“仙姑,为什么要往南方去,又如何要在桃树的花根儿底下烧纸呢?”大姐儿不等她说,因点头道:“若是金刚成精,自然要往南天门方向拜一拜的,至于桃树,古来桃木都是驱邪之物,果然仙姑断得没错。”
那三仙姑听了,拍着巴掌笑道:“果然大姐儿是个水晶心肝儿玻璃人儿,一点儿不用老身多说,明儿若是姐儿竟做了这个生意,可就没有我老身的饭碗儿咯。”
说着,娘们儿几个笑了一回。大姐儿因吩咐妹子开箱笼拿钱,仙姑连忙谦让道:“既然是太太叫我来的,少不得还要到堂屋里去讨赏,你们小姑娘家家的能有几个钱?又没进项,快别如此。”
乔大姐儿摇了摇头道:“仙姑不知道,我们太太想来是泾渭分明,如今因为我病在炕上,请了您老过来,没有反叫人家坏钞的道理。”
二姐儿接言道:“仙姑收了吧,多少是我们姐妹一点儿意思,便是你在上房屋里讨了赏,到头来还不是算在我们头上,倒不如现在交割清楚了,省得落了那一位的口实。”
仙姑见两个女孩子给人挤兑的也是无法,心中可怜孤女儿,因意思意思收了二百钱,便再不肯多要,大姐儿知道仙姑怜惜之意,到底取了自己绣的一方帕子与了她,娘们儿几个又说了一会子闲话,方命二姐打发这三仙姑出去了。
☆、第10章 三仙姑高显探亲
这三仙姑千恩万谢的出了乔家门儿,上了小驴儿就往家来,再不曾想到自己的干儿子李四郎能来乡下瞧她。却说李四在这高邻家中吃了半日的茶,他一个高显县城里头长起来的哥儿,与这些农人有什么可聊的?不过说些稼穑天时等语,又不大懂,正在没趣儿,那邻居却是眼尖,指着柴扉外头笑道:“你瞧瞧,那不是仙姑?”
李四郎顺手望去,但见那三仙姑就骑了一匹小驴儿来家,定睛看时,但见这位干娘穿红戴绿描眉打鬓的,跟戏台子上头下来的一般,那邻居老爹赶忙领了四郎出去笑道:“老姐姐,你干儿子从县城里下来瞧你来了,你倒好福气呀。”
仙姑听了这话倒是一愣,左一眼右一眼,上一眼下一眼,只把个李四郎打量了八八六十四眼,端详了半日方说道:“这是四郎不是?”李四郎见了赶忙迎上前打躬笑道:“干娘,几年不见,您老倒瞧着我眼生了。”
三仙姑见果然是自己的干儿子,哎哟了一声,笑道:“你说说,这都几年没来家了,也难怪我认不得了。”说着,娘儿两个谢过了高邻,四郎随着仙姑进了自家院儿内,那三仙姑就往屋里让。李四郎搭讪着笑道:“一向少拜望您老,如今身上还硬朗?”
仙姑听了,啐了一声道:“还好意思说呢,小白眼儿狼,当日我老妹妹在的时候,一口一个干娘叫的怪亲热的,如今这姐儿几个说话儿间陆续都没了,你们这些崽子也不说来家瞧瞧我这孤老婆子……”说着,眨巴眨巴一对三角眼儿,倒挤出几滴答金豆子来,往排扣上抽出手绢儿,做个哭天抹泪儿的架势。
李四郎见了,不等她发作,亲亲热热上得前来搀着干娘笑道:“娘骂得对,论理我们做晚辈的逢年过节自然应该来瞧瞧娘的,只是一来当日我爹娘去世,出殡看坟折变了家中不少东西银钱,实在是家道艰难走动不起,后来又给您老娶了一房儿媳妇儿,家里添个小孙儿,也是走不开,这几年哥儿大一点儿了,才得了空儿回乡来瞧瞧您老,我浑家再三再四嘱咐我,这一回家来,定要接了您老人家家去,叫我们公母两个尽尽孝,多住几日在城里逛逛。”
三仙姑听见干儿子要带她上城逛逛如何不乐意,心想着自从自己金兰姐妹伸腿儿去了,这一门亲戚很少走动,如今李四郎来接,想来是家里发达了,接了自己过去享几日清福也未可知,连忙满面堆笑下来往屋里让,开了箱笼就收拾包袱皮儿,一面笑道:
“几年不见,你这小厮儿倒是出息了,怪到人家都说有了媳妇儿忘了娘,你倒好,连干娘也忘了不成?”说的李四郎呵呵儿一乐,一面帮衬着干娘拾掇,见她进了内间屋,不一时仍出来,身上已经换了家常衣裳,将脸上描眉打鬓妆束除了,洗了个清水脸儿笑道:“刚才去一户人家跳神,让你见笑,若是恁般进城去,花儿啊粉儿啊的,岂不是成了老妖精了。”
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李四郎,连忙笑道:“干娘不敢收拾,记着把跳神一应之物带上吧。”三仙姑听了这话不解道:“怎么,你家哥儿魂儿不全,倒要老娘进城去给他叫叫魂儿不成?”
李四郎心说这老货倒跟自己的浑家想到一块儿去了,因笑道:“请干娘给我们家小子也瞧瞧前程,还有一件,我有个把兄弟大哥,当日幼学童蒙之时就是同窗,素来我们两个最好,就连如今这个更夫的差事也是这位哥哥帮衬着谋划的,偏生前儿打更的时候在老娘娘庙门前撞客着了,说是惊了玉女娘娘的驾,回到家中就落炕起不来,病了两日,方才好些,这一回接了娘往家去,好歹也给他瞧一瞧,可要紧不要?”
三仙姑听了倒是吃了一惊,疑惑道:“这老娘娘庙倒是怪了,怎么成日里遇见撞客之事,今儿闹金刚,明儿闹玉女的……这也罢了,小孩子家家没见过大阵仗,亏你还是更夫出身,三更灯火五更鸡,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不见呢,保管你老娘一去,这个祟就算是送走了。”
李四郎见干娘打了包票,心中自是欢喜,娘儿两个收拾了包袱皮儿,三仙姑教李四从炕洞里摸出一个小布包儿来,纸儿包纸儿裹一层一层打开来,里头有几个小金锁,挑了个顶大的笑道:“给我金孙戴的。”
李四连忙谦逊不收,无奈三仙姑执意说这是佛前供着的,戴上了管保长命百岁,李四见好个口彩,也不好不收的,只得半跪在炕沿儿上谢过了干娘,母子两个拾掇整齐了,灭了灶上的火,将院门儿锁了,那三仙姑央了隔壁邻居看家,说自己干儿子下乡来瞧瞧,接了自己上城逛逛,听了邻居几句艳羡的话儿,自家觉着十分得脸。
娘儿两个来在官道上雇了车,一路又往回赶,且喜天刚擦黑儿时候就回在高显县城之中。李四引着先往自己家中勾当,招呼浑家出来接着,李四的浑家杜娆娘见了三仙姑,神仙一般,十分热络让到屋里,端茶递水儿很是殷勤。
那三仙姑见干儿子这一回算是出息了,心中也喜,自以为晚景有靠,又见他家里的哥儿生得雪团儿一般,十分讨喜,遂取了带来的金锁给这小孩子戴上,李四郎夫妻两个又是一番谦逊感谢不必细表。
一时间到了掌灯时分,李四吩咐浑家往街上猪肉铺子里秤来半斤肉剁了馅儿,裹饺儿给干娘吃,那杜娆娘原先也是小门小户出身,肯信跳神这些乡下的玩意儿,自己在厨下收拾整齐了,把牙一咬,把心一横,裹了几个整虾抠出来的虾圆子进去,好教这位仙姑满意了,也保佑自家孩儿没病没灾儿的。
果然那三仙姑吃了两口,“吓”了一声道:“哎哟老四,你如今阔啦,裹饺儿罢了,里头倒搁了虾圆子进去,原先还说你家道艰难走动不起,可见是哄你老娘玩的。”
那李四郎知道都是浑家捣的鬼,一面瞪了他老婆一眼,嘻嘻一笑道:“娘说哪里话,当日为了讨这败家娘们儿实在是淘虚了家底儿,还不是为着她手上没个忖量,胡吃海塞惯了,到如今方攒下薄薄的一份家私,才有底接了您老上城来住几日。”
杜娆娘听见李四说她,当着干亲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得一面赔笑道:“娘别听他醉汉嘴里的胡吣,多用些酒果儿,不够时笼上还热着一盘子呢。”一面饭桌底下恨恨踩了李四郎一脚。
那李四郎吃了浑家暗算,又不好说的,只得厚着脸皮干笑了几声,一家子团团围坐了吃饭,李四郎对干娘说道:“估摸着今儿我那结拜哥哥许是能当差了,不如这会子我接了娘去寻寻他,带了您老人家往那老娘娘庙门前瞧瞧,看到底有些什么古怪,也好知道我这哥哥得罪了哪一方的尊神,对症下药与她烧一挂纸钱送了,一势去了病根儿才好。”
三仙姑吃的舔嘴抹舌的笑道:“你家大娘子好手段,端的百伶百俐,落在你小子手上倒是可惜了,这也罢了,咱们就去。”
那杜娆娘听见干娘夸她,脸上堆笑下来说道:“一笼饺儿不值什么,只是才吃了饭只怕油腻腻的,出去冷风一吹凝在心里不好,等我沏了酽酽的茶与干娘吃两杯再去吧。”说着起身往小厨房里整治了一壶女儿茶来炖了,端上来与三仙姑吃。
那三仙姑也是吃得有些存住了,痛喝了两碗,对李四郎笑道:“你讨了这样的老婆在家里,怎的还说不好呢,如何才是好?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说的李四郎脸上一红,直瞅着他浑家笑。
李四家的也红了脸,端了剩菜剩饭往后头去了,这厢李四郎打发干娘收拾妥当,带了一应应用之物,吩咐浑家看紧了门户,自己带了干娘一路往更房里赶。
果然远远的瞧见张三郎依旧提了气死风灯在外头迎着,见了他笑道:“你这一半日辛苦了,果然将老太太送回去了,我家中近况怎样,五姐可好?”李四郎还未及答话,忽然见他身后摇摇晃晃的闪出了一个婆子来,见了张三郎道:
“吓,这就是你说的那位结拜哥哥?哎哟哟,倒好个身量儿模样儿啊,生得庙里的金刚一般,大夜里的只怕不是他撞客了旁人,倒是旁人撞客了他了!”
张三郎原没瞧见李四身后有人,忽见蹿出一个婆子来,说了一车的疯话,倒是唬了一跳,也不知此人与李四郎是何关系,什么辈数,倒也不敢称呼,只拿眼睛瞟着李四郎不言语。
☆、第11章 中山狼得志悔婚
那李四见干娘瞧见个俊俏的后生就这般多话,倒也不好意思的,只得上来打圆场道:“这就是我原先提起的,我那干娘,人称三仙姑的便是,因今儿回乡看看老娘,提起了哥的症候,我干娘又是极高明的仙姑,求了半日方才赏光前来瞧瞧的,哥一向少见,所以不认得她老人家。”
张三郎听见是李四的干亲,倒也不肯怠慢了,迎上前来纳头便拜,早给那三仙姑搀住了笑道:“好孩子,你可别忒多礼了,就跟我们老四一样才好。”
张三听说,连忙往屋里让,娘儿三个在更房坐定了,那婆子四下里瞧了瞧,皱了眉说道:“哟,敢情你们的更房也不甚讲究的,只怕住不得人吧?”
李四笑道:“自然是住不得人的,不然更夫都睡死过去了,谁又上街打更呢?可说呢,眼看起更了,哥与我上街走走,顺便带了干娘过去瞧瞧那老娘娘庙,看看到底是什么古怪。”
张三郎听了答应着,两个披上官衣儿,提了梆子锣,领着三仙姑往那老娘娘庙去,出了更房的门,瞧见那铜壶滴漏正指着初更,兄弟二人一个打梆子一个敲锣,吆吆喝喝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路喊将下去,到了老娘娘庙门首处,住了声,回头给三仙姑指了指说道:“干娘瞧瞧,就是这一处。”
那三仙姑别看是个神婆,往常只在白日里跳神下神的,她一个孤老婆子住着,晚上极少出门,刚刚跟着两个后生走了一回夜路,又冷又黑,心里就突突直跳,一见那黑洞洞的庙门,更是唬得不愿意往前走。
只是给李四郎好说歹说,半仙儿一样的请了来,如今老脸上下不来,不肯露怯,只得勉强说道:“我问哥儿一声,到底那玉女儿娘娘生得什么模样儿,你们两个说话了不曾?”
张三郎是个老实人,见干娘问他,直说道:“前儿走到庙门首处,见大门没锁,进去瞧瞧,就将里头是个年轻姑娘的模样儿……”说到此处,想起姑娘在月光之下雪影里头映着春花一般的模样儿,倒是脸上一红顿住不说了。
那三仙姑见他停住,连忙催问道:“那闺女穿的想来是玉女儿妆束凤冠霞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