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没算计的,待要不兜揽时,到底是亲手足,难道生死凭他不管了……
只得点点头道:“小人便是张三,这张四相公是我的兄弟,只是一向好好的在学里,每日里念些四书五经,是圣人门徒,想来并不会做这样的勾当。”
那些人听见是四郎的哥哥,都拍着手笑道:“既然有了本主儿就更好办了,三爷只怕不常与这兄弟盘桓,都给他花言巧语的哄骗了去吧?告诉三爷一句话,你们家这位四兄弟在外头可是吃喝嫖赌样样儿精通的,这也说不得了,自然是长兄如父,他便是做下这些风月勾当,又如何敢对你说的?也不怕三爷不认账,这里自有四郎的拮据在此。”
说着,递上两张五十两的拮据,上头都有张四郎签字画押,那四郎的字一向歪歪扭扭猫挠狗爬一般,三郎如何不认得,见欠下了一百两,登时心里就是一凉,一面摇头自言自语道:“怎的欠下恁般多……”
那混混儿头子笑道:“这还是兄弟们作好作歹的做了情,才收了个整数,零头儿算起来也不少的,如今少不得还要求求三爷做了保人,我们也好放人,不然我们正经买卖,总把人拘在赌局子里头看着也不雅观。”
三郎见那白纸黑字自是没什么错处,只是此时大意不得,因说道:“这也不难,若真是老四欠了债,说不得自然是要还的,只是如今没见我兄弟,我如何作保,几位不如好人做到底,先放了我兄弟回来,与我说明了事情的始末缘由,我张三郎自去你们赌局子里头认账便是。”
那几个听了,只怕三郎是哄了他们放人,若是两个趁人不防跑回乡里,却不是大海捞针一般再难寻访了,因都吵嚷着不依,有的便赖在此处不肯走,还叫嚣着要往太太房里去说。
三郎只怕他们硬闯,唬着了浑家,手上握紧了顶门闩,打定主意若是来人动粗,便要鱼死网破,正没处开交时,忽听得正面街门儿处有人谈笑着过来,先进来几个土兵提着四色礼物,后头是那看街老爷并何大郎,携手揽腕说笑着进来。
那几个泼皮破落户见了何大郎,腿儿早已经软了,有两个伶俐的便上来打千儿笑道:“请何头儿安。”
那何大郎与看街老爷见了这个光景,一时摸不着头脑,何头儿却认得这几个混混儿,又见张三郎手里握着顶门闩与他们对峙,因蹙了眉头道:“你们这几个杀才,如何闯进人家闺榻之中,这花枝巷看街老爷家里,若是唬着了太太奶奶们,你们担待得起吗?”
那几个泼皮听了都陪笑道:“并不知道是看街老爷家里,只因府上高邻,这位张三爷的兄弟欠了赌局子里头的亏空,所以上门来讨一个示下。”
张三郎听见那几个伙计说破,脸上却是一红,又听见何大郎道:“便是恁的,也不该一窝蜂似的闯将进来,成个什么体统?这位三爷是我的同窗,我们极好的,如今我自作保,你们速去放了张四相公,若是你们宋爷有什么话,叫他衙门口儿来找我说便是。”
那些赌局子里的伙计都笑道:“何头儿言重了,我们宋掌柜的就是有十个头,也不敢找到衙门里头与爷分辨去,得咧,这就回去放了四相公出来。”说着,屁滚尿流的去了。
这厢张三郎连忙谢过看街老爷并何大郎,那老爷自去房里安慰太太,三郎便让何捕头家去坐坐,那何头儿知道三郎家中局促,如今娶了浑家进门,自是不便,因笑道:“看看时候也是饭点儿了,不如咱们街上吃两杯罢了。”
三郎点头,一面进房对大姐儿说了,叫她莫要担心,又要了几百个大钱,预备请客,大姐儿一口气拿出二两的来,搁在他银子包儿里说道:
“前儿你叫我管钱,我还只当你身上好歹也要剩个几两,没想到这么实心眼儿,都给了我,如今先拿这几两垫垫荷包,今儿人家何捕头替咱们解了围,你可莫要吝惜银钱,酒菜捡好的叫,也顺便请他帮忙拿个主意才是正经。”
三郎答应着去了。
☆、第51章 快壮皂三班衙役
张三郎同着何大郎一路出来,仍旧到了往常吃酒的那家二荤铺子里头,店伙计见是本县的捕头,不用人吩咐,一面就往雅间儿里让。
弟兄两个坐定了,吩咐捡拿手的上来,并烧黄二酒,打发了店伙计出去,略说了几句话,酒菜便上齐了,三郎怀揣着心事,只管让何捕头吃酒,一时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方才搭讪着笑道:“今儿多亏了哥哥仗义相助,只怕一会子四郎就能放出来了。”
那何大郎只因惦记着三郎的妻妹,又是同窗好友,摆了摆手道:“这不值什么,还要兄弟说一声?只是后续之事恐怕你家里要担些沉重了……”
这何捕头说的不错,便是仗着官府势力暂时弹压住了,那赌局子却是正经买卖,在县衙门里头过了明路的,每年又有捐税,如今张四郎欠了赌债,又有了借据,这银钱上的事情却是抵赖不得的。
三郎闻言点头道:“哥说的原本不错,便是那些高官富户,一旦欠下银子写了字据还都是要还的呢,何况我们小门小户儿的,只是四郎忒不争气,怎么好端端的就学了这些说不出口的毛病儿……如今两张五十两的放在那里,若是靠着我做更头儿这一点子进项,只怕十辈子也是还不清的了……”
大郎听了,也替他心焦,一面又蹙眉道:“银钱的事情还在其次,那赌局子的掌柜确是厉害的,听见他有个什么把兄弟,是京里什么王府的管事的,因办事得力,又会服侍,竟做了王家千岁的义子螟蛉,在京里市井之间呼风唤雨的十分了得,连带着当日这一盟的把子全都水涨船高,便是本县太爷也不敢十分过问的……
此番有我的人情在里头,大概也可以缓个几日,只是若再拖下去,只怕他们恼了,却对兄弟家中大大的不利。今儿你请我来,我便猜着了几分,如今依着我的意思,倒要双管齐下才是正理。”
三郎听见那赌局子有这样硬的后戳儿,正为难不知如何办理,听见大郎说这话,连忙请教端的。
那何大郎道:“这也不难,一则我做个顺水人情与你家中作保,分期还了那赌债,不过每月几两银子,做成细水长流之势,莫要一次还清伤了你家中的根本,二则如今只怕你做更夫头儿是没有这些个进项的,怎么着也要再进一步才是,我瞧着兄弟你原有些庄稼把式在身上,若是不嫌弃公门,倒不如投身到衙门口儿混碗饭吃,倒也轻省热闹。”
那高显县城的衙门口儿倒像是何大郎所说,是个热闹差事,常言道衙门口儿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这月钱银子倒是小宗儿,大宗儿的是那苦主儿与人犯两家儿撕扯起来,都要往衙役手上递银子,尤以皂班儿为上。
那皂班儿便是护堂兵、站堂勇,县衙大堂里头打人的角儿,那苦主儿家中使钱,自然是要将人犯往死里打,屈打成招好给家里伸冤,人犯若是家中没钱倒也罢了,若是有银子时,少不得也要使银子贿赂皂班儿衙役,下手轻些儿,免得一场官司打下来,便是赢了,这人也终究给打成了废人,终是无用。
那张三郎虽然不曾进过六扇门中,平日里常听些街谈巷议,这些事情多少知道,如今听见那何大郎给自己出了主意,虽然心下感激,只是又拉不下脸来做这等事。只得赔笑道:
“哥哥说的自是正理,只是那昧着良心的钱,兄弟却是不愿意赚它的……”说到此处忽然想起这何大郎也是官差,自己这样一说岂不是连他也骂了进去,连忙又找补道:“哥哥这样的快班儿捕头倒是极干净的没有此事,只是兄弟没有多少拳脚功夫傍身,做不得这样的俏活儿。”
那何大郎知道三郎是怕自己见怪的意思,因吃了一杯烧酒,方才笑道:“兄弟切莫见外,要与我生份了才是,我原也怕你入了这一行要走歪路的,单靠着吃苦主儿、人犯的好处原本是条路子,只是太爷与师爷又不是傻子,做的不密便要丢了饭碗儿,兄弟是个直性汉子,这样的事情做不得。
举荐你进六扇门,还有一件好处,若是此番你穿了正经官衣儿了,那些个问你们家里要银子的伙计便不敢十分轻慢,原先你自己住着时倒也罢了,如今娶了三奶奶在家,万一那些人不分白日黑夜的家里闹去,岂不是唬着了宝眷?所以才对你说了这个巧宗儿。
如今我冷眼旁观着,三班六房之中,那皂班儿虽然有些油水,总是个不大牢靠的去处,况且以兄弟的品格儿确实不相宜,我这快班儿只管捕盗拿贼,以你的拳脚功夫自然是胜任的,只是如今新婚燕尔,也不好去做这富贵险中求的勾当,依我说,倒不是做个壮班儿衙役,又体面又轻省,平日里只管衙门库房,一年之中的柴米油盐不用说是现成儿的了,就是那些买办也自有孝敬,能发个小财儿,又不是伤天害理的勾当,害不着别人什么,不知三兄弟意下如何呢?”
张三郎听见这个差事倒是轻省,又与自己往日里那个更夫的勾当有些关联,点头笑道:“哥哥久在公门,说这个好,想必是个好的了,只是衙门口儿高门大院儿,岂是我这样的人能够轻易谋的进去的么,倒没得给太爷打嘴现世……”
那何大郎如今正要借着这个由头在乔二姑娘面前抖抖威风,听见三郎投石问路这话,因拍着胸脯笑道:“这不值什么,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横话,愚兄如今在县尉老爷和太爷跟前也有几分薄面,如今可巧壮班儿里还有一两个缺儿,明儿瞅准机会对老爷说了,不怕他不卖我这个面子,就是看街老爷与我也是称兄道弟的交情,我一并对他说了,不怕他不肯放你去的。”
三郎听见,心中欢喜,只是这样大事还要与乔大姐儿商议了方是夫妻两口子同舟共济之意,面上就有些犹豫神色,那何大郎原是个武夫,想不到那一处去,见三郎低头不语,因好奇笑道:“怎么,放着这样的美缺不去,还要寻思么?”
张三郎只得对他实说,那何捕头方才明白过来道:“你这好小子,当日年少时不言不语像个闷葫芦,如今倒肯在女孩儿身上下功夫,这般软款温柔,哥哥我当真学不来的,若有你半点儿本事,只怕如今你我早做成连襟了呢。”
弟兄两个说笑一回,商议定了,只等回家与乔姐儿说了,方可运作此事。
一时散了,三郎回家,见前后门都有两个土兵站着,便知看街老爷只怕有人前来滋扰,拨了人手过来看顾,依旧从后门回家,见大姐儿正坐在炕上做活,听见门响,出来接着。
三郎因说道:“你先坐着,今儿因为咱们家的事情惊扰了太太,这会子我倒前头去陪个不是。”
碧霞奴摇头笑道:“你越发没个算计了,这会子天色已晚,又上去做什么,方才我掂对了几样菜蔬汤水送过去了,里头太太又过来道谢,我就顺势与他家陪了不是,还送了两样针黹过去,现下已经没事,老爷虽然没见着,也叫太太传话说来安慰咱们,说这几日拨了土兵过来把守着,再没人敢上门相扰的了。”
三郎这才放心,便上炕歇着,碧霞奴见他外头吃了酒,不肯叫他院里梳洗去,亲自往小厨房里烧了洗脚汤,端进来时,见丈夫吃多了酒,已经睡在炕上。
只得上前来亲自与他脱了鞋袜服泡在盆里,服侍丈夫烫脚,那张三郎打了一个盹儿,昏沉沉的,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忽然一惊醒了过来,就瞧见浑家正给自己烫脚。
连忙一咕噜爬起来,扶了碧霞奴的胳膊一连声儿说道:“这可使不得,生受了姐儿的。”
大姐儿见他醒了,也跟着脸上一红,摇头道:“这又不值什么,往大处说原是三纲五常天理人伦的勾当,便是归到一家一户来,也是咱们两个好,我才这般待你,往日你不也时常看顾我么,如今倒多出这个相敬如宾的毛病儿来?”
说道相敬如宾之处,又觉得自家说话不大检点,因红了脸不肯说了。三郎这时双手撑在炕上半坐着,瞧着媳妇儿伺候自己烫脚,但见浑家也红了脸,越发显得粉光柔滑,一面含笑看着,因笑道:“这典故正是应是对景儿,怎么反倒臊了呢?”
碧霞奴只是抿嘴儿笑,也不理他,一时洗完了,拿过巾子来替他抹干了,换上干净鞋袜,自己拿着皂荚坐在一旁脚凳上就着热水洗了,一面问他白日之事,那何大郎可曾说什么。
三郎见浑家在地下忙着,自己再下地就没处站着,因盘腿儿坐在炕上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帮衬着我谋划谋划,说是不如借着这个由头,往衙门里谋一个壮班儿衙役的缺儿,不知你觉得怎么样呢?”
☆、第52章 不肖儿愿者上钩
乔姐儿听见三郎说起要往衙门里谋个差事,嘴上不说,行动难免迟疑起来。三郎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