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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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人家- 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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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家子行了礼,后头自然就该赛貂蝉姑娘的了,这时候才回过味儿来,敢情求着人托关系进来了,末了还要给人家的正头大娘子磕头,咬碎了银牙也只好往肚子里咽,待要不拜,一抬眼瞧见张三郎冷着脸看她,唬得不敢不低头,规规矩矩的朝着碧霞奴模样的金身行了大礼。
    带着丫头含羞带愧的出了大殿,又怕给人瞧见,偷摸从后门儿走了。三郎一家子倒快活,冰姐儿虽然时常抱出来晒阳儿,正经出来逛逛还是头一回,乐得不肯家去,抱她上车,小手儿狠命扒住了车辕子直摇头。
    三郎见闺女高兴,吩咐从人先回去,自己带了妻女单独逛逛,就好似原先赶庙卖货一般也是好的。夫妻两个带着奶娃从里头五进的大殿缓缓的往外头随着人流儿走,碧霞奴的母亲娘家就是元礼府本地人,遇见吃食摊子,叫卖的杂货,一样一样的指给三郎瞧,告诉他是什么好吃的好玩儿。
    冰姐儿别看年小,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小吃货,闻见了油炒面的香气,小手往那边一指,踢着腿儿,小身子也往那边挣巴,意思是要过去。她还太小了,爹妈又不敢给她乱吃东西,倒是碧霞奴想着这个来,笑道:
    “你们可都没见过油炒面,当年我娘家妈在的时候还想起这个来,就在秀才第炒了一回,磊一个灶拌了佐料儿干炒面粉吃,倒也好,只是吃多了克化不动,等姐儿再大一点儿才好给她吃。”
    三郎见这东西勾动了乔姐儿的乡情,说话儿就去买了一碗,端到她跟前,自己伸手接了冰姐儿抱着,叫她尝尝,碧霞奴蹙了眉道:“哪儿有你这么当爹的,这不是叫孩子眼馋么?”
    三郎颠着冰姐儿,果然见奶娃儿目不转睛地瞧着那一碗喷香的油炒面,大眼睛里头噙着泪,急的身子直蹿,颠了颠哄着她,一面笑道:“小娃儿也得立规矩,自小儿就叫她知道,你在咱们家才是第一个得宠的,这小东西也只好排第二个,若要有人疼她,自个儿也找个小女婿罢。”
    说着把闺女一颠,颠起来老高,又稳稳的接住了,唬得碧霞奴也顾不得吃油炒面,挥了粉拳捶着丈夫,叫他抱稳了别做祸。
    果然冰姐儿给爹爹颠了几下也忘了哭,还咯咯儿的乐,碧霞奴才放了心,也不忍心馋着闺女,叫她爹抱着往前走,自个儿得空子吃了两口,还了大碗才跟上去,三郎这几日忙着生意,又要去文社里头吟诗作对,忙了个焦头烂额,今儿好容易空一天,玩儿心又起了,才吃了油炒面,又抱了孩子去瞧捏糖人儿的,一家子说说笑笑的瞧那做糖人儿的师傅,如何吹出好大的金龙,正闹着,忽然听得身后头一个还没倒仓的小小后生笑道:“这大瓷娃娃真好看,哪儿买的,我叫我爹妈也给我买一个,回家当媳妇儿!”

  ☆、134|李官哥路遇拍花

夫妻俩低头一瞧,原是个几岁大的小男娃,手里擎着冰糖葫芦,歪着头瞧他们一家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冰姐儿。碧霞奴听见这娃儿说话恁的有趣儿,蹲了身子摸摸他的头笑道:“小少爷,我们家闺女可不买,虽是小门户,也是爹妈的心头肉呢。”
    小男娃瞪大了眼睛瞧着冰姐儿,张了几回嘴没说出话来,末了脸都涨红了才冒了一句:“这不是个大瓷娃娃么,若是真的,怎么眼睛恁大,好像画出来的。”
    冰姐儿虽然还在怀抱儿的年岁,好像也知道地下站的小人儿在议论自己,拿了小手点着他,不会说,啊呜啊呜的,好像也知道这是小孩子,想要和他亲近似的。
    一家子正说着,听见后头人群嚷嚷动了,说有个妇道人家披头散发一路叫嚷着,说是娃娃叫拍花子的拍了去。
    碧霞奴听了心里一惊,赶忙贴肉抱紧了冰姐儿,三郎也搂了浑家在身边,沉声道:“莫怕,如今咱们家是这一代总镖头,江湖上的朋友还要买我几分薄面。”
    低头一瞧那小男娃,点点头道:“你家大人呢?”小人儿这才知道闯祸了,扯了三郎的衣裳襟儿道:“叔儿告罪,携带携带小侄,我个子小,瞧不见。”
    三郎见这娃娃会说和软话,想来是个有家教的,点点头把那小男娃抱起来,叫他骑在自己脖子上,小人儿平日里也不曾站的这般高,冷不丁高出人群好几头,吓得赶忙抓住了三郎的方巾,一面四下里踅摸,果然见前头三进院子庙门那里好似自己的亲娘,挥了手道:“娘!娘!官哥儿在这里!”
    那妇道哭得披头散发的,听见孩子的声音,往远处瞧,恍惚看见是给人救下了,叫一声皇天菩萨,推开了人群就往这边挤,到了近前,倒把三郎夫妻唬了一跳,敢情不是别个,却是原先高显城里李四郎的浑家杜娆娘。
    娆娘见了三郎夫妇倒也是一愣,见官哥儿还骑在三郎的脖子上头,这才破涕为笑,赶紧接了下来搂在怀里,又哭又笑的朝着小屁股打了两下道:“淘得没边儿了,要是给拍花子拍了去,我和你爹是死是活?”
    官哥儿嘟囔着嘴儿笑嘻嘻的道:“您儿子精明着呢,怎会叫人拐了去,方才真遇见了,抱了我就走,一共两个歹人,扮作夫妻模样,捏了我的手不让动唤。”
    娆娘才放下心来,听见这话又唬得心里扑通乱跳,赶忙说道:“莫瞎说,你要是给花子拐了,怎么还能救下来!”
    官哥儿得意摇了摇小脑袋笑道:“爹做看街老爷,不是捉过好几个这样的歹人么,我知道他们不怕孩子哭闹,若哭叫起来只管打,旁人就当是打自家孩子,没人管,所以我也不争竞,等到了庙门处,忽然叫一声‘捉坏人!这是拐子,不是我爹妈!’,那男的一惊,放下我就跑了。”
    娆娘喜得把脸儿贴了孩子的小脸儿道:“敢情平日里我和你爹说话儿你都记着呢,好孩子,恁的机灵!”一面央了三郎去寻一寻李四郎,今儿夫妻两个带了孩子来逛庙,谁知叫人群冲散了,自个儿带着娃儿往外头挤,不知是中了暑还是怎的,闻见别人身上脂粉气,就倒在西南角儿的长凳上,孩子一回头就不见了踪影。
    三郎点了头,拨开人群往五进庙门去寻,他身量儿高大,眼界也开阔,不一时就寻着了四郎,叫一声“兄弟!”那李四郎还不知道儿子丢了这事,只当和媳妇儿走散了,正找寻,没成想他乡遇故知,赶忙上前来厮见。
    见了娆娘,彼此把事情说了,才知道后怕,四郎做了几年看街老爷,知道这样勾当,点头道:“错不了,你是叫人挥了香魂帕了,这一伙男女只见单身妇道带着娃儿的,用香迷昏了妇道,把娃娃领走。”
    又叫官哥儿伸出舌头来瞧瞧,翻了翻眼白看看,长舒一口气道:“且喜孩子没中招,一般没成丁的娃娃吸了那香气,多半就要痴呆,拐了男娃是要卖给人家做儿子的,坏不得,若是拐了女娃娃可就不留心,只怕哭闹,就要与她熏这个香气,大人闻见不过昏迷一时,小女娃闻了,日后就认人摆弄,只怕是要卖到深山里给人家做媳妇儿,只要会生养能做事,心智不全的也有人要……”
    碧霞奴往日里是个最和软不过的人儿,如今有了冰姐儿,听见这话也咬了牙骂道:“下十八层地狱的活报应,不得好死。”三郎知道浑家听见这些腌臜事儿有些唬着了,紧挨着她笑道:“莫怕,这事轮不到咱们身上,江湖上都是有说道的,这样的人在道上人人得而诛之。”
    既然遇见李四郎夫妻两个,自然请回家去,如今天气回暖,眼看又到夏景天儿,三郎举家又搬到河房里住去,就引着李四郎一家子往那边去。
    这李四郎原本好端端的在高显城里做看街老爷,一月几两银子的饷,倒也是撑不着饿不死的,小日子过得挺舒坦。
    谁知如今官哥儿大了,依着四郎的意思,不如就在高显城里随便找个私塾上两年,就送到何大郎手底下做个小徒弟,帮衬着办差事,两三年学出来,混个捕快牢头的,也算是轻省体面。
    谁知夫妻两个心气儿没对上,叫娆娘一口啐了回来,要送到元礼府来念大学堂,请有名的宿儒来教,来日光耀门楣,替家里改换了门庭。
    两口子为这事吵吵了半年多,也没个准谱,末了还是李四郎疼媳妇儿,想个折中的法子,多花几两束脩银子,单请一个先生来家吃小灶,也是积年的老秀才,自己虽说不曾恭喜中过,手底下学生出息不少,还出过好几个京官儿,对这先生也是十分照顾。
    娆娘听了这样打算方才不闹了,只是虽说有了法子,这银子可又怎么抓挠?饷钱是死的,就是攒一辈子也不过那几个小钱儿,要请先生是第一步,将来童试县试乡试府试,哪一处不要大把银子,万一熬到最后一步殿试高中选出来做官,又有大学问,三省六部里头处处都要银子打点,才能选出也该肥缺儿来,不然把你发到那鸟不拉屎的穷山恶水,哪里是做官,分明就是流放去的。
    四郎两口子合计了几日,愁得头长出几根白头发来,也是娆娘嘴不严,去乡下瞧娘家妈,就把这事和她叨叨了两句,老娘又说与乡下几个兄弟知道。内中就有个伶俐的,借着上城来瞧姐姐的机缘,撺掇李四郎跟着自家贩果子生意。
    四郎没做过这一行当,总是自家小舅子拍了胸脯作保,只得拿出积蓄来试一试,听见舅子说稳赚不赔,心说哪怕是持平,总好过赚几两银子的死钱儿,一咬牙就拿了一多半的家底儿进去。
    结果消息出了岔子,趸来的几百斤果子没人买,全都烂在库房里,末了还倒赔了人家库房一笔清洗银子。四郎家去长吁短叹的,娆娘知道自己娘家兄弟闯了祸,也不敢说甚,每日里抱了官哥儿淌眼泪。
    李四郎是个疼媳妇儿的,待要埋怨她,见浑家心里也不好受,一双眼睛哭得烂桃儿一般,两个只得坐在家中长吁短叹。
    偏生这一日杜琴官来了家书,问问妹子近况如何,又说自己和唐闺臣在外头买了房子住着,算是正式投身到了唐少爷家中做长随,唐闺臣近日就要来家,打合理官司,送那宋氏小姐回娘家,顺道叫他带了些土产回去,交给妹子查收。
    娆娘见了书信,两口子又接待了唐少爷吃顿便饭,听见三郎在元礼府混的风生水起,乔姐儿的娘家更不得了,一家子就把大半条街占了去,两口子如今站着有房躺着有地,身上还带着半拉功名,当真今非昔比了。
    送走了唐闺臣,娆娘就动了心思,规劝丈夫道:“常言道树挪死人挪活,这话说得到底在理,你瞧瞧人家三哥,这才几年,起家还不比咱们,如今可是给人家拾鞋也不配了。”
    四郎倒没有那些个攀比之心,听了浑家串闲话,不甚在意笑道:“他们自有他们的难处,一来本钱原是借的,花二哥不出来也罢了,若是有一日想通了自个儿越狱出来,三哥这买卖都是要还给人家的。
    再说你没听见唐少爷方才说了,富在深山有远亲,三哥一家子原先在土坯房住着时,一年半载不见有个人影,如今怎么样,张四郎张五姐轮番上阵,就要谋他那一份产业,若不是嫂子的后戳子硬,只怕早就叫人拿下马来了。”
    提起了四郎五姐,连杜娆娘也跟着啐了两口道:“我就奇了怪了,一个娘胎里也跑出这么几个天悬地隔的人品来,这也罢了,咱们家虽说是干亲,你摸着良心说,你可比那张四郎帮衬他家多了吧?”
    四郎听见浑家这话是话里有话,蹙了眉道:“我与三哥相互照应,这是哥们儿义气,可没有图过人家什么,你这混账老婆莫要嚼舌头。”娆娘啐了一声道:“我不过白问一句,你忙的什么,正经的咱们就去他府上谋一个差事,又不是叫他当祖宗供起来不干活儿,就托他家安排个管事的、走镖的,你又做过看街老爷,无论是管账是走镖,都难不倒你。”

  ☆、135|投亲友重整旗鼓

若是搁在前几年,叫李四郎开口去求一求义兄谋个差事也不是不能的,原本就敬佩张三郎的行事为人,把他当亲哥哥一样的敬重。
    只是如今穿过几年官衣儿了,渐渐的就有些老爷的架子,手底下又有一个丫头,衙门口儿里也有使唤人,有些抹不开面儿,也不管杜娆娘怎么缠他,就是不吐这个口。
    娆娘眼见着家里的嚼果一日不如一日,外头又欠债,一个堂堂的看街老爷,总不能叫人堵在家里骂大街的要账。想来想去,只得先诳了李四郎辞了差事交割出来,从此地脱身方为上策。
    四郎在高显城里渐渐的混不下去,只得听了浑家的话,辞了这管事的衔儿,把丫头打发了,收拾细软之物,一家子坐着车上元礼府来落脚,就投奔到内兄杜琴官的家中。
    琴官一向自己在元礼府中,除了唐少爷之外,再没旁的近人,如今见妹子妹夫投奔了来,心里倒也欢喜,因唐少爷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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