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啊林致远,你好生的糊涂,可叫我家玉儿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啊。”
贾母一声悲号,看上去,却不像是她嫡亲的外孙女嫁人,倒像是死了丈夫的老寡妇。
史湘云和薛宝琴在门口听了个全场,两人讪讪的出了院子往蘅芜苑去。
薛宝钗出门后,老太太强留下了史湘云,就把蘅芜苑送给了史湘云,连带着宝琴一起住了进去。
两位客居的小姐,可吃穿用度不比正经的小姐差。
宝琴看着史湘云呆愣愣的样子,噗哧一笑,狠狠推了史湘云一把:“唉,想什么呢?林姐姐这么好的事儿,你难道不高兴?”
史湘云短促的一叹:“高兴?我哭都来不及呢。”
宝琴明白她的心思,笑着安抚道:“林姐姐什么人品,才不会和咱们一般见识,你放心,别说林姐姐是要嫁给国舅爷当妻子,就是嫁进皇室,当了王妃,她也不会难为你的。”
史湘云烦恼的一甩帕子:“谁担心这个,我是担心……我是担心宝姐姐。”
宝琴的面色渐渐阴沉起来,冷哼道:“担心她做什么?”
“哎呦,亏得你还是宝姐姐的堂妹呢,她的心思你还猜不出来?”史湘云轻蹙着小眉头说道:“宝姐姐一辈子都想压过林丫头,比家世,一个是御史的女儿,一个是皇商的小姐。比兄长,一个是三元及第,一个嘛……”
史湘云提到薛蟠,都不好意思往下说了。
第491章 联姻益处
史湘云做了薛姨妈的干女儿,至此便更加一心一意的对薛家,宝钗的心事就是自己的心事。史湘云叹息道:“你是宝姐姐的娘家妹子,她想什么难道你还不明白,这辈子就想在一件事儿上能压过林丫头,好容易成就了王府这门婚事,宝姐姐心里的高兴劲儿你也不是没看见,现在好了,林丫头做国舅夫人,这不摆明了叫宝姐姐难看嘛。”
薛宝琴对史湘云这种痴傻的话不由失笑:“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别说是林姐姐,但凡是个女子出嫁,难道还不寻个好人家?况且听说是国舅去提的亲。”薛宝琴眼中闪过羡慕的神色,“谁家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那可是当朝皇后的娘家啊。”
史湘云也知自己所想有些非分,她们这些姐妹里,定亲的定亲,出嫁的出嫁,加上近几年情分淡薄,估计以后也难再见一面。
史湘云脑中闪过黛玉趾高气昂的样子,浑身打了个哆嗦:“她要是在我面前摆国舅夫人的威风,我可是万万不依她的,没了失去颜面,也绝不在她面前低三下四。”
和史湘云定亲的是礼部仪制清吏司大人家的公子卫若兰,虽然在京城社交极广,可本身并没有功名,全靠家里接济。史湘云偷偷见过一次那人,当时只觉得不比宝玉差,心里也十分愿意,可现在一听黛玉的婚配,史湘云难免泛酸。
至于薛宝琴,她说亲的时候更早,可梅家明知她和哥哥就在京城,却迟迟不派人来提成亲的事儿,薛宝琴这么聪明,早就猜出了对方有悔婚的意思,只不过还心存侥幸,趁着自己还小,便这样拖下去。
姊妹俩同时心有所感,互相对视了一眼,便叹息着垂下了高贵的头颅。
尽管好些人并不看好荀、林两家的婚事,可这件事儿还是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纳征过后不久,荀家请了佟家的二奶奶出马,带了在钦天监算好的日子往莲花胡同来。红笺书上左面是荀晟睿的生庚,右面便是黛玉,与二十九这日大吉来请期礼书,佟二奶奶是主宾,朱大娘列为次席,恭敬有礼的送上了礼书、礼烛、礼炮等老三样。
林致远看的特别仔细,直到满意,才将荀家带来的礼饼分赠给诸位亲朋。
婚期原本定在了次年三月,中途却出了个小小的岔子,长公主心疼慧怡,放下了她那当殿下的架子,亲自赶赴莲花胡同找到林致远。长幼有序,自然是林致远先娶亲,黛玉后脚嫁出去,长公主的话也委婉,一改往昔的常态。
“本宫说的这主意多好,等林姑娘回门儿的时候还能有个女主人里里外外的忙活,到时候本宫再叫了关嬷嬷来压阵,保管荀家挑不出错儿来。林姑娘在婆家也面上有光,受了委屈也有嫂子疼她。”
长公主就怕有人说慧怡的闲话,她的女儿呦,可受不得半点委屈,不过长公主机警,怕这样不能打动林致远,只好处处拿黛玉说事儿。
林致远身上的毒素已然全解,气色大好,一番食补、药补之后,身体反强健于往昔。
林致远思忖片刻,才说道:“荀家的日子不能轻易改动,说是钦天监算了好久,没道理浪费了这样好的日子。”
长公主刚想说“那就让给慧怡”,就听林致远接道:“所以就只好委屈了郡主,在黛玉成亲前半个月再另挑个好日子,殿下觉得如何?”
长公主的脸黑的不行,林致远不想得罪未来岳母,赶忙笑着描补道:“其实算算,这备嫁的时间也足够充分,致远向殿下保证,绝不怠慢郡主半分,韩胜已经南下去采买迎亲用的一切物品了,顺便给姑苏的族长提个醒儿,成亲之后致远会带着郡主先回姑苏祭祖。”
说到“祭祖”二字,长公主的面色才渐渐好转,得不到祖宗承认的女人,就算是被大花轿抬进府门的,在宗亲眼中也算不上是这家的媳妇,死后入不了宗祠,林致远能为慧怡想到这些,也算他还有点良心。
长公主掐指一算,从现在到出嫁,四个月有余,还能叫慧怡在家里安安稳稳的过一个团圆年,罢了罢了。
长公主轻轻颔首,算是应允了林致远的话,只是仍旧皱眉道:“日子可不能差了,宁可多到几处有名望的高僧那里瞧,也不能完全听信了钦天监那帮糊涂虫。”
林致远忙陪笑着点了头,长公主满意的笑道:“说了私事,再说说公务。那日本宫叫大管家来你这儿,你既然肯出面驰援,本宫就不能言而无信。”
林致远肃然道:“致远也想找个机会在请殿下指教呢,到底姚承允的出访茜香国和在下又有何关系?”
长公主挥手屏退了伺候的关嬷嬷,这才慢慢解释道:“当初,鸿胪寺卿的位置你是不二人选,皇上爱才,也想好好历练历练你,可谁知茜香国就发动了谋逆之举,事实上情况远比战报上说的复杂。皇上……皇上有意在东南扶持新的势力,分摊昭武侯家的兵权。这件事儿荀家并没有做出半点反驳的意思,反而默默的接受。第一次和茜香国的水军交锋,天朝损失巨大,皇上这才想到了要用纵横之术来说服茜香,此去九死一生,皇上不愿叫你冒险,所以才提拔了姚承允。”
林致远不动声色,喝了口桌上的温差,笑道:“原来是这样,殿下府上的大管事却是心思重了,这样哪里算得上是九死一生。”
“非也,你当那个姚承允是个硬骨头?皇上与本宫说,只怕这个姚承允要么死在茜香,要么……彻底的变节,到时候派了谁去收拾烂摊子,还不是你。”
林致远忙摆手:“那时候多半忙着乡试、会试的事儿呢,怎么也轮不到致远头上啊。”
长公主深深的看着林致远:“就怕姚承允福大命大,一直挺到恩科结束,届时你名利双收,朝廷一旦再派人,定要择选于你,不过,”长公主神秘的一笑,语音顿时折转,“本宫也不会眼瞧着你出事儿,你且先将其放在心上,免得将来被弄个措手不及。时辰不早,本宫就先回去了。”
第492章 年末恩科
林致远默默地将长公主送出大门,反身就去了曹先生的院落。打林致远中毒回来之后,曹京已然从沈修杰那里搬了回来,依旧做林致远的幕僚,二人瞒着黛玉等嘀嘀咕咕半宿,次日清晨,林府出了五个功夫最好的高手,连带着冠缨和郑冲,一起陪着曹京从侧门悄无声息的出了京城,直奔东南。
小半个月后,林致远销假上朝,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林致远是嘘寒问暖,本嫉妒心盛的三皇子和四皇子反倒极为淡定。皇帝临退朝的时候,戴权笑盈盈的站出,把原本应该落在林致远手里一式两份的圣旨又通读一了遍,选黄道吉日,林家迎娶慧怡郡主……
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礼部尚书等人终于按捺不住,纷纷上表了声泪泣下的奏折,引经据典,直言外戚掌权的弊端,又云古来征战,多少朝代衰败就是因重用了外戚,礼部尚书老泪纵横,恳请皇上收回成命,细细斟酌慧怡郡主的婚事。
皇上不气不恼,只是笑着问礼部尚书什么是外戚。
礼部尚书一怔,掉书袋似的把所知内容一一吐出来,然越说心中越没底气,到了最后彻底歇了火儿。原来先朝《礼法》中有云:后宫嫔妃母族当为名正言顺的外戚,皇室公主们的夫家亦列在其中。就是没说到品级低一等的郡主娘娘,这也难怪,历代帝王遍随心性,看中哪位臣子,爱屋及乌,将其家中女眷封一个郡主出来,这事儿比比皆是,难道还叫这些有名无实的郡主夫家也是外戚?
皇上怕礼部尚书不服,便点了红霞郡主的名讳,此事当初也是议论纷纷,怎么平遥王老王妃一闹,这事儿就不了了之?礼部尚书该当其责。
老尚书明年也就到了荣养的年份,要不是一直看不惯林致远的青云直上,他也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现在可倒好,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据说下朝归家之后,礼部尚书便一病不起,他两个儿子在衙门里因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莫名遭到了上峰的训斥,老尚书夫人偕同媳妇们去赴南安郡王妃的寿宴,临到门口,却被王妃的贴身妈妈拦在外,直言长公主今日驾临,郡王妃怕两家见了心中都不喜,便不请尚书夫人等女眷入内了。
众人这才恍然,得罪林致远不要紧,得罪长公主可就要了人命喽,礼部尚书可不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况且人家林致远不过是个四品,尚了郡主又能怎样?想那个姚承允,名声不及林致远,品学不及林致远,不也稳坐了四品鸿胪寺卿的宝座?凭什么一样配了郡主的林致远就遭到礼部尚书的抨击?
于是又有好挖消息的人开始抽丝剥茧,终于挖出了佟太傅这号大人物。
想当初林致远的殿试,多少人对他的卷宗拍案叫绝,单礼部尚书多番的白眼,还妄图把探花的位置安插给林致远。那会儿林致远无名无份,和礼部尚书八竿子扯不上关系,更别说得罪他。多半是礼部尚书自己心胸狭隘,把冲着佟太傅的火儿都撒给了林致远。
礼部尚书挨了一黑拳,彻底瘫在家中。有他做前车之鉴,谁还敢随便挑衅帝王的底线,就是那些御史大夫们,也开始偃旗息鼓,将矛头对准了别的方向。
也不知是不是有了林家前后两桩婚事做引子,一时间京城里的媒婆们甚是忙碌,今儿刑部侍郎家的小姐下定,明儿太仆寺卿的长子纳吉……好像姑娘们都开花儿似的噗噗竞相开放,唯恐慢了别家半步。
天气渐冷,各家的锦缎袍子,鲜红大氅纷纷从箱笼里“移驾”,冬衣已然穿在身上,万物开始萧条,草叶婆娑枯黄,垂柳只余空枝,北雁南飞。这或许是某位大家笔下的初冬残影,却和京城里火热的气氛格格不入。
童试恩科就定在末月的十五,隔不到半个月就是农历新年,大街小巷置办年货的人比比皆是,学府街前趁着没有封街,也有卖纸笔的,也有卖历年童试名篇的,更有围了个小圈子在这儿直接压赌的。众人无不想趁着科举的暖风捞上一笔银子。
十五这日早,飘了小半夜的雪花渐渐停歇,日头放晴,大地一片银装素裹,地上足有一尺厚的积雪,行人举步维艰。参加童试的多半只是孩童,十一二还算正常,十七八的也不少,自然,你往那人群深处瞧,遮掩着面孔躲躲闪闪的也有不少老童生混在其中。学府街对面的文泰居掌柜的是个精明人,知道那些孩童的家长心疼儿子,便老早在门口张贴红榜,馆内提供热汤,十文一大碗。
这可是天价,一个大肉包子也不过两文,清汤寡水的热汤要十文钱……那帮子爹娘冲着文泰居的方向狠狠的啐了一口,可不大会儿,孩子们便冻的小脸乌青。家长们看着心疼,紧了紧腰包,从里面抠出十个大字儿,带着小书生们往馆子里去。
林致远穿了一件茄色多罗尼狐皮袄子,外面罩着海龙皮的鹰膀褂,外面并无厚毛大氅,在贡院的谪仙楼上远眺,将学府街上的一切景象尽收眼底。林致远眉头一紧,吩咐着礼部派来协理的四名小吏:“在京城里参加童试的人毕竟不多,孩子们年纪小,禁不得这样的寒冷,你且叫官差们提前放人进场就是。”
当中一小吏忙奉承道:“大人慈悲为怀,今年这冬还算是暖和的,纵然这样,还有不少童生的父母担心生病,不准他们今科进场,白白浪费了这样的好机会。”
林致远看着远处越聚越多的少年,会心一笑,对小吏的担忧并不以为意:“吃得苦中苦,方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