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做的事儿,叫荣宁二府颜面尽失,尤其是贾珍,一向自命为风流才子,身边的红颜知己不胜枚举,外面的闲花野草更是数也数不清。
那个云儿,贾珍也曾背着薛蟠勾搭过几次,均得手。现在好了,外面风言风语,说贾宝玉这个富家公子和云儿这个勾栏院的姐儿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更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编了童谣曲谱,叫嚣着要在戏台上唱一唱。
贾珍现在都不好意思出门儿。一出去,便有人追着问他,荣国府什么时候娶二奶奶。
可把贾珍羞臊的,恨不得找个榔头一锤子锤烂了贾宝玉的肉。
贾珍是族长,可也是贾宝玉的平辈,最后逼的没办法,只叫人快马加鞭的去找贾政。
贾政前脚刚得了消息,说自己的夫人性命垂危,后脚就来人和他说,自己的孽子要娶个勾栏院里的姐儿,一面鲜血就吐在了金钏儿的怀里,只可怜金钏儿还挺着个大肚子。
这还不打紧,云儿的妈妈最是个贪钱的老货,原来打量着放长线钓大鱼,以为贾家终究会给贾宝玉收拾烂摊子,所以最初对云儿的外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等来等去,就是不见贾宝玉再来问赎人的事儿,云儿的妈妈可就火了,泼妇一般日日到荣国府门前骂街。
这勾栏院里的妈妈,说起话来露骨的很,来来往往都是人,尤其是贾家的人,没一个能躲过这位妈妈的谩骂,便是那些上了年纪,生了好几个娃儿,甚至孙子孙女一堆的老人儿听了都满脸羞红。
这样大的事儿,谁敢瞒着贾母,贾赦硬着头皮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了贾母。老太太当夜就气厥过去数次,要不是大家早请了太医在外面预备着,只怕贾母就要见老国公爷去了。
最终为了平息此事,贾母从自己的私房银子里单拿出来一万两,算是堵上了宝贝孙子缺的坑。至于贾宝玉从云儿那里得的一万两去了什么地方,只怕除了他自己,便没人知晓了。
贾家的多灾多难并未就此终了,反倒是有越演越烈的架势,就在贾母以为会尘埃落定的时候,宫里面却闹出了不小的乱子。吴贵妃、周才人和元春的关系一向不好,加上吴贵妃一直认为害死她腹中胎儿的是元春,所以便怀恨在心。一日联袂去了凤藻宫,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事情托出,元春越听肚子越痛,不大会儿竟见了血腥。
这下子后宫可就乱了套,吴贵妃和周才人没事儿人似的溜了,元春却险些没保住孩子。几位会诊的太医说的明明白白,贤德妃娘娘肚子里的这个……只怕凶多吉少,要是不好好调养,就算出来,也是个养不活的。
太医们说的自然没有这样直接明了,可话里话外透着的意思却叫人不容分辩。太医院里的这些医官们也是看人下菜的,一瞧皇上生病之后,凤藻宫的地位就一落千丈,所以说话也不似以往那么谨慎,再加上后宫里有些人巴不得她落了胎,于是凤藻宫里更的日子就倍加艰辛。
儿女连着娘的心,她似乎对元春的事儿心有所感似的。王夫人现在也就勉力撑着,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贾宝玉做了几日的孝子,可出了云儿的事后便跑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三姑娘探春和周瑞家的还前前后后的忙活。
这日,正赶上王夫人清醒,她刚吃过探春手里的药,就见周瑞家的在帘子外探头探脑,似乎对探春有所忌惮。
“三丫头忙活了一上午,去歇歇吧,免得精神不济。”王夫人含了颗窝丝糖,含混不清的和探春说道。
探春扭头看见来不及躲闪的周瑞家的,心里明了,便笑道:“女儿就在西边的偏房,太太有事,只管叫彩云去唤我。”
探春出门的时候,周瑞家的忙弯腰请安,探春一把扶住了对方笑道:“周姐姐多多费心,太太就交给你了。”
周瑞家的自然是满口的应承着,等眼见探春消失才进了屋。
“太太多有福气,你瞧咱们三姑娘,既懂事又孝顺,将来太太还要消受她的大福呢。”
刚才还与探春和颜悦色的王夫人,唰的就沉下了脸,冷哼道:“什么孝顺,这是觑着我不行了,盼着抬她的身价呢,老太太当初偏要将这讨债鬼放到我名下养,我就多了个心眼,一直没叫珍哥儿改族谱。”
窗户根下悄悄站着的探春心中倒吸一口冷气,今日要不是自己有所警醒,站在这里,只怕等二太太死了,自己都不知道该找谁哭诉。
探春忙将头往前凑了凑,欲听的仔细。
周瑞家的说了几句劝慰的话,见王夫人神色大抵还不错,便将宝玉的风流艳史,元春在宫里面这些不顺说了出来。
出人意料……王夫人并没有歇斯底里,相反,平静的吓人。
周瑞家的颤颤巍巍的劝道:“太太要是有什么不快,只管发泄出来就是,别憋在心里难受。”
王夫人躺在大枕头上,身上铺盖着薄薄的夏被,满是细纹的眼角霍然滑下泪痕,而且止都止不住,两眼空洞无神的呆望着头顶圆圆的蚊帐。
“太太,你可别吓我啊,太太……”周瑞家的忙推了推王氏。
迟了好半晌,王夫人才愣愣的开了口:“你说,这是不是都是报应?我害了小姑子的孩儿,如今,她的女儿也来害我的孩子,这就是一报还一报。”
周瑞家的心道:林姑娘何尝就害了宫里面的娘娘,都是你的宝贝儿子在做孽呦。
不过,周瑞家的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太太往日做了那么多的法事,拜了那么多的菩萨,老天爷会佑着咱们二爷和娘娘的。”
王夫人苦笑,难得服软,剖白了自己的心里话:“看吧,你也认为我做法事是亏心的补偿。你跟了我这些年,应该知道,我从不愿主动去害人,要不是贾敏将我逼得没有退路,二老爷对我冷淡至极,我会去害她嘛。”
周瑞家的暗暗出了口气,攥紧的拳头心儿里全是汗。
王夫人似自言自语,又似向人坦白:“打我一进门就不喜欢这个小姑子,我们家太太那时候还在,总劝我,嫂子和小姑子之间哪有相处的好的?叫我多多忍耐就是了,可凭什么我是当家主母,贾敏却事事插上一脚,她总吹嘘和两位老爷感情好,兄妹情真,可你瞧瞧,这些年过去,咱们老爷,大房的那位,什么时候念叨过他们妹子的名字,都是混扯。”
周瑞家的努力回想自己陪嫁进来的时候,荣国府那位姑奶奶真是好嚣张的气焰,二太太还没拜完天地,就给了好大的没脸。
王夫人不解气,犹骂道:“最可气的是,年纪轻轻没出阁的小姐,偏要将自己的侍女给了她哥哥做妾呸,没见过这样女人。”
周瑞家的暗道:姑奶奶是有不对的地方,可你的手段只怕更令人发指。你进门二十多年,林家大姑奶奶就再没回过门,临死前也不得见老太太一面,好容易怀了个胎,也叫你出馊主意弄掉了,只剩下个林姑娘,要不是林家出了位表少爷,只怕早晚也死在你的手里,你这是要绝人门户啊。
周瑞家的想到这里,再瞧王夫人,满身打起寒颤来,哆嗦的样子像羊癫疯似的。
周瑞家的怕王夫人怀疑自己,忙说服道:“太太,小心身子。”
王夫人讷讷的念叨着,仿佛着魔一般:“小心……小心,我就是太不小心了,才会叫林家的人钻了空子,当初我就不该一时心软,同意老太太将林家的小……那丫头接回来。”
不知什么原因,王氏本是要说“小蹄子”的,可到了嘴边,就变成了“那丫头”。
周瑞家的敏感的察觉到了不同,嘴角勾起讽刺的冷笑,只是王夫人仰面躺着,并看不见。
“太太,不是我多嘴,咱们现在这么坐以待毙也不是个法子,林家既然能找出马道婆的师傅,又拿出了当年的小衣,谁知道还会有什么手段使出来?我就怕……”
第418章 另有把柄众人寻觅
周瑞家的欲言又止,惹得王夫人很不高兴,只是她刚才说了那些话,精神头慢慢有些跟不上,只好闭上了两眼养身,“你怕什么?”
周瑞家的紧了紧小杌子往床前凑:“我就怕林家不肯善罢甘休,太太吃了大亏。”
王夫人猛的咳嗽,是那种要将肺叶咳出来的强烈。周瑞家的忙端水扶住王夫人,小心的喂着。王氏僵硬的张着嘴,水流儿不受控制的从嘴角沿着脸颊往下淌。
王夫人从没想过,自己也有这样的一天,活生生的一个废物。
周瑞家的用锦帕拭了拭王夫人的唇角,这才又道:“太太,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王夫人喘匀了气,欣慰的看着周瑞家的:“知道你忠心,不过放心,这事儿我也想明白了,林家为什么不去报官?就是因为那点东西定不了我的罪,一来,马道婆的师傅早死了,正是死无对证,二来,十几年前的一件破衣裳能说明什么,妄图靠这两样?林家那小子又不呆傻,顶多是叫我不痛快些罢了。”
外面的探春将王夫人的话品了品,没听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她又惦记着二太太才说的族谱的事儿,正想抬脚离开,去和赵姨娘商量商量。
刚一悄悄的迈步子,就听周瑞家的叹着气。
“都是奴婢无能,查来查去也没个消息,倒是叫太太这些年担惊受怕了许多。”
探春就是一愣,莫非二太太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里?所以才担惊受怕?
探春眼睛里火光一闪,她正愁王夫人不就范,若是先于周瑞家的找到她说的那个什么消息,族谱的事儿岂不就能顺利解决?
探春忙重新蹲在了窗户根子下,好在这个时候是正午,小丫头们都在找地方打盹,也不见一个人进来。
王夫人浑身肉疼,因为天气潮热,自己的后背长了无数的小红疹子,难耐异常,正欲去搔痒,却听见了周瑞家的这句话,一时间有些出神。
半晌才道:“这就是我的心病,当年真是急糊涂了,叫那神婆欺了去,蒙骗我签了字据,按了手印。”
周瑞家的忙道:“好在,马道婆的师傅早死了,连银子也只兑换了一半,咱们省了好大的麻烦,也由此可见……那神婆还是不大相信她徒儿的,要不怎么马道婆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王夫人肃然的看着心腹:“所以说,这天下间知道此事的,只你和我了,若是出了意外……你知道什么下场。”
周瑞家的打了个寒战,唯唯诺诺道:“知道知道。”想了想,周瑞家的有小心的问道:“那……太太,咱们还用不用接着找?”
王夫人嘴角绽开森森然的笑意,满意的点头:“找,自然要找,当年那神婆答应我给贾敏点颜色看,贾敏滑了胎,她先要去了一半的银子,将我签的两张契约送还了一张,可这婆子老奸巨猾,手里还捏着另一张,不找到,我心里难踏实,况且现在还有林家虎视眈眈。”
探春弓着身子,一小点一小点的从窗根挪了出来,为自己刚刚知道的大秘密而扑通扑通心跳的厉害。
探春紧忙就跑进了后面的小院落,赵姨娘正粘着鞋面子,颜色特别鲜亮,一看就知道不是给自己做的,正是年轻姑娘该用的娇嫩。
赵姨娘屋子里的小丫头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耍,探春竟没人通禀直冲冲的进了屋。
赵姨娘一抬头,见是三姑娘满头汗的进来,忙起身去倒凉茶,心疼的说道:“姑娘这是打哪儿来,日头晒的灼人,过了这正午再出门岂不好?”
探春忙将赵姨娘引到坑上,随手将装满碎布条的阵线笸箩扒拉到一边,定定的看着赵姨娘。
“姨娘,你是不是和二哥哥的干娘有往来?”
赵姨娘脸色一紧,嘴唇发白:“莫不是姑娘听到了什么闲言闲语?我……我可没做过什么亏心的事儿。”
探春怀疑的看向赵姨娘,冷冷问道:“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赵姨娘嬉笑道:“我有什么可瞒着姑娘的,倒是姑娘玲珑剔透的心肝,明面上和太太亲,可背地里处处接济我们娘俩。”
探春心中不屑,却仍旧耐着性子道:“姨娘慎言,这里里外外都是二太太的耳目,姨娘还没应我刚刚的话,你和马道婆到底有没有往来?”
赵姨娘讪讪的看着自己的亲女儿:“她也就是给太太请过安之后来我这里坐坐。”
“那,马道婆说没说过什么特别的事儿?好比……关于她师傅的?”
赵姨娘苦思冥想了好半天,只无辜的看着探春。探春心凉了半截,暗骂自己早该知道姨娘的不济事。
正要起身告辞,还没等有所行动,赵姨娘却突来了一句:“要说特别……头几年,马道婆倒是常对我抱怨她师傅。”
探春随口问道:“抱怨什么?”
赵姨娘笑笑,她本就比王夫人年轻,虽然脑子不大灵活,但是因相貌的原因,这些年一直得贾政宠爱,若不然也不会连着生养两个。
“马道婆也是个贪财的鬼,不成想,她师傅更甚那神婆也不知道哪里发了一大笔财,见天的花枝招展,早忘记了自己侍奉佛祖的本分。马道婆想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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