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夫人不敢叫别人知道自己的病,就每月趁着进宫见娘娘的时候,从娘娘那里弄些药来,顺带着叫宫中的太医给把脉看诊。
这病初时看着没什么,只觉得心悸,发慌,后来慢慢魂不守宅,血不色华,精爽烟浮,容若枯槁。二太太有好几次差点没当着老太太的面儿吵起来,吓得彩霞每日总带着几颗。
偏今日她们出门匆忙,自己的荷包在枕头下面压着,二太太要是犯了浑,对林姑娘动手……那里面的林大人还不将二太太活生生撕了?
彩霞越想越怕,松开了二太太的袖子,直接在后面轻轻一推,外人看向像是彩霞在护主,其实里面的力道并不小。
王夫人正要发难,就见彩霞满是祈求的望向自己,脑子嗡的一下,明白自己差点就酿成祸患,二太太忙笑道:“瞧舅母这记性,林姑娘处在深闺,如何能知道外面的消息。”
黛玉以为自己眼花,她就见王夫人脸上一道青灰的血痕忽现,倏忽间又无影无踪。黛玉记得哪本书上曾经说过,这是将死之人才有的征兆,黛玉当时害怕,也没细瞧,随意的丢在了一边。
她越瞧王夫人就越觉得像,四年前刚进府的时候,二太太脸上还有几分的喜色,面相红润,看着年纪虽大,但是富富态态,从当时的二奶奶凤姐儿身上隐约可见王夫人年轻时候的神韵。
四年的光阴,黛玉只觉得王夫人像是变了模样似的,不仅仅是相貌,更多的是心态。
也许二太太本就不喜欢自己,但是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的表示出来,还是叫黛玉有些莫名。
这边彩霞也瞧见了王夫人脸上的怪异,吓得死人一般盯着王氏,:“二太太,老太太派了翡翠出来迎您。”说完,频频使眼色。
王夫人惊醒,忙扭头不再看黛玉,甚至下意识的去拿宽大的金边绣袍掩面。
主仆二人撇下黛玉等,匆匆进了上院。
跟着伺候王夫人的一干人马见状,忙弯腰向黛玉欠欠身,不好意思的顺着黛玉的右侧先一步进了院子。
“姑娘,二太太这是怎么了?”雪雁好奇的问着黛玉,她刚才离着远,并没看见王夫人的怪异之举。
黛玉食指一点朱唇,轻声道:“静坐常思自己过,闲谈莫论他人非。”
雪雁的好奇心被黛玉当头浇了一盆凉水,讪讪的耷拉着肩膀,有气无力的高抬腿,进了内院。
门口预备着掀帘子的翡翠轻声笑道:“林姑娘还不进去,三姑娘、四姑娘,宝姑娘都到了,满屋子只等您一个呢。”
果然莺莺燕燕,满屋里珠围翠绕,花枝招展,贾母歪在一张美人榻上,身后坐着纱罗裹的鸳鸯,一边给贾母捶腿,一边侧耳倾听少爷们之间的谈笑。
贾母一见黛玉,便笑道:“可瞧瞧吧,这是谁来了?”
黛玉小跑到林致远身边,轻轻拽着哥哥的衣襟:“哥。”
林致远淡淡一笑:“妹妹。”
东府里的尤氏领着她的儿子贾蓉也一起来凑热闹,见这兄妹俩不由得红了眼角,忙用帕子擦拭根本流不出来的泪花儿。
贾母笑道:“好好的,你跟着哭什么?”
尤氏偏做出一副女儿般的娇羞,轻笑道:“林姑娘见了表少爷欢喜,我与林姑娘虽是姑嫂,但是情同姊妹,我自然也是跟着欢喜了。”
尤氏和凤姐儿不同,凤姐儿上有贾母护持,下依仗着青春俏丽的姿色,自然敢当着众位姐妹的面儿笑闹,可尤氏已然是半老徐娘,想要在贾母面前这样邀宠,与年纪差了一半儿的黛玉称姊妹,未免有些东施效颦的意思。
荣国府和宁国府到底隔着一层血脉,贾母不好说什么,只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今后多多心疼玉儿,别叫她受了委屈。致远啊。”
林致远忙应声。
“刚刚你说,皇上派你出宫是……”
“回老太太,陛下三日后于无极殿设演武场,特恩准了致远携带小妹一同赏阅。”
贾母虽然料到林致远进府的事儿八成和外孙女脱不了关系,但是叫黛玉进宫……贾母多多少少有些吃味。
“演武场,”贾母故作为难道,“玉儿是个女孩子,何曾见过那样的刀光血影,若是骇着了该当如何?”
她只这样说,却绝口不提叫黛玉守在家中,恐怕贾母也明白,自己的话只是嘴上痛快些,皇上叫黛玉进宫,贾家如何敢强留?
林致远笑道:“致远手下有分寸,断不会见血光。”
贾母下首位不远的探春转眼明白过来,当即惊呼道:“林表哥是说,你要比武?”
“正是。”
贾母最胆小,听了这话,忙道:“你这孩子,怎么如此的大胆,那无极殿是什么地方,能在无极殿比试的武官个个身经百战,军中的好手,你是文官四品,跟着凑什么热闹?这事儿……可还有回旋的余地?”
王夫人见林致远欲开口,忙道:“老太太想啊,皇上一向是金口玉言,怎么可能轻易更改?”二太太不怀好意的看向林致远:“实在不行,就叫琏儿出面和宫里面的公公们打个招呼,提前看看表少爷与谁对决,咱们就当破财消灾,多多的费些银子,再说上几筐的好话,还怕不能安然退场?”
二太太对林致远还真是打从骨子里的不屑,贾母不满意的瞪了二儿媳一眼,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儿又要抬举王夫人。贾母道:“致远啊,你二舅母说的有几分的道理。花钱消灾,这银子咱们得出。你是没见识过,军中那些大老粗们可不管你什么官衔,为了在皇上面前出风头,什么狠手都敢下。”
站在林致远身旁的黛玉对哥哥本是极有信心,但禁不住大家的劝说。
“哥,不然……咱们也提前去探探消息?”
林致远轻拍着黛玉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在意。转头又与贾母道:“老太太也不必担心,皇上邀请了文武百官,我们俩总不至于在满朝同僚面前大打出手吧,不过是走个过场。”
我们俩?
贾母忙问:“和谁?”
“刚进京的雍王殿下。”
听了“雍王”二字,贾母、王夫人、邢夫人一个个脸色怪异,像是嗓子眼儿里堵着糯米糕似的,脸有些红涨。
“哦,雍王啊,”贾母话语不利索的说道:“致远,你可要多加小心。对了,到时候文武百官都在,玉儿去了……是否不方便?”
“并无大碍,陛下的身体正稳步康复,皇后娘娘欣喜,连带着请了众多女眷,致远就厚颜托付了佟夫人出面照看妹妹。”
贾母犹不死心的问道:“那,远哥儿,娘娘的帖子都已经散下来了?”
满屋子的目光都聚焦在林致远身上,又是期待,又是惧怕,林致远想躲也躲不开。
“只怕送帖子的公公们刚出神武门,这会儿正在路上。”
贾母像是吃了个定心丸似的,笑道:“这就好,这就好。”
老太太自己最明白“好什么”。
贾母打发了林致远进园子和黛玉说话,贾宝玉等人跟着去凑热闹,贾母的上房如潮水消退一般,瞬间带走了许多的生气儿。
“老太太,皇后娘娘不会是有意撇下咱们家吧……”王夫人见林致远一走,忙惊慌问向贾母。
贾母勉强沉着道:“咱们荣宁二府是世代功勋,别说一个小小的殿前观战,就是每年进宫给万岁贺寿,十五赏灯,也何曾少过咱们两家?你是当家太太,连这点底气也没有,今后可怎么料理家事。”
王夫人被呵斥了一顿,非但不闹,反而有了主心骨似的,乐颠颠的叫小厮荣宁街上打探消息。
第371章 询问
贾母的心一直提着,派了赖大去各处打探,都谁家接了皇后娘娘的懿旨。不多时,陆陆续续传回了各种消息。
先是皇亲国戚家接了旨,皇上的几个兄弟,如今的闲散王爷,都被恩准带着家眷进宫同赏,又有先帝的女儿们,皇后娘娘一个没落下。
贾母听了头一拨消息还犹自淡定,只心里安慰自己,这不过是刚刚开了个头。可一个时辰之后,贾母和王夫人、尤氏等便开始坐立不安了,皇家的这些外戚们一个没被宣。
皇后的娘家在东南,就算下了帖子也是白费功夫,可陛下那么多的妃子宫娥,凭什么皇后就一个都看不上?
不但如此,连皇子们的岳家也不在考量之中。
贾母重重的拍着迎枕边上的一张黑漆带雕花六角桌,上面几个海棠盏颠了又颠,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再去探,我就不信了,这么些世家侯府,难道一个也不宴请?”
尤氏忙道:“老祖宗别急,恐怕旨意还在路上呢,从神武门出来到咱们宁荣街尚有好大一段路程,况且,老祖宗还不知道,那些公公做事最是拖沓,不熬到晌午是不会到的。”
贾母也知尤氏说的话有几分的在理儿。就拿上次元妃省亲来说,五鼓时分,自贾母等有爵者就开始按品服大妆,可是宫里面正主儿却不紧不慢,直到酉初刻进大明宫领宴看灯才请旨,叫贾家这些老爷太太好等。
王夫人、邢夫人伺候了贾母用过午饭,贾母怕委屈了林致远,特嘱咐大厨房的妈妈做几样精致的菜肴送到园子里,叫小兄妹几个热热闹闹的吃个便饭,还特意叫琏二奶奶往园子里传话,请林家表少爷晚间就歇在缀锦楼,和兰哥儿做个伴。
贾宝玉有些闷闷不乐的回了怡红院,手中随意拿着个一尺来长的柳枝儿,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两边的花草。
身后跟着的芳官大眼睛滴溜溜乱转,拉住同行的春燕坏笑道:“这园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你姑妈的命根子,叫宝玉这么糟蹋,她难道不心疼?”
正说着,一朵硕大无比的黄牡丹扫落到芳官二人面前。
春燕脸色变了又变,忙俯身捡起地上的花,看着芳官恨道:“小蹄子不学好,就在这儿揭我的短儿。这话你也敢随便说?别说是宝玉打掉几朵野花儿,就是叫咱们怡红院里的姐妹们齐齐出来摘,那些妈妈们又敢说什么?”
春燕想了想,还是拉着芳官远离了宝玉几步,低声道:“你看宝玉什么事儿大大咧咧,毫不在意,对人又和善,但是一旦发起脾气来,能要了你的小命。”
芳官满不在意的“哈”了声:“你就糊弄我吧,宝玉是什么性子,你说他发脾气,我再不信的。”
“你别不信,秋纹姐姐说,宝玉身边原来有个大丫鬟叫茜雪,就因为一盏茶,得罪了那位,”春燕白嫩嫩的小指头一点贾宝玉的背影,做贼似的说道:“你还不留神点?”
芳官在戏园子里学戏,每日听的就是昆曲中的那些脚本,不免沉溺其中,一心想要攀上高枝。芳官瞧瞧贾宝玉这个衣食父母,讪讪的闭上了嘴。
春燕心里暗笑,她就知道芳官胆小,只要自己一吓,八成就会忘记刚刚的事儿。不过……春燕叹息的看着满地的残花,还有宝玉一路走一路掉的嫩叶。
进了怡红院,袭人忙迎了上来,一边小跑的跟着,一边拿着个白净的帕子给贾宝玉拭汗:“见着林少爷了?”
宝玉连哼都懒得哼,推开了袭人的手,直直上了游廊。袭人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委屈,又当着芳官等人的面儿。
“对了,袭人。”
贾宝玉站在高高的抄手游廊上猛的回头,袭人忙不迭的紧走几步:“什么事儿?”
贾宝玉的眼神往右侧的厢房瞄,悄声问道:“佳人还在歇着?”
袭人脸上顿时阴霾一片,淡淡的回道:“二爷可问不着我,当初你怕我笨手笨脚,照顾不好佳人,就让她跟着紫鹃,二爷该找紫鹃去问啊。”
这佳人就是当初元妃娘娘赐予的宫女,照例来说,贵妃娘娘的身边人,断不能随意改名,可贾宝玉是谁?元春是谁?那是宝二爷的嫡亲姐姐,改个名字算什么。
贾宝玉身边原来有个媚人,和袭人亲姐妹似的,可惜后来被宝玉赶走,袭人连个情儿都没求。宝玉当初因喜欢“花气袭人知昼暖”这句,现在府上又来了一个这么好的姐姐,宝玉自然就将那句珍藏已久的“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搬了出来,屋子里有个袭人,配上个佳人也算是成全了大家。
贾宝玉被袭人这么一呛,倒是有些欺软怕硬,诺诺的说道:“袭人,你别气,我只是随便问问。佳人刚进咱们院子,好多的事儿不懂,我怕委屈着她,你多多的帮衬着。”
“看二爷说的,佳人姑娘是宫里面出来的,干的就是伺候人的活儿,谁又比谁高一等?还要我们手把手的教?”
贾宝玉头一回听袭人说这样尖酸刻薄的话,几乎没呆住。
袭人脚不点地的越过宝玉进了屋。贾宝玉接二连三的受到打击,耷拉着脑袋尾随袭人进了屋。
芳官在背后笑嘻嘻的捅了捅春燕,好不得意道:“你看,宝玉才不会生气呢。”春燕跺跺脚,气呼呼的追了上去。
贾宝玉进了屋,随意踢了脚上的软靴,一头栽倒在七屏式围板的罗汉床上,大红销金撒花帐子凌乱的悬在半空,嘴里哼哼呀呀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紫鹃不见踪影,袭人又与宝玉动了肝火,这会儿工夫竟没一个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