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泽想不出来,憋得小脸通红,终于蹦出来一句话:“白胡子老爷爷下巴上有个痦子。”
皇上心中一根线“啪”的断了,戴权忙上前去搀扶,早有人端了椅子过来。
“皇上别急,许是这孩子混说的。”戴权捋着皇帝的心口低声劝到。
荣泽见众人不信他的话,又是急又是气,脆脆的说道:“不是的,不是的,师傅教导荣泽,见未真,勿轻言。知未的,勿轻传。荣泽真的见到了老爷爷,你们为什么不信呢。”
皇帝已经从刚刚那一句话中缓过神来,又听得荣泽的这一句“见未真,勿轻言。知未的,勿轻传”,心中又信了几分。
先皇可不就是留着长胡子,可不就是下巴上有一颗痦子。
荀晟睿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该说话,因为一旦说了,荀家和林家可就扯不开这个干系了,好事也要变成坏事。
“这孩子叫?”皇帝开口问道。戴权忙示意黛玉回答。
黛玉便道:“启禀圣上,这孩子叫丁荣泽。”
“丁荣泽……是林致远的表弟?好,小家伙透着几分的机灵劲儿,将来朕的小七大点,就叫这孩子进宫做个伴读吧。”皇上笑道,甚至摸了摸丁荣泽的小脑袋。荣泽不知道什么是伴读,无辜的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皇帝心情大好,一想,这么小的孩子能记住什么,就是别人教他说那些奇怪的话,经过自己这么一询问也该露出破绽,可事实上,皇帝并没有发觉什么。
他现在倾向于认为……这孩子说的是实话。
可要真的是实话,那小七,小七会不会是……先帝想要告诉自己什么呢,这孩子的降生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可不过是出于对皇后的歉疚,以及对整个东南的安抚。
皇帝心中早有属意的太子人选,而这个人,不会是眼前皱皱巴巴的小包子。
当今天子头一回这么矛盾,就连当初决心扫平忠顺王势力的时候也没这样彷徨过。
恰在这时,大殿里服侍的姜公公出来报喜道:“陛下,娘娘已经醒了,想要见见小皇子。”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皇帝身上。
皇帝精神一振,笑道:“我也瞧瞧皇后去。”戴权吓得忙道:“陛下,产房……”皇帝就瞪他:“难道你们没收拾干净。”
姜公公忙道:“陛下放心,收拾的是干干净净,一点味道都没有。”姜公公和戴权不同,他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巴不得皇上现在就进去探望主子呢。
皇帝的脚刚迈,又住了,转头与荀晟睿说道:“你将林家的几个人亲送出宫去,明日朕自有话问林致远。”
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大殿。
等黛玉等人满身冷汗的回了莲花胡同,忙将此事告诉了林致远,林致远良久未语,抱着荣泽低声问道:“你真的看见了什么白胡子老爷爷?”
荣泽刚在皇宫的时候知道那地方吓人,说话还强打精神,现在听哥哥也这么怀疑自己,泪珠子就再也憋不住的簌簌往下掉,满是委屈的说道:“荣泽真的看见了,哥哥你相信我。”
林致远摸着他柔柔细细的小头发,安慰道:“哥哥信,哥哥都信。好了,你们也累了一整日了,先回去歇着吧。”
黛玉还想再问,可林致远已经唤人去请刚回来的曹先生,黛玉知道他们有话要谈,只得领了荣泽去后院。
七皇子诞下的第二日,皇帝宣布大赦天下,又请法华寺的得道高僧们为小皇子祈福。
薛姨妈听了大赦的消息,急忙派了家中尚得用的管家去大理寺探听消息,又散了无数的金银,薛姨妈和薛宝钗才在狱中见到了形容枯槁,面目犁黑,状有归色的薛蟠。
他哪里还有当年欺男霸女的威风,头如鸡窝一般糟乱,穿着几乎是支离破碎的囚服,一身的枷锁,堆缩在乌黑脏臭的墙角,两眼呆滞的盯着前方。
薛姨妈顾不得脏,一下子扑在儿子的身上大哭起来。
薛宝钗何时见过这样的哥哥,在她心中,薛蟠虽性子鲁莽,又爱惹事,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哥哥,母亲和自己的依靠,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叫宝钗怎能不心痛。
母女二人拉着薛蟠就是哭,可薛蟠仿若未听到似的,依旧维持刚刚的动作。
薛宝钗第一个察觉出不对劲儿,忙问在牢房外守候的差役:“敢问这位官爷,我哥哥是怎么了?”
差役并不答话,反而是色迷迷的盯着薛宝钗。薛宝钗羞愤之下又没有办法,还是一旁的薛府管家掏出了一锭银子塞到差役的手里。
差役掂了掂重量,才冷笑道:“上面的人吩咐了,要好好关照这个薛大傻子,试问,大理寺想收拾一个人,还能轻饶了他。”
“上面有人……”薛宝钗沉声道:“是什么人 ?'…'”
差役扑哧笑道:“要说你这姑娘和你哥哥倒有几分的相似,冒傻气。上面什么人能告诉你?再说了,你们家得罪了什么人,想想就知道了。”差役好意的说道:“听说你们家花了不少银子打点上面,好心告诉你,如今接管这事儿的是新任大理寺司直,想要活命,还是找找那位吧。”
第230章 所有幻象皆缘乩童
满月的余晖划过高高耸立的芙蓉台,高墙内的庭院里尽是皎洁的光芒,整个宫廷似乎被雪掩盖了一般。长长的宫巷上了锁,只有内廷侍卫整齐划一的步伐来来往往。坐落在众殿之间的广宁宫算得上是灯火辉煌,琉璃瓦的房顶,远远的就泛着金光。飞檐上的凤凰,金翅金冠,活灵活现,似欲腾飞而去,又似涅盘重生。
寝宫内,凤榻上卧着一位美人,正是皇后娘娘,她接过女官递来的汤碗,皱着眉不愿意喝:“油腻腻的谁喝它?看了就生厌。”
姜公公笑道:“虽是看着油腻些,可是娘娘别小瞧了这里面的料。人参乌鸡汤,从康德送过来的上好乌鸡,每只都是一斤重,不多不少,肉质鲜嫩,至于人参,是昨日戴权送来的,小厨房里的姑姑炖了一整天,娘娘还是用上一点吧。”
皇后没办法,忍着恶心喝了一大口,实在难受,忙叫人找了杏脯含在嘴里,姜公公看着,就像自己喝了似的满足,又叫奶娘将小皇子抱过来。
皇后抱着儿子,小家伙刚刚吃饱喝足,冲着皇后就吐了个奶泡泡,糊在嘴角别提有多可爱了。
“母后的小乖乖,你吃饱了呀,一会儿我们洗个澡就睡觉了,好不好呀。”母亲在孩子面前永远像小了几岁似的,明明知道小婴儿听不懂,却还是说着充满稚嫩的话语。
姜公公站在一旁,笑道:“咱家在宫里这些年,见过的皇子们数七皇子最懂事,醒了也不哭闹,知道谁是真亲,谁是假意。”
皇后就想起今儿白日那一幕,脸色就是一沉。
打她诞下麟儿,宫里面各方势力就没少来走动,那些成年的皇子们不好到内殿来,就想着法儿的叫自己的女眷们上门。
三皇子派的是新纳得侧妃郑氏,四皇子就叫了自己的乳娘,五皇子、六皇子那边自然是各自的母亲上门讨好。
唯独不见大皇子那边的人。
要说这里面最没体面的就是四皇子的乳娘,偏她又是在先皇后身边伺候过的人,一进广宁宫就四处打量,话里话外透着追忆先皇后的意思。
荀皇后听了好大的不高兴,客套了几句就要赶人,谁想到四皇子的乳母却腆着脸说是要抱抱七皇子。在场众人看怪物似的盯着那乳娘,莫不是个疯癫的婆子吧,谁不知道七皇子是皇后娘娘的心肝宝贝,四皇子……的乳娘要抱七皇子。
大家不由得瞄了瞄地上光洁如镜的地面,这要是小脑袋着地磕一下……
荀皇后的脸当时就沉了下来,那乳娘硬着头皮,耍赖似的要去抱七皇子,人还没走几步,小皇子心有所感似的,扯开嗓子哇哇大哭,哭得荀皇后心都要碎了。
要不是她下不了床,早就亲自上前抱孩子了。
四皇子的乳娘冲撞了小皇子,被广宁宫的人架出殿宇,扔给了四皇子的随从,稍晚的时候四皇子亲自来请罪,荀皇后连见也没见,四皇子跪在殿外任人指指点点。
还是皇上做了和事老,领了四皇子进殿赔罪,又重重处罚了那个不知轻重的乳娘。
荀皇后想到这里,不禁问姜公公:“你说,皇上今儿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奴也看不明白,照理说,皇上不该给四皇子求情,本是他的乳娘冒犯了娘娘和小皇子,加上四皇子又不受宠,皇上该顾忌的是娘娘的心情。”姜公公屏退了四下里伺候的宫婢,殿中另剩下和皇后最亲近的两个女婢秀水、秀烟。
荀皇后摇摇头,叹道:“皇上的心思越加的难以猜想,说他看中老三吧,现在又重用着大皇子,说他厌弃先皇后吧,可四皇子回来之后又时时点拨,颇有与老三平分秋色的意思。”
秀水笑道:“娘娘管那么多做什么,咱们现在要做的事儿就是要小皇子健健康康的长大,以后的事儿谁说得清。”
姜公公附和道:“是啊,娘娘,七皇子才是咱们未来的依靠。”
荀皇后也明白这个道理,越加爱怜的亲吻着怀里的小不点,想到父亲知道消息后的喜悦,便道:“东南该知道消息了吧。”
姜公公笑得眉眼成了一条缝,回道:“娘娘好心急,这才几日的功夫,就是去东南最快的船也要十来天的功夫,不过娘娘放心,奴才相信,老侯爷一得到消息,肯定会动手安置好一切的。”
荀皇后打量了伺候自己的三个人,“秀水和秀烟是从老家跟着本宫过来的,从小跟在本宫身边。姜公公……最辛苦,这宫里面的风云变幻,你能安然度过,祖父没有看错人。”
姜公公忙道:“不辛苦,娘娘知道,奴才打小是个孤儿,是娘娘的先祖收留了奴才,为报恩奴才进了宫,没想到几十年过去,奴才还能有幸服侍娘娘。”
荀家地处东南,远离京城,得个消息不大容易,所以想了一个铤而走险的法子,选了机灵懂事的小孩子进宫做宦官,一有风吹草动就想法子递到宫外,荀家也派了几个子嗣在京城留守。
那个时候的荀家可没想过要将女儿送进宫去,一切都是天意。
皇后轻声说道:“大师已经走了?”
姜公公神色一紧,忙往前走了几步,回道:“已经走了,娘娘放心,老侯爷亲自派的人护送,不会出岔子。”
“这就好,咱们事情成了一半,将来恼不得还要求到大师,可是又不敢将他留在眼皮底下,还是回东南为好。”皇后松了口气,“别看这位乩童大师只有十五岁,可是法力高强,小七出生的那日多亏了他,要不然……”
“娘娘。”姜公公打断了皇后的话,“小心隔墙有耳。”
皇后不再出声,她知道这深宫中不可信任别人,尤其自己做的不叫什么光彩的事儿,还是谨慎些的好。
小皇子早就沉沉稳稳的睡着了,荀皇后就轻点他的小鼻尖,笑道:“林家的小少爷是你的福星哦,我们小七今后找他做侍读,也算是奖励了他那天的勇敢。”
七皇子似乎知道了母亲在说话,嘟嘟嘴,可是并没有醒来……
第231章 风波初定紫鹃小产
荀家的动作是迅速的,在一得知皇后诞下皇子之后,老侯爷做了一件叫众人始料未及的事情。
昭武侯向皇上请旨,推辞自己年纪已老,想要解甲归田在家中做个富贵闲人,又道自己的长子年纪轻,不堪大任,所以希望皇上能派个得用的人去东南管理水军。
奏折一递上来,皇上就在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赞昭武侯贤良。
当初叫荀家镇守东南自然有重用他们的意思,可是时间久了,朝廷就很难再收回这种控制权,想要派人打进其内部,重新夺回权势,又难如登天。
老侯爷的这一招看似是釜底抽薪,其实是化险为夷。
因为如此一来,荀家在十年内是安全的,也就是说,七皇子未长大之前……荀家就有保存实力与另外几位皇子一搏的契机。
荀家最怕的就是皇上卸磨杀驴,明明叫皇后娘娘生下子嗣,可是等几年再亲手扼杀了这孩子的前途,这是荀家万万不愿意见到的。割肉饲鹰,刮骨疗伤,荀家下的是血本,要是不成,东南必将失手。
老侯爷的一纸奏折叫群臣蠢蠢欲动,尤其是军中大佬们。
东南是块肥肉,人人艳羡,可惜长久的被荀家独占,现在有了机会分一杯羹,谁不上去疯抢,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大皇子都暗中嘱咐渐渐形成的势力,尽量去争取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大皇子尚且如此,何况余下几位。
可惜皇上并不着急,先是为七皇子举办了隆重的满月大典,又下了旨意,擢佟太傅长子出任泉州承宣布政使司,同时委派布政使为东南地区最高行政长官。
这一举动叫众人摸不着头脑。
佟家大爷到底该算是皇上身边的人 ?'…'还是荀家的人 ?'…'
似乎两者都有些沾边,佟太傅是皇上的恩师,他的儿子自然也该皇上的左膀右臂,可是,佟家大爷在东南的日子久了,无论是人脉还是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