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家大姑奶奶先是闭不出户,躲在家中,可是乩童庙里的人日日在门外叫嚣,不还钱就拿着欠条到官府上告,连家怕抖出真相,只能东拼西凑,将家里还值点钱的东西典当出去。
连家疲于奔波,又被有心人士告知,林家打算找他们算账,吓得一家人连夜逃往蜀中地区避风头。
那一夜晴雯到底是怎么和黛玉交代的,除了春纤再没第二个人知道,荣泽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在小黄纸符被拆下来之后的几夜睡得都异常安稳,事情好像归于了平淡,只不过林家有个小丫鬟守夜的时候打瞌睡,被林致远赶了出去,她家嫌弃丫头是赔钱货,又被主子赶出来,于是远远的将小丫鬟嫁到了几百里路以外的山坳里,从此再无音信……
十七这日,林致远正与弟妹们用饭,忽有下人来报,说是韩胜韩管事来了。
黛玉放下碗筷,问道:“哥哥,韩管事不是留在京城了吗?难道是京中有了变故?”
林家在京城的产业越来越大,又趁着今年的好天气准备买地,就算将来不在官场上讨生活了,做个富家翁也是好的。韩胜是林致远的左膀右臂,他和罗管家都是林致远最信赖的人,此时更应该留在京城好好的打探各方消息才是啊莫非,真像黛玉说的,是出了变故?
林致远忙要人将韩胜唤进来。
韩胜一脸的疲色,看得出是日夜兼程的往姑苏赶,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也不知几日未能合眼休息了。
“大爷,姑娘,”韩胜一施礼,“这是佟大人叫我立即送来的信函,请大爷过目。”说着,从贴身处掏出一封信。林致远匆匆看了两眼,脸色刷的就变了。
黛玉忙问:“哥哥,到底怎么了?”林致远未回答,只是将信交给黛玉,上面这这样写的:
“瑾瑜,陛下日前萌生奇想,欲在园中办品诗会,满朝文武悉数登场,以海棠为题。尔等不再,端叫小人物夺取魁首。皇上龙颜大悦,钦点榜眼姚承允为翰林院编撰。”韩胜犯愁的说道:“大爷,佟大人还叫我带来两句话。”
林致远背着手,“什么话?”
“八个字:帝心难测,速归速归。”韩胜小声的说道。
天朝的规矩,历代状元都是进翰林院,从六品的编撰做起,而且一甲另外两人都该是编修,可是现在……林致远不过回家探亲的功夫,难道姚承允四处打点,还叫他翻身了?
黛玉问道:“哥,咱们毕竟离着太远,也不清楚朝中的走势,可我相信,皇上不会糊涂的将自己的新状元置在一边,却提拔了落在后面的榜眼。佟大人是这官场上的常青树,既然是他这么要求你,必然有一定的道理。”
林致远点头,妹妹说的有道理,可是现在急急回去,就更加坐实了林家和佟家的亲密关系,这或许就是皇上忌讳的地方。
韩胜一拍脑门:“差点忘说一件事,姚承允不但得了编撰的位置,皇上还将已故平遥王的小孙女指给了姚承允做夫人。”
林致远气道:“你不一口气儿说完,还这么拖三拉四的。”不怪林致远数落韩胜,要是只听前面点姚承允为编撰的事儿,他还摸不清皇上的意思,可是现在,平遥王的孙女嫁给姚承允……林致远似乎抓到了一线光影,大概能了解皇上的想法了。
黛玉忧心忡忡的问道:“这平遥王是谁?姚公子娶了贵家女子,将来更要压哥哥一等了。”
“回禀姑娘,”韩胜说道,“平遥王是先帝的弟弟,和忠顺王都是一辈。平遥王一家有些特殊,不住在京城,王爷是个闲散的人,领着内府的俸禄,儿女也多,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也不少。平遥王脑子有点问题,听说是他娘生他的时候狠狠的摔了一跤,导致早产,先帝很喜欢平遥王,赏赐的土地都是一等一的。”
黛玉和韩胜正为此事犯愁,就听见林致远乐得狠狠一拍桌子:“我就说佟大人心思敏捷,原来他早看出问题了。”林致远看向好奇的二人,笑道:“你们再好好看看佟大人写的信。”
“帝心难测,速归速归。哥哥,这还是刚刚的那个,也没变啊?”
林致远笑道:“平遥王的孙女还是郡主,这郡马进了翰林院,少说十年……都要呆在编撰的位置上,不会像以往一甲三人似的快速高升。姚承允这回不是占便宜,反倒是吃了大亏,他基本上算是一枚弃子了。韩胜,我那次不是要你去探访,到底是哪位皇子蓄养了姚承允这样的门人吗?”
韩胜不好意思的说道:“属下无能,没能查出来。”
“这不打紧,现在我们只要看着,皇上疏远了哪一位皇子,姚承允八成就出在他的门下。皇上手中的监察机构都不是好惹的,他可以将天下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但是绝不容许别人在他眼皮底下玩心眼。咱们上次在法华寺里的一切,皇帝不可能不怀疑。好在当时出现了百年大鼋,要不,我的结果与姚承允没什么分别。佟大人的这封信来的太及时了,而且上面的意思清清楚楚。”林致远一点信,指给黛玉瞧,“帝心难测,就是说,朝廷马上就要有大事。”
可是,最近风调雨顺,下江南的这一路上半个流民都没有。
既然不是灾荒年,那么除了打仗还能有什么?
打仗不是林致远的强项,可是关于出谋划策自己还是很有心得的。
林致远吩咐道:“韩胜,你亲自去扬州,告诉知府大人这件事儿,再问他们准备何时启程,我们要一路乘船,尽早回京城。”
这厢,白姨娘猛听说黛玉要走,急的直上火,当晚就来相求:“姑娘,我那件事,你想的怎么样了?这次能不能叫我跟着一起走?”
黛玉就等白姨娘这句话呢,她却故作迟疑的说道:“可是,姨娘知道,将钱姨娘一个人放在家里,我觉得更加的不稳妥。”
“不会,不会,姑娘放心,我已经问过了,钱姨娘也愿意走,我们两个也是个伴儿不是?小的时候我去过观音庵,住持极好,又会待人,想必我和钱姨娘去了,也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白姨娘猛下保证,只差没掏心窝子给黛玉瞧。
白姨娘想的很清楚,大爷的官只会越做越大,将来有大爷为她撑腰,爹娘也不会白死,说不定还能要回当年的那笔血债,妹妹和自己也不用在过那憋憋屈屈的日子,就算是为了报仇,她也要将钱姨娘一并带到京城,因为姑娘绝不会放任一位留下的。
黛玉轻声说道:“姨娘的话我已经和哥哥略提了一下,可是哥哥并不同意。”白姨娘心里顿时一冷。黛玉又道:“哥哥是想在家里弄个修行的地方请两位姨娘住,要是在尼姑的庵堂里,不就是某些话不能说了?”
白姨娘心有不甘,她看中观音庵,就是因为可以摆脱林家的视线,能和妹妹见见面,下个月就是爹娘的祭日,无论如何也要赶回去。白姨娘神色一凛,说道:“姑娘,有件事一直憋在我心里,如今不吐不快,姑娘可知道当年贾府二太太是如何对待咱们太太的?要不是老太太亲自差点,咱们太太的嫁妆就被二太太克扣光了。她也好意思出手,二太太刚一进门就想逞强,总揽大局。老太太怕当面拒绝伤了二太太的面子,就将采买丝绸这块交给了二太太,谁知道二太太成心要叫咱们太太出丑,找了整个京城最便宜的绸缎庄子,除了打头的五六匹是糊弄人的样子,余下的都是破烂货。”
母亲是什么样的人,黛玉很清楚,她忙问:“我娘可是收下了?”
白姨娘笑道:“收了收了,而且还将二太太气个半死。”
第202章 人在旅途阖家上京
白姨娘是贾敏的贴身丫鬟,当年小姐和二太太之间的争斗叫人看的眼花缭乱,更是府里小丫鬟们津津乐道的趣事。两方交战,自然是有胜有负,贾敏占据着天时地利人和,往往胜多败少。
白姨娘笑道:“咱们太太收了那些破烂货,转眼当着满院子的丫鬟,将三箱子的东西都抖搂出来,任凭哪个丫头喜欢,随便挑拣,还说是太太临出阁,给曾经服侍过她的丫头们一点念想,那些小滑头们都等着看二太太的笑话,上去一番挑拣,将略好一点的都拣走了,剩下那些实在不堪入目的就扔在当院。”
黛玉只知道母亲和二舅母关系紧张,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问道:“我外祖母瞧着了?”
“是,老太太看着都能吃了二太太,偏这样,咱们太太还不饶她,当着二太太的面,叫二太太房里的丫鬟婆子们挑拣剩下的。”白姨娘可忘不了那一幕,二太太是新娶的媳妇,做事讲究派头,到什么地方都是一帮人前呼后拥的。贾敏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叫底下的人挑丝绸,不挑的就要重罚,那些人觑着二太太的一张黑脸,恨不得砍了自己的手。
贾敏是贾母当年手把手教出来的掌上明珠,家里家外一把的好手,要不是嫁到江南多年无所出,也不会心生抑郁,叫林老太太拿捏住。
黛玉肃然问道:“这些事儿你和父亲说过吗?”
白姨娘忙摆手:“不曾,老爷本就和我们不亲,十天半个月能说上一句话。太太也常私下里与我说,当年小,不懂事,什么都要争强好胜,二太太不就是小心眼吗,她这个做小姑的让一让也就过去了,可是现在闹的,两家好像断了联系似的,自打太太来了江南,就再没见过老太太。”
黛玉明白,不是母亲不想回京城,而是中间隔了个二舅母,又有那么多的是是非非,母亲已然心灰意冷。自己虽然是女儿,可是有些事情还不如白姨娘知道的多,若是白姨娘早早的将这些话告诉父亲,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上京。
黛玉心中有些怅然,眉宇间泛着淡淡的感伤。
几天后,林致远兄妹拜别了族长远亲,又接了正在京城找关系的那位林老爷的妻小,一行数十人往扬州而去,等会合了知府江大人、蒋夫人,五艘大船这才气势浩荡的驶往京城。
考虑到女眷众多,所以林致远在苏州的时候重新订了一艘船,黛玉、雪琪姐弟、两位姨娘,加上林老爷的妻子苏氏、女儿林秀儿,上下两层才够住。
林秀儿是个性子活泼的姑娘,和黛玉同年,只生日小了两天,但是明显不通人情世故,抻着头巴望着外面的景色,手里攥着小芙蓉糕,时不时的往嘴里送,还要顾着回头与黛玉说话,忙的不得了。
“林姐姐,你们家的点心真好吃。”
林秀儿的娘白了她一眼,笑道:“我平日里是缺了你的还是短了你的?吃的这么一个狼狈样子?”林秀儿拍打拍打手,挽住苏氏的胳膊:“娘,咱们家的东西怎么和林姐姐家比?这点心又酥又甜,我吃了一个就上瘾了。娘,你和爹爹说一说,叫我在林姐姐家住上两日吧,林姐姐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了。”
苏氏一点林秀儿的鼻尖,笑骂道:“好没脸没皮,你林姐姐都没邀请你,你就这么巴结上去了?”
黛玉半躺在贵妃榻上,笑看这母女俩,雪雁用小托盘装着三碗冰糖燕窝过来,黛玉说道:“婶子、秀儿妹妹略尝尝这个,我们家的碧蝶手艺很好,煲汤煮甜水的功夫少有人能及。”
林秀儿吞了吞口水,她自小到大还从没喝过什么是燕窝呢,只听族中有姐妹炫耀,什么老祖宗赏下的半碗,喝完脸上就滑溜溜,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听的自己心里也痒痒的。
苏氏笑道:“林姑娘费心了,我们不大吃,也吃不惯,没得糟蹋那好东西。”林秀儿的小脸微微露出失望的意思,可是很快又振作起来,娘说的是,她们家和林家可比不了,难道说因为馋嘴就少了骨气不成?
“林姐姐,你吃吧,我只喜欢这个小芙蓉糕,等到了京城,请你们家的丫头写个单子给我行不行?我也试着做。”
什么人口是心非,什么人真情相对,黛玉还是能分清的,林秀儿是个好姑娘,绝不是那种城府深的人。可是单纯又分好多种,史湘云也是个说话发憨的,但是黛玉却不喜欢她,总觉得湘云哪里针对着自己,林秀儿活泼有趣,开口就出呆话,可不会叫人生厌,黛玉愿意与这种人结交。
雪雁得了黛玉的眼色,笑着将盘子端到苏氏和林秀儿的眼前:“苏太太、秀儿小姐别客气,我们姑娘就是大肚弥勒佛也吃不了这些?它又不能放了隔夜,你们不用,谁还配得上这个?”
三只小金碗,上面绘有九彩莲花、富贵牡丹、含笑白兰,映着金光,燕窝上面一根根的细丝都能数的出来,更有趣的是上面点缀着一颗饱满红硕的枸杞。林秀儿豪不掩饰自己的好奇,想拿小勺儿,又胆怯的先瞧瞧她娘。
苏氏忽然有股辛酸,他们家为了供丈夫、儿子读书,每日的缩衣节食,女儿只有年节的时候才能做一件新衣裳,族里的小姐们都在女学念书,秀儿从不和她的那些小堂姐妹比家世,比吃穿,甚至还要熬夜帮自己做绣活,贴补家计。
这碗小小的燕窝汤水,女儿从小到大只听过,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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