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一掀开被子,直挺挺的坐起来,气鼓鼓的样子,女儿家的娇态尽显。
“嬷嬷是从宫里面出来的老人儿,自然明白妇德不能有损,我虽年幼,但是这种道理母亲从小便教诲与我。今日是定北侯救了我,黛玉不是那种凉薄之人,将来得了机会自然会投桃报李,可是嬷嬷一味的说这些,可叫我将来如何见人。”
严嬷嬷苦叹:“姑娘误会了,嬷嬷只是心有所感才说这些没用的,姑娘要是不愿意听,嬷嬷将来不说就好。”
内室里陷入尴尬,两个人默默而坐,谁也不开口,想着各自的心事。
严嬷嬷呆呆的望着窗台上那盆冬水仙,脑海里闪现出当年的一幕幕。当年自己的主子桂美人生下了七公主,将近有三年的时间没再见过皇上的面,她的心彻底的冷下来,再不希冀蒙得圣宠,可是孩子那么小,宫里又惯是势利的小人,桂美人已经认命,可是女儿呢?就算是为了女儿,她也要拼一拼。
那一年的天特别的热,不知怎么了,宫里面好多人都患上了恶疾,先是高烧不退,再来就是面有脓包。先帝害怕疾病蔓延,命人将所有患病的宫女太监处理掉,每天都有熟悉或是陌生的人从宫里抬出去,宫城的西边总是燃着浓烟,有老太监告诉当时还很年轻的严嬷嬷,那里是焚化宫女太监的地方。
严嬷嬷就天天的企盼,盼着自己和小姐妹们能躲过一劫。
可是几天之后传来消息,说是长公主患上了恶疾,整个宫廷哗然,先帝大发雷霆,冷贵妃又气又急,可是轮到叫她亲自照料女儿的时候,这位贵妃娘娘又不断的往后缩。
在冷贵妃的眼中看来,儿子的命自然要比女儿的命重要。
长公主从小跟着太后长大,太后心疼,便问宫中有谁愿意去照料长公主,她会赐予重赏。桂美人为了七公主,不顾严嬷嬷的劝说就去请命。
长公主的病是好了,但是桂美人却一病不起,太后做出承诺,将七公主收到自己的身边抚养,长公主有什么,七公主与之相等。
七公主在大多的时候都是默默的跟在现在的皇上与长公主身后,做个小小的影子,后来冷贵妃的妹子生下世子,就是定北侯。皇上嫌弃这小世子年纪小,都不愿意带着他玩,长公主忙着与丞相、尚书家的千金聚会,哪有时间理会这些?
最后两位小主子就把定北侯世子扔给了七公主照顾。
严嬷嬷记得那个时候的世子爷仅仅三岁,却板着个小脸,蹲在地上和七公主看小白兔吃草,温柔的公主殿下时不时的掏出帕子给世子拭汗,那个时候离着七公主出嫁只几个月的光景。
后来在江南,殿下也听说侯爷夫人过世的消息,因着当年的情分,当时还派了管家进京去吊唁。严嬷嬷纯粹是出于爱屋及乌的心里,所以才想在姑娘面前说几句的好话,也是想让姑娘消消气。
没想到反弄巧成拙,严嬷嬷心中苦笑:看今后还敢不敢仗着自己年纪大就胡乱说话,记住这个教训才是。
黛玉见严嬷嬷好久未出声,便上前推了推对方的手,委屈的说道:“嬷嬷,黛玉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那定北侯一看就不是什么善于之辈,我们这种人家恨不得远远的离了他才好,今日又出了这种大事,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就此来要挟咱们家。”
严嬷嬷忙道:“不会的,我想定北侯不是那种人,否则也不会将女贼扔给咱们家自行处理,姑娘想啊,朝廷的命犯不上交,反而隐匿下来,不就是想卖咱们家的一个人情?先且不论这原因是什么,至少大爷那儿少了许多麻烦。”
黛玉一想到这个小六,心头涌起一阵后怕,好端端的女孩子就成了蛇蝎一般,难道羌夷人都是这般的狠心肠?
她正犯琢磨,外面忽有人来报:“姑娘,大爷回来了。”
黛玉心中大喜,哥哥这是平安无事?毒可是解了?她扶着严嬷嬷的手站起身,腿脚虽然有些发虚,可急切的心情溢于言表。
内室外面的小花厅里端坐的不是哥哥林致远还能是谁?一脸的风尘仆仆,连身上五城兵马司的衣服尚未来得及更换。
林致远拉住黛玉,上下的查看了一番,这才放下心,刚一听韩胜说起刚刚的惊险,林致远还心有余悸,好在人没事儿,就是脸色苍白了一些。
黛玉屏退了周围的人,才开口问道:“哥哥,那些人可是给你解药了?”
看到妹妹着急的样子,林致远不忍逗她,从袖中掏出了一枚红丸,放在桌上,“什么秘药我根本就没吃,在小浪亭里使用的不过是障眼法而已,那帮人瞧不真切便以为我服下了东西。”
黛玉的心总算是坠到地上,不断念着阿弥陀佛,事到如此,自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哥哥担心她,临时想了这么一个调虎离山的主意,叫小浪亭里只留下一个小六,再慢慢的筹划,可惜,还未等哥哥回来救自己,就出了定北侯这样的事儿。
林致远笑道:“我听韩胜说了,妹妹不用担心,那定北侯不过是秉公行事,他手下的探子可不是吃素的,早就发现羌夷人躲在咱们家,可惜当时人人都围在正门,再加上一夜的困守,身心疲惫才有了今日的疏忽。韩胜正在外面站着呢,说是没保护好妹妹,愿意受妹妹责罚。”
黛玉听了致远所说,忙要命人去唤,韩胜是哥哥身边的人,她如何当得起。
“妹妹不忙,那小子头脑发胀,是该叫他吹吹风清醒清醒,你先坐,我有话和你讲。”
黛玉只得扶着桌案重新坐下。
林致远虽然叫住了黛玉,可是等妹妹坐下之后又不说话,黛玉并不打扰她,只是静坐等候。
良久,林致远才缓缓说道:“定北侯的人情我已经还了,妹妹今后不用再有所顾忌,他那种人家是祖上积下的功勋,与咱们并不是一路,将来远远的离了,未尝不是好事。”
第148章 患难见情香卉上位
人情是怎样还上的,这里面还真有不小的波折。
话说林致远本意是送这几个羌夷人出府,找个机会再将他们收服,回转家中救出黛玉,没想到刚一出莲花胡同,就遇上了御林军的人马,领头的正是忠杰候。
皇上的亲兵卫队一向看不惯散沙一般的五城兵马司,说起话来就有点不大客气。林致远这一边只有三十来人,羌夷人混在其中,脸上抹着碳粉倒也瞧不出什么,领头的是修杰派给自己的一名心腹,虽然不明白林致远为何要借用他们的人马,但是沈林二人关系极好,在江南也是出了名的患难兄弟,为了保住林致远不被发现,五城兵马司生生受了御林军的一番羞辱。
林致远领着众人往城门方向去,街面上到处是狼藉不堪的景象,每个巷口均有重兵把守。
五城兵马司有令牌,一路上倒也畅通无阻,可是越接近城门,这巡防的就越多,他们实在不能再走。
其实,刚刚与黛玉所说的话不过是善意的隐瞒,药丸吃没吃?当然是进了自己的肚子,否则以羌夷人的精明,怎么会放心的跟自己走?不过林致远并不急着要解药,以他的内力,想要抵挡毒素七八天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沈修杰能联系到唐欣,自己身上的毒便能解。
羌夷人并不知道自己的算计,还以为林家与他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也别想单跑。
林致远引着他们去了城中一处香火并不旺盛的小庙,打算在那里解决麻烦,收拾了羌夷皇子,把人交给沈修杰,这小子也算是领了大功一件。
没想到事有突变,合该今日林致远走运,小庙里躲着的不是东泰郡王的世子还能是谁?原来这帮人早就筹划好,为防止将来政变失败,于是准备了通往城外的密道,小庙的老僧正是忠顺王府的老家奴。兵败之后,东泰郡王世子东躲西藏,仿若过街老鼠一般,终于在几个死士的协助下隐遁到了小庙中,正准备逃逸,却被破门而入的林致远等人堵个正着。
东泰郡王世子见了柯木智先是一愣,继而大笑,颇有些患难兄弟的意思。
羌夷人能从天牢里逃出来,和东泰郡王,忠顺王的帮忙密不可分,双方达成了什么协定姑且不论,林致远马上意识到,若是真放了这两拨人出去,他就被人捏住了把柄,将来再也不要谈什么入仕的事儿。
林致远骤然发起攻击,剑光直冲东泰郡王世子,林家带的人少,想要全歼双方人马困难太大,不如放了羌夷人再图后事。
黛玉坐在桌前,在听到哥哥讲事情经过时简直是在吊着一口气,不敢大声的喘息。这等惊心动魄的场景在自己看来,便是书上的群侠英豪也莫过于此了。
“哥哥,那羌夷人还是逃了?”
林致远脸上泛起尴尬:“恩,只顾着抓反贼,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影了,想来他们当时也不会信任我。”
真相是,柯木智那帮人根本不在乎倒在血泊中的东泰郡王世子,扔下了药瓶顺着半开启的密道就钻了进去,林致远本要追上去,可是……看到地上的解药,最终还是决定要放他们一马,毕竟黛玉在女贼的手中,先救妹妹要紧。
还给定北侯的人情自然就是东泰郡王世子的大好人头,尽管比不上生擒羌夷皇子,但是韩胜回来说,定北侯并没有拒绝这份大礼。
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除下一个女贼有待处理,离他们家看似遥远,实则息息相关的京城场闹剧总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不过林致远相信,皇上还有更大的清剿行动在后面等着。以忠顺王为首的四王八公究竟能不能承受得起这呼啸而来的暴风骤雨,林致远根本没那个心情去知道。
春闱在即,他还有更重的事。
林致远嘱咐了黛玉几句话便出了繁花坞。天色渐暗,雪雁点了一盏玻璃宫灯在黛玉的床前,“姑娘,晚上我就睡在你的脚踏上吧,我也好久没和姑娘好好的说会儿话了,原咱们在扬州的时候,姑娘就总给我讲书上的趣事。”
雪雁又拿了搁置在旁的汤婆子,一遍又一遍的将床上的冷被暖热。外面挂着凛冽的寒风,可是黛玉的屋中却异常温暖,偶尔会有炭盆子里银霜炭爆裂的声音。
“你啊,就老老实实的躺在外面的熏笼上,在脚踏上睡一夜,看明日谁来照看你。”黛玉放下手中的书,上面写了几个大字,《西南游记》。“你且别忙,我有些事儿和你说。”
雪雁将汤婆子放进被子里,严严实实的将被脚折好,才跟了黛玉去外间临窗大炕坐了。火烧的有些旺,熏得人暖洋洋的透着懒散劲儿,炕桌上一盏油灯,黛玉和雪雁就各坐一端,背后靠着大迎枕。
“姑娘,你有什么话要说。”
黛玉开口问道:“你觉得香卉这丫头怎么样?”
“香卉?”雪雁先是沉吟不决,继而想到今天下午姑娘回来时候的样子,香卉守在身边,反而是香珊一副失了魂儿似的。“香卉,这丫头聪明伶俐,关键是会来事儿,繁花坞里上上下下的小丫头都愿意找她玩。”
黛玉知道雪雁说的是实话,她早就发现了,这丫头有点意思,谁见了都爱帮忙,连院子里的婆子见了也要诚心诚意的叫她一声香卉姑娘。这丫头本不是家生子,当初进府的时候又是活契,只卖身十年,过了年岁他们家就可以领回去。林家决定进京的时候,一些想跟着黛玉的丫头便自动找了罗大娘续签了卖身契,这里面就有香卉一个。
黛玉说道:“明日开始,你就带着香卉,叫这丫头给你打个下手,也免得你忙不过来。”
雪雁点着头,紫鹃走后,繁花坞里说得上话的丫头只有雁蓉和雪雁,连碧蝶都要靠后。雁蓉为了避嫌,就将当初黛玉给自己的钥匙又分了一份,和雪雁两人保管,雁蓉做事滴水不漏,从没出过岔子。反观雪雁,虽然有严嬷嬷在一旁的提点,可是年纪小,加上性子里又有些木讷,常常出些小问题。
“姑娘这是心疼我,要不然我还真怕给姑娘丢脸。”
黛玉不由轻笑:“你想想分出一项事务来给香卉管,叫她跟着历练些。”
“雁蓉姐姐管着衣服首饰,碧蝶姐姐管着吃食,我收拾着姑娘那些不常用的值钱玩意儿,说到底,香卉也是外面买来的,我们猛然重用她,怕是小丫头们不服气,不如……”雪雁顿了顿,“姑娘看这样如何,眼下就是过年,咱们家来给姑娘送礼的必不能少,大件的屏风一类自然是收到库房里,只拣那些小巧精致的命香卉管着,将来姑娘有要送人回礼的,她不就派上大用场了?”
黛玉相信,这消息一经说出去,香卉就隐隐是二等丫头里的领军人物,她是否堪得大用,还要慢慢的商榷。
只不过,黛玉眉头一皱,可惜了香珊那丫头。
黛玉从不怪香珊,为难之时人人保命,这本是人之常情,不过现在想想,心里还是有些发酸……
主仆俩八成是久未聊天,加上黛玉刻意的逃避白日里发生的事儿,二人越说越起兴,聊着聊着就到了戌时。从扬州往事说到京城岁月,从年下该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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