级的人找一个好支点,于是他功不可没,升职加新。”
辛茅对此人陡生厌恶,不屑地说:“灾人不正,其文也歪。他永远也写不出好文章。”
老人摇摇头。
“不可求全责备,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嘛。你去不去,我是不干涉的。但你要是跟着搞腐败,搞假马克思主义,我就要干涉了。”
辛茅没有把老文人的话向焦鹏远传达,他觉得没有传达的义务和必要。他相信焦鹏远对自身的处境能有准确的判断。
“焦书记,我到您身边工作,首先是党组织的安排,作为党员我服从安排,其次是您对我的信任,再者我也愿意来。您有高级干部中少见的人格扭力,敢于讲实话,敢于提出不同意见,不推上,不像有些人整日看上面眼色行事,唯唯诺诺,蝇营狗苟。给您当秘书是我的荣幸;如果您对我不满意,随时把我调走,我也不会有情绪。”
焦鹏远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把汤匙拿起来,“来,从现在开始,我们在一个碗里喝汤了…味道不错。”
吃得兴趣正浓的焦鹏远突然感到情绪烦躁,侧目朝窗口一看,方浩与蒋大宾正朝他焦急地走来。自何启章死后,焦鹏远发现他对方浩已经不是理性和感性上的厌恶,转化成了生理上、磁场上的厌恶与冲突。只要方浩出现,哪怕很远,哪怕背对着看不见人影,他的磁场立刻会发出对抗的波长,在这波长的刺激下他再好的心情也会变坏。
“丧门星。”他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但辛茅仍然听得十分真切。
“焦书记,对不起。”方浩来到桌边,“打扰你吃饭了,出现了紧急情况。”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书记?还向我汇报工作?焦鹏远心里不满,但没说出来。看守所门口那一幕让他耿耿于怀。
焦鹏远原想放下手中的汤匙,但他不想给方浩以应有的尊重,反而把汤匙放进碗里盛起一勺汤,送进嘴里,喝下去后才慢慢地说:“什么事,慌慌张张的?你连饭也不让我吃踏实吗?”
方浩受到冷落,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辛茅从椅子上站起来,“焦书记,您有事,我先告退吧。”
焦鹏远瞪了辛茅一眼说:“坐下,吃饭,吃饭。民以食为天,吃饭就是吃天,而且吃饭大于天嘛。古人不是说吃饭大于圣旨吗?”
辛茅对方浩歉意一笑,坐回原位。焦鹏远没有发话请方浩落座,他不便自作主张请方浩坐下。
“说吧。”焦鹏远又喝了一勺场。
“那好,对不起,等您吃完了饭。我和蒋局长在外面等您。”
方浩说完,转身离开。
临时碰头会就在小食堂召开。除了焦鹏远、林光汉、方浩、辛茅、苏南起、蒋大宾、千钟外,还有焦鹏远紧急通知前来开会的市人大副主任田醒。她是精明干练的女人,前一段时间出国考察,刚刚回国,因她曾在出事的制冷设备厂带过职,比较了解情况,所以焦鹏远特意把她叫来。
焦鹏远慢慢转动手中的茶杯,“我已经向中央提出了辞职申请。年岁大了,身体又不好,不宜继续在第一线工作;何启章的问题,焦东方的问题,李浩义的问题,郝相寿的问题,我作为市委书记负有一定的责任。但有的领导同志希望我再干一段,中央也还没有讨论我的辞职报告。那怎么办?退役老兵还要不要站好最后一班岗?我继续干,有些人心里可能不舒服,那我只好对不起你了,你就耐着性子再等一段时间,党的利益高于一切嘛!”
围在两张餐桌周围的人没有一个说话。但人人心里明白,焦书记的话是冲着方浩来的。
方浩神色坦然地沉默。
“今天的碰头会只研究一个问题。黄鼠狼单咬病鸭子,市委市政府上面出了问题,现在下面也出了问题。刚才吃饭的时候,方浩同志找我,说制冷设备厂出了问题。一个劳模家庭全家服毒自杀了,工人准备闹事。方浩同志是政法书记,分管治安这一块。方浩,出了事,我是要惟你是问的。具体的,由方浩向同志们汇报。老方,你讲吧。”
第三十四章 偷鸡食劳模自杀 讨说法市长被围
方浩面对焦鹏远检俄通人的气势,采取了避其锋芒的策略。
“焦书记对我的批评很中肯,也很及时。在稳定中求发展与在发展中求稳定是互为因果的辩证关系。维护好社会治安才能给改革开放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同样,只有改革开放取得更大的成果,让老百姓从改革中取得切实的成果,才能使社会安定。”
焦鹏远不耐烦地打听说:“老方,时间紧迫,大家碰头,不是搞先稳定还是先发展的理论研讨会,空谈误国呀!有那么一种人,说大话、说空话、说套话,就是不办实事。不但不办实事,还处心积虑地整干实事的同志。你直截了当地向我们说清楚,制冷设备厂究竟出了什么事?简明扼要一点,好不好?”
田醒不阴不阳地说:“焦书记呀,您也要给不办实事的人留一点生存空间,他们除了嘴皮子上的功夫,除了整人,别的都不会,一时半会儿也学不会,也难为他们哟。”
林光汉一言不发,碰头会前,方浩已告诉他出了事的情况,他心里沉甸甸的,思考着怎么解决这个棘手的事件。
千钟从焦鹏远对方浩寸步不让的神态看到了希望,焦书记终于振作起来了。但他一言不发,保持着必要的谨慎。
方浩感到喉咙发干,声音也变得嘶哑。“是这样,制冷设备厂的工人要闹事,起因于一名叫王双喜的老劳模和他的儿媳、儿子一家自杀。儿子叫王紧跟,也是位劳模。厂保卫处得知工人要上街,立刻向公安局汇报了。自杀的来龙去脉还不清楚,蒋局长已经着手调查。”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焦鹏远的手指敲着自己的太阳|穴,“刚才你提到王双喜、王紧跟这两个名字,我就觉得有点耳熟。我在市劳模表彰大会上还接见过他们呢,是个很好的工人,捡拾废零件出了名。怎么好端端非要全家自杀?”
“我给厂常委打过电话,他们只简单地说工厂不景气、工人生活困难。”
焦鹏远长叹一声:“唉!我们天天说全心全意依靠工人阶级,改革改到劳模都活不下去,这怎么得了,该谁承担责任?田醒,你到制冷设备厂带过职,搞了合资,蛮红火嘛。怎么突然就不景气了?”
田醒用鼻吼吟了一声说:“领导班子不团结、窝里斗。哪个地方班子不团结,哪个地方就要出问题。我当时是去抓合资项目。其实,制冷设备厂只是重机厂的一个分厂。重机厂两万多人,产品老化、设备老化,外商不愿意背这么大的包袱。我去抓了机构调整,用重机厂一部分人力、物力、资金和外商合资建了制冷设备厂。工人也就分成了两拨,大部分留在重机,少部分进了制冷。对外两块牌子,班子基本上是一个。制冷设备厂的效益不错呀,十强企业,焦书记表彰过。那个王什么喜,我不认识。他要是分在了制冷这一块,应该日子过得不错。不过,对现实情况我也不了解,带职回来到了市人大,我也没再过问重机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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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立个调查组,”焦鹏远打了个呵欠,“谁牵头呢?”
“我牵头吧,”林先汉眉头紧锁,“是我的工作没做好,我们对工人关心得太不够了。”
焦鹏远感慨道:“老林,你这种入地狱的精神真值得我们学习。好,就由你牵头。我派辛茅和苏南起陪你去,让他们多做些实际工作,增加点见识。”
两辆奥迪车从市政府朝制冷厂驶去。
在第一辆奥迪车里,苏南起坐在司机旁边,他扭过头对坐在后排的林光汉说:“去工厂的后门吧?走前门怕被工人包围。”
坐在林先汉旁边的是辛茅,他提醒自己要把握好这次深入工厂调研的机会。他觉得此行责任重大。
“苏主任考虑得很周到,林市长,走后门吧?”
林先汉习惯地用左手指甲压住眉心。由于他天天重复这个动作,眉心处留下一个凹痕。他说:“不去制冷厂了,先去王紧跟的家。”
苏南起暗吃一惊。按照市委常委的布置,由林市长牵头组成自杀调查组前往制冷厂,安排中并没有去王紧跟家这个内容,那里是事发现场,很可能会出现意外。他赶紧说:“不妥吧,林市长。警卫及先遣人员已经去了制冷厂,采取了对首长的保卫措施。但王紧跟家没有派人去,你突然前往,临时不便保卫呀,万一工人们失去理智,你的安全可能会出问题。”
林先汉摇下车窗,一股风沙刮了进来,但他心里还是在觉得燥热,不耐烦地说:“要什么保卫?多此一举,我们共产党的干部从什么时候开始怕起群众来了?只听厂党委的一面之词不行,一定要去现场看看。”
苏南起打开手机说:“那我立刻通知公安局,派人去王紧跟家进行保卫。”
林光汉瞪眼说:“就你的命值钱?”
苏南起叹口气对司机说:“好吧,去正紧跟家,我这里有地址。”
奥迪车内沉默了。
重机集团是林光汉的噩梦,不祥的预感笼罩着他,他靠在奥迪车柔软的靠背上仍然觉得摆脱不了噩梦的侵袭,无数根钢针刺进肌骨。
这个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与共和国同一天诞生的大型国营工厂有着辉煌的历史,历次由国务院总理所作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所提到的国民总产值数字有一部分就是这个厂的贡献,它的名字每隔几个月就会出现在<人民日报》上,有时还是头版头条;它是共和国从日本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留下的废墟上走向繁荣昌盛的雄辩证明,这里从来都是社会主义凯歌峻亮,红旗招展。不同历史时期的党和国家的领导人都亲临视察过,并留下了美好的祝辞;外国元首只要对中国进行国事访问,大多也要光临重机厂,亲自体验社会主义中国的建设成就;抗美援朝、三反五反、增产节约、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的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以钢为纲、三面红旗、四清、反对右倾机会主义、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打倒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清理阶级队伍、工业学大庆、工宣队、工人阶级领导一切……
所有的政治运动,重机厂都走在前列;劳动模范、学习标兵、先进工作者、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层出不穷:“走资派复辟资本主义,我们工人阶级坚决不答应”、“我们工人阶级坚决拥护党中央一举粉碎‘四人帮”’等等重机厂工人的表态都是必上报纸头条的时代最强音。这里还是培养革命干部的熔炉,从这里走出的有人大代表、局长、市长、中央委员、政府部长、部委主任、省委书记、国务委员,重机人自豪地说工人阶级领导一切……林先汉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心里非常明白,重机厂是横在他面前不可逾越的钢铁长城,尽管这个厂在由计划经济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转型之后,早已瘫痪,产品滞销、银行贷款无力偿还、工人三年发不出全额工资,但它仍然是社会主义制度最好的注解;劳保福利、公费医疗等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由于没钱早已无法体现,但它的存在向世界证明中国仍然是以国有企业为主体的社会主义国家。全民所有制赋予重机厂的政治符号价值并不因它没有任何经济效益而消失,反而变得越来越重要。“国有大中型企业改革调研组”、“国情调研级”等名目繁多的调查研究小组经常光顾重机厂,林先汉往往陪同并回答来者提出的问题。抱着不同目的而来的调查组所得出的结论也不同,有的报告说重机厂是传统计划经济弊病大写照,有的又说重机厂是社会主义岿然不动的堡垒。林先汉不对上面针锋相对的调查报告谈个人的观点,这倒不全因为调查者全是中央派来的,他摸不清背景与来路,主要是他心里明白所有来的人只不过是为他们的论点来重机厂找论据,都没有能力也不可能解决重机厂的具体问题。而重机厂不可动摇的政治符号价值与非改不能活下去的经济现实之间的强烈冲突使这里成为一个雷区。现在,一个劳模自杀了,雷管已经点燃,千万不要引起连锁爆炸啊!
林光汉想到这里深深地出口长气,轻声地问:“王紧跟的名字是文化大革命时改的吧!"
苏南起回过头,“是这么回事。王紧跟原名叫王福根,他的父亲王双喜是重机厂五六十年代的劳模,‘文革’时当上了进驻大专院校的工宣队党支部书记。这父子俩都是上过报纸的英雄人物。一九六七年王福根托他父亲的福,没有下乡插队,过重机厂当了工人,后来进了重机集团的制冷厂。”
辛茅忧心忡忡地看着林光汉。“林市长,您看我的想法对不对,劳模是党和人民的财富,他们为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