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是失败者。依我看,离他彻底暴露的日子不远了,尽管我们付出的代价也很高,但从根本上说,我们是胜利前的挫折。陈虎,你不要把我说的话当成空话、官话,这是肺腑之言。我坚信党有能力割除自身的毒瘤。林彪怎么样?王洪文怎么样?已经到了党中央副主席的位置,到最后还不是一样垮掉了。你所谈的情况,包括你所怀疑的,提出了一个重大的问题,那就是腐败转入了政治腐败。政治腐败是经济腐败的必然后果,反过来它又为更大规模的经济腐败予以政治上的保护。腐败已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但对政治腐败则不敢研究,不敢谈论,不敢见诸新闻。这种自欺欺人的流行病,与江总书记一再强调的讲政治是背道而驰的,误党误国呀!”
“方书记,最近一连串的怪事,我感到一种权力在保护经济犯罪,而这种权力很可能来自公检法内部。这种权力一方面保护犯罪,一方面打击、迫害、陷害我们。焦小玉不可能是6036案的犯罪嫌疑人,甚至连知情人也不是。当我宣布对她拘留时,我真想当时就辞职不干,现在也想不通。”
方浩慈祥地一笑说:
“拘留小玉,你的怨气不小呢。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拘留小玉,是我批准的。”
陈虎反射破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诧异地说:
“方书记,你也怀疑小玉犯罪?”
“你不要点火就着。请坐。我征求了周局的意见,他也同意了。”
陈虎更诧异了。
“周局也同意?”
“你会下围棋吗?”
“会一点儿。”
“一个子被人围吃掉,只好把子拿下棋盘。但这个子,还可以拿到棋盘上用,继续投入战斗。围棋不同于象棋,象棋的子一旦被对方吃掉,就不能上棋盘了。所有违法的文件上都有小玉签字,三室一厅、信用卡、宝马车都明摆在桌面上,焦东方又在死咬住她利用密写照片暗通消息。不拘留就是偏袒。对手棋高一筹,把小玉围死,我们只能按游戏规则办事。具体的由乔英同志向你解释吧,她应该已经来了。”
方浩拿起内线电话说:“请乔英同志进来,”他放下电话,“乔英同志是中纪委的穆桂英,所向披靡,在十几起大案要案的调查中作出了相当大的贡献。她对纪涛也有所怀疑,暗中调查。”
乔英推门进来说:
“方书记,陈虎同志,你们好。”
“乔英同志,我看咱们也是亲兄弟,明算账。你把扣留焦小玉的行动,向陈虎同志解释一下吧。黑锅不要让我一个人背哟。”
乔英坐下后说:
“陈虎同志对我肯定有意见,怎么第一把火就烧到焦小玉身上了?小玉同志在侦办焦东方案件起到的不可替代的作用,中纪委是有数的。拘留焦小玉,主要有五点考虑。第一点,司法公正要求我们不能对她偏袒,作为龙金公司的法定代理人,对龙金公司的不法行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第二点,如果我们不拘留焦小玉,6036案的调查一开始就陷入被动,不能全面进行彻查。这正是别有用心的人设计好的圈套,抓焦小玉,就转移了视线;不抓,他们就利用焦小玉为屏障,实行自我保护。我们抓也好,不抓也好,对于我们的对手都有利,应当说,他们早就精心地设计好了焦小玉的角色,既把她当成丢卒保车的卒,又把她当成一块盾牌。两害相机取其轻,我们只有拘留焦小玉,但并不把侦查中心放在焦小玉身上,不中他们转移视线的圈套,才能把这局棋走活。第三点,拘留焦小玉,是对她最好的保护。一连串的杀人灭口使我们不能不对焦小玉的生命安全担心,他们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焦小玉,如果她被灭口,所有的脏水都会拨到她身上。我们把小玉放在戒备森严的安岭监狱,她的生命安全才有保障。方书记、周局、我,才不会因担心她的生命安全而睡不着觉。第四点,麻痹我们的对手,给他们一点成就感,从而使他们的防线松动。陈虎同志,你还不知道,我们刻意安排了焦小玉一入狱,就分别与焦鹏远、焦东方打了照面。我们要看看焦氏父子与此案的关系。焦鹏远对焦小玉入狱根震惊,甚至很惋惜。因而我们排除了焦鹏远与此案的关系。而焦东方果然露了马脚,他对小玉说的第一句话是‘我知道你早晚会来,但没想到这么快’。这说明焦东方直接参与了陷害焦小玉的阴谋,暴露了他与外界的联系。第五点,陈虎同志,是为你考虑的。我们心里有数,他们陷害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你。由于你和小玉的恋爱关系,他们企图一箭双雕,使你也中箭落马。把小玉拘留起来,切断你们之间的联系,脏水就泼不到你身上,你也就解脱了。陈虎同志,这五点考虑,是方书记、周局和我的共同看法。你能理解吗?”
陈虎挠着刀疤说:
“患难见真情,我谢谢同志们。谁让我们遇见了一个强大的犯罪团伙呢。到底我还是于心不甘。”
方浩看看手表说:
“我们到小会议室去。铁良同志也该到了。”
在小会议室,方浩神色严峻地布置了任务:
“今天是6036专案第二小组的组长会议,一位组长和两位副组长到齐了。纪涛同志是个忙人,去中央参加会议,不能到会。6036专案是中央亲自抓的大案,我们第二小组主要负责涉及到本地区的案情侦查,也要参加统一部署的相关行动。长城贸易集团公司李京生等人被捕。其他案犯在十几个省市相继落网。根据犯罪嫌疑人交待、揭发,和相关证据表明,吴爱坤是盗用 60361程名义走私案、前期发生的本田雅格汽车走私案、我市银行大道巨额行贿受贿案、贩毒案、美元印版案、勿忘我电器商城纵火案等许多重要罪案的主谋之一。很可惜,由于种种不正常的原因,吴爱坤已经逃往境外,给许多案案相扣的系列犯罪的侦破设置了重要的障碍,使这个巨大的串案及其串案后面隐藏的党政干部的腐败、公检法人员腐败,一时还难以尽收眼底。这就给我们一个重要的启示:腐败分子进行形形色色犯罪的一个共同特征是利用现在政治体制、经济体制的结构弊病,作为他们牟取暴利、剥夺人民权益、损害国家利益的阶梯。从而也使我们懂得,只有继续深化经济体制和政治体制的改革,才能比较有效地遏制腐败的势头。下面,我布置一项具体工作。根据李京生等案犯交待,在本市东山区辖地有一所秘密仓库,用来储藏走私货物,甚至藏有相当数量的假美元。在军区配合下,我们截获了重要情报,这个团伙在明天晚上要把一万部手机、走私账目和假美元秘密转移。我们行动的目的是人赃俱获,并到仓库进行彻底清查。这座仓库原属军区,报废后被长城公司所租用,他们对外冒充军区的仓库,抗拒工商、税务、质检部门的检查,形成了三不管的死角。这次我们要予以取缔和打击,绝不手软。由我担任行动的总指挥,武警支队雷参谋长任副总指挥。陶铁良同志任第一行动小组组长,负责打击犯罪团伙可能发生的武装对抗。陈虎同志任第二行动小组组长,负责保护物资的安全,逮捕犯罪嫌疑人。乔英同志任第三行动小组组长,负责收缴走私账目,协调各小组的行动。我只是粗略的行动计划。现在,我们全体去雷参谋长的办公室,研究行动的具体步骤。马上出发。”
离开武警支队雷参谋长的办公室,已经是晚上十点。陶铁良失去了以往临战前的亢奋!心情沉重地返回市局的办公室。这次行动,没有市局人员参加,使他感到疑惑。他最懊悔的是自己被拉下了浑水,终日生活在自保的恐惧中。他无法判断6036案犯罪集团与不断对他发出指令的王中王是否就是一伙人,无论是与不是,继续跟这些人膛浑水都不可避免地遭受灭顶之灾。什么王中王,狗屁!中央只要动真格的,立马全猫起来,没戏!说到底,他们挖挖塘角还有能耐;要想左右政权,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不行,我不能再听凭他们摆布。快刀斩乱麻,和他们一刀两断。他们是在以亿来计算的财富平台上构筑人生,对我却不给分文,只给了一项公安局长的帽子,还不是拿我当枪使。见你们的鬼去吧!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竟然使他觉得局长办公室的办公桌和转椅、文件柜和电脑,只是虚假的布景和道具,他也仅仅是扮演公安局长的演员。不知什么人说一声“OK”,他就该下课。
他多想回到从前那种没有恐惧,只有希望的日子。但他知道,这是永远不可能的了。黑暗中伸过来的一双魔手把他撕成了抹去犯罪足迹的墩布。
在局长办公室孤独地抽了两支烟后,他自己开车回到住所。局行政处多次提出给他派名专职司机,理由是局长亲自开车思维不易集中,容易出车祸。陶铁良以自己习惯了为由拒绝了行政处的安排。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他担心多一个司机就多了一双监视他的眼睛,何况还有随时会窜到他车上来的那个蒙面人,增加个司机岂不太危险。
陶铁良站在自家门前,他打开手电筒,照门与门框之间的细缝。目前次蒙面人先行进入他家之后,每天离家锁上门,在门缝处用一根细线粘接住门与门框,任何人把门打开后即便把门重新锁好,细线会悄默无声的断开。如果细线完好无损,就证明门没有被他人开启过。他相信这种方法,即便是职业高手也很难发现极细的棉线,不经意间就会使它断裂。
黄|色的细线断裂了,陶铁良敏感地意识到房门被别人开启过。
陶铁良用钥匙打开门,握着手枪进入房间。刑警直觉告诉他,一个人就躲在玄关的墙后面。他敏锐地急转身,用枪口顶住一个黑影的胸口。
“到里屋去,”陶铁良压低了声音,“‘不听话我就打死你,在我是正当防卫。”
黑影顺从地从客厅朝卧室走。陶铁良用枪口顶住黑影的后背。
“铁良,”黑影发出熟悉的声音,“是我,陈虎。”
“陈虎?”
“你打开灯。”
陶铁良按下走廊的开关,缓缓转过身来的正是陈虎。他松了一口气,又不禁狐疑地问:
“你怎么进来的?”
陈虎从衣兜里掏出一串钥匙说:
“我给你送钥匙来了。你把钥匙忘在雷参谋长的办公室沙发上。你走后,他们问是谁的钥匙,我认出是你的,就给你送来了。”
陶铁良接过钥匙环,上面有一把指甲刀。他想起坐在沙发上剪指甲,顺手放在沙发垫上。
陶铁良在手上掂掂钥匙环说:
“我用车钥匙环上那把门钥匙开的门,把这串钥匙忘了。咦,不对,体给我送钥匙,我不在,你擅闯民宅也就罢了。不开灯,躲在墙后,鬼鬼祟祟干什么?”
“你也不请我喝杯茶,审贼呢?”
“嗯,跟审贼差不多。差点让我打死你。厅里坐吧。”
“你不先查看查看丢什么东西?我走了就概不负责啦!”
“我这儿能有什么,顶多你也就偷几个避孕套。别冲茶了,我这儿有XO。”
陶铁良把陈虎让到客厅,斟上两杯XO,把其中一杯送到陈虎手里说:
“干。干完了跟我说实话。你差点把我吓死。”
陈虎品了一口,放下酒杯。
“铁良,你家确实发生了怪事,要不我也不会躲到墙后面。大约十五分钟前,我赶到你这儿。到了你这层楼梯拐弯的地方,我看见一个穿风衣的男人站在你家门前,像是要开门。他可能觉察到我上来了,就转身下楼。他戴一顶礼帽,帽檐压得很低,我没看清他的长相。我觉得不对,就跟着下楼。到了院里一看,没了踪影。是他离开了院子,还是进了别的楼门,就不知道了。我回来敲敲门,里面没有动静。我想,贼不走空,他可能还会回来。就用你的钥匙开门进来,没开灯。贴住门听楼道里的动静。七八分钟后,我听见门外有轻轻的脚步声,好像有个人在门外停留了一会儿,又下楼去了。刚才,又有脚步声,我以为还是这个人,想躲到墙后面,他一进来我就抓住他。进来的是你。全部过程是这样。铁良,我看那个人不是小偷,你是不是被什么人盯上了?”
好险!陶铁良暗吃一惊,他猜到那个人肯定是蒙面人,他进屋前和出去后是不会戴头套的。他要是与陈虎在屋里面遭遇,我就不好解释了。幸亏这两个人都机敏,才没有互相撞上。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那个人从楼上下来,刚好经过我的房门,你以为他要撬我的门?”
陈虎挽着刀疤摇摇头。
“不像。要是下楼经过你的房门,应当是侧脸。但此人是背对着我,脸冲着门。”
“也许是楼上邻居找我有什么事,敲敲门,见我没在,就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