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泡的姑娘,花名叫什么?”陈虎突然问。
“也就是我老实,嘴上功夫练练可以,真的,犯不上上这里来。我上这来,主要是交朋友,谈生意。头头脑脑的秘书常到这来泡妞、搓麻;几个秘书一凑,上亿的生意也能敲定,要不这丙120号怎么号称计划单列室呢!不是计划单列市,是计划单列室。不过比计划单列市厉害,用焦东方的话说是计划单列室管计划单列市。”
“吹牛吧!"焦小玉讥笑说。
“全说出来,吓死你。过去,计划单列室有我一个套间,我爸一出事,金生这丫挺的给收回去了,好在他没取消我的会员资格。他也不敢,这两万平方米虽说是千钟批的,我爸不点头,不给他融资,他也干不起来。全是忘恩负义的王八蛋!陈虎,金生不会来吧?”
“不会,我安排了人,正找他谈话,他抽不出功夫。”
何可待冷笑一声:“你们做局倒挺溜。不过,到头来也就是小打小闹。贪官污吏一把一把的,暴露出来的才几个?现在想想,我爸要是不自杀,你们也未必动得了他。”
陈虎不想与何可待争论,重要的是没有何可待,他进不了丙120号;如果拿搜查今去强行搜查,除了沙发什么也不会得到。
本田车驶入了郊区公路。
丙120号到了。
这里没有霓虹灯,没有招牌,没有停车场。四米高的灰砖墙和绿色沉重的铁门使这里看上去像个军事机关。
何可待说了一句“别现了”,掏出一张磁卡下车。他走到紧闭的两扇绿色铁门前,打开门垛上一个绿色小铁箱的门,把磁卡插进验卡机的小口,绿灯闪动,两扇大铁门向左右自动地挪开。
陈虎在车内骂了一句:“他妈的,连FBI的技术都用上了!”
焦小玉接了句:“要不怎么号称计划单列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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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可待回到车里,把车开了进去。迎面是高大茂密的树林,遮挡住了视线。本田车拐到树林右侧的南路,这才看见n字型的一座普普通通的二层楼。陈虎不由想起何可待带他去看的隐藏在山林中的别墅。
一层有几扇窗亮着灯,二层只有一间房子透出灯光。整幢大楼非常安静。但楼前停车场上的二十多辆高级轿车昭示着这里有不少客人,但他们在什么地方活动呢?
车刚停稳,从黑影里钻出两个男子围上来。其中一个说:“何先生,你好久没来了。”
“出差了。”
“这两位是?”
“广东的陈副市长,那位小姐是他的秘书。”
“欢迎陈副市长,欢迎小姐光临。”
“彩旦来了吗?”
“来了,在八号,和赛金花一起陪辛秘书和苏主任呢,你要叫她,最好先等一会儿,免得扫了别人的兴。”
何可待纳闷地问:“哪个新秘书,谁换了新秘书?”
“一听你就老没来了。不是新旧的新,是辛苦的辛,焦书记的新秘书。我也让你搅成绕口令了,是姓辛的新秘书。”
“我那个套间,还空着没有?”
“工商行高副行长包了。反正有你的地方,妈咪会给你安排的。”
何可待从皮夹里抽出四张百元钞,递到车窗外。
“你们俩分吧。”
“谢谢何先生。”男人收下了小费。
陈虎、焦小玉随着何可待进入一楼的厅。门厅很庄严、朴素,与机关的门厅毫无二致,迎面是红底金字标语: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前进!
“陈副市长,请。”
何可待煞有介事大声说。陈虎心里有几分紧张,要是碰上辛茅和苏南起不就暴露了身份?他与辛茅、苏南起不熟,但毕竟在有些场会见过。而且知道方浩对辛茅的评价颇高,“辛茅理论水平很高,但受左的影响比较深,没关系嘛,观念是能够变的嘛。辛茅有一点长处,你们要学习,他特别艰苦朴素,要求自己很严格,年青人能这样难能可贵呀!”陈虎还听到有人称辛茅是“市委的新左派”,难道左派也会到这种地方消闲吗?
何可待推开通往地下室的I‘1,强烈的光线刺得陈虎睁不开眼睛,名副其实的地下宫殿展现在他眼前:汉白玉的台阶上铺着红地毯,镀金栏杆闪亮,楼梯分左右两侧,一例上楼,一侧下楼;水晶吊灯悬垂而下,片片光怪陆离;墙壁贴金、古罗马的图案;披着白纱半裸的姑娘们迎上来引路,个个娇艳欲滴;U字的两条“胳膊”向左右延伸,各有许多房间,“胳膊”里灯光昏暗。
何可待拍拍一个姑娘的屁股,“我们去下面。”
姑娘嫣然一笑:“妈咪在下面呢。”
陈虎这才知道,地下一层之下还有一层。
地下二层与地下一层风景迥异,没有色彩斑斓的灯光,也没有贴金的罗马墙壁,一色是画栋雕梁的中国气派,墙壁每隔两米有个或扇形、或八角的仿苏州园林式的窗户,玻璃上彩绘花鸟与鱼虫。
上有奢靡之风的“罗马”,下有名妓堆云的“苏杭”。陈虎暗想,也亏他们想得出来。
两个穿彩色旗袍的姑娘手里举着罩粉纱的灯笼款款迎来,含羞带笑说:“请随我来。”
他们跟着姑娘送了九号。
这是一个套间,外间是红木仿明家具,硬沙发上铺着黄|色的海绵垫,三个茶几,一盏宫灯;里间是硬木雕花大床,金钩吊起粉白相间的摔姐,古色古香。
“陈副市长,请坐。”
姑娘不知何时已经知道了陈虎是副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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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可待接过姑娘手里的灯笼,插在九号JI的灯架上,表示这屋子里已经有了人。陈虎觉得何可待这个动作有点怪,走过来看。何可待指着走廊每个房间门前悬挂的灯笼说:“灯笼一挂,表示屋里有人,就没人打扰了。行话叫挂红灯。”
焦小玉也把头探到门外,好奇地说:“蛮讲究呀!”
“那是,玩的就是个气氛。去,把蚂咪叫来。”
姑娘们出去了,屋里只剩下陈虎、焦小玉与何可待。
何可待往硬沙发靠背一靠。“温柔之地,销魂之乡,这里才是真正的干休所。”
一个穿黑色金边旗袍的年轻女人微笑着进来,后面跟着两个举着托盘的姑娘。
“陈副市长,何先生,欢迎欢迎哟!”
姑娘把托盘上的开心果、女儿红、花生、瓜子、茶具等放在茶几上。她们跪在地毯上,但动作不受任何影响,缓慢而有节奏。
何可待笑着说:“你是妈咪?"
“我叫园园。”
陈虎以为妈咪至少是个中年女人,没想到只有二十几岁。
“你是新来的妈咪?”
“来了一周了,请您多多关照。”
‘哦说怎么不认识你呢。“
“我把姑娘们叫来,你们选选?”
“你没看见,陈副市长带着小姐。你把彩旦给我叫来。”
“彩旦在隔墙,我去叫。”
何可待一挥手。
“让她快点过来。你们都下去吧,我们谈点生意。”
“请慢用,何先生,唱歌再叫我。”
妈咪带着姑娘们走了。何可待敲敲茶几说:“吃呀,吃不吃都得给钱,最低消费,八千。”
焦小玉想起偷鸡饲料度日的王紧跟。财富的分配怎么这么不公正呢!
彩旦只穿着一个红兜肚,两胳膊和胸脯袒露,裤子又薄又肥又短。她一进来,就把陈虎吓了一跳,仿佛是人参娃娃突然钻出地面。
“谁找我?”彩旦的声音有些醉意。
陈虎把灯调到最暗,一进门他就寻找调节灯光的开关。
“彩旦,坐过来。我给你介绍个朋友。”
彩旦脚步不稳,趔趄着绕过茶几,坐到何可待的腿上。
“彩旦,这是陈副市长。”
一阵咯咯的笑声,彩旦从何可待的怀里探出身,手摸着陈虎的脸蛋说:“这个长,那个长,听得我脑袋都大。”
“彩旦,把哥哥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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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太多,懒得记。”
“彩旦,今天晚上跟我出台,好不好!”
“好呀,八号那个什么秘书烦死人了,他抠得我肉疼。”
“那我跟妈咪说了。”
门吮哪一声撞开,一个男人手里举着高脚杯,晃晃悠悠地进来叫喊:“彩旦!彩旦…该你喝了……”
陈虎认出,进来的正是辛茅。
彩旦迎过去,扶住摇晃欲倒的辛茅。
“大哥,你走错门了,这是陈副市长的包间。”
辛茅拨拉开彩旦,醉醺醺地说:“什么市长?…仅级市……地级市…计划单列市……还是直辖市…我才不管……走,喝酒去…”
妈咪闻声赶来,把辛茅的胳膊放在自己肩上,赔笑道:“这位爷,咱们回去,小姐等着您哪。”
陈虎确信辛茅没有认出他。
本田车驶离丙120号。
彩旦和焦小玉坐在后面,她把身边的女检察官也当成了鸡,靠在她肩头上说:“姐姐,我靠你睡会儿,让男人抓来摸去的,就没睡踏实过。”
焦小玉轻轻抚弄彩旦的短发问:“你几岁了?”
“十七,你呢…
彩旦发出了安详、均匀的呼吸。焦小玉的心里却难以平静,才十七岁的小女孩,心中还没来得及装下光明,就已经让黑暗填满了空间。
本田车按照陈虎的安排开到了反贪局门口。
焦小玉推推彩旦,没有醒。
“陈处,她还睡着呢,怎么办?”
陈虎扭过身,看看后座上偎缩而睡的彩旦,叹了口气说:“她还是个孩子,找个旅馆,开个房间,索性让她睡个好觉。明天一早再问。可待,开房间的钱,你掏。”
“小意思。大钱我是挣不到了,小钱倒不断进账。”
“嗅,财运不错呀。”
“陈虎,你信不信,钱都不知道谁给的。账号上今天过五万,后天进三万,全是莫名其妙的钱;还有汇款,隔三差五也收着,连寄款人的姓名、地址,都是假的。”
“有这好事?”
“一开始我还打听,后来我爸给我托了一个梦,我也懒得查了。”
陈虎来了兴趣。“你爸?你爸给你托什么梦?”
“我爸说,你别打听了,打听也打听不出来,给你寄钱的人不愿暴露身份。他们过去都得过我好处,我一死,线头断了,他们平安无事,心里念我救了他们的恩情,所以给你点小钱,换个良心平静。我问我爸,您保了多少人呀?您太傻了。我爸说,差不多有一千个人吧,厅局级以上的就占了一半。”
焦小玉笑起来,“你骗谁呢,你爸真是这么说的?托梦说的?”
“有一句瞎话,我立马出交通事故。我给我老爸造谣,犯得上吗?真的,全是他托梦的。”
陈虎拍拍何可待的手说:“你爸要是给我托个梦,把断了的线头都给我接上,我给他烧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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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别说,我爸在梦里提到你了,真的。”
“他怎么说?”
“他说,…你别不爱听,保证是他说的,那个陈虎,以后没什么好下场,阎王爷那儿有他名字了,也就是报到早晚的问题。”
陈虎笑起来,“你爸在梦里还敌我分明嘛,有意思。”
一路说笑,本田车到了一家三星级旅馆。陈虎说:“小玉,开个房间,你陪彩旦一起住,明天一早我来。”
“你不是着急了解邵玉华?”
“那也得让孩子睡一觉。可待,你去办人住手续。”
何可待给焦小玉办了人住手续,帮着把彩旦放到床上。回到车里时,陈虎正打着呼噜。
这一夜,焦鹏远在他的别墅里会见了田醒。他不像他的秘书辛茅那样潇洒,田醒的哭诉搅得他心烦意乱。
“焦书记,你千万要保住我呀…他们,把余大金抓走了,那个家伙…他知道的不少……”
焦鹏远鄙夷地说:“哭什么,哭也感动不了上帝。过去,我大会小会对你们说,要收敛些,不要张狂。你们全当耳旁风。市委的风气就是你们给败坏的。现在让我保你们,我保得过来吗?你自己该转移的东西,都转移了没有?”
“想起来的,都转走了。有些,一时也想不起来放在什么地方。见了鬼,我在家随便翻个地方,一翻就是钱。现在,我见到钱就害怕,当时要集中放在什么地方就好了。”
“凡牵涉到朋友间的事,都不要讲。尤其是牵涉到老同志的,一点口风也不要漏。
田醒抹干泪水。
“这个我懂。组织性和纪律性,我一向是很强的。”
“体回去吧。以后,我们不要见面。想见,怕也见不到了。各自为战吧,不要让朋友们失望,更不要让老同志伤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越到这时候越要保住气节。你到了这个级别,砍头是不会的,‘刑不上大夫’不是没有道理的。顶多判个十年二十年,办个保外就医,就当当平头老百姓,也好,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