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以为然,自命风流地四处招惹漂亮的梳着两个揪揪的小仙子们,还以为她们会像喜欢蛋大一样喜欢自己。
只有天魔宫中那个凶悍的臭丫头一语道破了天机。
“丑八怪”三字如魔音穿耳,十分诛心。
他年少时辗转反侧,揣着按捺不下的小秘密,夜夜对着月亮许愿,想要不辜负鹤族历来的口碑,不玷污鹤四郎的美名,有哥哥蛋大珠玉在前,劫放只愿门前漏风的大牙紧贴,干瘪的胸前长肉,细细的腿儿变长……连功夫,也要练和爹爹一模一样的,美男子用乌黑眼眸就能幻化出另外一个洞天。
直到那一夜,亲眼见到貌美绝伦的哥哥与温善慈爱的爹在后院大吵。
是爹的手掌在半空扬起,却迟疑许久,一直没有打下去。美男子披着夜缕,脸色苍白一片,对着心爱的大儿子说了一句重话:“若毁去这张脸能让鹤劫生叱咤风云,大鹏展翅一逞平生之志。为父可以亲自成全你!”
那时的哥哥,倔强而不肯低头,少有得含着泪,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鹤劫放与母亲离玉,他别转脸离去,俊逸的身影在月光下只显凄寒,鹤劫放匆忙奔去拉住哥哥的衣摆,大声对着爹娘喊出了实情:“大表哥是个浑球,天天纠缠哥哥不算,还抢了哥哥的新娘子,他对那些没用的小仙子和小儿郎说他将来是要做神君的,还要封鹤劫生做皇后娘娘!”
“滚!不许多嘴。”鹤劫生的脸在那个瞬间所凝结的屈辱与悲愤,一直以来都在小世子殿下的心头浮现。
多么像,某一夜爹的神情也是如此,父兄竟然是无比相似的命运。
所以,这条路,为人子为人弟的鹤劫放都必须走下去。
“哥,路已行半,我们早已无法回头,为今之计,只有放手一搏,试试我们的运气。”
蛋大拍了拍弟弟的肩,想到什么,勾起嘴角一笑问道:“今夜还要到小丫头屋子里去伺寝吗?”
饶是大老板无浪的镇定沉着,听了这话也不禁有些面热,斥道:“滚蛋!倒是堂堂卫主阁下你,前不久混去哪处花丛,当此时机,居然连着失踪一月?”
“哈哈!说来话长,为兄只有一句好言相劝,千万不可贪食甜糕!”
细作头目摇晃两根手指,神秘兮兮迈步离去,想是去宫里看望陪王伴驾的爹娘。
鹤劫放无奈得叹口气,哥哥一点没说错,他当下回屋略收拾收拾,换套夜服,就要赶去客房为三三公主伺寝。
臭丫头大病初愈,疯的病根却深植,到了漆黑夜里,噩梦来袭,她就会孤零零披衣呆坐廊间数屋前的几竿细竹。
年纪大了,落泪都不自由,客居五公主府,他见到她咬着下唇仰脸的样子,就仿佛失了魂魄一般。
问她,这么晚了为何不睡?可是云被不够暖和。
臭丫头只会傻乎乎摇头,轻喃,什么都好,可是梦见了自杀的牧白。
怎么会不疼惜。
他弯下腰轻轻将她搂进怀里。面容相贴,她的脸是冰凉的,竟无泪痕。
任性妄为的公主殿下已到了流不出泪的地步。
扶她进屋,眼神仍是涣散,怏怏地摇晃着双腿:“大老板陪本宫聊一会儿,神教的夜好静,月太亮,天魔宫的夜不是这样的。”
哪里的夜都是一样的,只是身边的影子换了而已。
从前牧白在的时候,他亲眼见过他们两个在无趣的古井旁追打取闹,笑得惊天动地。她那时何曾有过功夫赏过月亮?
一夜两夜过去,三三撒着娇,装着病,没有他陪就不肯入睡。
他知道她怕。
于是嗜睡如命的小柿子打着哈欠坐在床边看女子酣然睡去,第二日,又顶着黑眼圈与三三壮妹一起在后院翩翩练武。
要等到她腮边的肉渐渐都回来,他才会安心,才对得起照顾他无数年的牧白。
“今夜你来晚了!”三三等得不耐烦,还以为他瞒着她跑出去独自擒拿谛望兽。
头发是披散的,她知道大老板无浪是君子,又在天界花边消息缠身,仰慕者无数。她的一点小姿色也无须敝帚自珍,索性穿着贴身睡裙就大咧咧坐在案前等他。
“蛋大有话交代。你快过来睡吧。”他就着床边的椅子坐下,两手揉弄着自己的太阳穴,多日未眠,实在很想舒舒服服贴床睡上一觉。
“好吧!明日还要早起练功。”她还是识相的,早点睡,他也可以蹭一半床去安歇。
有几个夜里,他累得倒在床上,她在梦里醒转,熟悉又陌生地凝视床榻边的美男子。
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大老板睡觉时翘起的嘴角,以及他紧闭的黑眸。
温暖的触觉让她异常安心,手指在他眼上打圈,她偷偷想,如果这中间没有这个噩梦,一切该有多好。
今夜终是有些不同,无浪大老板像是怀着重重的心事,一双眼睛虽是闭起的,气息却有些零乱无序。
屋子里灯火未灭,虽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禁忌他们早已无暇顾忌,有些事情却不约而同守着隐形的界线,不敢越雷池半步。
比如,他也吻她,却从来不是牧白那样的热情似火,简直恨不得一口气绵延十里,种种情绪都借由舞动的唇舌传递表达。
大老板的吻是慰藉的吻,像漆黑夜里的一点点光,仿佛告诉她无论何事,他总在那里,可以放心投靠。
三三睁着眼靠坐在床上,望着桌案上的烛芯发呆。
她在他陪伴的夜晚,也曾一遍遍问自己:三三,自何时起,你已不再信他?
有一夜梦中有他。
大老板无浪与二老板牧白一前一后在山间行路,前面那个是谈笑风生,指点江山的无浪,后面紧跟着的牧白一双紫眸盯紧了脚下的路,实在太过小心谨慎,偶尔也会踩到大老板的鞋子后跟。
“喂,虽然我这是粗布黑鞋,比不上阁下限量发行的十彩鞋,也请高抬贵脚,放它们一条生路!牧白小盆友可是得了夜盲症?”
“夜盲你个头,我没有功夫,你却有功夫,就不会走得快些?”
“你没有功夫,我却有功夫,走得快了,你怎么跟得上?”
“跟不跟得上是我的事,你只管行你自己的路……”
但终于还是赶不上无浪大老板飘忽的身影,渐渐的,二老板如同山路上的一个小点,越落越后头,只能眼睁睁看着穿黑鞋的男子消失在视线里。
越是黑夜,眼睛越亮的二老板停下了脚步,不再拼着命紧追不舍,回首看看行来的路,只有他自己孤单单一行零乱的脚印,踩在泥上,踏出十彩鞋的莲花底纹。嘴角不由挂起自嘲的笑,转入暗紫的瞳眸里写满了遗憾,一个纵身,二老板就笔直坠下了万丈深渊。
山谷安静无声,大老板仍然快行,不曾回头看顾一下身后那串脚印。
她在慌乱的心跳中醒转,看到身侧靠躺着的美男子一脸平静,无辜地像个孩子。
三三虽疯,之前的诸多记忆并未散失,鹤劫放的失约成性,于她,于他,她都记得分明。
今夜特别不安,一团乱麻中有她无法厘清的头绪,怎肯罢休?
“瘦皮鹤?”
“嗯……”他回以含糊不清的鼻音,示意自己正在通往梦乡的康庄大道上。
“你怎么很久都没有说过脏话粗话?”
“本王是斯文的鹤族世子,出口皆锦绣……”
“叱!”其脸皮之厚出乎她的意料:“杀了谛望兽以后我们要怎么办?”
他没有接话,睫毛有些微的震动,屋内无风,心湖却分明起浪。
“瘦皮鹤,若你活过神教王权之争,还会娶本宫吗?”
“那就娶吧……”他的回答敷衍又无诚意,被她狠狠拧了一把手臂。
男子摇头睁开双眼道:“公主殿下这样不眠不休,不依不饶,本王肯定活不下去,恐怕要去黄泉地府迎娶公主了。”
她一时感慨大发:“事不过三,论起来你我结亲也有两次,呵呵,次次结局都是本宫被弃。所谓无缘,大约就是如此……”
他脸色未变,但眼波十分荡漾,内心竟然涌起一片漫无边际的凄然,倦得直想大打一个哈欠,将心口那片浊气尽吐。
“你上次说,我和牧白的梦想是开一所夫妻老婆店。那瘦皮鹤,你可有想过要做什么事情才会快乐?”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想作一只闲云野鹤,滩边晒晒日头即可。在一堆凡鸟中,也无须说话,无甚复杂心事,日日观海,夜来听听风雨声,逢年过节全家团圆,驾云去仙岛上吃甜糕……”
她深深凝视他,这是第一回听大老板无浪说自己的心事。
因是王族出身,他说这话时语气尽力疏离,也并未眉飞色舞。但公主殿下忽然感应到了他内心的千般向往,也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将身子探向前去,用自己的双唇封住了他的话尾。
烛芯燃尽,屋内顿时陷入无光的沉默中。
她伸出手,摸索着,是他的颈,颈下有什么在跳动不息,贴着她的指尖一颤一颤,就像夜半的流萤,恨不得将手握成拳狠狠抓牢在掌心。
他的回应是幽幽一声叹息。
“三三,你要知道,我终归不是牧白。”无浪喜欢光亮,并不愿意一辈子活在黑暗中,做她心目中另外一个男子的影子。
“瘦皮鹤,给本宫一些时日可好?”她贴去他耳边问,大老板是她困顿时期的一剂猛药,咬着牙吞下去,总有信心这病会好。
黑夜中的一双影,在床上停顿着,她伏身啜泣,轻轻向他保证:“今夜是牧白的百日,哭完这一次,三三不会再为了过去泪流。”
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腰间多了一双手,下一刻就跌进了他的怀抱。
信他还是不信他?
她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围拢在他项间的手缓缓下滑,到了某处私隐的地带。他的呼吸突然转重,一双手赶紧过来阻隔她的侵袭。
黑暗中双颊烧透的公主殿下并不肯依,一口吻去他的脖颈,用力吮吸,换来他沉声的喝斥:“你……”
她不理,手仍坚定地驻留在那个位置,以她自己也不解的方式上下左右不停滑动。
他猛地将她用力按倒在床上,几个深呼吸才开得了口:“你这是什么意思?”
怒意在她的默认中勃发,他气得脸色前所未有的狰狞,可惜她看不见。于是他用她陌生的语气让她明白:“你怀疑我……好!很好!天界花蝴蝶鹤劫放岂能浪得虚名,让公主殿下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复杂的人心……
被翻红浪浪滔天
三三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明白,这个貌美的男子着实发了疯了……
漆黑屋子里,只听得他“咻咻”的鼻息,两只有力的手臂蟹钳似得箍住她不放。
他俯下身用嘴撕开她的薄衫,一头长发铺散,一缕一缕滑落在她的胸上,随着身体舞动,在空气中扫过来,滑过去,又去她□的肌肤上留下了无数唏嘘的痕迹。
痒而酸痛的触觉,她发现,在他动怒的时候,再也没有碰过她的唇。
“鹤劫放!本宫说过还需要时日……还需要一点……啊……我要开天魔眼了!”
即使毫无光线,她也能感知,他的脸停顿在半空中冷然地俯视自己。
她惊慌失措的心中混入了奇异的兴奋感,万万没有料到,刚刚的举动能够激怒大老板无浪到此地步。
“瘦皮鹤,你还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她在他即将俯身下探的片刻,轻轻喟叹。
动作无法连贯,他半跪在她身上默不作声,在她眼内,他就像当初那一大片黑云,轻易就覆上了黄泉路33号的楼顶。
“本宫知道牧白爱我。但是,无浪,我对你没有把握,即使你就在身边,我也会觉得怕。”
黑夜中她的声音,清洌地不加掩饰。
她一再地对他怀疑,只是因为没有把握吧。
“之前来神教只为一死报仇。三三为了牧白疯过,死过,接下去又该怎么办呢?”
她迷茫地主动伸出手和他十指相缠,他先是抽回手不应,渐渐地,也肯用自己的掌慢慢包住她的拳。
“无浪,只要你肯亲口说,我就肯信。”
“这么多废话!”他终于肯开口,抱怨又不耐烦,就好像变了一个男子。
“这……”她一愣。
“三三,何必破釜沉舟?无论为了你,还是为了牧白,无浪都会记得昨日之仇。”
她听到这句终于安心地闭上双眼。他的身躯离开,在她身侧靠坐,只有彼此的手还紧紧相执,轻易并不肯放。
分明什么都看不见,她视线里却冉冉飞升起一只彩色的暗夜之蝶,朝着某一个有微亮的方向,振翅不息。
牧白,我不惜任何代价,也会替你报仇;同大老板无浪一起,为你报仇。
转念间,她挺起身伸过头去,直直盯住某处——“看什么看!小心长针眼。”他怒斥。
“呃……你不是一向花名在外,被看看又如何?所以说我怀疑你都是有道理的,之前你我孤男寡女共处许多时日,牧白都说本宫是女子中的女子,你却从无逾矩……”
“臭丫头思春了吧!”
“本宫是担心你和重光一样爱菊……水路不走走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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