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蕊修去一些残枝败叶,用手绢擦了擦额头:“因为殿下不喜欢黄色啊。”
不喜欢黄色?苏晓菲左右看看,敲敲脑袋,似乎的确如此,太子除了正式场合穿黄色衣服外,平时根本就不穿黄色,连喝茶的杯子都更偏好青花瓷杯或者素白薄胎杯。
石蕊又道:“不单是菊花,格格四季来园子看看,每季花儿都没有黄色的。人家园里春天报春花,萱草花开得旺,我们这儿是桃花,樱花,梨花,杏花什么的开得盛,不是粉的就是白的。”真是个古怪的太子,苏晓菲撇撇嘴,低头玩弄着狗尾巴草。
松完土,洒上水,石蕊照例要剪几枝花命人给皇太后送去,随口道:“格格把剪子递一下。”话音刚落,一把剪刀刀柄朝向她递了过来,她一笑,“多谢殿下。”保成却又把手收回来,说:“我来吧,你去歇息。”说着就躬身挑起花来。
石蕊感动地望着他,却没在石凳上坐下。苏晓菲疑惑地问:“嫂嫂怎么知道递剪子的不是我而是太子哥哥?”
她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殿下每次递剪子总是把刀柄朝外的。”苏晓菲回想起自己向来大大咧咧地把刀尖朝外递出去,不禁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保成剪了几枝水晶白和千日紫,如水晶琉璃般通透的白色配上略显华丽高贵的绛紫色,极是协调优雅,又显得素净不失身份。唤人送去之后,他拍去手上的浮土笑着说:“秋日郊外的香山红叶怕是红遍了,只是路有些远,不如我们到宫后面的景山看看去。”又转向另一边道,“九妹妹若喜欢,也一起去吧。”
景山啊,不就是崇祯帝上吊的那个煤山麽,苏晓菲立刻兴趣大增,直拽着石蕊的袖子往外走。保成看着石蕊无可奈何的模样,嘴角抽搐了下,苏同学,你是对秋叶感兴趣还是想看崇祯帝上吊的那棵树?
景山在明代兴建紫禁城时,曾在此堆放煤炭,故有“煤山”的俗称。明永乐年间,将开挖护城河的泥土堆积于此,砌成一座高大的土山,叫“万岁山”,又称大内的“镇山”,直到康熙初年才被命名为“景山”。此时正值秋高气爽,山上红叶满地,又有青松交杂其中,山风吹过,翩翩落叶随着山上流出的溪水飘零,别有一番韵味。
石蕊穿着宫鞋,走石子路有些困难,保成就很绅士地扶着她。苏晓菲因为宫里没人管,早就换上了绣鞋,此时一蹦一跳大惊小怪地探着险:“哇!有小兔子!耶?树下面还有蘑菇耶,能不能吃啊?”
栗树下面果然长着一丛蘑菇,保成心说你吃了不出事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苏晓菲兴致盎然地蹲下来一看究竟,突然脑袋上一疼,砸得“唉呦”叫出了声,再一看,树上一只松鼠嚼着栗子正往下面扔壳。她猛地站起来指着松鼠大叫:“你有没有公德心啊?知不知道乱扔垃圾要罚款的?这不是破坏环境嘛!”
那只松鼠早被她吓得一溜烟窜了出去,保成满脸黑线,松鼠有多少钱你能罚啊?
景山在乾隆时期才被搭建了五座豪华的亭子,现在还是一片荒芜的野地,但是极有野趣。从山顶向外面鸟瞰,整个紫禁城尽收眼帘,令人心旷神怡。苏晓菲把手里的野花向下撒去,大声叫着:“啊~”声音之响,震得后面两人捂住了耳朵。
眼见天色将暗,三人便向山下走去。石蕊边走边道:“九妹待会儿和我们一起用膳吧,我这儿的厨子手艺还是可以的。上次皇上下旨让你领赏,你到现在都没来,害得我不敢把东西封库里,巴巴得等着你来挑呢。”
苏晓菲这才想起上次太子生辰的时候康熙的话,只是那个时候她喝醉了,结果后来就忘了。这种赚钱的机会她可不会放弃,忙点头答应了。
一回到毓庆宫,还没等传膳,苏晓菲就缠着石蕊先去挑东西,石蕊迫不得已,只得答应了。太子的生辰贺礼还真不少,她左摸摸右敲敲,忙得不亦乐乎,保成见她一副财迷模样,无奈地耸了耸肩。突然,她的目光固定在一枝羊脂白玉簪子上,雕刻得极为精制,团花簇凤的样式,连宫里的妃位娘娘都没有。她拿起来好奇地端详着:“太子哥哥生辰怎么会送女人的首饰?”
保成有些窘迫,但还是回答道:“这些是转赠给小蕊的。”
石蕊见苏晓菲一副欣赏的样子,便笑道:“九妹喜欢就拿去好了,我这里簪子也不少。”
一听石蕊这么说,苏晓菲就毫不客气地说:“那么我就多谢嫂子割爱啦!”她看见有一柄小小的金制匕首,灵机一动,抽出刀在簪子暗处刻下“晓专用”三个字,乐滋滋地自我陶醉着。
保成挂下黑线,看了看簪子,说:“最近四弟还赞扬你不写错字了,怎么这回又来了,哪有这样的‘专’字啊。”
苏晓菲撇了撇嘴角,想起那个繁体的“專”就觉得麻烦,干脆把簪子往头上一插,嚷着“饿坏了”,就拉着石蕊去吃饭了。
前传-仲夏夜之梦 茕茕孑立樱飞时,不见形影单
历史证明,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孩子都更喜欢家长不在家的日子。老爹的满载而归也宣告了保成黄金假期的终结,他又要天天寅时起床被老头一路盯着背书了。
苏晓菲的日子也不好过,虽然胤禩果真带了一只小狐狸给她,但她已经没什么闲暇去伺候狐狸了,老头让她天天对着《女则》临大楷,这把苏同学郁闷得,干脆就给小狐狸起名叫“小八”。
再这样下去,我真要和古代妇女同化了。苏晓菲甩了甩酸痛的膀子,难得面带忧郁地注视着那只小狐狸在庭院里扑蝴蝶,它脖子上挂着的玲铛在奔跑中丁丁作响。可怜这只小灰蝴蝶,怕是今年最后一只蝴蝶了。想到这儿,她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上前一把把狐狸尾巴抓起来,小狐狸被突然腾空抓起,四肢在空中抗议似的抓划,一对乌黑的小眼睛水汪汪地瞅着苏晓菲。
唉,她叹口气,自己什么时候也多愁善感起来。扬了扬头,把狐狸扔回笼子里,“啪”地扣上盖子,拿着毛笔扫着它的小鼻子:“小八你要乖乖的哦,不准乱跑。现在额娘快要生小十四了,你小心别冲撞了他,他日后可是个小霸王,仔细他以后把你剥了炖狐狸肉吃。”
“谁是小霸王?”如同背后灵一般的声音响起,吓得苏晓菲下意识扔掉毛笔,一个不稳当,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后面的人忙扶起她,轻轻为她掸灰,“九妹,摔疼了没?”
“呜……”苏晓菲原本想狠狠地责怪那人一通,但回头见是胤禛,马上口气就软了下来,苦了张小脸撒娇,“四哥哥……”
胤禛关切地蹲下身,用手绢擦了擦她的脸,软下声安慰:“好了,是我错了,哥哥不该吓唬你。”苏晓菲吃尽了小帅哥的豆腐,这才破“涕”为笑:“四哥哥来找我玩吗?”
“……”胤禛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主殿上,“我来给额娘请安的。”
“你别去了。”苏晓菲脱口而出,看见他奇怪的眼神,讪讪道,“额娘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了,她已经免了同宫其他贵人常在的问安,连我都……到现在我都没见过她。”
胤禛神色黯然,落寞地又望了一眼主殿,缓缓起身道:“于情于礼我也该在门外请安才是。”苏晓菲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悄悄捏紧了手绢,她真想上去大叫一声,四四,你娘不要你,还有四四党的姐姐们要你!
正月初九,新年还未过完,德嫔顺利诞下皇子,康熙大悦,晋德嫔为德妃,又赏赐了不少物品。德妃本就是永和宫主位,此时更加光彩。正月十五元宵家宴时,抱着小皇子的德妃成为整个紫禁城的焦点,身穿大红团花彩蝶宫装的德妃坐在康熙身边笑意盈盈,不时逗弄着刚出生的皇子,康熙高兴地亲自给皇子带上缨络长生金锁。
坐在下席的苏晓菲看着上席的小十四霸王在自家亲娘的逗弄下咯咯乱笑,心里突然有些落群孤雁的感觉。她把目光投向另一头,胤禛正在和胤礽相互敬酒,眼睛始终不往上瞧。她微微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送了一口菜进嘴,使劲嚼了嚼,也不知是咸是甜。
小皇子满月后,身体愈发强壮,一副虎头虎脑的模样极是讨人喜欢。康熙在洗三这日亲自驾临永和宫,挥毫写下“胤祯”两字,以此命名。
苏晓菲看着太监不停地高声报着各宫嫔妃的赠品单子,愈发心闷,干脆不去瞧它也不去听它,径直从小门跑出来往毓庆宫而去。
春初的毓庆宫正如石蕊所言,满眼的粉色白色,不见一丝黄色花朵的踪迹。几株秀丽挺拔的樱花树站在水边,花朵绽满了枝头,花瓣如雪一般洋洋洒洒,落在溪水上依旧优雅地打着转。胤禛正坐在亭子里与胤礽喝茶,眉宇间的平静仿佛根本不知道今天是十四皇子洗三的日子。
保成恰巧和胤禛聊到朝野上的一件趣事,爽朗地笑着,转头发现苏晓菲呆呆地站在那里,招呼道:“九妹妹不过来喝杯茶吗?”苏晓菲一滞,旋即反应过来,走进亭子。
茶叶是上好的女儿环,片片被细致地卷成一个个小环,像是戒指一样。用春日的泉水冲泡开来,渐渐晕出如新嫁衣般的鲜艳色彩。偶尔有几片樱花花瓣飘进杯子,也不挑去,轻轻抿一口,便可在清苦与清甜之间尝到樱花淡淡的咸味,像是女儿出嫁时的泪水滴入了茶中。
保成看着她陶醉其中的模样,笑道:“民间有传说,哪家的女儿手指能套上女儿环,将来非富即贵。”
苏晓菲果然伸出右手比划了一下,沮丧地说:“我连尾指都套不上,谁家女孩子手指会这么细啊?岂不是成妖精了?”
胤禛闻言,眼睛微弯,嘴角勾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九妹本就是皇家子嗣,哪里又要拿这种传说来打幌子?”
苏晓菲怔怔地瞧了他半日,好不容易开了口:“四哥哥你应该多笑,你笑起来好漂亮。”她见胤禛眉毛动了动,只好嘟囔下,“男子难道不能说漂亮吗?”又转移了话题问保成,“既然有女儿环,那么有没有男儿环呢?”
保成哭笑不得:“哪有男儿环这东西?君子茶倒是有,不过这要将茉莉,菊花,玫瑰和龙井混合起来,眼下还没到龙井上贡的时日呢。”
苏晓菲素来对茶道不怎么了解,只好拿起一块桃花糕吃起来,边吃边说:“这回桃花糕里面没下药了吧?”
其他两人想起去年被劫之事,点了点头。胤禛起身举杯敬向保成:“二哥,我且以茶代酒,多谢你救命之恩。”
保成忙止住,摇了摇头:“你和九妹妹都是我的弟妹,我怎可以弃你们于不顾?这都是应该的,四弟你若念在兄弟之情,就别拘这套子了。”
胤禛只好坐下,和保成一起复又讲了些朝廷趣事给苏晓菲听,把她给逗得上气不接下气。苏晓菲眯着眼看着胤禛,原来四四也是个会讲笑话的主,虽然讲的都是冷笑话,但看着他和胤礽把茶相谈的样子,她心里的烦闷一扫而空。
四四,你原本就不是寂寞的。
前传-仲夏夜之梦 南山接海终千里不返
三月十八是举国欢庆的万寿节,宫里宫外早早地布置起了各色帏幕,上面连绵相接的锦绣卍字直绕得苏晓菲眼晕。个人崇拜也搞得忒嚣张了,她心里有些邪恶地想,恐怕那个光新会的人正在树干上钉小草人吧。
宫里嫔妃多半是绣个荷包,做双鞋送给皇帝以表心意,有文化的就写幅字,画个画什么的,当然也有别具匠心的。德妃刚生下胤祯,之前在坐月子,也没力气花心思亲自做些东西。好在娘家人从外面送来一扇慧绣双面屏风,上面绣的是李太白的《将进酒》,字迹则是宋书法大家黄庭坚的,黑绒线勾出的字个个鲜亮活泼,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返。”她念着屏风上的诗句,像是个老学究似的摇头晃脑,李青莲的《将进酒》确实写的好,极有洒脱的不羁气势。说到洒脱,她的脑海里又出现保宸的笑容,不禁红了脸,叹口气,回去继续临她的大楷字。
每年送给老爸的贺礼总是很麻烦,保成犯愁地用竹根茶则量起茶叶,按理说自家老爹什么东西都不缺吧,送金玉珍宝或是西洋玩意实在是没品味。总不能送把剃须刀或一根领带吧,他开玩笑地想着,如果三百年后的历史学家在康熙帝的日常生活用品中发现一把锋速Ⅲ剃须刀,他们的表情该有多么的灿烂啊!实在是从哪位大人处遗传的恶趣味啊,他开心地耸了耸肩,将薄荷仔细量入茶叶中。
万寿节这天,到处张灯结彩,特别是乾清宫,从一早上就开始奉进各宫各地的贺礼以悦龙目。德妃那扇屏风果然使康熙大悦,当场下旨赏了永和宫主位金玉如意一对。宜妃素来喜欢好玩的小玩意,贡了一件西洋盆景,小巧玲珑,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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