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昌宗大叫道:“狄仁杰!你不要得寸进尺。我是钦差,有皇上赋予的杀伐之权,不要说杀了冯丹青,此刻就是杀了……”在狄仁杰威逼的目光下,张昌宗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正在此时,一名卫士跑进殿来,报告道:“沈槐将军把狄景辉带来了!”张昌宗仿佛遇到了救星,赶紧喊道:“快让他们进来!”又道:“把冯丹青的尸体抬下去!”卫士们忙忙地收拾了冯丹青的尸体,张昌宗这才勉强镇定了下来,说:“狄仁杰,本钦差此次一来并州,便听说您的儿子卷入了数件重案,对此,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狄仁杰没有理会他,只是定定的望着一身狱卒服色的狄景辉被沈槐带进殿来。父子二人眼神接触之际,生离死别的感慨和血脉相连的亲情同时浮现在他们的眼底,狄仁杰在心中微微叹息一声,他知道,期待已久的信赖和理解终于到来了,但愿还不算太晚……
前传:并州迷雾 第十一章(V)
沈槐上前来,匆匆把搭救狄景辉的经过说了一遍,狄仁杰听说李元芳调换狄景辉入监,一时脸色大变,好不容易才恢复镇静。随后,狄景辉笔挺地站在正殿前,面对着张昌宗、狄仁杰、吴知非和沈槐,开始叙述蓝玉观的故事:“我与恨英山庄的范其信多年共同经营来自异域的珍奇药材,一直卓有成效。大半年前,范其信对我提起他又培育了一种来自大食的奇异花种,并从中研制出了一种特别的药物。他告诉我说,这是保治百病的神药。我一听之下,自然欣喜万分,但范其信告诉我说,这药的效果还不清楚,最好找些人来试试。于是,我便谋划着找了些无家可归的人,在郊外的蓝玉观建了些房舍,召这些人来充当道众。我想他们本来就生活困苦,到了我这里有吃有住,还给服用他们神药,也算做了件好事。刚开始,这种药物确实显出神效,特别在镇痛提神上效果惊人。但渐渐的,问题出现了。我发现,一旦停药,服食之人便会痛苦万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有些人竟会在百般痛苦中死去。我惶恐之下,一边给他们继续服食,维持生命,一边去找范其信要解决的方法,可他却告诉我他也没有办法。我急坏了,我一共召集了几十个人服药,其中一些靠每天服药尚能维持,另一些则服用的量越来越多,到最后怎么服食都无法减轻痛苦,就这样被活活折磨而死,真是令人惨不忍睹。正在我千万百计想办法时,却得到了父亲要回并州的消息。其时,我非常惶恐,生怕此事败露给父亲,但却也无计可施。”
狄仁杰开口道:“景辉,后面的事情我可以代你说,你看看是否正确。我来并州的当天下午,你赶去蓝玉观察看情况,却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你当时便大惊失色,又百思不得其解,几番盘桓后才赶回家给我接风,却因心绪烦乱而大闹了一场。”狄景辉点了点头,满脸愧容。狄仁杰继续道:“紧接着的第二天晚上,沈将军与元芳共探蓝玉观,在那里看到了一个残暴的杀戮现场。所有的道众,不论已经病死的,还是尚活着的,都被残忍地斩断肢体,罪行之恶令人发指!”狄景辉听到这里,大声辩解道:“父亲,那不是儿子做的。真的,请您相信我!”
狄仁杰微笑点头:“我知道那不是你做的。要完成那样的杀戮,必须要有一个训练有素的团队,而你,没有这个能耐。”
狄景辉道:“是的,父亲。后来儿子在蓝玉观前陷遭毒手时才知道,杀人者是恨英山庄的范泰!一定是冯丹青指使他这么做的!”
张昌宗又忍不住要跳起来,狄仁杰瞥了他一眼,含笑摇头道:“景辉,你弄错了。范泰虽然是恨英山庄的总管,但他背后的主子却不是冯丹青,而是陈松涛!”
“什么?!”狄景辉大惊。
狄仁杰道:“一方面,冯丹青虽然一直设法要将范其信之死嫁祸给你,但她的口中从来没有提到过蓝玉观。由此可见,她对蓝玉观的事情基本是一无所知的。另一方面,陈松涛多次在我面前暗示蓝玉观的事情,似乎很知情。当然,最终让我确定陈松涛罪行的,还是他设计将陆嫣然从都督府中提出,送去蓝玉观引诱你上钩,妄图将你和陆嫣然一起杀死在蓝玉观。这件事情以及随后他赶到我府上拦截你的行为,彻底暴露了他才是范泰的上封这一事实。显然,蓝玉观中发生的一系列杀戮,全都是由陈松涛一手策划的。目的无非就是要引我去探查蓝玉观的案子,从而发现你的罪责。一开始,陈松涛怕你由于我的到来而采取行动转移道众,便抢先一步劫走了他们,想隐匿起人证后再做图谋。但他在这里犯下了第一个错误,就是让当时正在观外为道众准备食物的韩锐兄弟逃脱了。然后,陈松涛在拜访我时得知,我已在来并州的前一个晚上误入了蓝玉观,他立刻发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知道我一定很快还会去探访蓝玉观,于是便马上派范泰把道众又全部送回到蓝玉观,他深知让道众误服药物致死的罪责还不算最重,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制造了个令人发指的凶杀场面。他的如意算盘是把蓝玉观的罪行连真带假一股脑地都做实在你的身上。当然,你在蓝玉观所做的事情,也一定是范泰暗中探知后报告给他的。陈松涛一直就因为五年前的谋反策划被你所知而顾虑万分,并且窥伺你手中的药材和财富,便想到用这一系列的阴谋来陷害你。同时,也通过你来进一步辖制我,妄图让我也落入他的掌控之中。”
狄仁杰将这番推理说完,在场所有的人都大为震惊,狄景辉更是愤怒地要从眼里喷出火来。他忍耐不住叫道:“父亲!陈松涛是个狡诈罪恶的阴谋家!他不仅要害我,还要害您!他,是他害死了嫣然……我要杀了他!!!”
张昌宗高声喝道:“狄景辉,你自己还是蓝玉观案件的重犯,怎地如此嚣张!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吴知非道:“钦差大人,知非和沈槐五年前被圣上派到并州,目的便是查访陈松涛参与魏王谋反策划的内情,如今这个狄景辉是最重要的知情人,何不让他把供词陈清。钦差听下来如果觉得有理,我们便可据此将陈松涛抓捕,押送京城请圣上处置。”
张昌宗阴沉着脸思索,一时无语。狄仁杰微笑着开口道:“钦差大人,您年前助迎庐陵王回京,使庐陵王重登太子之位,魏王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郁郁而亡的。那陈松涛是魏王的心腹,恐怕他的心里头对您十分怨恨,这样的人留在北都并州,对您对皇上都十分不利啊。”
张昌宗听得浑身一颤,吴知非又上前一步禀道:“钦差大人,皇上对并州的事情一直十分关心,卑职在此地五年没有重大进展,皇上多次责问,令卑职寝食难安。这次如果钦差大人能够查清这桩悬案,那就是帮皇上除去了一块心腹大患,为皇上立了大功,新任并州牧相王爷也定会感激万分。”
张昌宗一摆手:“行了,本钦差心里明白。狄景辉,你这就把五年前的事情经过详细地叙说一遍给我们听,不要妄图再耍什么花招,只有老实交待,才能给你自己赢得一线生机。”
狄景辉便将五年前的往事详详细细地交待了一遍,他说完,张昌宗对吴知非点头道:“方才说的里面有很多朝廷绝密,倒可以证明狄景辉的证言非虚。”吴知非赶紧躬身道:“既然如此,钦差大人,咱们就快快行动吧。否则一旦让陈松涛发现狄大人已暗离府邸,狄景辉又被救出,他定会狗急跳墙。那时候不仅我们的目的无法达到,说不定还要威胁到钦差大人的安全。”
张昌宗脸色发白,转着眼珠道:“可陈松涛掌握着并州的军政,我这里只有一支区区百来号人的钦差卫队,也难对付陈松涛的人马啊。”
狄仁杰淡淡一笑:“百来号人都多余了。本阁有个建议可以速战速决。”
张昌宗鼻子里“哼”了一声,吴知非忙道:“狄大人快说。”
狄仁杰道:“如今还未到亥时,按沈将军方才的陈述,陈松涛应该还没有发现元芳调换景辉的事情。因此我们要立即行动,可兵分两路。沈槐将军率几名亲信,去监狱与元芳会合。我与吴司马陪钦差大人一起去都督府见陈松涛,给他来个措手不及。陈松涛见到钦差突然到来,毫无准备,一定非常惶恐。我们三人便把他围在议事厅的中央,以保护钦差安全为由,让钦差卫队将议事厅团团围住。待沈槐与元芳赶到后,即可指挥钦差卫队收服卫府官兵。沈槐本就是他们的主将之一,又有钦差的旨意,再加陈松涛被擒,我料想不会遇到重大的反抗。即使有些亡命之徒,有元芳和沈将军在,也可保万无一失。”
吴知非和沈槐都连连点头道:“此计甚妙!”
狄仁杰看张昌宗还在犹豫,便又笑道:“钦差大人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全吧。如果这样,倒也不必勉强,只要将钦差手中所持金牌交给知非和我,我二人也可从容前往。只是这功劳……”张昌宗一跺脚:“少废话,立即行动!”
众人急匆匆往外走,沈槐悄悄来到狄仁杰身边,耳语道:“元芳兄让我给您带句话。”狄仁杰忙问:“哦,什么话?”沈槐犹豫了一下,略带困惑地道:“‘子夜悲泣’,他就说了这四个字。”“子夜悲泣?”狄仁杰蹙起眉头,突然眼睛一亮,又低头思索了片刻,道:“知道了,沈将军,谢谢你。咱们走吧。”
前传:并州迷雾 第十二章(I)
并州大都督府
夜色深沉,陈松涛在都督府正堂上坐立不安。一名手下忙忙地跑进来,向他汇报道:“陈大人,狄仁杰从昨天回府以后就闭门不出,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动静。”
“嗯。李元芳和韩斌找到了没有?”
“还……还是没找到。”
“废物!真是废物!”陈松涛勃然大怒,想想又强压怒火,道:“情况不对,狄仁杰这里太安静了,这个老狐狸决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束手就范的。他现在一定在拼命想办法,找对策。”
“可是大人,他的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又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不好说,不好说啊。”陈松涛的脸色十分阴沉:“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似乎要出什么大事。太安静了,太安静了……”
静了一会儿,他抬头对那手下说:“你到城南小姐家去一趟,陪她去监狱探望狄景辉。”
“是。”手下答应着刚要走,陈松涛又叫住他:“你告诉小姐,让她有话就尽管说,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手下出了门,陈松涛望着他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
突然,那个刚出门不久的手下又跑了回来,身边还跟着个狄景辉府的家人,两人全都神色大变,脚步踉跄地直冲进正堂,嘴里还嚷着:“陈大人,陈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陈松涛忙迎过去,嘴里厉声喝道:“什么事?怎的如此慌张?!”
那家人扑通一声跪倒在陈松涛面前,脸上眼泪鼻涕胡成一堆,声嘶力竭地喊着:“老爷!咱,咱家小姐,她,她服毒自尽啦!”
“什么?!”陈松涛一连往后倒退几步,手下赶紧跳过来搀扶,他才算没有跌坐在地,好不容易定了定神,陈松涛颤抖着声音问:“小姐她,她……”
家人摇着头哭喊:“老爷,您、您去看看吧。”
陈松涛心中已了然,顿时泪如雨下,抖抖索索地就要往外走,腿脚却软绵无力,几乎半瘫在手下的身上,由那手下连拖带拽地扶出了门。
半个多时辰后,陈松涛被搀到了陈秋月的卧室,他一路叫着陈秋月的名字,跌跌撞撞地扑到床前。陈秋月静静地躺在床上,如纸般雪白的脸上神情安详,这些年来一直笼罩在她脸上的愁容此刻都消失,只有无尽的平淡,在她最终的容颜上描绘出了永恒的寂寞。她的身边,年迈的父母悲痛欲绝,一对儿女哀哀哭号,都再也唤不醒她这株枯萎已久的生命之花,陈秋月终于解脱了。
“秋月,秋月啊。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陈松涛声泪俱下,他下意识地去握女儿的手,却发现女儿的手中牢牢捏着样东西,展开一看,是枚晶莹润泽的玉佩,陈松涛一眼就认出了这枚玉佩,那是当初狄景辉来陈家求亲时,赠给陈秋月的定情之物,今天,陈秋月就是紧握着这枚玉佩而去的,也许在她的心中,唯如此才能将她挚爱的夫君的心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再不用担心他会离去。陈松涛的手抖得厉害,玉佩从手中跌落,掉在地上立即碎成两半,陈松涛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碎玉,咬牙切齿地说道:“狄景辉!秋月因你而死,你就陪她一起去吧!”
大都督府,监房。
陈松涛带着一班人直冲进关押狄景辉的监房,狱卒措手不及,吓得连锁都打不开,抖着手扭了半天的锁。陈松涛等得不耐烦,上前一巴掌把狱卒打倒在地,自己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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