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象征一元学费为学生进行讲座的新闻网页,当然他不缺钱,也只是为了争取到学生的支持,来更好地宣传自己的大发现。这给了我一个机会,我的第一身份,还是个学生,于是我就穿上校服,和其他孩子一样买了票,坐着听他演讲。说实在的,他的讲座很乏味……”
“一个真正醉心于研究的学者通常都是拙于言辞的,演讲家都是帮虚伪无能的嘴皮子。”顾传侠义愤地插嘴,很显然她不仅作为女儿尊重父亲,也有年轻人对父亲是科学家的崇拜和自豪之情。
“我听不下去,就打算先睡一会儿,等他快离开,单独到停车场的时候再趁四周无人的机会恐吓他。谁料演讲快结束时,我本来以为仅仅一点稀稀拉拉的掌声就得了,可居然有两个态度热情的女孩子跑上去提问,而且还用发嗲的口音肉麻地吹捧顾传书,她们虽然声音故意装作娇柔,可我还是能听出她们浓重的外地口音,可能是从乡下来的,没想到农家少女也不再朴实了,我顿时感到一阵恶心,觉得这很有可能是顾传书花钱请的托儿,这让他本来清高的形象一落千丈……”唐景超讲这话的时候也是有所顾忌的,故而没用他平时常用的刻薄语言,但他性子倔强,还是非要把心里话说出来,“我没办法,只能跟在后面。可那俩女孩子实在让人讨厌,左右相拥着一直黏在顾传书身侧,直到停车场,还能听到她们轻浮的笑声在空旷的场地内来回激荡。我忍不住了,就要掏出棍子去揍他,顾传书也就是年过半百,挨两下也不会有什么大伤害,那两个女孩根本帮不了他。我就这样想着,还没等起步,就看到那两个女孩子忽然变了脸色,一左一右都抽出了白晃晃的西瓜刀,分别向顾传书的胸口和腰间猛地扎去。我虽然经常打架,也用过刀子,但真没见过一上来就奔着要命的地方去的。我大吃一惊,也不知道是应该上去帮忙赶跑两个女孩子,还是应该快点离开,以免遭到池鱼之殃,或者起码会被冤枉。就在这时候,她……”
唐景超的眼神落在顾传侠身上:“她来接她父亲,我以为又是一个要来杀顾传书的,就大喊一声‘快跑’,她却一手一个抓住两个女孩子持刀的手臂,接着我听到两声骨骼的碎裂声,两个女孩惨叫着晕厥过去,胳膊软塌塌地垂着,看样子瞬间被折断了。我过去面对很多可怕的人,也没有那种穿透心肺刻骨铭心的恐惧感,因为那都是些普通人,眼前这个人折断人的四肢竟像折断筷子一样毫不费劲……但最令我想不到的是,穆校长根本没有把宝押在我一人身上,他用同样的方式威逼,更多的是利诱了一大批为了改变命运的贫寒学生,作为刺杀顾传书的工具……!”
第十四话 假如记忆可以移植(13)
“当时我也不是不会杀人,只是我想问出幕后的指使者是谁,”顾传侠淡淡地回忆着,“所以我威逼那两个女孩说出来,不然我就折断她们的脖子。她们虽然疯狂,但毕竟是普通人,吓得流出泪来,苦苦哀求,但这时候……不知怎么了,我感受到从远处射来一道速度非常快的白光,接着又是一道……”
唐景超则惨然说:“连你都觉得快,我当时压根什么也看不清,忽然就看到那两个女孩速冻成了两个大冰坨。我心里太害怕,转头就跑了,你和我一个方向,还背负着你父亲,跑得却更快,几个起落就消失不见了,我只能很迟钝地听到由近及远的汽车顶棚被踩踏的声响。后来连续几天我都不敢出门,生怕有人会把我也杀了……可一个星期过去了,还没有关于那两具冻尸的报道,难道也被谁很隐秘地处理了?我回到学校,想装作若无其事,可一看到穆校长,我就忍不住地畏惧。”
顾传侠蔑视地瞄着他:“你认为是穆仲楷干的?他没这个本事,那道白光比子弹速度还快,我估计就算是我,被击中也会受伤。况且我通过穆仲楷的脑浆接触了他的记忆,里面并没有记载他有这种本事的记忆块。”
“我当然没有想到这一层。我只怕穆校长再来找我麻烦,上不了学念不了书改变不了命运倒成了小事,就怕他会伤害我的爸爸妈妈……我实在不想呆在学校了,穆校长找人叫了我好几次,说有事要谈,我都死活不去。接着我下了决心,开始四处找事,和各个学校的混子生打架,直到触犯众怒,穆校长没办法单独见我,只能顺应老师们的要求当众宣布开除我……这样,尽管我没什么大出息了,但我自由了,也解放了……”
“一道白光……把人变成冰坨?”尹心水暗暗吃惊,她当然记得当年拥有操纵无意识躯壳能力的石晓峰也利用过冰弹杀人的方法,冰中带毒,射入人体后受热融化,很难看出死因。但要想将冰用如此的高速精准射杀目标,并且冰弹的威力居然可以直接将人急冻成冰坨,这……只怕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步兵武器了!杨兆林半张着嘴望着尹心水,心里更是震撼惶然,乾隆大厦爆炸案后董炎接了这个案子,带他去看过被烧焦的尸体,可尸体上居然发现了冰渣,连体内也有,由于死者多半是黑道人物,大家并没有多大悲伤,还笑称“冰火两重天”,可实际上心情都是颇为沉重的,因为他们知道这个离奇的案子又会“无解”。这件事没有让尹心水参与,也是因为她有个同样离奇和“无解”的男友。
顾传侠总结性地说:“正是因为你坚持了你的底线没有去打破,才救了你自己的性命,不然我也一样杀了你。我不但想要为父报仇,也想要查清楚穆仲楷真正的杀人动机,故而在杀他的同时也吸取了脑浆。可我找到的线索也只限于你们所以为的——他痛恨改变传统教育,制造智商垄断的邪恶科学。我觉得绝不能只简单地停留在这个层面上,但我毫无办法……也许他的记忆被人为删改了?就像某个神秘的人或者团体上次将那两个女孩杀死并妥善处理尸体的行为一样?”
杨兆林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对此这么感兴趣呢?”
“因为我的父亲,”顾传侠的声调有些发颤,“就是被这种白光冻成冰块的!我知道穆仲楷仅仅是个傀儡而已,真正幕后的凶手就是使用这白光、并唆使穆仲楷仇视记忆遗传科学的人或者组织!他们一定掌握着最前沿的科技,甚至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应该有的……我在找到穆仲楷后也威逼过他,可他就是不说,我只好杀了他。况且无论他说不说,我都不会宽恕他。”
尹心水却站起来,一字一顿地问:“我倒是更想了解一下你取脑浆获得记忆的邪恶方法是怎么学到的。你可别跟我说是你自创的,我认为你即便是个超能力者,也是属于‘未开发型’的。你的力量和速度远超常人,也是在与人格斗中的本能反应,可以变成你的经验。而这种方法,如果没人教给你,单凭格斗经验,你怎么会想到要把人的脑壳打开,取出脑浆呢?你怎么说也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你的父亲是个严于律己的高尚学者,不可能会制造什么怪异的反人类思想,让你有这样的变态心理。即使你父母离异,顾传书博士常年单身,这样家庭环境的人也很多,谁会变得这么残忍邪恶呢?”
顾传侠似乎找不到话来反驳了,哑然一阵,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女神探?”
杨兆林一开始并未听明白,可他与尹心水办案已久,形成了很好的默契,逐渐也拨开迷惘,恍然道:“你是说……?”
尹心水朗声问:“在我从警校被分配到东安分局之前,省城滨都警界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我想就算你从不关心新闻时事,耳濡目染也会有点记忆,何况你的记忆力这么好,是吧?”
顾传侠沉默少顷,说:“的确。你说的是郑国勤吧?”
“没错,一个潜逃十多年,流窜了七八个省,全国通缉重金悬赏的变态杀人狂郑国勤。去年这个时候,他在烟州被人发现,趁他吃饭的时候下了药,足够让大象昏迷,这才把他放倒。抓回省城监狱,毫无悬念地判了死刑,可却在死刑的当天神秘消失。当然,我主要想说的是,这个郑国勤是个无恶不作的坏胚子,他多次强奸杀害妇女,还肢解尸体取乐,更喜欢把婴儿和小孩子放进油锅里面蒸煮,可以说行径令人发指,由于造成社会影响极其恶劣,公安部列为内部资料,不准向外透露。其实还有更恶劣的:他不光是为了玩儿才肢解尸体、烹饪人肉,他还吃人肉,而且主要吃脑浆。我们认为他也许有种看似荒诞的疯狂想法,认为多吃他人的脑浆会变得更聪明,这种习俗在大航海时代的小岛土著文化中也不罕见。况且事实上,他在烟州被抓纯粹是马虎大意了,在这之前他曾经成功脱逃过无数次,每次被他逃走,日后就更难抓,他的力量、速度,更主要是头脑,都变得更强了,这很可能说明,你们这种超能力者倘若食人脑浆,事实上也会增强体质和智商,这真是个可悲的事实。你和他什么关系?你们一定有过接触,是吗?”
顾传侠秀眉不展,凝然说:“我爸爸对生物遗传科学有着很偏执的见解,尽管他已经做出了很多突出贡献,著作等身,可他觉得那都是前人已发现的学说的延伸和深入,生物遗传是门极为宏大的学问,不该只有这一隅之论,还应该另辟天地。我对科学不懂,但我一直支持并且崇拜着他。妈妈死得早,他同时承担父母的责任,养育我长大,可以说我虽然是单亲家庭,却一点也没有缺少亲情和慈爱。他很不容易,又要养我,又要不分昼夜废寝忘食地钻研他的科学,他才刚刚五十岁,可头发却没有几根黑的了……说跑题了。他不光涉足生物科学,还对文教很关注,这直接影响到他教育我的风格。在他这样的学者看来,如今的应试教育简陋、拖沓又不切实际。故而他相信,可以用另一种教育方法培养我,他用‘纯物理方法’对我进行智力开发,效果显著,他很得意于我在英语方面的学习,认为自己独特的记忆学习法令我举一反三,记忆效果倍增,还为此带着我到处讲学。
第十四话 假如记忆可以移植(14)
“可他错了,真的错了。你们能从多大开始记事?我从我出生的第一天,就很明白地记住了父母甚至接生我的护士的模样,只要被我看过的信息,我的大脑都会像计算机一样高效、迅速、准确地归类,等需要时再极快地抽调出来,而且绝大部分不会记错。我爸爸在试验着推广这一方法时出现了失败,他的实验班——一个由十来个孩子组成的专门记忆速成法班级,唯有我一直在他方法的控制之内。其实说白了,不用他那种记忆教学,我自己随手翻书也能够快速准确地记忆,虽然不敢说像刻录光盘一样绝对无误,但也好像脑子中有很多很多拿着笔随时准备记录的抄写员,从眼睛看到文字或者图像后迅速抄完并且默契地归类。那一阵子我爸爸因为试验没有取得预期成效,又不知道错在哪儿——他当然完全想不到是因为女儿是个特殊的变异人,于是非常沮丧。直到他得知了那个新闻,于是他决定到滨都一监去与郑国勤交流,同时,他带上了我,我当时不到十五岁,可也算个大孩子了。
“省城一监在全国范围内也数得着的,不但有自己的第三产业,还有医院甚至精神病院。可郑国勤的特殊性连精神病院都不敢要他,他终日披着沉重的枷锁,背后总有两名持枪警察寸步不离。后来我听说,那些枷锁恐怕也困不住他,只是为了放慢他的速度。爸爸刚接触到他时,他倒很配合,居然还主动给爸爸讲自己的‘英雄事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时候他意气风发,当地关押的很多黑社会老大和杀人犯都被他揍得服服帖帖,还给他端屎端尿,尤其是其中一个叫赵炼钢的,侍奉得很殷勤,狐假虎威。爸爸对郑国勤毫无人性的血腥行为十分鄙视,主要是想了解他小时候的生活环境,继而界定他所受的教育方式。我在一旁听着,同时看着郑国勤海盗一样胡子拉碴的丑脸,居然并未感到厌恶,反之,就像是找到前世的同类一样。郑国勤刚看到我时也很诧异,神色中出现难得的和善,我爸爸以为他又动了龌龊的念头,赶紧终止这次谈话。郑国勤听说我是顾传书的女儿,非常惊奇。而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还用自己的零花钱给郑国勤的伙食里改善了几次生活。再后来就愈发熟悉了,他把他食人脑浆的事情告诉了我。我怕爸爸总是为研究没有进度愁眉苦脸伤身体,就偷着去火葬场,生吃了不知名的人脑……虽然恶心,但我真的觉得记忆在一阵短暂的紊乱之后变得更丰富和更加有条理了……我爸爸发现了我的数学成绩也上去了,异常惊喜,但我知道,我吃了一个数学老师的脑浆……总之,我们觉得我们俩像是活在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