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言想了想,又瞧了瞧左菁的胳臂,那几道痕迹已经变成了大面积的红肿,已经侵略到了肩膀。他忽然从车里找出一个快喝干的矿泉水瓶,腾出右手,用手指甲在左手手背上拉了一道口子,将血滴进水里,摇晃一下。田志立不明所以,刘言的脸一下子红了:“那个……我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起作用,你试一下吧,喂给她喝……”
田志立皱皱眉头:“抹在伤口上不行吗?”
“她的伤口已经不光在原处了,可能不一定能治本。”铁翔说,“冒险试一下吧,反正不喝就死定了,不妨赌一把,置之死地而后生。”
田志立偶尔瞥到刘言的左手手背,那伤口在快速愈合,紧接着完好如初,信心大增,一边接过瓶子,一边在想,问他多要点血更有保障,但这样似乎不太能开得了口。
刘言却又找了瓶水,兑了一下,递给田志立,郑重地说:“虽然没有试验过,可这是我个人的感觉,可能会产生剧痛的……,一滴血足够了,而且还有点多,必须多稀释几下,不然你女朋友不一定能受得了……”
众人心里都是一凛。
——————————————————————————————————————————————————省城滨都精神病院。
冼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沾满鲜血的双手不住地抖着,无力地瘫倒在石阶上,激烈血腥的画面依旧在脑子里翻江倒海。
一切都从昨天晚上五点开始,那是省城滨都一监,是全省最大规模的监狱,除了常规的超市、医院和电影院,甚至还有自己的科研场所。
“冼雨,出来!”
冼雨诧异地抬起头,她想她早就失去了所有,仅仅是这个名字的主人而已,茫然问:“队长,这是要去哪儿?”
“叫你出来就出来,哪儿那么多废话?不用收拾东西,直接出来!”
冼雨连声称是,卑微地重新垂首,起身便走,久久蜷缩一团的纤弱身子骤然活动,有些摇摆不稳。
如果在别的牢房,狱友们也许会暗地里议论,比如从不让她收拾个人物品猜测是否是要被枪毙的前兆。可这里是小号,狱警们不让其他人有机会接触她。
通常来说,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呆久了,陡然见到阳光,眼睛会有些不适应,空洞而又激烈的白芒往往令人一阵眩晕,然后继续被推入另一个幽暗无光的空间——押送车上。可今天不知怎么着,一直是阴雨天气,空中聚集的乌云体积这些年都少见,冼雨有时候甚至有种怪异的错觉,觉得那云层里其实潜伏着各种巨大的未知生物,它们性情凶暴地发出雷鸣,不断吞吐着闪电,制造密布的阴霾和能够酿成洪灾的狂风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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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话 血泊中的觉醒(6)
于是她在进入这辆押送重刑犯的奔驰囚车内,也没觉得有多大不适,甚至觉得空间更大了,反而有些舒坦。虽然不及房车豪华奢侈,但论配置却不相上下,论厚实程度更是前者难以比拟的。她看到车共分为三层,前面的驾驶室单独一层,似乎有两个女警,一个负责开车,另一个是联络员,中间那层与驾驶室无间隔,但与第三层隔着合金栅栏,里面坐着一个一瞧便是个不讲人情的冷漠男警,身材也并不如何膀大腰圆,可看上去棱角分明很精干的样子,除了腰上、腿上的手枪以及胸前挎着的自动步枪外,他对面的车壁上还挂着一把夜视远红外大狙和一把恐怕需要两人才能抗动的加特林机关炮,对他而言触手可及,但他的上级恐怕没有告诉过他,有些敌人是不怕这些东西的。钢谷执行押送任务的人数变少,固然是因为通讯的发达和火力的增强,也是因为更重视那些打着环保口号造反的异端犯人,包括四大恐怖门阀和单枪匹马仇视钢谷政权者,对这些人使用的通讯设备由“银色摇篮”直接控制,而且配备的武器可与钢谷正规军同步,譬如镭射武器。至于这些寻常的刑事罪犯,倒也不需要特别多的人看管,放在了次要地位。
她坐定的时候,看到眼前有六七个同样穿着囚服的女人,见她进来,多半都向她瞄来。但有的一直盯住,有的则只匆匆送去一瞥,旋即转到别处。她知道,一直盯着她的女人叫程忆,是个时髦漂亮的女人,看上去三十出头。程忆喜欢运动,意志坚强,在操场各大队打排球的时候很出风头,只是常常发火,口出狂言,霸道得很。午饭时是冼雨唯一能接触人群的时候,尽管被告知不准交流,却也能侧耳倾听他人闲聊,有人说程忆是白智运的情妇。白智运是谁,滨都甚至周遭的丹港、烟州、云口、普川等地就没人不知道了,虽然算不上滨都的黑道第一人,但也是数得着的狠角色,从旧时代一直活跃到钢谷时代,连中学生也耳熟能详。
程忆突然开口了,而且面带微笑,语气尽管没有想象中的傲慢,但也不算友善:“你就是冼雨?久仰了!”
她旁边的一个女人连忙拉扯了一下她,低声提醒道:“大姐,咱别去招惹她……”这女人实际上比程忆岁数还大,估计三十五六岁,但长得还算眉目清秀,只是慑于程忆的背景,这才依附于她。冼雨当时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姓傅,拐带了不少小孩去外地,卖了几笔大钱。按说她本来也不至于和些死囚呆在一起,只不过她命不好,拐了一个市委某大人物的孙子,这回警察还能不卖力追查,四天就把她给摁住了,法院重重地判了,当然,这都是听说。
程忆听到这话反而火大,冷冷地反问:“海欣你什么意思?我怕过谁?”她在成功为自己壮胆后借助这股气势瞪住冼雨:“你别以为我害怕你!这辆车现在我说了算!”
冼雨终于向她瞧了一眼,程忆虽然跟着白智运见过无数大风lang,在狱中借着男人的名气横行,可倒还真不敢与冼雨直视,双腿还有些打战,目光立即投向别处。
可前面的年轻女警听到这句话不算完了:“你说什么?这车你说了算?那你身后这所监狱大概也是你说了算吧?你脚底下踩的地球也是你说了算?给我老实闭嘴!”
另一位比她大一点的女警收了白智运不少的关照费,忙说:“若玫,你别和犯人一般见识啊,小程也有些领导能力,这也是有目共睹的嘛。她原本就是自己号子的号长,叫她带头负起责任来,也便于管理嘛。”
她回过头说:“各位,我叫明倩,这位是邢若玫,这位……”她卡壳了,居然还不知道那男警的名字。
男武警“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说:“我叫温山。”
按规定交接的警察与自己不能是同一个单位的,可这人似乎也没被提到过。温山也许看出了邢若玫的疑惑,补充说:“我原本在烟州东安分局干过,迟明涛是我的领导……”
邢若玫目光明朗起来,问:“我有个几个警校同学也在你们那里呢!你认识尹心水吗?”
温山点头说:“嗯,还有杨兆林他们,我跟他们都一起过,只是最近五年政权变化,我给调到云口了,不清楚他们的情况。”
听到杨兆林的名字,邢若玫颤抖了一下。
体制内尤其是警界和军界同学之间打电话是要记录的,也不容易,邢若玫相信温山讲的是实情,只是大家既然都不是外人,他却仍然这么冷漠,为什么呢?也许是押送死囚看惯了生死造成这样的性格吧。
“各位,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你们可能很奇怪你们的罪名不同,也不在一个号子甚至一个大队,为什么会被凑在一起。领导指示过,你们的犯罪都很有代表性,尤其是其中的某些人,所以打算送往云口的精神病院去做鉴定,便于医生研究。请大家不要以为这是侮辱人格,到了那里更不会有被虐待的事情,尽管放心。”
众人并没有谁还去管人格不人格的问题,她们都振奋起来,觉得要是真是押赴刑场处决,狱方也会毫不客气地告知,然后通知家属来收尸体,而这次只有两女一男三名警察护送,甚至没有正规的特警,那说明压根没什么大动作。
“冼姐,你可别小看这俩女的啊……”傅海欣又讨好地凑近冼雨耳边,“那个明倩家里很有钱,也有背景,是来这里镀金的,押完就算立了一功,回头就能提拔了。还有那个邢若玫,别看柔柔弱弱的,枪法据说很准……冼姐,在这里你有啥不懂的就问我好啦,我对这里的掌故比较熟悉……”
冼雨不想让她尴尬,微笑着冲她示好,傅海欣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女狂人这么随和,勇气倍增,不等人家问,就挨个介绍道:“大姐你认识我了啊,我是贩卖孩子进来的,现在想想造孽哟……这位程姐,那可是了不得,是滨都黑道一哥白智运先生的妻子。”
程忆冷冷地打断:“白智运不算一哥。”接着眼皮一翻:“我也不是她老婆,情妇而已。”冼雨也冲着她一笑,觉得程忆也不算坏人,起码说话辩证。也许她装得专横跋扈不近人情,不过是为了创造一种威严气质来保护自己。
傅海欣一指左侧,冼雨看到了一个皮肤黝黑的农村女孩,但她也只不过是没有打扮,实际上也算是尚未开发的璞玉,底子不错。“这是贺心美,卖假药进来的。其实她的假药也就是面粉糖水,吃不死人,可惜,装神弄鬼骗了体制内的人,人家不算完了,一下就把她弄趴下了。哈哈!”傅海欣与她遭遇很像,却这样嘲笑人家,冼雨觉得自己刚刚对她建立起的好感又一点点散去,不过她也批判自己,自己双手沾满的鲜血更多,拐卖孩子和贩卖假药又算什么?自己无权鄙视任何人。
这时,坐在最中央的一个体态丰满的女人睥睨着傅海欣,不屑地说:“你卖孩子的比人家卖假药的可缺德多了。”她显然并不避讳,直接对冼雨说:“我叫李纤纤,我跟她一样是卖孩子的,不过我比她有技术含量,我把孩子卖给他们的亲生父母,挣得么,也比她多得多……只不过跟她一样,绑了不该绑的体制内家庭的孩子,就栽了……”她虽然不胖,但是在称不上“纤”。
傅海欣也有些怕她,看得出程忆也有些忌惮。在监狱这个狭小范围内,黑道上的势力有时候不完全起作用,再会装逼也比不过一对拳头硬。程忆只不过因为姿色缠上了黑老大,而李纤纤则天生就是把打架的好手,要不然也不能领着几个壮汉实施专业绑架,她的“领导才能”,的确也不逊于程忆。
傅海欣又示意冼雨注意最远处的一个沉默寡言的矮个子女人,大约是四十多岁,是这里年纪最大的,模样说不上美,但很有气质。“那女人叫都沛沛,可厉害了。你知道叶世泽吧?对,就是以前烟州海关关长,帮烟州邢坤搞走私的那个,后来到滨都当政法委书记了,就是她老公!听说贪污了好几千万钢镑,叶世泽在监狱里猝死,想要找回这部分赃款,就得靠她了,可她死活不吐口。”
第二十六话 血泊中的觉醒(7)
邢若玫转过来叱道:“闭嘴!不准串通案情!”并责怪地看了温山一眼,意思是他作为押送的保卫员居然不知道维持秩序。
傅海欣吐了吐舌头,细声细气地说:“无所谓了,我知道底细的都说完了,剩下俩不太熟悉。你看那个神色古怪,有点神经质潜质的姑娘,那可是聂深的女儿!聂深你总知道吧?不算滨都首富也差不多了!烟州那个单觉金牛气吧?听说还管聂深叫大哥呢!”
程忆忽然插了句:“聂深是黑道上的。”
“不是吧?”傅海欣怔住了,“他在电视上露头露脸的,捐了很多钱呢……”
程忆揉了揉太阳穴,自顾自地淡淡地说:“我见过一次聂深,是白智运带我去参加聂深女儿的生日宴会。白智运对他很尊重,不断叫大哥。我从十七岁跟着白智运开始,就没见过白智运对谁这么恭敬,小心翼翼的好像随时都会没命一样……”
傅海欣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么说,你早就认识聂冰琦了?”
程忆迟滞了一阵,摇摇头:“不是。我说的是另一个。聂深就这么一个独生女,但后来又去灾区认了个女儿。说是灾区,但是个地震灾区不是洪涝干旱灾区,我的意思是,那地方本来不是个穷地方,这个女儿原本也是个富裕家庭的孩子。聂深面上认她当女儿,实际上两个人……那啥,我不说你们也知道啥意思。后来有人传闻说聂深喜欢她喜欢到了要把家产全部留给她,聂冰琦就不客气了,把那个干女儿杀了……”
冼雨不由得望过去,聂冰琦也看了她一眼。冼雨感到脸上一股灼热,她从对方的眼神可以看出,这女孩的确有些精神问题,可能随时都会爆发,最少并不畏惧自己。
聂冰琦身旁的女孩岁数也不大,而且看上去像是受过高等教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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