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水- 第63部分

“喂，蓝猫……”

“怎么啦？”蓝猫回头，柔声问道。

“快去快回……”黄芩硬着头皮说了声。

“恩，你困了就睡吧。放心，石门很重，没有人能推开。”蓝猫说着，径自出门。

在石门被蓝猫推上的瞬间，黄芩一下子感到有种被遗弃被隔世了的感觉。内心涌起一股股极度的孤独，痛楚，委屈，虚脱，甚至绝望……她甚至怀疑，这个沉重的石门，还会不会有被推开的时候。也许，这个幽闭的空间，就是自己最后的归宿了。石门外面的那个纷扰世界，已经不再属于自己。那些牵挂，那些温暖，那些信念，那些爱情，那些不可解释的委屈，那些揪心的误会，那些承诺……最总将在此一了百了。她黄芩，这个上海滩上曾经的神秘女人，结果真的就这样神秘地消失在大众的视野，成为一个永远的悬念……

一时间，她的眼前，走马灯似的显现出一个又一个挺拔的身姿，深情的眼神，孜孜教诲的声音……

蓝猫趁着夜色，施展功夫，轻提一口气，向着夏雨的住处，飞身疾跑。没有多少时候，他就已经站在了夏雨家的门外。

已经半夜了。不知道夏雨有没有睡觉。蓝猫想从大门进去，一摸口袋，发现自己的会员证不翼而飞。而那头守门的恶狼又死活不让自己进入。想了一想，他便退了下来。返身拐进隔壁的一条弄堂，走出几十步以后，一抬头，便已经看到夏雨房间的窗户了。

窗户里面漆黑一片。蓝猫不知道她有没有睡觉。

想到夏雨，蓝猫的心里，一阵酸楚，一阵柔情。

这是一个令他砰然心跳的女人，从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就深深地喜欢上了她。在她的身上，充满了很多复杂的矛盾体。这种矛盾体，让她浑身上下，时时散发着一股迷人的气质。她的爽朗她的忧郁她的低吟她的叛逆，都曾经令自己魂梦萦绕。

但，他也知道，就是这样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却注定和自己无关。

因为，他发现，这一份爱恋，他根本就无从出口，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起。他喜欢她，但也仅仅是喜欢她而已。他甚至根本就没有想到其他。他的这股喜欢，仿佛也仅限于对她的远远观望而已……面对着夏雨，他无法不想到自己无家无业，无亲无故，整日四处游荡。他能拿什么来爱她呢？

但是，就在刚刚认识夏雨的那段时间里。她对自己的那份关怀和牵挂，却一下子让他砰然心跳。自己从小就没有见过父母，也没有姐妹亲戚。活到这么大的年纪，从来也没有一个女人会这样关注过自己，在意过自己，甚至如夏雨那样，热烈地注视过自己！那一刻，他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是亲情，什么是关心，什么是牵挂……这种原本很平常的情感，却一下子让他震撼不已，并深深地铭刻在他的心里。同时，在他的心里，也铭记住了夏雨这个人。

从此，他每次来，只要能够远远地望着夏雨，看着她或开心，或彷徨，或激昂，内心便能感受到一股踏实，一股温暖，一股幸福。

一直到她的身边，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以后。蓝猫觉得，自己对夏雨的那股情感，依旧没有改变。他只要有时间，便依然还会来到俱乐部，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远远地注视着夏雨。只是，在那股踏实温暖和幸福的后面，隐隐还增加了一份酸楚，和黯然。

一时间，蓝猫浮想联翩，思绪万千。抬头之间，猛然见夏雨的窗户里有灯光亮起。他估计，这是夏雨刚刚从客堂舞厅回来。这么长时间下来，夏雨的作息规律，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蓝猫因了刚才的一阵浮想，心绪竟然有点起伏。他暗叹一声，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楼上依稀传来一阵响声。蓝猫疑惑，轻舒猿臂，攀住墙体上的突出石条。脚底一冲，一腾身嗖嗖几下，沿着石条便飞身攀了上去。拽住窗沿以后，探头一看，只见一个戴着青面大虎的男人，正死死地压着昏睡中的夏雨。他手里的一个厚软枕头，正准备往夏雨的脸面上压去！

蓝猫大骇，飞身跃至窗台。伸手抽出一根系帮在腰间的软索，踢开窗户，一扬手，朝着里面的男人，迎头甩去。

那根软索的一头，系着一个宽刃厚背的双刃短刀。刀沉刃利，泛着一股白光，直直地飞向那个男人的脖子。

那只青面虎正要行凶，忽见余光之中白光一闪，暗叫不好。赶紧将手里的枕头，迎着白光的来势顺手一抛，自己就在床上发力，迅疾一个后空翻，一下子跃至床尾。还没等他来得及站定，那股白光就拦腰撞向枕头，发出“噗”地一声轻微声响。那个羽毛枕头，登时就在半空之中，绽放开来，一分为二。里面充填的羽毛，凌空崩裂，纷纷扬扬地，撒满了一床一地。

同时，一个人影鱼跃而入，落地之后，就地一滚。单腿支撑着，双臂一展，朝着青面虎持刀相向。

对面的青面虎定睛一看，大惊失色。

而这边的蓝猫，看见青面虎，更是浑身一震。那双展开的双臂，也仿佛一下子凝固起来，不晓得动弹了。片刻，他的整个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两人一时僵持着，相互凝视。只是，两人都带了面具头套，轻易之间，看不到他们的表情眼神。

蓝猫转过头，朝着床上偷眼观瞧，就着一瞧，却让他一下子沸腾起来。

床上躺着的，正是他的夏雨。但，此时的夏雨，脸色惨白，嘴巴被封，显然已经没有了气息。

他大叫一声，飞身跃至夏雨身边。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同时一把剥下胶布，扯出嘴巴里的东西。又用胳膊垫着她的脖子，让她的头尽量后仰。

夏雨奄奄一息。

蓝猫一阵揪心。他的嘴巴张得老大，眼珠迸出，大口地喘着气。猛然一回头，冷酷地望着那只青面虎，一阵咬牙切齿。随即缓缓收拢软索短刀，下了床，站在青面虎的对面，怒火翻涌，忽然大吼一声：“为什么要杀她——”

对面的青面虎震了一震。似乎有些胆怯。忽然，他一转身，便从身后的柜子里面，拿出了一个铁桶。一哈腰拧开盖子，拎在手里，朝着蓝猫打量了一下。高高举起着，一翻手腕，便把里面的液体倾倒在了房间地面上。

蓝猫瞬时就闻到了一股汽油味道。暗叫不好，对方这是想一烧了之。想到这里，他起手舞动手里的软索短刀。房间里面登时白光闪烁，眼花缭乱。蓝猫舞了几圈，看准时机，手心一撒，短刀呼啸着划破空气，朝着青面虎的脖子凌厉地扫了过去。

青面虎见状，不敢轻敌。他赶紧身子回退，顺手拿起手里的铁桶，迎着短刀，凌空抛去。只听得“哐啷”一声。短刀正中铁桶，拦腰砍断。但，与此同时，钢铁相迸，暗火显现，登时就引燃了浑身是油的铁桶。一股火焰，呼地一下，凭空亮起。随即，这股火焰，又随着坠落的铁桶，一下子引燃了地板上的汽油。

整个房间，转眼之间就成一片火海。青面虎见状，抢先一纵身，朝着另一扇窗户，飞身跃出。而蓝猫却惦记着床上的夏雨，就在地板上的火苗蔓延开来的一刹那，他一腾身，跃到了夏雨的床上。

床上的夏雨，气若游丝。但，似乎已经恢复了一点知觉。那个从嘴巴里吐出来的东西，已经被她紧紧地抓在手心。

蓝猫一把抱起夏雨。环顾四周，却发现已经无路可走。他重新放下夏雨，拿起床上的被子丢向床前。想以此来暂时掩盖满地的火焰。但却无济于事。被子刚一着地，随即起火。蓝猫见状，赶紧拿出软索，看准了房门，撒手把短刀甩了过去，短刀随即深深地没入木门。蓝猫站在床上，用力一拉，整张床铺，登时如一条大船，载着夏雨和自己，越过地板上的火海，飞快地滑到了门口。蓝猫抱住夏雨，飞身一纵，撞开房门，脱身而出。但，怀抱里的夏雨却因他用力过猛，一下子从他的怀里滑脱，越过楼梯栏杆，直直地向下面摔落下去。蓝猫大叫一声，纵使他身法再快，却也已经来不及了。

（四十二）

杨胤坐在客堂里面，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蓝猫的影子。眼见着舞池里的人也开始趴在椅子里面混混欲睡，现场登时寂静起来。

他坐在椅子里面，左右不是。心里忽然担心黄芩，便再也坐不住了。他起身，顺着走廊，慢慢地想深处摸了进去。不知不觉地，就让他摸进了夏雨居住的那幢房子。刚刚走到天井，猛然听见楼上传来一阵喧哗。接着，窗户里面一阵火光闪动。杨胤大惊，大喊了一声“着火啦——”便率先冲进房内。他在里面转悠了几步，拉亮电灯，看到了木头扶梯。刚刚准备上去，猛然听见上面一声巨响，接着，就有一个人影从上面飞身摔落。他不及细想，抢步上前，伸手便接。

来人砰然落进杨胤的怀抱，他仔细一看，竟然是绵软无力的夏雨。

这时，四周忽然想起一片救火的叫喊声。杨胤这才发现楼上已经着火。同时，他意外地见到蓝猫从楼上疾步跃下。来到自己跟前以后，他一把抢过夏雨，抱着她一头冲了出去。杨胤一看，跟了出去。

蓝猫抱着夏雨，急速奔跑在空旷寂静的街道上。杨胤紧随其后。不久，蓝猫踢开了附近的一家小型诊所。医生稍一检查，便说病人早已经断气多时了。蓝猫双腿一软，无力地趴在病床上，沉默着拥着夏雨，大泣无声。

杨胤走近，观察着夏雨。只看见她脸色安详，宛如沉睡之中，心里不觉黯然悲愤。几个小时前的那些谈话，犹在耳边。

随即，杨胤便把注意力放在了蓝猫身上。黄芩还在他的手里。

此时的蓝猫，非常的安静。侧着脑袋，枕在夏雨的胸口，一动不动。就好像是在侧耳凝听她的心跳。这幅悲恸无语的样子，真的很难忍心再去打扰他。

忽然，一个念头涌了上来：会不会，那个劫持黄芩的那个人，也利用猫脸头套，假冒了蓝猫？想到这里，杨胤再也坐不住了。

“蓝猫，黄芩是不是在你的手里？”

蓝猫的身体，微微动了一动。慢慢抬起脑袋，凝望着夏雨惨白的脸色，沉默不语。

“蓝猫，黄芩现在在哪里，她怎么样了？”杨胤提高了声调，有点愤怒。伸出手，推了推蓝猫。

蓝猫无语。蹲在地上，，就着雪白的床单，一层一层地把夏雨的身体，没头没脑地缠绕起来。然后，双手托抱着，起身出门。一路上静穆无声。杨胤纳闷，紧跟其后。

夜色肃穆，静寂无风。蓝猫失魂落魄，扛着夏雨的尸体，脚下生风，一头冲进黑漆漆的巷子。杨胤耐着性子，疾走快赶，看他要带自己到什么地方去。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杨胤发现，眼前出现一片茂密的树林。他细细想了想，却想不起上海市区还有这样一处幽深之处。

跟着蓝猫，一头钻进树林。杨胤马上就感受到了一股阴冷。四周黑沉，什么也看不见。脚下的小路，也隐隐约约。他回忆了好长一会，猛然想起，这里应该是上海万国公墓所在地。他不禁惊讶。难不成，蓝猫这是去落葬夏雨吗？

一会功夫，蓝猫扛着夏雨，忽然站定。

杨胤赶了上来，四顾环视。眼前松涛阵阵，怪影绰绰，有些阴森。

黑暗中蓝猫放下夏雨，让她直立起来。然后张开环抱，将她深深抱起。挪动脚步，慢慢地，就来到一个圆形黑影跟前。抬脚抵住，狠命一踹。随后，黯然转身，紧紧地环抱着夏雨，一动不动。

随着蓝猫的一踹，在他身后，登时一声轰隆，一道灯光闪射而出。杨胤就着灯光看清了，原来这是一个墓穴。石门背后，居然还有灯光。他刚想说什么。猛然见墓穴里面，忽地窜出一个熟悉的人影【。52dzs。】，倚在门口。仔细一看，竟然是黄芩。

杨胤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和黄芩的相见，竟会是在一个墓穴的内外两边。他大叫一声，飞部上前，一把拽住了她。

“黄芩——”

倚靠在门口的黄芩，正奇怪地望着蓝猫，以及他怀抱里的白色影子。冷不防从斜刺里又窜出一人，冲着自己大喊大叫，吓了一跳。但马上，她就看清楚了。这个人，竟然就是杨胤。

一股欣喜，瞬间漫过黄芩的心田。随之而来的，还有酸楚，埋怨，踏实……很多很多交织起来的情感，一起涌上。她抬头注视着眼前那股担忧的眼神，一阵激奋，重重地向杨胤扑去，两腿一软，无力地瘫倒在他的怀中。

杨胤如释重负，展开双臂，也紧紧地钳裹着黄芩，仿佛生怕她还会消失了一般。

“杨胤，我真的很怕很怕……”黄芩颤抖着身体，坦诚相告。

“恩，我知道。以后不会这样了。绝不会……”杨胤一阵歉疚，下巴叩在她的头顶，重重地说。

一时间，两人无语，紧紧地相互搂抱。

夜色弥漫，微风暗袭。就在墓穴旁边，另有一对男女，此时也紧紧地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