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特务用两根竹竿挑牛腿扛着杨胤两人。另外还有二人端着冲锋枪小跑着跟在两边。当他们赶过中医时,也只是抬头看了看,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们现在正急着赶回去邀功请赏。
杨胤在大网里尽量直起身子,别过头眼看着中医诡异的身影慢慢落在身后。
“砰——砰——砰……”一阵枪声响起。杨胤下意识在网里蜷缩起身子。紧接着自己的身子忽然一沉,重重地摔落在地。同时身边的几个特务惨叫几声,一下子没有了声息。杨胤吃惊,一个翻身用胳膊支起大网,定睛细看。
中医一手推着货车,低头从杨胤身边经过,沉默地向前走去,根本就无视杨胤的存在。一支驳壳枪在他的另一只手里摇晃着,枪口还在冒着烟。
杨胤见状,一阵振奋。他和小刚一起用力扯着大网,大声地冲着他喊:“喂,你——”
对方没有理睬他,也不上来帮忙解开大网。眼看着就要走远。
“喂,你是什么人 ?'…'过来帮一把啊——”两人奋力扯动大网。但一时之间无法挣脱。
吱嘎……吱嘎……
杨胤和小刚一阵努力,终于脱身而出。两人看了看横尸街头的特务,迅速捡起了他们的武器。杨胤还挨个摸遍了他们的衣兜,搜光了他们身上所有的弹夹。
中医仿佛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当看到他们脱身而时,他的脚步明显加快,似乎想快速离开。杨胤深知这神秘人物绝非等闲之辈,哪里肯轻易放过。他一撒腿,提枪追了上去,小刚抱着两支冲锋枪,叫了声当心,也紧紧跟了上去。
就在这时,一阵吆喝,伴随着一通凌乱的枪声从身后响起。杨胤一躬身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回头一看,一大队的军警从黄山路口涌了过来。身后的小刚在刚才的一排枪弹中,不幸腿部中弹。一下子倒了下去。
杨胤刚想冲上去,却被一阵猛烈的枪弹压了回去。这时,小刚手里的冲锋枪也响了起来,但很快就哑了。杨胤知道一定是弹药耗尽。
军警们行动迅速,一边用冲锋枪压制杨胤,一边组织人冲了上来,杨胤就在烟尘火光中看到小刚生生地被他们捕获。
看着大队的军警涌上,杨胤无奈,咬了咬牙,抬手一通乱枪以后,趁乱一猫腰向巷子里落荒逃去。
军警们捕获了小刚,似乎已经满足,所以对杨胤也没有穷追,只是连放了几排枪后就收队回去了。
杨胤顺着小巷奔跑着,想到小刚被捕,他的胸口又是一阵绞痛。这段时间里,几乎每一次战斗都会有战士牺牲或被捕,每次他都要体验一回这种悲伤。想到这里,杨胤再次感受到了斗争的惨烈和悲壮。不禁暗暗捏紧了手里的家伙。
一抬头,杨胤注意到中医还在他的面前。
前面的中医听见杨胤穷追不舍,渐渐逼近。忽然丢下货车,撒腿向弄堂深处跑去。杨胤见状,更是紧追不舍。
“站住——”杨胤大叫一声。因为刚刚沉浸在失去战友的悲伤中,这使得他的声音变得异常愤怒。但对方并没有理会,一伸手按住脑袋飞跑了起来,似乎是怕把礼帽跑飞了。原本佝偻的身躯一下子挺直起来,一伸腿一摆胳膊,整个人虎虎生风,轻便如飞。他长衫的下摆随风挥舞,呼呼有声。
杨胤早就料到有这一出,他暗暗使劲,脚下运力。紧紧地咬住对方。
一时间,幽深的小巷里,两人一前一后,如两道凌厉的闪电,嗖嗖而过。
不知道跑出多少路程,也记不得曾经拐过几条羊肠小弄。本来,熟悉整个城区的道路地形,应该是把城市作为主战场的机关警卫队的必修课。杨胤之前在接受培训时,曾经对上海各区的地形和路名弄堂作过强化记忆训练。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整个上海中心城区所有的纵横道路以及各种社会机构、显著建筑、车站码头,甚至是列车渡轮的时刻表,全装在他的脑子里。
但这种记忆和掌握,仅限于一些标有路名门牌的道路和住宅。这就像一个高明的医生,他尽可以闭着眼睛大致画出人体繁杂的血管或神经脉络,但却没有本事描绘出遍布人体各个细微之处的毛细血管。杨胤大抵也是如此,对于眼前这些民深处的毛细弄堂,他根本就无能为力。有的地方,弄堂两边的屋檐已经相互抵触在了一起,所有的民居全是百姓自己随意搭建的,根本就没有门牌号。抬起头,四周更是没有任何视线。他甚至怀疑自己眼下是在一根管道里面奔跑。所以很快,杨胤开始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
又转过了一个狭窄的巷角,杨胤一抬头,不觉咦了一下,收慢脚步。
对方已经停止奔跑,此时正平静地站在一扇木门前。他衣整帽端,反手肃立,扭着头静静地看着杨胤。耐心得似乎是在等一个老朋友。
杨胤握紧手里的驳壳枪,警惕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
“有诈?”杨胤提醒自己,但心里却不大相信对方会对他使诈。
一时间,二人竟默默对视了片刻。杨胤注意到,对方和自己的身高相仿,虽说还是那个中医,但此时的中医,眉宇之间英气逼人,完全没有了之前的落魄破败相。
中医的嘴角一动,竟然闪现一丝微笑。
杨胤诧异。
忽见中医身影一闪,一转身推门而入。
杨胤迅速上前把持门口,凝耳细听。里面悄无声息。他想了想,后退一步,踹开木门,一个前滚翻冲了进去。起身举枪抬头一看,房间里空荡荡的,竟然没有任何物件,连窗户也没有一个。雪白的墙壁使得房间里虽然光线阴暗,却还是渗出一股惨白的光芒。而且杨胤还注意到,整个四周还刷了漂亮花纹。
杨胤慢慢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在房间里持枪搜索。但房间里没有任何遮蔽物件,一切尽在眼底。根本用不着细看就能知道,这只是一个空房子。
杨胤纳闷,从亲眼看着对方进入木门以后,自己就没有眨过一次眼睛!一个大活人,进来以后,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他伸手在身边墙壁上触摸着。指尖所及,都是实实在在的坚实砖墙。杨胤心中惊异,瞪大眼睛继续环顾四周。
他不可能在房间里,除非他可以隐身,或者已经化作气体。
正在狐疑之时,忽然杨胤感到一阵难受。有一点头晕、幻觉,还有一点胸痛气短。
杨胤警惕地退近门口,屏住了呼吸。他怀疑这种不适,可能是房子里有某种不良气体。因为自从他进入房子以来,除了用指尖点过几下墙壁,压根就没有碰过任何东西。要说接触,他也只有和里面的空气有所接触。
自己的身体一向健壮,从来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状况。而且杨胤断定,这种不适感就是进入这个诡异的房间以后开始的。
眼前看似平常的房子,竟然这么诡秘离奇。
一阵寒意悚然而至,自脚底一下子弥漫全身。杨胤感到那种不适感正在急剧增强。他晃了一晃,几乎站立不稳。忽然大叫一声,浑身剧烈一颤,登时就冷汗盈盈,天旋地转。他咬牙硬撑着一转身,跌跌撞撞地摔出房门。
出了房门,一股阳光迎面射来,这让杨胤有点睁不开眼睛。但这也瞬间驱散了那份阴惨的心境。他屈膝蜷缩,半蹲着大口地做着深呼吸,让肺部盈满致阳的新鲜空气。
奇怪的是,就那么几次深呼吸以后,刚才那种强烈的不适感莫名消失了。
与此同时,身后的那扇木门竟然“呀”地一声,自行关了起来。
杨胤闻声,“腾”地向前跳出老远,回头死盯着紧闭的木门,心有余悸。
又歇了片刻。杨胤定了定神,自感已经完全恢复。抬头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不禁惊叹怎么遇见这么诡异的事?这世界上难道真的有鬼怪神灵?但又一转念,自己一个共产党人,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怎么也相信起这种东西来了。
但如果不是鬼怪神灵,又怎么解释刚才的一切呢?
杨胤感到自己现在无力思考这个,也只有等以后再说了。
片刻,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再次长长地舒了口气,转身向着巷子深处跑去。一阵乱窜乱撞,兜了好多次重复的路,终于跑出了这片密集的羊肠小弄。
(四)
耽误了一会,杨胤最后一个退回核心警卫区域。等到了洋楼才知道,类似黄山路这样的大规模合围,正在四周同时出现。现在看来,今天的同心圆式警卫阵势是正确的。从外面进入的军警,每突破一道防线,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兵力。而负责核心警卫的一组刚刚肃清了渗透到核心部位的几个特务。这些特务装扮成平民在洋楼四周徘徊。当外面枪声响起时,他们妄图据守几个弄堂口,以此来掐断我们的后路,并一直支撑到外围援兵到来。但是他们的算盘打得还不够清脆。实际上,一组没有用多少时间就把他们全部解决掉了。眼下后撤的路线依然是畅通的。只是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必须马上撤离。在他们的四周,枪声遍布。看来今天对方是有备而来,倾巢出动了。
杨胤请点了人数,他们小组一共9人。除了钟金余和小刚被掠,还有一名队员牺牲,另一名胳膊轻伤,其他队员安然无恙。他定了定神,马上组织队员,利用小巷深院,高墙窗户,在洋楼四周就地建立了一道狙击线。敌人限于地形窄小,施展不开,暂时被阻击在洋楼外围。但是谁都清楚,这种局面维持不了多久。
一组组长丁原已经着手组织首长的撤离事宜。上海的街道纵横交错。石库门民居家家相连,左右逢源,四通八达。往往一家人的房子,前门在黄山路上,而后门一推,却已经是另一条马路了。或者,从自家的二楼,顺着老虎天窗爬出去,再沿着房顶紧跑几步,越过几道房梁,再从另外某个人家的的老虎天窗里进去,下楼后一开后门,离开包围圈就已经很远了。
这时,丁原把杨胤拉到一边,两人蜷缩在一堵矮墙下面,头顶上敌人的子弹把砖头打得粉碎,细碎粉末纷纷落到他们的头上。
“杨胤,你带着首长们按路线撤吧,我带一组阻击敌人。”丁原拍着头顶的碎末,平静地说。
“不用,我们负责狙击。你快撤。”杨胤猛地站起,朝着墙外运动中的敌人抬手又是一阵搂火。按照队长的指示,如果遇到意外,杨胤的二组负责阻击。负责核心区域警戒的一组负责掩护首长撤离。
“杨胤,你看看你的队员,弹药快要耗尽,还有不小的伤亡。你们撤吧,我把小柯给你带路。”丁原说罢,回头一挥手,小柯猫着腰来到跟前。
“小柯,带着首长和二组先走。”丁原大声地命令着。文弱的神情里透露出一种果断。
“是。”小柯说着,把目光转向杨胤。
“丁原,谢谢你的好意。”杨胤看了一眼自己的队员,拍了拍丁原的肩膀,准备转身行动。
“慢着——”一声大喝从身后传来,杨胤回头一看,原来是一组的张大雷。此时的张大雷正怒目圆睁,一下巴的黝黑胡子簇拥着他的红脸颊,跟碳烤火燎似的。
“大雷,什么事?”丁原转身喝道。眼神里透露出一丝的不耐烦。原本儒雅的神情也变得十分抵触。
“丁原,这可是队长事先分工好的。我们负责带首长撤离,他们负责狙击。你怎么敢随就违背命令。”张大雷声如其人,一副嗓子真的跟打雷一般宏亮。
“大雷,我知道队长怎么分工的。但是现在形势有变。二组在外面遇到了大批军警的冲击。鏖战多时,已经很疲惫了。我们以逸待劳,正好和他们干一场。你不是一直说没有机会和敌人面对面地干吗,今天机会来了,怎么你熊了?”丁原从矮墙里站了起来,直直地盯着大雷。
对面的张大雷毫不示弱,也冲动地站了起来,两人面对面地站在矮墙边对峙着。
杨胤见状,连忙把丁原摁下,又示意张大雷也猫下腰来。敌人的子弹正在四处找人呢。
“丁原,你看我张大雷什么时候熊过?我说……你别这么傻好不好?还真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张大雷欲言又止,看了看杨胤,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
“大雷,你到底想说什么?”丁原按住心里的不满,冷冷地说,“别浪费时间,现在是保护首长安全撤离要紧啊。”这个张大雷,平时就是这样,遇到一点事时就爱和自己扛。满口的歪理,却还振振有词。
张大雷有点不耐烦了,他一伸手就把丁原拽了过去,一直把他拉到一个角落里。
“张大雷,你干什么。别拉我。”丁原奋力挥舞这胳膊,试图挣脱他的拉拽。
“丁原丁大组长,你就听我一句吧。不要老是这样书生气十足好不好……”张大雷极力压制自己的不满,开始对这丁原循循善诱,“今天的任务,我们组应该负责哪一块,就负责哪一块,好不好?这到手的功劳,你可不能往外推啊。”
“为什么要和一组替换任务,原因我已经说过!”丁原看着他这幅样子就感到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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