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聂谨言并不废话,走到前面,示意温小婉跟着他,两个人一前一后,之间距离比前几次进了些,一步远左右。
“到了慈安宫,见了太后娘娘,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家主子教过你了吧?”
聂谨言低沉的声音,从前头飘来。通过这几次和温小婉的正面接触,他觉得他适当关心一些,还是有必要的。免得温小婉一会儿到了寿宴之上,因此丢命。
温小婉正想着怎么把怀里揣着的那份点心,拿给聂谨言尝尝。聂谨言寻问她的话,她敷衍地应了应,前面的聂谨言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
那些,黄沛莺三天前就教她怎么说了。她只路痴,不白痴。早就背得烂熟了。
托聂谨言的福,前天温小婉去尚膳监领食材时,遇到了第一次给她领路的小福子。她们永孝宫的那份食材,小福子已经帮她领了出来。
温小婉自己在厨艺上虽无建术,但因她本身是个吃货,她不会做,却从不防碍她嘴馋爱吃。
在食材被领回来后,她就拉着小厨房的厨娘,先研究了泡芙出来。除了奶油调得不尽人意,其它还都好。
嘉嫔黄沛莺初尝,都觉得唇齿留香,连连夸奖她心思巧妙。
温小婉有心,留了一点出来,准备抱聂谨言大腿时,献过去,也算是她投桃报李的一点心意。
聂谨言久等不到温小婉的回答,回眸看时,温小婉已把红木漆盘放到一边地上,还一脸期盼地冲他招手,见他驻足不前,温小婉自己跑了过来。
温小婉把藏在衣服内里,还带着她温度的、用黄纸包着的一小包点心,递给聂谨言。见聂谨言没有伸手来接,她一点儿不见外地拉起聂谨言的手,塞到聂谨言的手里,大言不惭,“我做的,你尝尝。”
其实她对这个晋安国新生泡芙的贡献,只有在一旁的指手划脚。
没有烤箱,奶油调配比也不令人满意,做出的实物没有温小婉原来世界的一半好吃,温小婉却十分满足了——她总算见到亲切熟悉的物件了。
在这冰冷冷、阴森森的后宫里,她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和慌张,好像还在原来世界那样没心没肺地笑着。她不说,却不代表着她不怕,她只是不愿把这些表现出来罢了。
她需要一切熟悉的东西,来安慰她不安的心,把她占有的这具女配的身体,用的时间更长一些。别还没走到小说j□j的地方,她就GAME OVER了。
“你做的?”
那一小包的东西,在聂谨言修长的手里,并不显多,就如那天晚上,聂谨言掌心中托着的荷包,都是稳稳的。
温小婉连连点头,“你尝尝,好甜的,就是奶油没有调好。”
温小婉的个子比聂谨言矮许多,踮着脚才能够到聂谨言平托着的手掌。
温小婉四处瞄瞄,左右无人,便打开那个小包,拿出来一块,要往聂谨言的嘴里塞,“和你站一起真好,总是没有闲杂人等。”
温小婉发现,有聂谨言站着的地方,基本都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不必担心被人偷窥。
“很好吗?”聂谨言细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郁色。
温小婉还执着地把泡芙往聂谨言的嘴里塞,那一股甜腻腻的味道,并不是聂谨言得意的味道,但看到温小婉满脸满眼的期待,他又不由自主地张开嘴。
“很好啊,总是他们怕你,不是你怕他们。”
温小婉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安慰,聂谨言皱在一起的眉头,却松开了。奶油是什么鬼东西,他并不知道,但嘴里那股子腻得发人的甜味,因着温小婉,似乎也能忍受了。
“好不好吃?”温小婉完全不关心聂谨言的形象,在那些宫女太监心中,是不是像鬼一样可怕。这……关她毛事?她只关心她想出的东西,能不能打动聂谨言的心?
为了眼前这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影响不到她,都会笑嘻嘻的脸,聂谨言违心地点了头。
温小婉更满足了,像她这种人,在连续剧里,最多只能活2集,为了多活几集,做什么努力都是值得的。何况,目前抱的这条粗腿,除了面瘫些,还没有别的缺点——小JJ什么的,是可以自带的。
剩下的泡芙,聂谨言原封包好,塞到了内怀里。
温小婉捡起地上的托盘,重新托好。
两个人还是一前一后,走出那条小胡筒,却有一种香甜馨软的味道,在两个人之间飘来飘去,弥满着整处地方了。
两个人刚绕过一处拐角,眼看着离慈宁宫越发近了,左右的人也跟着多了起来,聂谨言的那张脸,肃得像冬日落雪,从他身边过的人,都如履薄冰。
跟在聂谨言身后的温小婉,很跟着沾光,再也没有碰到不长眼的,来找她的事,然而世事没有绝对,就在温小婉以为她能一路顺畅地走进慈安宫时,有人一声‘聂司公’,挡到了他们眼前。
有的人生下来,是为了恶心世界的,与之相反,有的人生下来,则是为了感动世界的。对于有的人,前提是看你属于哪种世界。
温小婉未来之前,站到他们前面,拦住他们的这个人,对于这具身体的原身婉儿小姑娘,就是恶心世界的——婉儿被烧死,大半归功于这人的杰作。
——顺王爷龙啸,当今圣上龙耀同父异母的兄长,在先帝众多活到成年的皇子皇女中,排行第十。原情节中,要是没有他的援手,在婉儿的叛主里,黄沛莺差不离就死在后宫的潮起潮落里了。
在聂谨言很恭敬地向龙啸行礼,口称“聂谨言参见顺王千岁”时,温小婉也跟着行了全礼。
温小婉可没有聂谨言的资本,见着王爷仍行半礼。她双手托着红木漆盘,全礼行下去时,用红木漆盒做遮挡,悄悄地向前面看去。
龙啸穿着一身浅青色的四爪蟒蛇袍,腰间扎着寸宽的青色暖玉串成的镶金玉带,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脚下登着同色系锦缎白底朝靴。
顺王龙啸长得与晋安帝龙耀并不太像。龙耀周身透出一股子霸气侧漏来,虽说只远远地看过这人一眼,但温小婉从内心承认龙耀很有帝王相。俊是俊,却一股英武的俊朗,浑然天成。
眼前这位王爷,穿着一身最正统的王爷级别的朝服,却也没有王爷的气势,很平易近人。
一张斯文雅致的脸孔,笑得温和有礼,带出一股书卷淡香,瞧着很是无害。
温小婉要是不知道书中剧情,大体也被眼前这人的表象,迷惑住了,但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的——人不可貌像。内有一颗禽兽的心,披上斯文的皮,也顶多是衣冠禽兽。
“本王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聂司公,还以为聂司公已经在慈安宫里面侍候了。”
顺王龙啸这人说话,与他的名字‘啸’没有半点关系,与他脸上的笑一样,平和温顺。老皇帝给他的封号‘顺’,还真是没有白白用错。
他明明是与聂谨言说话,温小婉却觉得他的眼神一直在自己的身上转悠,弄得温小婉很是诚惶诚恐。
龙啸这话问的绵里针,聂谨言顶针尖上,不紧不慢地说:“想必顺王爷也知道,嘉嫔娘娘被圣上禁足有一段日子……”
聂谨言提到黄沛莺时,温小婉很清楚地看到龙啸的眼角快速地跳动了一下。
也是,青梅竹马的青涩初恋,想必在当时是极美好的。在这古代里,难得有一段自由恋爱,不管结局怎么样,过程总是让人留连忘返,难出归途的。
温小婉能看到的,自然也逃不过聂谨言的眼睛,但聂谨言就像没有看到一样,继续说:“嘉嫔娘娘有孝心,在太后千岁寿辰之日,特意绣了整幅的金刚经给太后千岁祝寿,她自己来不了,派了贴身侍候的大宫女过来,在下怕这宫女不懂事,从这里迎一迎周全周全,没想到遇见顺王千岁。”
聂谨言滴水不漏,淡淡带过去。
龙啸挑不出毛病来,心事也被聂谨言提到嘉嫔黄沛莺时,带得有些散乱,否则也不会当着聂谨言的面,问了温小婉一句,“你家小……你家主子,近来如何?”
温小婉早想到龙啸会与她直接对话的,早做了思量,在龙啸问完后,缓缓开口,“回顺王爷,我家主子近来还好,已可念些新词,聊慰伤痛了。”
龙啸嘴里发苦,新词?沛莺最是懂词的,以前,他们两个在一起时,也常常谈词。
“噢,哪一句啊?”龙啸轻飘飘地问出口,又觉得不该问的,但说出口的话,又怎能收回。
温小婉从红漆木盒后面,抬起一双清亮的眸子,答道:“奴婢也记不太清,好像有一句是,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
文人真是爱感伤的物种,温小婉还不觉得这句有什么,顺王龙啸的双眸中,好像闪出什么晶莹明亮的东西了,到是达到了温小婉想要的目的了。
为了以后,温小婉当然不能看着龙啸失态,还未等龙啸回味,她又说:“若顺王爷无事,奴婢先行告退了。”
龙啸也反应过来了,点点头,“你去忙吧。”本还想叮嘱温小婉几句,叫她捎话给黄沛莺,看到聂谨言在旁边,只得做罢。
温小婉起身,绕过聂谨言。下意识地望了聂谨言一眼,瞥见聂谨言也在看她,还不着痕迹地向她示意了一下前面。
——直着向前走就是慈安宫了,别说路痴,瞎子有根棍都能摸到。温小婉双手托着红木漆盒,行走的姿势比之前更规矩了。
前后少了聂谨言,总觉得刮来的风,都阴冷了许多。哎,该死的,明明还是暑伏盛夏啊。
各色人等
寿宴这种场面,温小婉前一时空,也曾见识过。
温小婉虽是孤女,父母离世得早,但抚养她的祖父,在当时当地也是有一号的。振臂一呼,千人响应的那种老祖宗。
她祖父八十大寿那天,她老家那套挺大的套院里,里外来得全是人,徒子徒孙、姑表亲戚,得有个千八百人的。一天吃掉的猪肉,可以用火车皮计了。
喜炮响过后,齐刷刷地给她祖父磕头那个场景,她记忆犹新,黑压压的一片,根本数不过来。
可那份让她记忆犹新的场景,照比着这一国太后的寿宴,她当初那点见识,真是小巫见大巫。
温小婉双手捧着呈着寿礼的漆木红盒,悄然站在一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那份喜气洋洋的场面,是否存有潜在的危险。
小福子靠近她的时候,她看到了。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她还往后退了一步,躲到了人群更少的地方。
小福子心领神会,避开熙攘的人堆,凑到温小婉的身边,未等他开口,温小婉先问:“福公公,有什么吩咐吗?”
小福子连忙半鞠一礼,他可不敢吩咐温小婉什么,他还没见过他家司公老人家对哪个人这么上心过呢。
“婉儿姑姑,小的可不敢,是司公他老人家吩咐的,他老人家叫你一会儿往前站,你都站到低等侍人这一块了,这与礼不合,你应该站到对面去,那才是嫔位娘娘们献礼要站的地方,虽说嘉嫔主子被禁足,但主位在那儿,婉儿姑姑不好在势头上,低了自家主子的面子。”
小福子若是不说,凭着温小婉自己,还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温小婉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晋安国皇宫里的人,对于这些规矩什么的,哪怕这段时间她一直用心在学,比着人家,还是差着好大一截的。
温小婉虚心受教,连连点头,“是,多谢福公公提醒,我知道了。”
小福子受不住温小婉连翻客气,他不过是按聂司公的吩咐,前来学话的,瞧着聂司公对温小婉上心的程度,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细细琢磨的时候,又觉得不对,捕捉不住。
小福子领着温小婉,站到了应该站的地方后,并未离开。他今天得到的任务,就是全天照顾温小婉,直到寿宴结束,把温小婉送回永孝宫为止。
小福子自打进宫,就跟在聂谨言身边,聂谨言一直没有分派他固定的活计,之前都是在慎行司行走的,说起来,此番配合温小婉,还是他第一次有具体的事情可做的。
温小婉从低等侍人处,挪位到嫔位这一处,并没有受到刁难,连一句风凉话都没有听到——她实在太渺小了,渺小到在太后寿宴,人人准备巴结的节骨眼里,过往想整治她的那些人,都暂时把她忽略了。
站到她前面的红绢连同她的主子娴嫔柳芳菡,像是看蚂蚁一样瞄她一眼,便一声冷哼,扭过头去了。
鄙视她的人多了,娴嫔连同她的狗,连前一百都排不进去,温小婉怎么会在乎呢,她继续听着小福子,堪比CCTV解说员的详尽报道。
“前面站着的,穿浅紫华袍的那位是肃妃娘娘,穿淡青连曳锦袍的是顺妃娘娘,再往前……就是齐贵妃了,她身后由两位乳娘照料的是宫里惟一的小主子晴犀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