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呼声四起,殷不沉如在梦中,想笑笑不出来,只觉得全身虚脱,像是在海中连游了三天三夜。
城南司命鼎上空出现另一只妖族,大声道:“等等,老君还没下来,未必就输,而且这一战有点古怪……”
“唯一的古怪就是我赢了。”殷不沉终于缓过神来,得意洋洋,尤其是看清对面那只妖的相貌之后,“元骑鲸,你不会不认账吧?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元骑鲸很尴尬,只得向天空望去,盼着异史君快点下来。
一个黑点迅速下坠,转眼就到了元骑鲸身边,那是一只高达三丈有余的巨鸦,两只眼睛像是在喷火,“我明明是与殷不沉斗法,为什么会有其他人参与?”
“哈哈,记得我叫殷不沉了?众目睽睽,与你斗法的就只有我一个,哪来的其他人?”殷不沉身边的地猴子们到处张望,见到的每一张脸孔都同意他的说法。
异史君嘎嘎怪叫了几声,展开翅膀,将元骑鲸从司命鼎上推下去,“别以为不露面我就看不出来,控制红蛇法术的明明是秦凌霜,帮你发拳的是左流英,对洗剑池动手脚的是慕行秋,从里面出来的法术……是昆沌,没错,那是昆沌留在洗剑池里的印记。”
殷不沉摇头,将声音放大,让东南西北四面都能听到,“秦道士传我除魔拳法,她自己可没动手,难道连这也不可以吗?若是这么说,异史君,你的帮手更多。”
异史君语塞,秦凌霜破除魔体的手段太简单,却十分有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呃……这个不算。”
“左流英在断流城留下了一点法术,但他没有提前告诉我,我是在斗法过程中发现的,而你没有发现,这也叫’帮我发拳‘?”
异史君再度语塞,断流城的寒冰异乎寻常,他以为自己看不出名堂,别的妖族与人类更看不出来,在这件事上自己的确输了一招,“那个……好吧,这个也不算。”
“至于洗剑池,我不知道是否有谁对它动了手脚,更不知道从它里面蹦出了什么法术,可你用来斗法的至宝明明是司命鼎,换用洗剑池是你自己的选择,怪不了慕行秋吧?”
异史君恼羞成怒,全身不多的羽毛根根直立,“没完,接着斗法!”
他不用任何一件至宝,张嘴吐出魔魂珠,相信凭自己的本事完全可以轻易战胜殷不沉。
魔魂珠飘在身前,硕大的乌鸦却迟迟没有施法,他还有一个致命的隐患没有去除,魔尊正法的法力仍在他的体内,已经与他的内丹融为一体,不可分割,偏偏殷不沉能以最简单的手段控制这些法力。
异史君大致猜到了除魔拳法的脉络,只要给他一点时间,肯定能够堵住这个漏洞,用不着放弃魔尊正法,也不会再受到殷不沉的控制。
可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殷不沉已经做好准备,地猴子们目光烁烁,向妖主提供专用的通道。
异史君的众多魂魄稍一商量,派出另一只上场,哈哈大笑,转身恢复人形,“好吧,我输了,两件至宝,你们拿去。”
元骑鲸飞了上来,面色惶急,司命鼎是他的,不甘心就这么送出去。
异史君冲他使个眼色,元骑鲸只好退下,心中却开始后悔邀请老妖入伙了。
司命鼎迅速缩小,然后与洗剑池一块飞向祖师塔。
殷不沉缓缓落地,让一只地猴子蹲在肩膀上,只用它的双眼视物,这样看到的场景更正常一些,然后对每一个走过来的妖族或人类说:“我真赢了?”无论得到多少肯定的答案他都不满足。
两件至宝还在空中飞行,异史君又道:“慕行秋,还要再比吗?”
“当然,这回我要你的九十九只魂魄,加上魔魂珠。”
“爽快,我的要求不变,还是两件至宝,但是其中一件必须是司命鼎。”
“好。”
“这一次你打算派谁上场?”
“只能是我自己了。”
“我很想与你一战,可惜时机不对,我不得不找一名替战者了。”
慕行秋伸手接住洗剑池,一挥手,将司命鼎停在半空中,“请随意。”
“还有,今天不能再比了,我要换一个时间。”
“也随你。”
异史君笑了几声,“连我都要相信你藏着绝招了。三天之后,咱们比第三场。”
异史君落地,断流城四面,只有城南的妖族营地里没有至宝耸立。
“三天后不是秦道士和左流英斗法吗?”殷不沉抬头问道。
“异史君大概是要请战胜者替他出战吧。”慕行秋猜道,心中已认定必然如此。
“那异史君一定要失望了,那两位谁也不可能帮他,对吧?”
慕行秋没有回答,退回塔内,继续写符去了。
辛幼陶走过来,“现在这种时候,什么也说不准,连你都能打败异史君……总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倒是咱们该做点什么?难道就这么干等着当观众吗?”
杨清音从祖师塔里走出来,说:“慕行秋寸步不能离开祖师塔,所以让我来给大家说一声,有事情要你们做。”
大家都围了上来。
杨清音分别朝北方的镇魔钟和西边的大光明镜指了一下,“昆沌给自己建立了一个世界,但是要以这个世界为根基。三天后的比武分出胜负之后,秦凌霜和左流英一个会去挑战昆沌,一个会留下封闭两个世界之间的通道。”
“听上去不错,咱们总算可以摆脱昆沌了。”辛幼陶希望如此。
杨清音摇头,“昆沌的世界纯以法术建造,需要从咱们这个世界源源不断地吸取法力,封闭通道是防止别人进去捣乱,他自己却能操纵这边的众生,不停地挑起战争。”
老撞一挥手,“反正昆沌没安好心,说吧,慕行秋要我们做什么?”
“他要在七月初七那一天,无论天涯海角,天下众生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数百名人类与妖族面面相觑,还是老撞胆子大,问道:“慕行秋到底要干嘛?”
“他要将人类、妖族和修行者分开,用至宝各建造一个世界,没有这个世界提供源源不断的法力,昆沌将会衰亡。慕行秋希望七月初七那一天大家都能听他说话,尽量不要抵抗他的法术。”
现场一片安静,这个计划听上去简单,却有着太多不可估量的危险。
“左流英和秦凌霜不会同意这个计划,所以三天之后,他们当中的一个,与慕行秋必有一战。”杨清音很镇定,心里却有点希望慕行秋的猜测是错误的。
第一千一百章彷徨
在修行者聚集的断流城,想借助夜色掩藏行踪,只能说是聊作安慰,沈存异在城内的街道上匆匆奔跑,心想自己是个小人物,不会受到强者的特别关注,可他还是总觉得有目光从幽暗处射来,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西边的城墙曾经被大光明镜里的昆沌印记冲出一块缺口,沈存异在一堆砖石冰块附近止步,原地转了半圈,终于看到了要找的人。
张香儿蹲在城墙边的阴影里,像是在害肚子疼,沈存异一步跳了过去,“怎么了?”
张香儿指着地面上的一块石头,轻声道:“昆沌的法术真是纯粹,你瞧,这块石头被法术削去一半,这么多天过去了,切口仍然平滑如初,连一粒灰尘都不沾。”
“昆沌再厉害也有漏洞,慕行来叔叔已经找到办法将他彻底击败了,天一亮,等左流英和秦凌霜的斗法结束之后,我就出发……”
“我听说了。”张香儿站起身,清澈的眼眸中装满悲伤与歉意,“对不起。”
沈存异微微一愣,然后笑了,“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你一心求道,必然要留在大光明镜这边,我约你见面,只是想跟你告别,如果慕行秋叔叔的计划能成功,咱们就要各去不同的世界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
“假如他真能成功,你也不肯去道士的世界吗?”
沈存异摇摇头,“我不是修行的料,我这些天一直在跟慕烈商量,等事后回野林镇,将那里重建起来,哪怕那是法术形成的地方,也是我的家乡。”
张香儿将右手按在沈存异心口处,两人默默地站了一会,她收回手掌,“不行,我不能这样做。”
“没关系,可以的。”沈存异非常认真地说,他知道张香儿在做什么,“用我斩缘吧,虽然你现在未必能形成道士之心,但是对以后的修行总有好处。”
张香儿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不行,那会让你一辈子痛苦。”
“反正我会待在凡人的世界,寿命短,有什么痛苦一忍就过去了,你还有上千年要活呢。”
张香儿轻叹一声,难以想象自己还会有漫长的一生,“你真的相信慕行秋吗?”
“相信。”沈存异肯定地说,“就跟你相信秦凌霜一样,她接受祖师之位了吗?”
“还没有,她说必须先消灭昆沌,才能选第三十九代祖师,她还说道统要负起责任……”
沈存异的神色黯淡下来,“你们要跟她一块去向昆沌挑战?”
“道士惹下的祸,要由道士解决,这是我们的职责,从前没人带头,大家一盘散沙,现在有了,秦道友的确拥有道士之心,她知道该做什么。”
“按照慕行秋叔叔的计划,你们不用去挑战昆沌,困死他就行。”沈存异急切地说。
“或许吧,但我们还是要按秦道友的计划做准备。”张香儿不想在这个时候争执,但是语气已经表明她对慕行秋的计划不是特别看好。
“我跟你一块去。”沈存异冲动地说。
“你有你的任务,不管怎样,多一个计划总是好的。再见吧,以后要当凡人就当得彻底一点,学会遗忘往事。”
张香儿向城外的大光明镜飞去,沈存异在原地怔怔地站了一会,转身向城东走去,十几步之后,脚步变得镇定,“慕行秋叔叔的计划一定能成功,道士们不用去向昆沌挑战。”
沈存异加快脚步,对慕行秋的信心更足。
的确有两双目光看着沈存异,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强者,辛幼陶很久没有认真修行了,道统法门、炼兽之法他都不感兴趣,偶尔写几张符箓,也都不够圆满,他有一个想法,以为与其浪费时间去追赶永远也追不上的强者,不如将时间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对他来说,更重要的事情就是小青桃。
两人坐在城内的屋顶上,紧紧靠在一起,享受着心有灵犀的沉默,看着沈存异与张香儿相会又分开,既替他们遗憾,又对眼下的时光倍感珍惜。
“你更相信谁?”辛幼陶问。
他用不着说得太清楚,小青桃明白丈夫的意思,“嗯……听实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实话,呵呵,你就算说假话,我也能猜到实话是什么。”
“那你说说我是怎么想的?”
“慕行秋是咱们最好的朋友,救过许多人,创造过许多奇迹,最关键的是,他在意咱们。秦凌霜是你的朋友,你去见过她,回来之后什么也没说,这意味着她现在跟从前大不一样了,可她取得了一大批道士的信任,甚至有可能成为第三十九代祖师,实力不会弱。左流英更不用说了,好歹咱们还能知道慕行秋和秦凌霜想做什么,对左流英,谁也看不透,最后没准还是他打败昆沌。可是有什么用呢?秦凌霜和左流英打败昆沌的可能稍高一点,但他们对救人不感兴趣,在道士眼里,凡人只要还够繁衍生息就行。慕行秋想救人,可他的计划成功的可能性最低。”
“你觉得这就是我的想法?”小青桃笑着问。
“这其实是我的想法,你比我坚强,事到临头不会瞻前顾后,评判谁强谁弱更不是你的习惯,你信任慕行秋,别的都不在意,除了咱们的……”辛幼陶无奈地垂下头。
小青桃靠得更紧一些,目光望向远方,“咱们的儿子在左流英手里,芳芳不会特意救他,慕行秋会,这就够了。”
“可是你根本没向慕行秋提起过这件事。”
“用不着。”小青桃的目光转向夜空,“天快亮了,等芳芳和左流英的斗法结束,咱们也该出发了。”
“你还叫她芳芳?”
“她就是芳芳,只是站得比从前高出太多,就像天上的星辰,和地上的凡人互不理解。”
辛幼陶握住妻子的手,“我想得可能比较多,但我和你一样,宁愿相信慕行秋,他是咱们认识的人,秦凌霜和左流英……只是咱们见过的神。”
小青桃歪头靠在丈夫的肩上,夜空寂静,她似乎听到了儿子的叫嚷声。
沈存异这时已经走出东城门,看见一个黑影在墙下舞刀,走过去说:“慕烈,你怎么不睡觉?”
慕烈住手,大口喘息,“我睡过了,刚醒不久。”
“你还打算跟左流英比武?”
“嗯,我不会法术,送信太慢,所以我要留下,找左流英比武,让他把我弟弟交出来。”
沈存异想说慕烈根本见不到左流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如果能相信慕行秋,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慕烈呢?“努力,等咱们回野林镇,可有得说了。”
慕烈笑了几声,深吸一口气,继续练刀。
沈存异等人都住在珍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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