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一个不用遵守君臣之礼的好借口。”
慕行秋笑了笑,他听殷不沉讲过许多事情,相信自己即使没有失去记忆,与慈皇之间也不存在君臣之礼,他用右手按着塔身,继续绕圈。
这是新的写符方式,速度更快一些。
慈皇将这种行为当成蔑视,但他将怒火隐藏在心里,“赫赫有名的祖师塔,法力强大的道统至宝,居然是这样一副模样。”
祖师塔虽然比城墙还要高大,但是外表斑驳古旧,像是在断流城外矗立了成千上万年。
“祖师塔也和道士一样,是座虚伪的塔!”慈皇大声说,好像塔也能听懂自己的话,“既然强大,何不显露出来?放出光芒万丈,来一个地动山摇,让凡人恐惧,让众生匍匐在地,岂不是更简单?”
慕行秋又绕过来,“法术内敛意味着控制,控制意味着另一种力量,祖师塔必须管好自己的法术,不能让它们随意泄露。”
“嗯,没错,平时要控制,不能泄露力量,一泄就是万里,杀伤无数。”慈皇从麒麟背上跳下来,大步走到慕行秋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还记得熏皇后吗?”
“西介国公主?据说我应该认识她。”慕行秋从殷不沉那里听说了许多往事,脑子里却没有印象。
“她是我的皇后,可她喜欢的人是你。”慈皇目光冰冷,几缕铁灰色的头发被寒风拂动,像是最后一面旗帜。
慕行秋迈步继续绕圈,慈皇让开,与他并肩行走,“她已经死了,一切烟消云散。”
慕行秋没吱声,在他的记忆中,从来没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情绪,慈皇就像是一匹疯马,没有受到鞭策也跑个不停。
“你要向昆沌挑战吗?”
“我正在挑战。”慕行秋已经找出祖师塔内的昆沌法术,写符就是排兵布阵,时机一到,就要发起决战。
“昆沌是万恶之源,他欺骗了所有人,还要毁灭整个世界。道统要为此负责,起码要负失察之责,但道统也是受害者,所以尚可原谅。”
“据我所知,我早已退出道统。”
“我知道,这是多年前的事了,可是没人能真正退出道统,只要你按照道统的方式修行,获得了道士的力量,你就永远都是道士。’道火不熄‘,道士们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要求的。所以你还是道统的成员,祖师塔就是明证。”
“好吧。”慕行秋不想争论,慈皇的情绪已经高涨到惊人的程度,用不着他推波助澜。
“道统必须纠正自己的错误,担负起自己的职责,你说你也要向昆沌挑战,这是个好的开始,可是不够,你还能找来其他道士吗?”
“城西还有一个人算是道士,城内有一只妖和一名不会法术的刀客,我们算是一伙吧。”
慈皇冷笑,“就凭这点力量,你就想向昆沌挑战?我得提醒你,两三年前,你在皇京已经向昆沌挑战过一次,我记得清清楚楚,你从城外飞来,一路上势如破竹,看上去很有获胜的可能,你甚至冲到了昆沌身边。可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昆沌只出了一招、一道法术,就将你收进拔魔洞,你一败涂地。”
“我出来了。”
“代价是失去记忆,然后还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慕行秋停下脚步,轻轻叹了口气,“听着,我没狂妄到要独自挑战昆沌,我相信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你想联手,我同意,可我不认为自己担负着道统的什么职责。”
慈皇露出嘲讽的微笑,“只有道士才能如此轻易地摆脱掉身上的束缚,凡人不能,我不能,我是人类的皇帝,是最后一支军队的统帅,即使被身上的职责压得喘不过气来,我也不能放下。战斗,必须不停地战斗,你知道我们在群妖之地打过多少仗吗?平均每十天一次。你以为五行之劫将世界清理干净了?没有,昆沌是世上最邪恶之徒,他用法术杀死可能对他不利的人,留下的全是跟他一样的恶徒。人类堕落了,在皇族旗帜面前立而不跪,甚至还要趁火打劫,妖族更是无耻,他们为毁灭欢呼,向昆沌致敬,争先恐后地向他顶礼膜拜。所有重担都在我身上,这支军队是世上唯一干净的力量。”
慕行秋明白怀璧王的恐惧从何而来了,慈皇已接近疯狂,正坚定不移地奔着悬崖前进,他不是唯一这么做的人,可他身后却跟着将近十万人的军队。
圣符皇朝集中全天下人类的力量,创建了数百万人的庞大军队,如今只剩下这些人。
“人类堕落、妖族无耻——你在为谁战斗?”慕行秋问。
“为天下!”慈皇一掌拍在塔身上,怒气冲冲,“人类的天下、符氏的天下、我的天下,谁也不能将它从我手里夺走,道统不能,昆沌也不能!”
慈皇太愤怒了,以至于忽略了手上的疼痛,过了一会才发现平淡无奇的祖师塔比燃烧的火还要炽热,快要将他的手烤焦了,急忙收回手臂,看着慕行秋一直按在塔身上的右手,“这就是我需要的力量。”
“抱歉,我没办法将力量转给你。”慕行秋轻轻推开慈皇,继续绕圈写符。
慈皇站在原地,等慕行秋绕到另一边时,他大声说:“你以为我很愚蠢,一点把握都没有,就敢来向昆沌挑战,是吧?你错了,我有准备,不过,我需要你提供帮助,一点就够。”
慕行秋绕过来,“怎么帮?”
“把祖师塔借我用一用。”
慕行秋摇摇头。
“我不是要将它带走,就在这里,我要排一座法阵,法阵很强大,如果能得到道统至宝的协助,它会更加强大,击败昆沌不在话下。”
慈皇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热情与自信,“你说你愿意联手,那就做出联手的表示吧。你失败了,道统也失败了,该是你们相信凡人的时候了,尤其应该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在意这个世界、更痛恨昆沌。”
慕行秋勉强点下头。
慈皇露出赞许的微笑,即使是在这样的微笑里,也有着一丝嘲讽与疯狂,“布阵需要一点时间,七到十天之后,我要用到祖师塔。我不会失记,我会记得你的帮助,符氏子子孙孙都会记得。”
慈皇转身要走,慕行秋叫住他,“等等。”
慈皇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他知道世人皆不可信,做出的承诺转眼就会遗忘,这正是他最为痛恨的行为,“你已经答应了。”
“放心,我不会反悔,我只是要多给你一点帮助。”
“什么?”慈皇皱起眉头。
慕行秋抬起左臂,五指在慈皇额头上迅速按了一下,“你最需要的帮助。”
第一千七十八章赎罪
断流城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慈皇的军队驻扎在介河东岸,一群符箓师修建跨河大桥,这样即使河水化冻也不影响往来。与此同时,一队接一队的士兵进入城内,搜索可用的物资,他们的效率比慕烈高多了,凿冰、破墙、挖洞,将断流城翻个底朝天。
另有一群士兵,在介河西岸、断流城东的码头上开辟出一块方形空地,然后树立起大量的木柱,像是一片掉光了枝叶的枯木林,祖师塔被包裹其间,位于靠边一点的位置上。
殷不沉驻守在西城门,阻止任何人通过,结果第一天就与一队斥候发生了冲突,“我知道,西边地方更大,可是那里已经不属于西介国或者圣符皇朝,如今归秦道士所有。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秦道士可不像道尊那么好说话,我这是在救你们,赶快离远一点。”
慈皇向慕行秋做过保证,不会去打扰城西的女道士,可这十余名斥候显然对命令另有理解,一名军官上前说:“我们不会靠近夕照湖,只是在城外建立几处哨所,防止有妖魔偷袭。”
殷不沉坚定地摇摇头,他站在城门正中间,一群地猴子围在周围,不管妖主说什么,都发出吱吱的应和声,倒是颇壮声势。
“哈,真有妖魔杀来,你们挡得住吗?别大惊小怪的,回去跟你们的皇帝说,西边的安全不用他操心,你们也别干扰我练功。”
殷不沉开始像模像样地打拳,这是一套源于魔族的道统拳法,秦凌霜传给殷不沉,让他用这种办法强化魔体,等到魔体更强大、更清晰一些时,再一举去除。殷不沉已经练了一段日子,还没什么效果,但是不敢中断,每天仍然勤修不辍。他一练拳,地猴子们也都模仿。
几名斥候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拔出贴身的匕首,没有攻向殷不沉,而是伸出舌头割了一下,然后向前方喷出血雾,不知是吃过药还是有符箓加持,血量极多,红蒙蒙一片,充满了整个城门洞,浓重的血腥气连妖族出身的殷不沉都觉得难以忍受。
地猴子们已经非常了解妖主的脾气,嗖嗖地向门外跑,殷不沉果然一跺脚倒飞出去,比地猴子的速度更快一些。
血雾经久不散,斥候们拔出刀剑,双手握持,互相保护着走出西城门,算是将它占领了。
斥候一路向西前进,的确没有靠近夕照湖。
殷不沉不是第一次受到惊吓了,他见过、甚至亲自施展过比这更残忍的妖术,但是由人类士兵毫不犹豫地用在他们自己身上,还是令他大受震动。
他站在城门外,望着远去的斥候,心想事情不对劲儿,转身看向夕照湖,大光明镜幻化而成的两座门户仍然立在那里,向秦道士讲诉这些事情是没用的,她连传授拳法都是派出一个雪人来演示,三遍之后融化成水,没有讲解,也不给他提问的机会。殷不沉怕她,这是一种敬而远之的害怕,如果大难临头,他宁愿讨好慕行秋、哀求异史君,也不想、不敢对秦凌霜多说一个字。
他有一种感觉,除了慕行秋,秦道士根本不在意这世上的任何生灵。
殷不沉带领地猴子们进城,有点喜欢上这群丑陋的家伙了,不管他有多胆小,在强敌面前表现得多么不堪,地猴子都不在意,危险过后,照样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当他是妖主,连他的怯懦都模仿得很到位。
街道上到处都是十到三十人一队的士兵,或用符箓,或使器械,闯进无人居住的房屋,将一切能找到的食物和工具都带走,有些东西太大太重,就堆在门口,等大部队来搬。
“这些人类比蚂蚁还听话、还能干,真是……怎么训练出来的?从前不是这样的啊。”殷不沉越看越心惊,尽可能躲着士兵行走。
士兵们也都警惕地盯着半妖和地猴子。
在一条小巷的街口,殷不沉遇见了慕烈,他穿着厚厚的皮袄,与士兵的装扮完全不同,手里拎着一条瘪瘪的口袋,茫然若失地看着不远处的一队士兵进进出出。
若在平时,殷不沉会毫不留情地嘲笑慕烈,今天却没有这个心情,上前问道:“怎么?这些人到处搜刮,却不准你拿点东西吗?”
“不是,他们没说不让我拿东西,可是……可是他们总抢在我前面,我没机会进屋。”
“嘿,你是人类,不是妖族,他们干嘛这么对待你?”
“一名军官找到我,让我加入圣符军,我没同意,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吧。”
“可能?就是这么回事,皇帝的心眼还真小。你为什么不加入圣符军?你不是想找左流英报仇吗?加入大军你的希望还会大一点。”
慕烈的脸稍有些红,低声说:“那个……我不确信自己是完全的人类。”
“什么意思?哦,你是混血,哪方是妖族?父亲还是母亲?我就说嘛,你长得黑不溜秋的,不像纯粹的人类。”
慕烈的脸更红了,“我的家族来自一个叫止步邦的地方,在那里不分人类与妖族,几百年来互相通婚,所以……”
“明白。”殷不沉同情地在慕烈肩上拍了一下,“可惜我没学会老君的本事,要不然在你身上咬上一口,就知道你有没有妖族血统了。”
慕烈摆脱殷不沉的手掌,“谁也别想咬我。”
前方,一队士兵正要将一根两三丈长的粗大圆木运出院子,结果门太小,怎么都弄不出来,一名士兵走上前,以匕首割舌往墙上喷血,然后其他人抡锤猛砸,很快就破出足够大的缺口来。
“这些人都疯了吗?”殷不沉大声说,不在乎被听到,“为这点小事就以血献祭,找个符箓师很容易就解决了嘛,也不想想人家当初是怎么将木头运进去的。”
士兵们就跟没听到一样,排成两行,扛着圆木走向街口,期间也有别的士兵经过,却是各司其职,没人上来帮忙。
殷不沉让到一边,越来越觉得奇怪,上前揪住一名军官的胳膊,“我问你件事。”
军官走在最前面,他动不得,后面的士兵也动不得,扛着圆木原地踏步,他凶狠地盯着半妖,冷冷地说:“放开我。”
“怎么,又要对我喷血吗?这回我非不让了,除非你回答我的问题。”殷不沉冲旁边的慕烈使眼色,慕烈茫然不解,反倒是地猴子们明白妖主的心意,一哄而散,冲进附近的院落,到处搜寻冰冻的食物。
慕烈这才反应过来,匆匆地跑向士兵们刚刚搜过的房子,殷不沉直摇头,心想世上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