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青烟从石板的一角升起,缓缓飘向慕行秋,只是观照内丹就用上瞬息台,这算是一次极为奢侈的施法。
慕行秋一动不动,青烟从左鼻孔进入,由右鼻孔呼出,又回到瞬息台的另一个角上,形成一个循环,秦凌霜与慕行秋的经脉由此连为一体,她可以帮他施法了。
慕行秋眼前一黑,随后又是一亮,他看到了自己的泥丸宫,洁白整齐,不如秃子的完美,空空荡荡,里面什么也没有,突然间猛地一坠,视线落入下丹田,他见到了由三枚修行丹合而为一的内丹。
严格来说,这枚内丹并未融合在一起,红白黑三色平均分配,各占一块,转动得也不快,即使主人亲自来察看,它也不肯变得积极一些。
但它提供的法力是充足的,慕行秋几乎能够感觉到法力外涌时所产生的微风。
慕行秋想让它转得更慢一些,内丹随心所欲,果然更加懈怠,产生的法力急剧减少,这让慕行秋觉得没必要加持禁制。也正因为转速变慢,慕行秋看到了内丹里面泄露出来的一点光。
红、白、黑三枚修行丹结合得并不完美,中间有一点点缝隙,向外露光,平时看不出来,只有在转得很慢的时候才会被注意到。
慕行秋想看得清楚一些,目光逐渐靠近内丹,离得越近内丹越大,缝隙也变得明显起来,最后,他的目光的甚至能够钻进去。
丹里的光像是火光,慕行秋心中一动,难道自己遍寻不得的火其实就在自己体内?他更要看个明白了,于是目光继续向前探索,内丹只有鸽子蛋大小,目光却前行了很长时间。
那光越发像是火光,甚至有丝丝热气散发出来,慕行秋的心也随之激动,失忆即使有一百个好处,他也希望找回记忆,以重新融入这个世界,知道自己在意的什么事,更知道自己在意什么人。
可是一段时间之后,火光却弱了下去,慕行秋进入到一个空荡荡的区域,比内丹大多了,抬头能望到满天星辰,低头能瞧见一座城池。
慕行秋觉得城池有些眼熟,但他想不起来名字,在这里用不着移动,有一股轻微的力量牵引着他的目光前进。
城池不大,处于沉睡状态,寒风凛冽,一点也不像是能产生火光的地方。
他的目光被引向一座高耸的城楼,城楼比他脚上的鞋子还要破旧,在风中摇摇欲坠,然后他看到了,看到了自己,看到了秦凌霜,他从后面抱着她,两人依偎在一起,共同望向遥望的方向,在那里有火光一闪一闪。
“芳芳。”慕行秋知道这是自己的一段记忆,虽然前因后果他都不记得了,但场景却是真实的,情绪更是真实的,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少年时自己的紧张、忐忑与兴奋,那是一种沉醉,即使站在悬崖边上也察觉不到危险的沉醉。
慕行秋很想一直停留在这里,就像彼时的两个人一样,那股微弱的力量也是这个目的,将他的目光牵引至此就消失了。
可慕行秋还得前进,他要去看看远处的火光究竟是什么,能否唤起从前的记忆。
一股更强大的力量传来,将他的目光引出内丹和下丹田,退到泥丸宫,眼前又是一黑,回到了现实中。
慕行秋痴痴地看着不远处的秦凌霜,一时间分不清是真是幻。
“怎么了?”
“我在内丹里看到了一段记忆,可能是我藏在那里的……没什么,一段往事而已。”
“殷不沉回来了。”秦凌霜说。
慕行秋惊讶地发现天已经黑了,他居然在内丹里耽搁了半天时间。
孙玉露飞来,落在两人面前,举起手中昏迷的小蛟龙,微笑道:“想送走两位真是难啊,你们不相信我的话,就让她来说吧。”
蛟龙抬起头,传出龙魔的声音,“司命鼎的确不在这里,我见到了守缺。”
“守缺在乱荆山?”慕行秋吃了一惊。
“她在进行一项法术,我要留下帮助她,我的真幻之躯就让秦道士先用着吧,但是说清楚,是借不是给,任何时候我都可能回去。”
秦凌霜微微一笑,“真幻之躯永远都是你的。”
“等等,你同意她留下?”慕行秋更惊讶了。
“龙魔既然说要留下,必有她的原因。”
“还是你了解我。”龙魔发出笑声,“更多细节我不能透露,以后咱们还会再见的,我想不会太久。”
“随时欢迎。”秦凌霜淡淡地说。
慕行秋更没什么可说的,他知道自己与龙魔应该很熟,却没多少感觉,“好吧,向守缺问好,她还在寻找完整的魂魄吗?”
“呵呵,我们刚见面,我对她还没有太多了解。再见,殷不沉给你们留下,他还是有点用的,保护好我的真幻之躯。”
孙玉露将蛟龙放在地上,向两人施以道统之礼,转身飞去。
“守缺的本事还真大,居然能取得女道士的信任,连去探路的龙魔都给蛊惑走了。咱们真不用去看一眼吗?守缺魂魄不完整,有时候会突然变成另一个人。”慕行秋还是觉得不踏实。
“相信龙魔吧,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恢复原形的殷不沉从草丛中站起来,一脸茫然,“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哎呀,秦道士交给我的任务……”
“你已经完成了,很好。走吧,咱们去断流城,镇魔钟肯定在左流英手里。”
“明年七月初七才是元婴大会,现在太早了吧。”殷不沉发现自己胆子太大了,急忙摇头,“出发,立刻出发。”
秦凌霜施法带着两名同伴飞上天空,殷不沉脑子里浑浑噩噩,总觉得自己忘记了某件特别重要的事情,盯着慕行秋看了一会,突然想起来了,他必须在秦道士不场的情况下提醒道尊一件事。
第一千七十一章冰冻断流
南方的乱荆山只是微寒,北方的断流城已是一片银装素裹,寒风吹过,碎雪像狂沙一样横扫地面。
这里没有记忆中的残破城楼——慕行秋猜出内丹中的记忆必然来自这里——整座城看上去很新很完整,躲过了两年多以前的五行之劫,可这座幸运的城里却没有居民,因为它整个被冻住了。
厚达六七尺的冰雪将断流城包裹得严严实实,没有半点缝隙,站在西城门,脚下用力一蹬,能一路滑到对面的东城门。
三名来访者浮在空中,俯视城池。
“咱们来错地方了吧?这里真是断流城吗?”殷不沉惊讶地问。
秦凌霜嗯了一声,这里不是她记忆中的断流城,但是位置绝不会错,她甚至看到了自己碎丹时造成的城边湖泊,如今也被冰雪占据,与地面平齐。
“那就是咱们来得太早了,现在离元婴大会还有八九个月呢。”殷不沉笑着摇摇头,“左流英还真会选地方,’断流城‘不就是断他嘛,哈哈,有意思,对咱们可是大吉大昨之兆啊。这些冰是不是法术?没准左流英和他的喽啰们就躲在冰下吃香喝辣看笑话呢。”
殷不沉揉揉肚子,将近半个月里他只吃过两顿饭,还都是半饱。
慕行秋也得吃喝,只有秦凌霜不用,真幻之躯不食人间烟火,只需每隔一段时间吸纳天地灵气即可,这些灵气不是用来磨砺内丹的,而是浸润全身的血肉筋骨。
秦凌霜落在夕照湖上,施法拂去一片积雪,露出冰面,这里的冰很纯净,能看见数尺以下被冻住的鱼虾,再深一些就要用到天目了。
“咱们就在这里驻扎吧,试着去除魔尊正法的影响。”
慕行秋点头同意,殷不沉更是欢呼雀跃,他跟来的目的就在于此。
“我去城里看看,没准能找到左流英的巢穴。”殷不沉非常懂得见机行事,每次停下休息的时候,都会找借口离开,让慕行秋和秦凌霜单独相处。
殷不沉连蹦带跳地进城,很快消失,秦凌霜召出大光明镜,要用它在冰面上制造住所,慕行秋帮不上忙,在附近四处闲逛。
他听说过一些断流城的往事,知道这里与自己有莫大的关系,他曾在这里与妖族奋战,获得“慕将军”的称号,可是此刻的所见所闻却不由得让他怀疑当年的战斗有多大意义,那就像两群蚂蚁的火并,结果战争刚刚结束就迎来一场毁灭一切的洪水。
“慕将军”保护的人类在哪呢?
他信步走到城墙边,抬头看见几行字,字刻在冰面上,不是很清晰:慕冬儿和孩儿军来过又走,左流英和昆沌,有胆子出来与我们一战。
慕行秋微微一笑,取出祖师塔,转过身,迎风站立,片刻之后,有了动笔的感觉,以祖师塔风中三戳三顿,写下三道符箓。
一道符箓顺风远去,一道符箓逆风而行,一道符箓在高空盘旋。
秦凌霜从湖上走来,身后已经用法术建好了两座奇特的屋子,那是两面高七尺的椭圆形镜子,并排竖立,镜面上光滑至极,却没有映照出任何景物,像是两道门户,获得允许的人的确可以迈步进去,里面是两间典型的修行小室。
这是秦凌霜和慕行秋的房间,殷不沉自己会施法造屋。
秦凌霜远远地问:“干嘛用这种目光看我?好像又不认识我了。”
“很少见你走路。”
秦凌霜总是飞来飞去,偶尔落地也顶多来回踱几步,这次从一里外走来,算是最长的一段步行了。
她转身望了一眼,洁白的雪地上只有慕行秋的脚印,没有她的,她有意识地增加力量,接下来的路面上才出现浅浅的脚印。
“你在寻找异兽?”秦凌霜认出了慕行秋在风中写下的符箓。
“嗯,我想让殷不沉尽快驯服一只异兽,好与慕冬儿他们联系上。”慕行秋指了指冰墙上的几行字。
“在你最淘气的时候也做不出这种事,魔魂开始在慕冬儿体内生效了。”秦凌霜停住脚步,脸颊被寒风吹得微有些发红,像是一层淡淡的胭脂,“你的符箓之术越来越奇特,居然能风中写符。”
“我以为这是很普通的法术。”
“一点也不普通,五行法术的确能够借助自然力量,不过符箓……”秦凌霜微微一笑,“你应该保持这种状态,或许这正是左流英的目的。”
慕行秋正想说说自己对左流英和断流城的看法,忽听城内传来一声惊呼,尖细发颤,肯定是殷不沉的声音。
慕行秋和秦凌霜对法术都有强烈的感受力,他们之前在冰冻的城里察觉不到法术迹象,因此没有进去查看,没想到殷不沉还是遇到了意外。
秦凌霜抬手在空中抹了一下,面前的城墙、房屋全都变得透明,两人能够直接望见殷不沉。
殷不沉坐一户人家的厨房里,身前散落着许多碎冰块,还有一块不知存放了多久的面团,他显然是在寻求食物时遇到了怪事。
殷不沉快速地眨了两下眼睛,通过水晶眼感觉到秦凌霜的法术,指着前方的灶坑,“什么东西钻进去了?”
能将一只妖吓得坐倒在地,应该不会是蛇鼠一类的动物,但是放在殷不沉身上也不好说。
“你留下看家,我去瞧瞧。”
秦凌霜清晰地嗯了一声,慕行秋跑到城门口,脚下微一用力,向城内滑去。
拐了几次弯,慕行秋找到了殷不沉,他已经站起来,正拿着面团仔细嗅闻,一看见慕行秋就笑着说:“没坏,这里的冰冻肯定是突然降临的。”
“究竟是什么东西?”
“刚揉好的面,用火烤一烤就能吃……哦,道尊是说那个东西,好像是只猴子,不大,三尺高吧,挺瘦,眼睛大得吓人。道尊,你别笑话我,那两只眼睛的确古怪,尤其是在灶坑里忽闪忽闪的时候。”
“是妖吗?”
“不是,我能认出妖族……是有一点妖气,但不是妖,我敢肯定。”
“异兽?”
“嗯……”殷不沉显得很迷茫。
屋子里没有风、法术或明显的情绪,空气近乎停滞,不能用来写符,慕行秋从百宝囊里召出一张真正的符纸,以祖师塔在上面轻轻点了一下,以此点为中心,淡红色的图案迅速向四周扩散,顷刻就形成了一幅完整的符箓,像是文字又像是图画,如云蒸霞蔚,如崇山峻岭。
“道尊真是厉害,想当年你根本不会符箓,这才多久啊,就能一点成符,那些符箓师辛苦一辈子也没有这种本事啊。”殷不沉借机奉承,“可你是怎么祭符的啊?我听说高等符箓师背上都有祭火神印,道士却不能有,因为它会损伤内丹。”
慕行秋挽起右手的袖子,在肘部以上套着一只黄澄澄的铜环,正中间有一圈火红的线在闪动。
“原来道尊将祭火神印写在了法器上,妙招,不过普通道士做不到这一点吧?呵呵,我就知道,道尊的法术绝不寻常。”殷不沉努力吹捧,可他的千言万语也比不上某些人一个鼓励的眼神。
慕行秋祭出手中的纸符,一股青烟从他手中坠地,迅速延长,钻进灶坑里。
“把猴子抓出来!”殷不沉兴奋地说,双手仍捧着硬梆梆如同石头一样的面团,“拷打它,不,架火烤着吃,不,它的肉太少,炖汤!这里什么都不缺,往锅里扔块冰……”
灶坑里果然还有洞口,青烟前进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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