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在经过烟尘时也缓了一下,随后与石亘的法术擦身而过,两道法术各自撞上敌对禁制,劈啪乱响,漫天烟尘里又多了成片的火星。
禁制很快就被冲破,进攻法术也因此受到削弱,接下来,两名道士要以身体硬接对方的攻势,是胜是负、是生是死,全在此一接。
谁知这两道法术弱得不成样子,有气无力地向前磨蹭,没有半点杀气,两名道士初时都以为这是对方的诡计,不敢大意,直到外面的烟尘抢在法术前面冲进禁制之内,扑面而来,他们才明白的确有“诡计”,罪魁祸首却是另一个人。
“马妖!”
“他还没死!”
“都是你没用全力!”
“是你干扰了我的法术!”
两人一边争吵一边施法驱散烟雾,互相提防着的同时还要寻找马妖的踪迹,不免有些缩手缩脚,哪样都没做好,好一会才烟消尘散,重见清明。
四周野草萋萋,孤峰耸立,散修已经逃到十几里以外,马妖更是无影无踪。
两人互视一会,同时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
“狄首座好法术,能将元婴化为顽石。”
狄远服目光一瞥,脸腾地红了,左手紧紧抓着的元婴竟然变成了一块长石,自己也是大有法力的道士,手中之物何时被换,他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
摆脱尴尬的最好办法是让对方也成为笑话,狄远服压下心中的羞愤,扔掉长石,冷冷地说:“石首座也不差,魔骨变木,令人钦佩。”
石亘也是一瞥眼,发现护在心口处的魔骨居然被换成一块枯树皮,心中大怒,嘴里却发出一阵大笑,“狄道友,咱们可走眼了,被一只马妖戏耍,你我二人从此有何颜面行走江湖?各寻一处僻静之处自裁了断吧。”
“想自裁随你,我不奉陪。马妖用的是障眼之法,若不是有你牵制,我早已将其杀死。他跑不远,就算搜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找出来。”
“好!知耻而后勇,咱们一时大意吃了暗亏,不管马妖是何来历、有何靠山,咱们都得将面子找回来。”
“咱们?”狄远服鄙夷地打量石亘。
石亘脸上堆笑,“狄道友,你不会真的认为只凭马妖自己,就能从你我的眼皮底下夺走元婴和魔骨吧?”
狄远服神情微变,“你是说有人帮他?星山宗师赵处野吗?”
“嘿,马妖的话不尽可信,但他背后必有靠山,没准就在附近。”石亘向四周望了一眼,正色道:“狄道友,要么远离是非不问世事,要么勇猛精进绝不言退,既想争元婴,又想单打独斗是不可能成功的。”
“那我也用不着与你联手。”狄远服毫不掩饰心中的厌恶。
“狄道友,你说是一个人找靠山容易,还是两个人容易?天下大乱的局面不会持续太久,左流英召集元婴大会,说明祖师即将再次出山创建新道统,像咱们这样的人,恐怕很难进入祖师的法眼,不得已,只好攀附其他强者,下手还得快,否则的话,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狄远服对石亘更加鄙夷,却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有道理,沉吟片刻,“你有门路?”
“两名注神道士加在一起,到处都是门路。”
“必须先解决那只马妖,我不管他背后的靠山是谁,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好!”石亘赞了一声,“以元婴当作见面礼,向咱们敞开的门路会更多。”
两人互相施以道统之礼,各叫了一声“道友”,算是尽弃前嫌,只是彼此间的印象并无改变,一个觉得对方粗鄙无耻,一个暗笑对方愚蠢可欺。
狄远服召来附近的散修,命令他们一天之内找出马妖的下落。
慕行秋的确没有逃得太远,龙宾会符箓缺失瞬移之术,飞行术也不隐蔽快捷,他用符箓施展了三次土遁,此刻正坐在四十里外的江边,与身穿黑衣的元婴互相打量。
符箓的禁制比较弱,容易引起敌人的注意,慕行秋干脆不用,只以草木遮挡身形,两名注神道士如果升上高空仔细观望,完全能够看见他和元婴。
“你叫什么名字?”慕行秋问。
元婴不吱声,他的容貌与两岁的孩子无异,只是稍显瘦小,最明显的特征不是额上的红印,而是他的眼睛,过于早熟,透着成年人才有的审视与戒备。
“你会说话吗?”慕行秋又问。
元婴张开嘴,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你认得我吗?我失去了太多记忆,从前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慕行秋总觉得对方的目光里有一点熟悉的东西。
也不知元婴听懂没有,他的眼神似乎有一点困惑,可是接下来他就冲慕行秋吐出一团火。
没有注神道士的法术相助,元婴的火焰烈则烈矣,却不够精巧,慕行秋右手连抓,将火焰收入手中,过了一会,摊开手掌,亮出一枚红通通的珠子。
“或许你也跟我一样忘记了许多事情,甚至连从前的身体都给忘了。”慕行秋用的是吸法之术,将火焰中的法术凝聚成一颗珠子,但是维持不了太久,珠内的法力得尽快释放出去,他用左手在珠子上指指点点,连写十一道符箓。
珠子燃烧起来,火势不大,周围数里之内的草木噌噌地生长,成群的鲜艳蝴蝶从草丛中飞出来,这都是普通的小法术,慕行秋用它们消耗外来的法力。
元婴露出明显的惊讶之色。
“这些法力用来写乞雨符的话,至少能写五十张,够五口之家用上三五年,可惜我手里没有现成的符纸。”慕行秋站起身,法术可能会引来注意,他必须离开了。
他将手中燃烧的火珠扔到刚才坐过的枯木上,那木头没有被点着,而是蠕蠕地动了起来,抖落一身碎屑,爬到江面上,变成了一艘小船。
符箓的威力不如道统法术,慕行秋若非拥有服月芒境界的体质与血液,写出的符箓再快再好也不是注神道士的对手,但是龙宾会发展了数量极其庞大的辅助符箓,可用于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符临教给他的两千多种符箓大都属于此类。
慕行秋很喜欢这些小法术。
元婴却不怎么感兴趣,他在意的是对方竟然能空手接住自己的火焰。
他又从嘴里吐出一团火。
慕行秋抬手接住,“不要再玩了,这样会惹来麻烦的。”
元婴又吐出一团火,慕行秋左手接住,“看来没人教你应该听话。”
元婴一连又吐出四团火焰,慕行秋两只手里分别多了三颗火珠,快要握不住了,严厉地说:“要我在你身上写几道符箓吗?”
元婴指指他手里的火珠,想要回来。
慕行秋想了想,扔给他一颗。
元婴拿着火珠仔细查看,伸出手,再要剩下的火珠。
慕行秋跳到船上,等元婴跟上来才对他说:“只能先给你一颗,这一颗消失之后再给你第二颗。”
火珠能维持一刻钟,慕行秋希望元婴到时候会玩腻。
元婴大概是听懂了他的话,随手向后一抛,火珠又变成一条长长的火焰,推着人和船如离弦之箭一船冲出去一里多远。然后他又抬头看着慕行秋,脸上居然多了一丝笑容,这很可能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游戏的快乐。
慕行秋遵守诺言,给他第二颗火珠。
六颗火珠用完,小船驶出七八里,慕行秋望向捞月山的方向,相信他们的行踪已经泄露,“既然你没有名字,我给你起一个吧……还真是麻烦,就以江为姓以火为名,从今以后你叫江火儿,明白吗?”
元婴意犹未尽,舔舔嘴唇,似乎还要吐火,慕行秋却已在晨曦中看到捞月山散修的身影。
第一千二十三章饿了
慕行秋弃舟登岸,在小船上留了两道符箓,分别化成他与江火儿的形象,继续沿江而下,这样的法术骗不过道士,却足以瞒过身后的散修。
慕行秋初时还有点担心江火儿跟不上自己,结果这个小家伙两条腿跑得飞快,反而要经常转身等他,不过江火儿的腿脚不太利索,在草地中时不时摔个跟头,倒是不怕疼,打个滚爬起来接着跑,偶尔会发脾气将绊倒自己的树根、石块击得粉碎。
他已经接受江火儿这个名字,被叫到的时候会做出一些反应,可无论慕行秋怎么解释,他都不肯停止喷火,慕行秋只好到处灭火,化成的珠子都用来促进草木生长了。
其中一次特别惊险,慕行秋刚用符箓化解一团火焰,狄远服和石亘就从头顶的高空飞过,这两人根本不相信散修的报告,以为小船一类都是障眼法,马妖不可能还在附近逗留,因此没有用心寻找,而是直接去拜见选定的靠山。
慕行秋紧紧捂住江火儿的嘴巴,直到两名注神道士身影消失才松手,他不愿横生事端,能避开尽量避开。当他低头看去,却见到一双凶恶的目光,江火儿极度厌恶受到束缚,捂嘴的动作在他看来是一种折磨与威胁。
慕行秋将刚刚凝成的珠子递给他,“你想学法术吗?”
江火儿一把夺过珠子,紧紧握在手里,眼中的凶光慢慢消散,过了一会,他竟然点点头。
“你能听懂我说话?”
江火儿点点头,又摇摇头。
“有些能听懂,有些听不懂?”
这回江火儿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了,一脸茫然。
“嗯,想学法术,你得先学会说话。这件事不着急,我得给你找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地,然后我要去一趟断流城,这个地名听上去有点耳熟,没准我以前去过……”慕行秋在树林中边走边说,忽听得背后砰的一声响,知道是江火儿用掉了火珠。
慕行秋在火珠上写了一道符,它不会再变成火焰,而是化成数不尽的羽毛、杨柳絮和小飞虫,江火儿很快追上来,身上沾满了这些东西,脸上却没有一点怒意,跟着慕行秋走了一会,他抬头喊出一个字:“火!”
慕行秋脑海中并未生发出新记忆,他已经习惯,没有特别失望,低头微笑道:“没错,火,这是你擅长的法术,也是你的名字。我叫慕行秋,你叫江火儿。”
“江……火。”
“就是你。”慕行秋指着小家伙。
江火儿一旦开口,学说话就快多了,他从来不用“我”,总是自称其名,“江火儿……饿。”
慕行秋挠挠头,他有三只百宝囊和一只乾坤袋,里面装满了宝物,唯独没有食物,他十几天才吃一点东西,很久没尝过饥饿的滋味了。
“你吃果子吗?这个季节好像也没有什么果子……看来又要讨食物了,跟我走,我记得山后有一户人家,主人很好客。”
慕行秋对最近两年多发生的事情记得还是非常牢固的,行不多远,他找到一条隐蔽的林中幽径,沿路绕来绕去,午后不久,看到了山坳里的一缕炊烟,“真走运,老三家里正要开饭。”
江火儿没见过炊烟,但是知道“饭”的意思,连蹦带跳地向山坳里跑去,刚转过一棵大树,突然倒转身腾空而起,脚踝被路边埋伏的绳索套住了。
江火儿有一个优点,遇险时从来不嚷不叫,挣扎了几下,张嘴就要吐火自救,嘴巴张合几次,连股烟都没吐出来。
慕行秋赶来,纵身一跃,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割断了绳索,夹着江火儿落地,“这就是你无节制喷火的结果,想学法术,先要学会控制,明白吗?”
江火儿的眼睛里又露出凶光,解下脚踝上的半截绳子,放到嘴里就咬,几下咬得稀烂,吐在地上还要狠狠踩上几脚。
“好大的脾气,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的眼神有点熟悉呢?失去记忆真是麻烦啊。”慕行秋迈步前行,从百宝囊里悄悄召出几张已经写好的符箓,他大概一年前在这户人家里借宿,那时外面的小路上可没有设置陷阱。
剩下的路比较安全,拐了两个弯,前方的树丛中露出三间草房,一名大汉站在路口,手持钢叉,神情戒备。
慕行秋止步,“老三,是我来得不巧吗?还是这里的风俗不同了?”
那汉子看清来者的容貌,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放下钢叉,朗声道:“原来是雨师光临寒舍,哈哈,叫我一声‘三哥’就这么难吗?我比你大上至少二十岁吧。”
慕行秋笑着摇摇头,“别欺负我这失忆的人,没准是你比我小二十岁呢。”
“呵呵,也有可能,这一年多没见,你的样子还是一点没变。”大汉惊讶地看着慕行秋身后的江火儿,“这个小家伙是谁?你失散的儿子吗?”
“我不可能有儿子。”慕行秋肯定地说,他这两年多以来极少与修行者交往,也从来不打听慕将军的往事,只是觉得以自己的性格来说,不可能娶妻生子。
大汉转身推开柴扉,请两人进院,对江火儿多看了两眼,江火儿用警惕的目光回视。
“这个小孩儿挺特别,慕雨师,你不会……先进来再说。”
大汉姓寇,行三,父母兄弟妻儿都在五行之劫中丧生了,他独自逃难,进山成为猎人,招待过慕行秋,得到过几张符箓。
院子不大,却很干净,十多只鸡鸭慢悠悠地踱步。
“老三,你这里变化不小啊。”慕行秋记得很清楚,上次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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