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怀好意,主动来帮我们抵抗散修,嘴上说什么都不要,其实你想抢夺我们的土地神,我就知道!元婴是什么鬼东西?这里只有土地神,属于我们的土地神!”
长老越说越怒,真的相信这两人心怀鬼胎,自己的做法因此绝非恩将仇报,就算官府还在,自己也说得出道理。
孩子没有再进一步施法,但也没有收回力量。
姚校尉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孩子,大声问门外的长老:“这孩子的父母呢?”
“都死了,他是我们拣来的,不,我们收养的,没有我们,他早就冻死在荒郊野外,你别以为我们是在虐待他,土地神年纪小,脾气却大,不管束着点,早就将神佑城点着几百遍了。”
罗小六儿冷笑一声。
“是他帮你们修建的地府吧?”姚校尉仍不回头,这座地府规模宏大,墙壁看上去还比较新,显然不是龙宾会从前留下的遗迹,而是最近两三年内以法术新修的。
“他是土地神,当然要做点好事,难道我们天天白供着他么?而且他只是费些力气,整座地府还是我自己动手修建的。”长老必须用怒意驱赶心中的羞愧,唾沫喷在铁门上还不过瘾,又拿拐杖在门上重重敲了两下,“你想要元婴,就跟他待在一起吧,他每天早晨喷一次火,你们正好热乎热乎。”
孩子额上的红印慢慢冷却,姚校尉冲他眨眨眼,露出一丝微笑,终于转过身,隔窗对长老说:“散修不足为惧,只要你们平时严加防范,在敌人到来之前排好阵形,足以自保。”
对方到这种时候还想着神佑城的安全,长老愣住了,扭头看了一眼两名跟进来的青年,见他们面露惭色,不由得将心一横,恶事总得有人来做,自己一把老骨头还要什么脸面?
“姚校尉,你是好人,可你居无定所,浪迹江湖,保不齐酒后失言将土地神的事情泄露出去。抱歉,我们不能放你走,土地神是神佑城的根基,没有他,我们这些人连一个冬天都熬不过去。”
“散修已经知道元婴在这里,他们不会善罢干休。”
“你也说过,元婴不只一个,散修未必就知道我们这一个最为强大,很可能是虚张声势,现在我们学会了阵法,更不怕他们了。”长老不太放心,问两名青年,“学会没有?”
两人犹豫地点头。
长老又用拐杖敲敲铁门,“活着不易,请两位体谅些。”说罢,转身欲走。
“若是有道士来要元婴呢?”姚校尉问。
长老止步,咬咬牙,“道士都死光了,哪还有道士?就算真来了——大家鱼死网破,道士不让我们活,我们也不让道士活。待会你就知道土地神的厉害了,我们怕走露风声才不用他,否则的话,就凭那七名散修……哼。”
长老带着两名青年向外走去。
姚校尉摇摇头,让开窗口,罗小六儿走过来,再次摆出把脉似的施法姿势,冲三人叫道:“喂,等等,你们还没将东西还给我呢。”
三人转身,一脸茫然,长老说:“我们没拿过你的东西。”
罗小六儿伸手一指,一柄小剑出现在三人头顶,瞬间长至三尺,在墙上火烛的映照下寒光闪烁,劈头盖脸地砍来,三人吓了一大跳,边躲边退,没一会又回到铁门边。
法剑停在空中,来回指向三人的眼睛。
“麻烦开下门,这里太局促了些。”罗小六儿客气地说。
“你、你是散修?”长老转过身惊恐地说,这两人会布阵,身上带着不少法器,可是在乱世之中这都不算什么,神佑城里就有不少法器,关键这两人不会飞,这是散修与普通人最重要的区别。
“我不是散修,只是会玩些符箓。”罗小六转过右手,手心冲着窗口,露出纹在皮肤上的符箓图案,那像是一只眼睛,眼珠的位置是一个极其复杂的文字,此刻正散发丝丝热气,像是在燃烧,“请快点开门,祭手符很辛苦,我坚持不了太久,一着急的话可就掌握不好分寸了。”
长老惊惧交加,看一眼罗小六儿手中的符箓,回头又瞧一眼悬在半空中跃跃欲试的法剑,终于明白自己已是走投无路,“放你们走就相当于将土地神拱手让人,我、我……”
长老倒有一股狠劲儿,猛地一仰头,居然向铁门撞来,宁死也不愿打开铁门。
罗小六儿倒吓了一跳,他也算见多识广,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倔强的老头儿,他的符箓之术不成体系,打架有余,救人不足,不由得哎呦叫了一声。
门口的两名青年也被唬得一惊,好在手疾眼快,一块抓住长老的胳膊,一人劝道:“长老,您可不能死啊,万事总有得商量,古神教的两位大哥是好人,应该不会出卖咱们,放走也无妨。”
长老向说话者脸上啐了一口,气急败坏地说:“你懂什么?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你就以为这世上有好人了?好人能活到现在?我怎么对你们说的,除了城里的人,外面全是豺狼虎豹,一个也不能信,被散修和符箓灭掉的城镇还少吗?就算他们是好人,保不齐认识几个坏人朋友,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土地神一旦被抢走,你靠什么在这乱世活下去?你爹、你娘、你女人、你孩子都要被你这一句‘好人’害死,懂吗?”
青年面红耳赤,小声嗫嚅:“我还没成亲,哪来的女人、孩子?”
长老推开两名青年,“反正是死,死三个总比死全城人强,我先撞,然后是你们两个,谁也不准给他们开门,就让土地神烧死他们,一了百了。”
两名青年想拦不敢拦,厅内的罗小六儿反而慌乱了,“校尉,怎么办?”
姚校尉走过来,“古神教遍布天下,江南就有数万人,我们两个死在这里,三天之内必有教众过来寻找,到时候神佑城要怎么应对,你想好了吗?”
长老愣了一下,恼恨地说:“真不该向古神教求助。那也不能放你们出来,走一步算一步,我不自杀了,你们想杀人,动手好了。”
长老伸长脖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与之前那个随和软弱的老者判若两人。
双方僵持住了,罗小六儿碰了一下姚校尉,让他看自己的右手手心,上面的符箓图案开始变红,表示他快要坚持不住了。
“好吧。”姚校尉叹息一声,正想让罗小六儿收起法术然后再谈,忽听得外面剑鸣,心知有异,叫了一声“小心”,推开罗小六儿,自己也向边上跳去。
长老下意识地转身看去,法剑飞来,正中脑门,穿脑而过,顺着两指宽的窗口冲进铁厅。
长老脑门上多出一个红点,面无表情,眨了两下眼睛,扑通摔倒,气绝身亡,两名青年跪地大哭。
铁厅内,罗小六儿大吃一惊,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心,上面的符箓图案已经暗淡,法剑显然不是他操控的。
那法剑嗡鸣不止,在长老头上造成的伤口只是针眼大小,放出的光芒却有七八尺,像是一颗大光球,在空中稍作停留,直接冲向台子上的元婴。
孩子察觉到危险,红印再次燃烧,八条链锁哗啦啦直响,上面挂着的器物或放光或异响,全都做出反应。
法剑却没有攻击孩子,而是砍向连接左手腕的锁链,孩子很快醒悟过来,用力拽紧锁链,法剑连砍三下,将第一条锁链斩断,转而又砍第二条锁链。
门外的青年哭着喊道:“你们杀死了长老,连我们一块杀死吧!”
罗小六儿茫然不解,姚校尉却已猜到真相,大声说:“有道士来了,快去通知其他人,能逃多远是多远!”
青年止住哭声,却没有动,姚校尉紧挨铁门,露出双眼,盯着外面的两人,认真地说:“元婴就要摆脱束缚了,就算道士饶你们不死,元婴会怎么报答你们的‘恩情’?”
姚校尉让开窗口,让两人查看厅内的情形。
两人各瞧了一眼,只见八条锁链已去其三,孩子双拳紧握,两眼赤红,透出说不尽的愤怒与仇恨。
只被盯了一眼,两名青年就吓得心肺欲裂,掉头就跑,连长老的尸体也顾不上了。
法剑大起大落,眨眼间就将八条锁链全部斩断,那孩子自出生以来大部分时间都受困于此,终于在这一刻获得自由,额上的红印似乎就要喷出火来。
“我们不是这里的人,跟你一样,也是囚徒。”罗小六儿急忙解释道,法剑已经掉在地上,恢复原样,却不再听他的指挥。
那孩子不说话,很可能根本就没人教给过他说话,更没人教他分辨是非,他张口嘴,喷出一团赤红的火。
第一千一十九章约战
火球从元婴的嘴里吐出来,那是一团粗劣的火,仿佛燃烧不充分的木炭,里面包含着大量颗粒状的火星,随时都有可能散落一地。
姚校尉和罗小六儿不会因此轻敌,他们认出这是形态不完善的法术,漏洞百出,力量却不可小觑,两人立刻闪到一边。
火球撞在铁门上,积聚多时的力量瞬间爆发,轰的一声,厚达六七寸的铁门被砸出一个大窟窿,火球继续前进,见墙就撞,见门就入,整座地府都在摇晃,墙壁上的石块簌簌而落。
元婴的力量一直以来都受到束缚,这是他第一次随心所欲。
他还不会飞,从台子上一跃而起,跳到门外,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死去的长老,嘴里吐出第二团火球,尸体眨眼间就被烧成灰,火球继续向地下钻去,引发更强烈的晃动。
姚校尉和罗小六儿向门外望去的时候,孩子已经没影了。
“快追,不能让元婴落到道士手里。”姚校尉纵身从铁门窟窿里跳出去,那窟窿边缘还是红通通的,衣服触之立燃,姚校尉一边跑一边扑灭。
罗小六儿动作更轻盈一些,衣裳完好,紧跟在姚校尉身后,从包袱里摸出一面铜镜,大声问:“咱们能打得过道士吗?”
“总得试一试。”姚校尉心中也没有把握,“或许可以劝说元婴不要跟道士走。”
罗小六儿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一个好计划,可他还是紧跟不舍。
一路上尽是火球造成的断壁残垣,城内居民大都聚在外面,地府中的人不多,撞见元婴者无一幸免,能留下几块残肢就算幸运。
“坏了,杀心一起,再难挽回,唉。”姚校尉叹息一声,跑得更快。
那孩子已经将地府门户冲破,两人倒是没遇到阻碍,很快就回到地面上。
正是夜色最深的时候,也是天将亮的一刻,神佑城上空飞舞着十几团火球,将全城照亮,废墟中到处都是哭嚎声,事发突然,众人根本来不及布阵。
孩子站在一根翘起的梁木上,小小的身子不着寸缕,正是好吃贪玩的年纪,却有着成人似的沉稳与怒意。
火球都是他吐出来的,但他现在已经不在意凡人的生死了,正抬头观望浮在空中的几个人。
那七名散修又回来了,带来了帮手,八人当中只有他的穿着不像道士,一身宽松的黑袍,长发披在身后,足下没有法器,凌空而立,看样子只有三十余岁,可他的神情却比任何人都像道士,冷漠而高傲,从前这曾是让凡人放心的外貌,现在却是残酷无情的死亡象征。
“这一个还比较像话。”黑袍道士开口道,他飘浮的位置最高,七名散修自觉地矮下去半身,距离他十步以外。
孩子仍不说话,或许是没听懂。
姚校尉仰头抱拳,冲天上说:“阁下是哪一家道统的道士?”
黑袍道士等了一会才将目光慢慢转向姚校尉二人,一边的玄妙真人齐至胜小声说:“就是他。”
黑袍道士打量了姚校尉几眼,“你们两个没有内丹。”
“没有,我们不是修士,只是学了一套阵法和几招符箓之术。”姚校尉实话实说。
黑袍道士想了一会才自我介绍道:“我是捞月山山主狄远服,道统已经没了,还分什么‘哪一家’?你饶过我的人一命,我也饶你一命,从此两不亏欠。但是不要再让我看到你或者古神教的其他人,你们尽可蛊惑凡人,我不干涉,可要是再敢阻挠我捞月山的行动,就是在向我挑战。”
“古神教并非蛊惑之术,你的人可以证明。”姚校尉平静地说。
七名散修都有些脸红。
狄远服哼了一声,“我知道你的阵法以人多取胜,聚齐人,来捞月山找我吧,十日之内我都在。”
狄远服挥下袖子,梁木上的孩子向天上缓缓升起,他不安地扭动了两下,没有再做反抗。
姚校尉顾不得许多了,大声叫道:“元婴,这个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自由了,不用非得跟随道士,他们……”
狄远服又挥下手,不见法术形迹,姚校尉和罗小六儿只觉得狂风扑面,胸闷气短,再也说不出话来。
“别太过分,古神教,想夺元婴,十日之内来捞月山,十日之后,你最好躲着点。”狄远服转个身,带着七名散修和那个孩子一块消失了。
“瞬移之术,姓狄的起码是星落境界。”罗小六儿惊讶地说,扭头看向姚校尉,觉得他应该放弃了。
“咱们曾经击败过服月芒道士。”姚校尉却不肯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