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一团火——谁让咱们当初都享受过昆沌的法术呢——你们会感到全身燥热,尤其是三田,意志不坚者,将会爆裂而亡。最好的应对之法就是存想,咱们的这个阵法就是要将九卷《无忧经》传遍千里,甚至更远一些,帮助所有修行者进入存想状态。”
这是一个消极的对抗之法,也是最安全、覆盖范围最广泛的法术,众道士点头,他们都明白其中的道理,尤其是七名诵经科道士,他们是阵法的核心成员,身边围绕的法器也最多。
“事有万一,昆沌实力强大到不可思议,如果咱们不是对手的话……”施含元又在原地转了一圈,作为一名自认为还算合格的道士,他必须提前想到死亡,并以平静的态度对待,“保住山谷里的凡人比保住咱们的性命更重要。”
道士们沉默无声,过了一会庞山道士申继先问:“你真的相信左流英,以为凡人的婴儿当中隐藏着未来的希望?”
“我只相信一件事,胎生道根的婴儿数量近一段时间里大幅增加,这不寻常,如果说咱们还有一点希望的话,这就是希望,咱们或许能挡住道火之攻,却绝不是昆沌的对手,必须保住这些希望。”施含元顿了顿,“凡人三田未通,但他们也享受过昆沌法术的好处,因此也会感到燥热和心慌意乱,甚至因此自残而亡,《无忧经》能让他们的心平静下来,所以七位诵经师务必坚持到最后。”
大家都明白这番话的含义,必要的时候,其他道士都可以死,七位诵经师不能死,阵法若破,诵经声传不到千里之外,诵经师凭自己的法力也能照顾一座山谷。
时间一点点过去,阵法的力量正向外扩散,这是简单的一步,法器就可维持,道士无需全力施法。施含元向数十里外的山峰望了一眼,很快就将目光转回来,这个动作没有逃过其他道士的注意。
谁也没说什么,凡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更易于相信奇迹、神灵这些东西,道士们也有类似的需要,施含元相信特异的婴儿和符箓,其他道士则寄希望于某天、某时会突然出现一位能与昆沌势均力敌的道士。
“昆沌躲起来,肯定是在防备谁,对不对?咱们要是能提前找到这名道士就好了。”一人说道,新的至强者肯定是道士,这是勿庸置疑的。
“或许就在咱们中间。”另一名道士更乐观,“只是时机未到,连他自己也没有觉悟。就像施道友,不就是在极短的时间里进入服日芒境界的吗?”
施含元只能微笑,不置可否,心怀希望终究是件好事,哪怕再渺茫也值得鼓励。
众人议论纷纷,一名负责警戒的灯烛科女道士面前的油灯晃了两下,“当心,有异动。”
道士们立刻进入备战状态,离子夜还有一刻钟多一点,施含元能算准到这种程度已经非常了不起。
可法阵没有遭到攻击,众人也没有感到燥热。
远处的夜空中出现一个火圈,以极快的速度向外扩散,偶尔发出一声爆响,扩散数十里之后,火圈边缘激发出更多的新火圈,以更快的速度扩散。
“是马妖的顶天立地符。”申继先摇摇头,符箓法术看上去很是宏大,却没有多大意义。
一名监测空气中铺垫法术的道士咦了一声,“马妖的符箓好像有点作用,昆沌的法术减少了一些。”
施含元直接以法术观察四周的铺垫法术,也摇摇头,“道火之攻可能会因此减弱一些,但不会消失,还是会在子夜时分到来。”
“而且符箓余劲不足,越远威力越弱,顶多扩散到三百里以外就会完全消失。”申继先做出判断,其他道士也都是同样的看法。
施含元不得不承认,奇迹并未发生。
谷中的凡人不明所以,还以为火圈是道士们发出的法术,纷纷抬头观望,甚至大声叫好。
“把赵宗师召回来吧,他毕竟是服月芒道士,还有许多极品法器。”一名道士建议道。
施含元摇头否决,“就算赵处野真的幡然悔悟,也不能让他加入,他与昆沌有过联系,不安全。”
这是一个有力的理由,昆沌若是在赵处野身上暗藏法术,那将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没人再做类似的提议了,大家专心准备施法。
夜空中又有一圈火焰掠过,像是燃烧的杨柳絮,比上一次更显微弱,消除的铺垫法术也更少。
灯烛科女道士沉声道:“这回真的来了。”
七八百件法器几乎同时做出反应,或鸣响或发光或旋转,施含元也察觉到了,第一个施法,其他道士依次入阵,七名诵经师开口念诵《无忧经》,声音有高有低,速度有快有慢,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声响,似海潮似松涛似龙吟,谁也听不懂,却都觉得心境平和愉悦。
山谷中的凡人首先听到诵经声,有人跪下握着神像祈祷,有人昏昏欲睡,少数修士事前得到过提醒,都在自己的房间里随着诵经之声进入存想状态。
道士们之前做过充分的准备,诵经声在多处引发共鸣,很快就传至千里之外,他们已经通过种种途径尽可能通知流落各处的道士,他们即使不来帮忙,也可以进入诵经范围之内享受好处,如果能顺便带来一些凡人那就更好。
诵经声响起不久,天突然暗下来。
这本来就是深夜,月光虽亮,却也只是隐约见物而已,眨眼之间,连这点光亮也没了,空中的星月还在,可是除了显示自己的存在,它们的光芒几乎毫无用处,伸手之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与黑暗一块到来的是一记重击,它击在每个人的心中、脑海中,人人都感到恐惧与慌张,诵经声也变得喑哑难听,像是一袋子钢珠在撞来撞去,凡人警惕地左右张望,修士们的存想难以为继,站起身,握着拳头走来走去。
道火之攻对凡人是重击,对道士就是碾压与切割了,他们就像是乘坐着一条船,突然被水中巨兽撞击,船身下沉,人人自危。
施含元在同一瞬间激发出全部法力,其他道士负责传播诵经声,他的职责就是保护众人的安全。服月芒道士身上发出一层层的光芒,以笼罩上百名道士为界,不多不少,只要光芒还在,大家就没事。
施含元松了口气,只要能挡住道火之功的第一轮攻势,就有坚持到底的可能。忙于施法的同时,他的心里也有一丝小小的疑惑,道火之功似乎没有预料中那么强大,与昆沌的实力不太相称。
第三道,也是最后一道火圈从数十里外的山峰上向外扩散,微弱得不配称为火焰,几乎没受到任何关注。
山谷七百里以外的一座小镇上,数百名幸存的人类听到了诵经声,也在随后感觉到了心脑中的一击。
曾拂看了一眼怀中的婴儿,说:“小家伙是灾星投胎吗?自从抱到他之后就没遇见过好事。”
辛幼熏紧紧靠着麒麟,苍白的手握着麒麟角,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没准是救星呢,要不然咱们怎么会幸运地连逃数难呢?”
曾拂点点头,冲婴儿露出亲切的微笑,柔声道:“就算你是灾星,我也不会抛掉你。”
“你不觉得心里发紧、身上发热吗?”辛幼熏声音微微发颤。
“有一点吧,不明显,就是觉得天黑了一些,没准真是小家伙的功劳!”曾拂是凡人,却有着道士的心态,因此受道火之功的影响最小,但她还是抱着婴儿靠近辛幼熏,“快看他的额头。”
辛幼熏低头看去,婴儿柔嫩的额头上居然出现一个红色的点,就在两人的注视下扩大,变成了一个红圈,婴儿向天空伸出双手,嘴里发出啊啊的叫声,像是要抢什么东西。
两人抬头看去,天空中有一只巨大的火圈正在迅速扩散,它来自七百里以外,速度稍慢一些,先发而后至。
婴儿指着夜空中的火圈,咯咯地笑了起来,不知是凑巧,还是两者真有联系,火圈一下子变成了火海,持续的时间很短,却驱散了那多余的黑暗与心脑中的燥热。
曾拂与辛幼熏相视一眼,都感到惊讶不已,她们不知道的是,这个夜里,额头出现红圈的婴儿不只一个,有他们在的地方,空中的火圈皆变成火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扩散,直至数万里之外,同时也带去了山谷中的诵经声。
群妖之地阻风山上,妖军首领万子圣母侧耳倾听、抬头望天,对如约赶来相助的杨清音说:“瞧,我跟你说过会有奇迹发生,以后奇迹还会更多,因为天地间的某些规则被打破了,咱们将有幸见识到一场真正的大战,与它相比,妖族与人类的战争就是一场儿戏。”
第一千一十五章自己的路
空气中涌动着奇异的法术,非敌非友,非真非幻,感觉最迟钝的凡人也能伸出手来触摸到一阵和风,境界最高的道士以天目不过多看到一片片漂浮的暗光,借助这些法术,诵经声像是又插上一对翅膀,传播得更快更远了。
施含元深感惊讶,其他道士都在认真施法,不敢稍有分心,只有他是护法阵主,可以在安全期间暂时脱离法阵。
他从身边的众多法器当中挑了一件无影明镜,升入空中,更直接地感受空气中不知名的奇异法术,片刻之后,他转向数十里以外的符箓山峰,飞出没多远又改了主意,调头进入山谷。
符箓只是奇异法术的众多来源之一,最强大的助力似乎就在谷内的凡人中间。
大部分凡人还处于惊慌失措的状态,怕的并非具体某种威胁,而是不知道威胁是什么、何时会降临,奇异的法术、道士的诵经声、天空中闪过的火焰,都预示着大难正步步逼近,凡人却是两眼一摸黑,除了寄希望于强者的保护,别无它法。
只有极少数人例外,他们被另一种奇迹吸引住了,分不清这是福是祸、是喜是忧。
施含元手中的无影明镜照出大量的法术痕迹,光影纵横交错,似乎比近百名道士组成的法阵还要强大。
没有凡人看见空中飞行的道士,施含元在山谷中绕行一圈,停在空中,神情既困惑又兴奋。
山谷里有七名婴儿额映火圈,正是他们将符箓、阵法和诵经声广为传播,远远超出他最初的预计。
“左流英是对的。”施含元自言自语,很快,他收起铜镜,脸上的困惑与兴奋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警惕,“原来他们就是昆沌寻找的‘大鱼’。”
道火之攻的强大压力令婴儿的某些能力提前觉醒,顺势也给他们留下了明显的印迹,不只是额上的火圈,还有凡人的态度。奇异的婴儿正引起越来越的关注,人群向他们聚拢,争着想要看一眼,有一些人已经跪下跪拜,婴儿的母亲更是惊讶无比,将孩子捧在怀中,好像得到了一份不该属于自己的巨大财富。
只有像左流英那样的道门子弟才会在娘胎里就开始修行,凡人的婴儿本该正常长大,时机恰当的时候,会有道士暗中传授呼吸吐纳之法,一直到十来岁才正式成为道士,经过这一夜,他们的命运却将与众不同。
这是比额上的火圈更明显的印记。
施含元在空中施展大神通,火圈像传染病一样在众人额头上扩散,不只是婴儿,连大人也有,这些火圈没有任何法力,可凡人是分辨不出来的,他们只感到惊愕,对婴儿的崇拜刚刚产生就消失了,人人都抬手触摸自己发烫的额头,同时打量身边的人。
但这样还不够,施含元的法术能瞒住凡人和大部分道士,但是对昆沌来说,真假印记的区别一目了然。
昆沌到底躲在哪里?接下来他要对这些婴儿做什么?施含元一无所知,他只明白一件事,如果自己不出手干涉的话,山谷里的七名道根婴儿前途堪忧。
山坡上,道士还在阵中施法,道火之攻越来越弱,他们不需要服月芒道士的保护也能坚持下去,数十里外的峰顶,慕行秋等人无声无息,施含元望了一圈,找不到可信赖、可依靠之人。
“我不是左流英。”他对自己说。他不是左流英,对未来看不到那么远,刚成为高等道士没有多久,不习惯也不擅长布置宏大的棋局,更不会使用他人为棋子,非不愿,实为不能,“我就是棋子。”
施含元对自己的角色并无不满,他叹息的只是这个角色何其不堪,而这世上竟然还有比死亡更难面对的事情。最让他感到悲哀的是,自己无论怎样努力,最终可能还是逃不出昆沌的手掌,那样的话,他将永远没有机会洗清身上的罪名。
叹息与悲哀并不会影响服月芒道士的决定,施含元第二次施法,向山谷中的凡人显露自己的真身。
在黑暗中惊慌失措的凡人纷纷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名杀气腾腾的道士,一手持剑,一手握铃,全身散发火焰似的光芒。
“凡人!无用的凡人!”道士用威严而恐怖的声音大声说,“是你们束缚了道士的手脚,为什么死去的不是你们?”
个别人认得他是道士的首领,不久之前还是山谷中所有人类的保护者,突然间就变成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人群惊讶地望着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