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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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魔- 第7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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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临抬头遥望,“难道是断流城的那个慕将军?他叫慕行秋,去年不是被道统祖师杀死了吗?”

守缺笑出了声,慕行秋本人却莫名其妙,用天目向山谷里望去,在一群人当中,在一座高台上,真的看到了“自己”——与他之前的相貌一模一样的人。

守缺也已看到,笑不出来了。

第九百九十五章泥土

另一个慕行秋站在泥土堆成的简陋台子上,容貌几乎一样,神情上的差别比较大,这人更激昂、更热情,目光从来不是泛泛地扫过,而是凝视每一道迎上来的目光,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瞥,却足以令被看到的人心潮澎湃,好像自己受到了特殊关注。

他站在那里,只是看,没有说话,土台周围挤满了兴奋的百姓,越来越多的人正从山谷各处涌来,有人奔跑,生怕落后一步,更多的人则放慢脚步,不停地打听“慕将军”到底是谁。

“断流城”和“巨妖王”这两个词不停出现,慕行秋在那之后做过的许多事情都比断流城之战更惊险、更宏大,间接拯救的凡人也更多,但是传说中的慕将军只存在于断流城,在那之后,他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奇人、英雄与神仙,每次战争里都有他的影子,但是谁也不敢说自己真的亲眼见过他。

“被道统祖师杀死的那个慕行秋是谁?”许多人都在询问这件事,他们来自皇京,清晰记得一年前祖师公开亮相并诛杀慕行秋的场景。

“慕行秋复活了。”“祖师杀死的是假身。”

乘坐圆木飞来的数百名青年男女引起小小的波澜,却不能阻止人潮向山谷中间集合,他们一旦找到亲人之后,也加入到队伍当中。

几名符箓师收起圆木,警惕地观察,不肯进入山谷半步。

守缺屏住呼吸,挤入人群之中,专往声音响亮的地方去,而且属她问题最多,“你确定那真是慕行秋吗?从哪来的?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厉害吗?施过法术吗?为什么被叫做将军?”

几乎所有问题都能得到回答,只有个别答案含有一点事实,大部分都是匪夷所思的传闻,有人信誓旦旦地宣称看到慕将军乘着一束光从天而降,另一个人则以同样坚持的态度说慕将军是从地下走出来的,阻止了一波强大的土攻。

守缺不在乎真假与明显的矛盾,每一件传闻都听得津津有味,直到传闻开始互相重复之后,她才挤回符临身边,“你像是一个比较老实的人,知道的事情也多,跟我说说慕将军的来历吧。”

符临是皇室子弟,读过一些来源比较可靠的记载,虽然都不完整,却能大致勾勒出慕行秋从庞山学道一直到被关进拔魔洞的经历,哪些有证人亲眼所见,哪些只是道听途说的传闻,也都介绍得清清楚楚。

符临带着九名士兵在人群中随波逐流,他们心中的绝望比其他人都要深,因此不敢对慕将军抱有太大希望,对此人的真实性更是存有极大的怀疑,“这人肯定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利用大家的惶恐与绝望捞取最后一笔,待会我要尽自己所能揭穿他。”

即使死期就在几天之内,符临也仍然认为自己对百姓负有保护与引导的职责。

守缺鄙夷地摇摇头,“那你可太扫兴了,大家这么高兴,你非要破坏,‘揭穿’能有什么好处呢?”

符临无言以对,按照星山宗师赵处野的说法,凡人顶多还能活三天,金、水、木攻之后,只有部分修行者能坚持下来,骗子也只能骗一时而已,如果能让幸存者在这三天内快快乐乐,似乎是一件好事。

符临坚定地摇摇头,他也有自己的坚持,“不行,我不能允许骗子横行。”

“你讲的故事不如别人的有趣,没头没尾,尽是‘可能’与‘或许’,尤其是没有结局,不好,我不喜欢。”守缺重新回到人群中去,专找说话最夸张的人,为其叫好鼓劲。

真正的慕行秋也走在人群中,听着别人谈论自己的事迹,心中毫无感觉。

他走得比较快,在土台近前找到一个位置,抬头去看台上的“慕将军”。慕将军的目光正好看过来,两人对视了一小会,慕将军点下头,移开了目光,他早已注意到这名丑陋的中年人是跟符箓师们一块飞过来的,因此做出尊重的表示。

慕行秋没有还礼,他有一种感觉,自己从前很可能认识这个人,难道他有一个孪生兄弟?

人群已经聚得差不多了,四五千人站在高低起伏的地面上,脚下踩着野草,双腿疲惫,腹中空虚,心中燃烧着小小的希望。

“慕将军的一生真是丰富精彩。”守缺走到慕行秋身边,目光在两个慕行秋之间扫来扫去,很快就专注地盯着台上的那个慕将军,露出傻傻的微笑。

慕将军也向她点下头。

他穿着简陋的布衣,袖口挽起,像是刚干完活的农夫,而不是将军或修行者,但是坚毅的神情说明他绝不普通,即使是想要戳破谎言的皇孙符临,也不敢轻易造次,与九名士兵站在离土台最近的一座小丘上,静观事态。

慕将军并非孤身一人,前后左右环绕着十几名与他同样装扮的男子,比他更像是纯粹的农夫,神情同样坚毅,还多了一丝警惕,他们大都年轻,身上洋溢着长久炼体所特有的活力,在一大群老弱妇孺之中非常显眼。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婴儿清亮的啼哭声在山谷上空回荡。

慕将军仍然没有开口,而是弯下腰,以双手在地上挖出一大块土,高高举过头顶,土台周围的追随者首先照做,然后冲其他人点头,示意大家也都应该这样做。

人群迷惑不解,一开始只有少数人照做,等了一会才有更多的人模仿。

山谷的土地很坚实,大多数人只能掬起一小捧混杂着野草的尘土,来阵风就能吹走,守缺以法术挖出大块泥土,分给周围的人,硬塞到慕行秋手中一份。

慕将军开始祈祷,声音庄严而激昂,他说天生万物不是用来毁灭的,万物各有生存、延续之道,死亡与毁灭不是一回事,死亡是必然的归宿,不可抗拒,毁灭却是违背天道的大恶,被毁灭者必须反抗,这是万物的本能,也是权力,天道必然帮助万物获得胜利。

祈祷不长不短,恰好激起幸存者的热情,而不使他们生厌,然后奇迹发生了,慕将军手里的泥土向上生长,逐渐变成一尊七八寸高的泥像。

其他人手中的泥土,不管是多是少、是松是紧,也都随之长高,变成大小不一的泥像,那些手中无土的人先是吓了一跳,随后赶紧挖土,符临的九名士兵也在这时弯腰,一名老兵还分给他一小把。

山谷外的五名符箓师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动,甚至没有落地,他们看不出端倪,但是知道这必然是一种法术。

慕行秋手中的泥土也在变化,他看得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的确是一种法术,而且是一种浪费严重的低效率法术,施法者似乎过于贪心,在这道法术里塞入了太多互相冲突的技巧,以至效果大打折扣。

但是对普通人来说这就是奇迹,是比天火与地动更伟大的奇迹,因为他们都认得自己手中的泥像——古神教的三首神像,神像非常粗糙,粗具形态而已,引发的影响却立竿见影。

人群成片地跪下,他们经历了太多的死亡,遍求无门,直到这时才终于得到一点点回应,怎能不激动万分?痛哭、哀求、控诉,众人压制的情绪在一瞬间倾泄而出。

符临想好了一连串的诘难,结果对方根本没有自我介绍,直接以神棍式的手段获得了人群的支持,九名士兵已经跪下,在他们的拉扯下,符临也只好跪下,看着手里小小神像,心想骗子终有所图,等这个慕将军开始索取的时候,自己再揭穿真相不迟。

守缺极为投入,捧着泥神跪在地上,哭得比谁都凄惨,好像走失多日的儿孩童终于回到父母身边,事实上,正是由于她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幻术,极大地强化了周围众人的激动情绪。

慕行秋没哭,也不肯下跪,他在意的只是法术技巧,而不是人心向背,于是施法升到空中,极快地飞到最近的山坡上。

慕将军也跪下了,没有哭,仍保持着威严与镇定,他的追随者们显然早有分工,纷纷走进人群,劝大家起身,守缺是被两个人架起来的,这两人对她的反应极为赞赏,深深地鞠躬之后才离开,守缺双手握着神像,仍在抽抽噎噎地哭个不停。

台上的慕将军最后一个站起身,目光慢慢扫过,在守缺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对飞离者不看一眼。

古神教在凡人当中经历过多次兴衰,数这一次回归的效果最为显著。

“既然无路可走,那就转过身面对你们的敌人吧。不要自认为软弱可欺,不要自怜自贱,如果你们真的一无是处,那个人就不会花这么大的心思非要毁灭你们。”慕将军单手举起手中的神像,“相信你们自己的力量,古神护佑众生,但它只拯救伸出手的人。”

于是众人都举起手中的神像,就连婴儿也停止了啼哭。

一名符箓师绕圈飞到慕行秋身边,低声说:“慕飞电,跟我们回去吧,这是一群愚人,真正的得救之道在卓州城。”

“请告诉赵宗师,三天后我再回去,我要看看这些人如何应对接下来的金、水、木攻。”

慕行秋心中暗暗涌动着一股似曾相识的激情,他想知道这股激情要将自己引向何处。

第九百九十六章绝望与希望

山坡上到处都是在土攻中倒下的树木,慕行秋坐在一截树干上,双脚渐渐陷入松软的泥土中,双手托腮,静静地俯视山谷中忙忙碌碌的凡人,偶尔也有人抬头观望他,但是没人走上来,慕将军通过追随者发出建议,希望任何人都不要上山打扰这个古怪而丑陋的中年人。

慕行秋召出一面铜镜,第一次查看左流英给他变幻的容貌,那是一张坑坑洼洼的脸,长着横肉,看上去很凶,目光里却透着忧郁,像是一头遭到族群驱逐的狼。他盯着镜子看了一会,突然想起一个奇怪的问题,他失忆以来只照过这一次镜子,怎么一看到慕将军就肯定对方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呢?

有一些记忆就在脑海中萦绕,比任何时候都接近水落石出,慕行秋还是抓不到。

他收起镜子。

罗老汉夫妻幸运地逃过了土攻,与儿子重聚之后已经激动得抱头痛哭了一次,听完慕将军的演讲,又哭了一次,一个劲儿地向慕将军作揖、下跪,好像这才是救命恩人。

罗老汉夫妻见过易容之前的慕行秋,可这对他们似乎一点也没造成困扰,镇上的一些幸存者的确声称他们见过一个“失忆的慕行秋”,与慕将军就像是一个人,可是在数不尽的传言之中,他们的说法很快就被当成吹牛而淹没,等到慕将军手举神像激起大家的信心,连罗老汉也将另一个慕行秋和自己送出的一碗粥忘在了脑后。

守缺更是对慕将军心悦诚服,俨然是他最忠诚的信徒,跑前跑后,无私地奉献出自己擅长的念心幻术,有问必答,有几次还向山坡上指指点点,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反正慕将军没有特别的反应。

慕行秋对这些全不在意,只是静静地观看。

山谷中唯一保持清醒的人是符临,午后不久,他一个人走上山坡,不等邀请就坐在慕行秋身边,揉了揉疲乏的小腿,说:“他们挡不住今晚的金攻。”

“嗯。”慕行秋也有同样的看法,到目前为止,慕将军只是激起大家求生的意志,布置的法术却少得可怜,绝对无法与五行之劫抗衡。

“可这个慕将军很奇特,他是骗子,却无所求。我调查过了,他从西介国来的,好像跟祖师杀死的那个慕行秋真的很像,他在断流城被人错认为慕将军,干脆取而代之,利用慕将军的名声招收信徒、传播古神教。本来这也没什么,每到大灾大难降临的时候,古神教总会突然兴起,等到风平浪静,信众就会大幅减少——这倒是一位好说话的古神。”

慕行秋没吱声,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三幅图像,分别是古神的三颗头:代表死亡的骷髅,代表慈悲的女像,代表无差别的雷字符脸。

“如果古神真能创造奇迹护佑大家度过这次劫难……我也甘愿当它的信徒。”符临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随后自嘲地笑了一声,“可这不是天灾,而是道统祖师的法术——我为什么还称他为祖师?他叫昆沌,是个邪恶的道士——想挡住五行之劫,也只能依靠法术,就像星山宗师做的那样。”

慕行秋仍不开口,抬起右脚将地上的图像抹去。

“赵处野其实能够挽救许多人的性命,卓州城那一小块地方,他们保护得很好,承受住了火攻、土攻。挤一挤的话,那里起码能容纳上万人,如果他们愿意,还可以将地方扩大。顶天立地符的威力可能还不如五行之劫,只是扩散的范围比较广,能将几百里内昆沌铺垫的法术驱逐出去,令最后的道火之劫无法产生,百姓仍然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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