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汉却只是磕头,一些百姓看见了,不明所以,也过来磕头,守缺大气不敢喘,慕行秋仍不为所动,百姓磕头,他就摇头,“我没有理由做这件事,这毫无意义,天地间还有法力蓄势待发,你们还是关心自己的生死吧。”
慕行秋不怎么会施法,感觉却极为敏锐,发现昨晚的天火只是开始,不知什么时候还会有下一拨灾难降临,凡人无处可逃,大部分符箓师也难以幸存。
罗老汉抬起头,终于明白哀求是没用的,半是绝望半是愤懑,他大声说:“你吃过我家的一碗粥。”
“我吃过。”慕行秋还记得那碗粥的味道,对于饥饿者来说,那是令人印象深刻的美味。
“我要求回报。”罗老汉更大声地说,跟他一块下跪的百姓惊讶极了,一碗粥就想让对方冒险,即使是在最讲义气的时代,好像也不能成立。
慕行秋却没有马上拒绝,他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情绪在心底产生。
第九百八十七章飞行之术
慕行秋和守缺顺着官道原路往回走,不紧不慢,像是在视察自家的产业,一群百姓愁苦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的希望迅速破灭,罗家老太婆突然号啕大哭,抬手捶打自家的老头子,“一碗粥!一碗粥!”
老头子躲不开,只好硬挨了几下打,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拿施舍的一碗粥要求回报,人家倒是答应了,可是说得敷衍,走得更敷衍,显然没拿这个承诺当回事。
“够了!”老太婆打个没完没了,罗老汉怒声呵斥,“他说了,不定什么时候还有灾祸降临,等我死了,看你还能打谁?”
老太婆哭得更凄惨,却也别有别的办法,只得跟着老头子继续往皇京的方向走去,前方数十里起码还有一座营地可以落脚。
整个队伍哭声不绝,远远就能听到。
慕行秋无动于衷,守缺离人群越远越自在,路边的灌木被烧得七零八落,她摘下一片幸存的绿叶送到嘴里,咀嚼几下立刻吐了出来,“呸呸,真难吃。”
她仍然不敢与慕行秋并肩行走,只是跟得稍近一些,低声问:“粥比树叶要好吃吗?”
“你不吃食物?”
“吃,但不是这种。”守缺借机追上来,“其实我喜欢吃魂魄,活人的魂魄最好,刚死不久的也可以,再过几天味道就会变差,但也还能吃。”
慕行秋止步向烧毁的集镇望去。
守缺双手乱摆,“可我现在不吃了,我已经知道魂魄受损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我再也不吃了,饿就饿着吧,反正饿不死。”
慕行秋嗯了一声,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件事,他在想怎么找到那三名符箓师,皇族子弟符临带领九名士兵已经跑得远了,正从集镇拐进西南方的道路,以他们的速度大概永远也追不上早已飞远的符箓师,依靠两条腿的慕行秋更无可能。
“可是忍着不吃也挺痛苦的,那些人一靠近,我就忍不住想吞掉他们的魂魄,饥饿的滋味真难受啊。”守缺看着慕行秋,眼神迷离,不由自主地舔舔嘴唇。
“你可以试试。”慕行秋说,他虽然还不能随意施法,但是在遭到进攻时会自动做出反抗,因此不怕守缺吞魂。
守缺连连摇头,“我没想吃你的魂魄,真的,一点也没想……呃,想了一点,但是我能忍住,吃魂虽然能去除饥饿,可是……”守缺打了一个寒颤,她想起自己的残魂被击毁时的感觉。
慕行秋走进荒野,追踪那一小队圣符军,符箓师飞得快,但是不会一直留在天上,总得落地。
荒野中的植物被烧掉大半,不是太难以行走。
逃难百姓的哭声隐隐传来,守缺突然跑到前面,张嘴要说什么,胆气却弱了下去,低头让到一边,如是反复三次,慕行秋全当她不存在,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前方的一道山坡挡住了圣符军的身影,他也不着急。
“一碗粥。”守缺改了主意,跟在慕行秋身后自言自语,“一碗粥很好吃吗?值得为它做出承诺?还能得到更多的粥吗?我没吃过粥,不对,好像吃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如果有人给我一只魂魄,我会帮他做事吗?当然,我不会再吃魂魄,我是说如果粥和魂魄一样好吃的话……”
慕行秋止住脚步,转身面朝守缺,冷冷地盯着她,守缺步步后退,道袍上的火焰簌簌发抖,真的像是在燃烧。
“你为什么非得跟着我?”
“左流英说……”
“昨天之前你并不认识左流英,他杀死了你的一部分残魂,也没有给你明确的承诺,为什么要听他的安排?”
守缺呆呆地想了一会,“我需要……别人给我做出安排,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慕行秋指着远去的逃难者,“去跟他们在一起吧,他们跟你一样,需要别人的安排,这样你就有事可做了。”
守缺又想了一会,露出单纯的微笑,“不行,必须是左流英这样的人才能对我做出安排,我打不过他,而且……而且他就像那种最擅长做安排的人,对不对?”
守缺眼睛发亮,对左流英显然十分崇拜,就像刚入道门的小弟子谈起传说中的高等道士。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帮这些人?”慕行秋改换话题。
守缺认真地点点头,她陷在这个问题里想了很久也没得出合理的答案。
“跟一碗粥既有关也无关,没吃过老汉的那碗粥,我绝不会插手此事,可一碗粥的确不值得我付出这样的代价,我只是想知道遵守承诺是怎样一种感觉。”
“我也是。”守缺欣喜地说,虽然她没向左流英当面说过什么,心里却将保护慕行秋当成一种承诺。
慕行秋摇摇头,表示他们两个的承诺不是一回事,“遵守承诺让我的心境产生一些波动,找回情感或许有助于我找回记忆,‘我想起了火’,没准是怒火,但我现在不会发怒。”
他至多能产生一些厌恶之情,厌恶公差的强横,厌恶左流英的指手划脚,厌恶守缺的撵不走,但是到此为止,厌恶之情不会变得更强烈。
在向罗老汉做出承诺时,慕行秋感受到某种情绪在心内滋生,似乎能比厌恶生长得更壮大一些。
“你从前一定是个有诺必践的人。”守缺长出一口气,能明白一件事,让她很高兴。
“你从前一定是……”慕行秋打量守缺。
“我是什么?”守缺期待地等着慕行秋给自己下个结论。
“很听话的弟子。”
这个结论太普通了,守缺却很高兴,慕行秋想找回记忆,由残魂组成的她想找的却是性格,“我很听话,所以左流英让我保护你,我就一定要保护你。”
慕行秋心中一动,守缺的性格尚未定型,可塑造的余地非常大,可以将她变成忠诚的奴仆。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小会,慕行秋很快就觉得无聊,他不想要奴仆,反倒是他对罗老汉做出的承诺仍然横亘在心里,驱之不去。
他必须做点什么。
“既然你很听话,那就教我怎么飞行吧,走路太慢了。”慕行秋继续向山坡上走去,体力充足,一点也不累,就是速度过于缓慢,再过一会,恐怕连圣符军骑兵都追不上了。
“好啊,飞行之术有很多种,物飞、霞飞、云飞、风飞、气飞、瞬飞等等,你想学哪种?”
“哪种最快?”
“当然是瞬飞,如果中间没有法术干扰的话,瞬移千里,最为快捷。”守缺演示了一下,没有移到千里以外,而是瞬间到了山坡上,又瞬间回到原处,脸色有些苍白,“瞬飞耗费法力比较多,移动一里和移动千里是一样的。”
“我要学这个。”慕行秋相信自己的法力够用。
守缺想了一会,“但是你得先学会气飞,所谓瞬飞,就是同时施展十六种气飞之术,一种也不能少,次序也不能差。”
“气飞有十六种?”
“其实是二十七种,不过瞬飞只用到其中十六种,瞬飞也有不同技巧,我知道的有五类,使用到的气飞之术都不相同。”
“那我先学气飞吧,一种就够。”
守缺又想了一会,扳手指计算,慕行秋猜到结果了,“气飞要用到风飞,风飞又要用到云飞,再往前是霞飞、物飞,总之得从最基础的物飞开始学习,对不对?”
“你真聪明,我还没算完呢。”守缺真诚地说,继续扳完手指,以保证计算无误,“我对自己的记忆忘得差不多了,法术倒是还都留着,不太完整,但是够用了。嗯,没错,你得先从物飞学起,你有主法器吗?”
慕行秋身上只有三只小皮袋,他还不会直接召取物品,于是停下脚步,解下一只小皮袋,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倒,妖物、法器倒是不少,很快就在脚边聚起一小堆。
“哇,你可真富有。”守缺艳羡无比,她只有一具法身,别无它物,“剑就是主法器。”
慕行秋拿起剑,将其它东西一件件往袋里送,它们都会自动缩小。
“你连召物、送物都不会?其实非常简单,向皮袋里注入一点法力,不要太多,泥丸宫存思你要做什么,越细致越好,速度要快,然后将这个念头送到绛宫,初学者这一步比较难……”
嗖的一声,地上的物品同时飞进小皮袋,袋子瞬间膨胀了一下,旋即恢复原状。
“看来你不是初学者。”守缺看了看慕行秋手中的法剑,“物飞,顾名思议,就是要倚物而飞,法器、符箓、妖物之类都可以,剑内有幻身,可以召唤出来。”
守缺详细解释御剑飞行的方法,越说越兴奋,好像回到了初入道门的时代,一切都很美好。
不等她说完,慕行秋已经御剑飞起,兜了一圈回来,“我已经会了,但是不够快。”
“当然,这是基础飞行之术,更快一点的是霞飞,你可以把法剑收起来,只留幻身,幻身如霞光,踩在脚下,就是霞飞了。”
飞行之术道理相通,只是技巧越来越复杂,需要的法力也越来越多,慕行秋之前都学过,一点就透,没过多久,他已经学会一种气飞之术,再学十五种就可以瞬飞了。
慕行秋觉得这样够了,十名圣符军的身影已经消失,他得尽快追上去,于是对守缺说:“你再演示一次瞬飞给我看看,这回飞远一点。”
“瞬飞也叫瞬移之术,消耗的法力真不是一般多,每次之后都要休息一会,可我是个‘听话的人’。”守缺施展瞬移之术,身影消失,片刻之后出现在东边十余里之外的荒野中,“这里有法术干扰,我不该飞这么远……”
慕行秋纵身升空,以气飞之术向西南方追去。
守缺望着迅速远去的身影,这才明白自己被甩掉了。
第九百八十八章火生土
符临在一片混乱之中获得将军的称号,为时尚不满一天,在此之前,他是一名醉心于符箓与兵法的好学青年,除了几项继承的爵位与闲职,从没真正带过兵。
九名黄符军士兵就是这位新将军的全部兵力。
他们的马都有符箓加持,跑得很快,傍晚时分已经向西南方追出一百多里,路过数座被烧毁的村镇,遇见一些惊慌失措的难民,全是老弱病残,本来就没剩下多少的年青人都被符箓师给带走了。
符临还想快马加鞭,士兵们却不想再往前赶了。
符临调转马头,惊讶看着落在身后数十步、勒马不行的九名部下,将军冲锋在前,而士兵拒绝跟随,这可不在他学过的任何兵法之内。
“尔等……”符临及时闭嘴,带军的第一天,他学到重要的一课:并非所有战士都骁勇善战、渴望鲜血。
符临拍马回到士兵面前,尽量改掉文绉绉的习惯,说:“诸位为何止步不前?可是发现意外?”
一名士兵摘下头盔,露出带伤的沧桑面容,先向将军点头致意,然后说:“请问临将军,您奉命带我们出来是要干嘛的?”
这样的质问很不礼貌,符临的脸稍有点红,学到了重要第二课:不是所有事情都能以命令解决的。
“我奉命循附西南两方,征召劳力、收集散兵,前方十多里就是古军堡,那里有数千驻军归我指挥,再往前五十余里就是江岸重镇卓州城,还有上万兵力待我接收……”
老兵摇摇头,表示不相信,“实话实说吧,临将军,若是在平时,随便你折腾,可现在形势不同了,皇京又被烧毁,道统塔也倒了,慈皇远在群妖之地,龙宾会背叛……”
“龙宾会没有背叛,背叛的是少数符箓师,我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随你怎么说吧,反正现在形势一团糟,比舍身国攻陷皇京那一次还糟。咱们一路赶来,大家看得清清楚楚,劳力是征不到了,那些符箓师连年轻点的女人都没留下,至于古军堡和卓州城,你真相信那里有成千上万的军队吗?”
“数不足万,七千总是有的,我查过兵部记录……”
“兵部都没了,哪来的记录?”另一个士兵忍不住了,也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年青的脸孔,与符临年纪相仿,容貌却粗糙得多,一看就是饱经风霜的人,“就算真有七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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