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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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魔- 第6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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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昊坚定地摇头,“这两条都不是罪行,祖师从来没说过当过道士的人必须回归道统,杨清音也不是道统的敌人,投奔她是辛幼陶和小青桃的自由,而且……他们离开皇京不是你的主意吗?”

“我不会给辛幼陶这种人出主意。”左流英顿了一下,“是否回归道统乃是一次考验,如今考验已经结束,拒不回归即为罪。现在的望山是妖族的地盘,杨清音与妖族勾结的迹象非常明显,明日天一亮,道统和圣符皇朝将同时宣布五大妖王的名单,杨清音自称灵王,名列其中。所以,等你追上辛、裴二人的时候,他们即已犯下不可赦之罪。”

沈昊难以置信地看着左流英,即使祖师真要灭绝众生,他也不会如此惊讶与意外,“你……你……”他有许多疑惑要问,最后全都放弃了,再次摇头,更加坚定,“如果我能骗过你的话,我会假装同意,可我没这个本事,所以我只能拒绝。”

“你拒绝?”

“我拒绝这项任务,我不会去杀无辜的朋友,这就是我的回答,你可以随意处置我,但我的决定不会改变,或许这才是你说的临机决断吧?”

“你还有选择:明天入夜之前,你若带回辛裴二人的头颅,心劫自解,修行从此一帆风顺,你若带不回来,拔魔洞就是你的归宿。”

沈昊两步迈进房间,横眉立目,“残杀同道、勾结妖魔、祸害凡世,三项罪名我犯了哪一项,你要关我进拔魔洞?”

“从现在开始,拔魔增加第四罪:违背祖师旨意。”左流英平淡地说。

沈昊真想扑上去狠狠打上一拳,可他知道那没有用,他连左流英的衣角都碰不着,“你不是祖师。”

两人对视了一会,沈昊转身走出房间,那已经不是他认识的左流英,更像是一名冷酷无情的入魔者。

左流英的右手仍然举过头顶,像是在抓着什么,目光却转向角落里的香炉,“当然,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可这对你并无坏处。”

左流英收回右臂,摊开手掌,一开始手心里什么也没有,慢慢多出一个铜葫芦,这是真正的拔魔洞,而不是飘在半空中的法身。

“慕行秋,你还活着,很好,我是左流英。”他对铜葫芦说。

拔魔洞里的慕行秋就在这时从申庚嘴里听到这句话,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在无遮之地,发生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不是杀死昆沌要来救我吧?”

慕行秋的语气里带着嘲讽,他不可能完全挡住拔魔洞的影响,所谓的安静只是让他勉强能够控制住心中澎湃的情绪而已。

“你没猜错。”

“那我接着猜,你回归道统投靠昆沌了,对吧?”

“没错。”

“咱们当初一块制定计划的时候我还想,算无遗策的左流英要做点什么呢?与昆沌斗一次法就结束了吗?我早该想到的。”

“想到了也没用,你我二人的选择都是必然的结果,你只能进拔魔洞,我只能投靠昆沌。”

“或许反过来也行。”慕行秋还没有进行存想,心情不是特别好。

“不行,我挡不住拔魔洞的法术,你也无法取信于昆沌。”

“一派胡言!”慕行秋怒声叫道,“不要再装作无所不知了,左流英,拔魔洞里的情况跟你想象得根本不一样,想找到念心科传人必须先经历身魂分离,然后以残魂进入无我之地,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意味着你要么拿不到念心幻术的法门,要么拿到了却不能修炼。”

慕行秋大笑,此时此刻,他对左流英的恨意不比对申庚更少,又想冲上去将那具身躯撕个粉碎,他强行忍住,盘膝坐在半空中,准备进入存想,“其实这没什么,整个世界都归昆沌所有,我又何必在意一个左流英?有什么招,你尽管施展出来吧,我接得住。”

“那就好。阻风山万子圣母、望山杨清音、野林镇异史君、舍身国新王、南海元骑鲸并称五大妖王,是人类最大的威胁,十年之内他们将被一一消灭,从者皆杀,为首者将被送进拔魔洞,无论他们是不是道士。”

“杨清音……”慕行秋只注意到这一个名字。

“昆沌亲自去望山对付那一小群人了,他不喜欢偶然,慕冬儿和霜魂剑引发意外的可能最高,所以他要最先剪除。”

“谢谢。”慕行秋说,闭眼存想,对左流英的恨意突然间消失无踪。

左流英的法术退出拔魔洞,申庚一无所知,仍处于存想状态。

站在房间中央的左流英轻轻叹了口气,慕行秋大概是唯一能准确理解他现在状况的人,“奴仆三心二意、部属更在意回报、忠诚者总会懈怠,只有敌人才是最好的帮手,他们永不疲倦,尽一切努力不犯错。”

左流英自己也不知道这些话是说给谁听的,他默默地计算时间,再过几天,他就可以按照约定去探望曾拂与麒麟了。

左流英施法进入拔魔洞的时候,沈昊正在快速飞往城外,既然左流英没有限制他的行动,他就得做点什么。

春天到了,积雪半融,空气中混杂着冷热两种气息,沈昊无心感受,在夜色中越飞越快,终于在后半夜追上那一队离开皇京的人。

队伍不大,只有不到一百人,大都是符箓师,修士寥寥无几,他们从祖师的法术中获益更多,自然轻易不愿离开。

辛幼陶拜访左流英之后想了很久,最后他破天荒地决定破一次例:遵从直觉而不是事前制定完整的计划。

他的直觉就是远离皇京和昆沌,越远越好,由于没什么准备,他能带走的只有小青桃和一队对他忠心耿耿的符箓师。

十辆飞行马车带着他们一路向北,最好能直接到达望山,如果不能,辛幼陶也希望离皇京远一点。

殿后的马车发出警示,辛幼陶和小青桃飞到空中,远远望见沈昊,辛幼陶笑了,命令符箓师取消警示,“我已经向你告别过了,你这样追上来,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沈昊飞到辛幼陶面前,突然感到一阵羞愧,因为直到这时他心里还在犹豫,一个声音不停地提醒他:左流英不会开玩笑,真的会将他关进拔魔洞,这一切都值得吗?

见到辛幼陶和小青桃一刹那,沈昊终于有了肯定的答案。

“不要去望山,来不及。”沈昊说。

“发生什么事了?”辛幼陶看出沈昊神情不对,收起脸上的笑容。

“道统和圣符皇朝即将宣布你们两人有罪,望山太远,你们赶不到,去野林镇吧,据我所知,道统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进攻那里。”

“有罪?什么罪?”辛幼陶吃惊地瞪大眼睛。

“这不重要,现在这个世界已经没什么规则。用你们最快的速度去野林镇,留在那里,然后……”沈昊点下头,转身飞走了,他不知道“然后”的事情,也不想待得太久,让自己的坚定再次发生动摇。

“沈昊这是怎么了?”辛幼陶莫名其妙,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与沈昊经常见面,恢复了友情,因此才会向他告别,结果却引来一次奇怪的送行,“我还想再次拜托他照顾熏后呢。”

“听他的话,赶快去野林镇吧。”小青桃感受更多的是紧张。

沈昊飞往皇京,他不想束手待毙,也不想就这么叛逃道统,他还是道士,要以自己的方式面对左流英的审判。

第九百三十七章考验众生

皇京陷入一场分裂,家中、街头、商铺、官署、军营……到处都有人面红耳赤地争论,双方通常是亲人、朋友、街坊、同僚,这时却为一件事各执己见,这件事可不小,像是晴天霹雳,一大早响在了皇京上空。

先是朝廷颁布慈皇御旨,历数龙宾会首席大符箓师辛幼陶和修士团统帅裴淑容的罪状,共达十项之多,总之两人罪大恶极,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这道御旨宣布之后立刻炸了锅,辛大符箓师、裴帅与半年前被祖师亲手送进拔魔洞的慕行秋可不一样,名声传播,积淀多年,就连刚会说话的孩子也知道他们二人是朝中的支柱、皇朝的英雄,多次从重大危机中挽救人类。

随后道统塔里也传出消息,正式宣布所有未回归道统的道士都是背叛者,辛幼陶和裴淑容都在此列。

这条消息在塔外倒是没有引起多大反响,凡人无论多么崇敬祖师与道统,日常生活还是与官府的联系更多,慈皇与辛幼陶是亲戚,此番反目成仇实在太出人意料。

皇京的分裂将持续很长时间,并且逐渐向各地扩展。沈昊午时回城,城内的争论才刚刚开始不久,热火朝天,分裂的迹象却不明显,当时大家最关注的问题是辛大符箓师与裴师是不辞而别还是已向慈皇说明情况。

沈昊先去了一趟皇宫,打听到熏后暂时并未受到牵连之后,马上飞回道统塔。

塔内也发生了争执,高等道士无论心里怎么想都不会表露出来,低等道士就没有那么沉着了,第一层塔的数座大厅里挤满了困惑的年轻道士,互相询问“叛道令”到底是谁下达的?祖师真的知情吗?

在人群中,一名道士尤为引人注目,他来自鸿山,名叫甘知味,五个月前回归道统,七天前才刚刚在祖师的帮助下重铸内丹,令人惊讶的是,他从前只是一名餐霞道士,脱离道统并吐出内丹的这些年,他的境界竟然达到了星落六重,比留在鸿山的同门弟子们进展都要快。

不只是他,二十来名自称为豢兽师的回归道士境界都很高,一少半是星落,剩下的是吞烟。

但大家都觉得他们占了便宜,以旁门左道将内丹修到极高的境界,其实都是虚的,与道统内丹根本无法比拟,祖师却不问差异,仍然赐与他们同境界的内丹,实在过于宽容了。

不管怎么说,甘知味现在是鸿山星落道士了,心境却一点也不像,此时正激昂慷慨地向众多道士演讲,坚称“叛道令”不可能是祖师下达的,必定是左流英矫旨。

沈昊站在门口听了一会,附近的一名道士小声说:“他哥哥甘知泉拒绝回归道统,所以他这么激动。”另一名道士更小声地说:“豢兽道士得到的好处还不够多吗?”

这就是甘知味得到的回应,大多数道士觉得“叛道令”有一点过分,但也不算大错,回归道士们实在没必要如此愤慨,他们得到的利益已经够多了。

沈昊往上层走去,在第三层塔遇见了乱荆山道士白倾,两人正常结缘、斩缘,此时的关系就是普通的熟人,互相客气地施礼,谁也没说什么。继续向上行走的时候,沈昊却觉得有几分失落,希望能与白倾多说几句话,可他没有回头,将这股情绪当成道心不稳的表现,默默地压了下去。

第五层塔有许多小房间,供各科道士演练法术,平时都是关闭的,今天却敞开门户,也有道士三五成群地互相议论,比一层塔更安静一些,只见嘴唇翕动,很难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沈昊也没有在此停留,他的问题是这些道士解决不了的。

在第七层塔,沈昊敲响了庞山宗师的房门。

宗师的房间与普通道士没有多少区别,只是摆设的法器稍多几件,当然,每一件都很强大,是普通道士可望而不可即的。

杨延年正在存想修行,房门自动打开,沈昊迈步进屋,站在门口等候。服月芒道士的存想可能长达几个月,沈昊不知道自己能否等到宗师睁开眼睛。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杨延年醒来,用深邃的目光盯着拜访者,似乎已经知道他为何而来,却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沈昊觉得宗师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很快他明白过来,坐在自己面前的已不是半年前对祖师心存怀疑的那个杨延年。

杨延年又能修行了,每一日每一时都能感觉到进展,他相信只要抓住这次机会,自己肯定能够达到服日芒境界。时间珍贵,他肯睁开双眼接待沈昊,是因为欠对方一个解释。

“道士有时候会感到迷惑,那是因为我们站得还不够高。沈昊,我给过你错误的信息,忘掉它们吧。左流英说得没错,从今以后只有道统没有九山,祖师在考验众生,通过者方能直达巅峰。境界越高通过考验越难,左流英是第一个通过的,我们必须迎头赶上。”

沈昊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失落,长叹一声,“这还是道统吗?道士的职责是斩妖除魔、保护众生,什么时候变成考验众生了?我一直相信道统,就算道统整体退隐的时候,我也坚信道统肯定会在最危急的时刻返回世间,彻底击败妖魔,拯救众生于水火之中。”

“那你应该继续相信道统。沈昊,妖魔是水火,平庸也是,祖师正在从更大更深的水火之中拯救众生。”

“就是不停的修行吗?强者更强,弱者则被甩在后头,任其自生自灭?”

杨延年的目光稍露严厉,“一直以来道统都是这么做的,连你也不例外。”

沈昊无法反驳,的确,在拯救众多凡人性命与斩杀一只妖魔之间,他肯定会选择后者,在野林镇他甚至能以可有可无的冷淡态度对待从前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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