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止步邦不在这里啊?”小蒿的疑惑已经憋了一会。
“止步邦也是法术造出来的虚空,只是规模比较小,西海是它向世人展示出来的幻象,它无所谓在哪,或者说是无所不在也可以,记得吗?左流英和龙魔进入止步邦时也不在原来的位置上。”
“小秋哥不能再等等吗?魔劫随时都可以召引啊。”秃子也有疑惑。
“魔劫的力量来自于道统,慕行秋接连召引,很可能已经引起道统的注意,如今魔种已经逃离,慕行秋若是再次召引新的魔劫,可能会将道统提前引出来……”
秃子看了慕冬儿一眼,突然说:“我要去找小秋哥,你们先走。”
杨清音双眼一瞪,正要命令秃子听话,秃子已经飞到龟背边缘,大声道:“小蒿,你可以告诉老娘了!”然后纵身跳了下去。
“告诉我什么?”杨清音愕然。
“让秃子去吧,我保证他不是去捣乱。”小蒿的语气罕见地严肃。
杨清音寻思了一会,终于点点头。
灭世驮着豢兽师们飞出望山,殷不沉指着前方的乌云与大量互相纠缠的法术、妖术:“外面在打仗,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们不等道尊了吗?”
小蒿揉揉肚子,“好久没吃东西了,我觉得现在是十一月了。”
“战争结束了,得让大家撤离。”剩下的时间不多,杨清音飞起来,要去提醒围攻望山的人类与妖族退出战场,抓紧时间问道:“秃子到底怎么了?”
小蒿也飞起来,轻轻叹了口气,这是她在练习念心幻术时从秃子脑子里无意中得知的信息,承诺过不经秃子允许绝不对任何人透露,“他要死了。”
秃子用最快的速度降回地面,远远就喊道:“小秋哥,我不耽误你施法!”
慕行秋正努力维持服日芒状态,抬头笑道:“秃子,听话……”
秃子降到慕行秋面前,他没有泪水可流,只能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慕行秋,“让我留下吧,小秋哥。”
“不行,我要从外面打破止步邦,施法的时候会很危险……”
“我不怕危险,小秋哥,我大概……只能陪你这一会了。”
慕行秋心中一震,体内的魔劫险些外泄,他发出一道幻术,进入秃子的脑子里又回来,“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因为你太忙了,可是我觉得自己坚持不了多久,而且……不知道下一次再见到你会是什么时候。我可以留下吧?真的,我不会干扰你施法……”
“当然,你可以留下。”慕行秋说,服日芒状态令他无法表露出太明显的情绪,“你忍了多久?”
秃子高兴地落在栏杆上,“一年多了吧,反正从那时起我就经常发呆,一不注意脑子里就会空空荡荡,好像又长出了身体,还要飞起来,我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可是我还想再见你和慕冬儿一面,所以……”
“所以你就经常用魔眼刺激自己。”
“不是很疼,再说我也不怕疼。”秃子笑了起来,“今天真高兴,能看到慕冬儿没事,他长高了,跟飞飞差不多,再过几年,他就会和我当年一样高……我觉得他最后会比你还高。”
慕行秋也笑了,“最好这样,他会记得你,在虚空里,他问起的人只有你和杨清音。”
“呵呵,他必须记得我,在镇魔岛上,他可没少给我找麻烦,小秋哥,他比咱们小时候都要淘气。”
“我会把他纠正过来,我不做,杨清音也会。”
“别别,只是淘气而已,又没做什么坏事,如果你和老娘非要教训他,就看在我的面子上下手轻一些吧。”
“嗯。”慕行秋笑着同意,发现维持心境的平静越来越困难。
“小秋哥,离你施法还有多久?”
“大概一刻钟吧,我可以多等一会。”
“不用,一刻钟够了,魔眼的刺激虽然不太疼,可我也不喜欢,有点受够了。”
“抱歉,秃子,我帮不了你。”慕行秋不敢轻易使用幻术,他更擅长战斗,而不是救人,而且许多道士都预言过秃子的死亡,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抱歉?”秃子睁大眼睛,用三缕头发将自己支撑起来,“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就算大良和辛王子站在这里,我也敢这么说。”
“你的确是我最好的朋友。”
秃子满意地点点头,转过去望了一眼山谷,星云树正在大批死亡,同时迎来大批新生,样貌变幻不定,“哇,真是不可思议,小秋哥,从前你能想到咱们有一天会走遍天下,见识这么多有意思的事情吗?”
“想不到,我以为我会一直放马。”
“有了芳芳呢?”
“我想带她去别的地方放马。”
秃子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栏杆上掉下去,“然后老马生小马,小马再生小小马……唉,我以为我会继承家里的杂货铺,可以光明正大地吃糖果,不用再挨打了。”
慕行秋一直没说他在止步邦里见到过秃子的母亲,现在也不想说。
“我很想念芳芳。”秃子说。
“我也是。”
“咱们想念芳芳,老娘不会生气吧?”
“不会。”
“我想也是,老娘虽然脾气不好,可她……”秃子想了一会才找出合适的词汇,“可她很大气,嗯,拿得起放得下,不过要是在野林镇,她恐怕不好嫁人……”
明知道杨清音不在,秃子还是东张西望了一下,“小秋哥,跟我说说魂魄的事,你学过灯烛科法术,对魂魄的了解比别人都多。”
“魂魄是人类与妖族的精华,你的身体虽然没了,可是精华一直都在。”
“呵呵,我喜欢精华部分。”
“嗯,众生终有一死,死前的心境会影响魂魄的状态,有人陷入恐惧与悲痛,也有人只想美好的回忆……”
“我的美好回忆可挺多,一件一件回想,七七四十九天都不够用,头七天记忆最清晰,是吧?我要分一天给父母、一天给野林镇、一天给庞山、一天给小蒿飞飞他们,剩下三天都给你和慕冬儿,可你们两个总不在一起……没办法了,小秋哥,我只能分给你一天,然后两天给慕冬儿。”
“我很满足。”慕行秋笑道,心中一动,“如果我能将你送进霜魂剑里,你愿意吗?”
“能见到芳芳吗?”秃子眼睛一亮。
慕行秋摇摇头,“魂魄在剑里动弹不得,你们两个恐怕见不到面。”
“嗯,那也没关系,起码离得很近,我愿意。”秃子的笑容无比灿烂,“一刻钟已经过去了,施法吧,小秋哥,我要看完你施法,然后就要休息了。”
慕行秋点点头,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融合了不少魔劫之力,虽然没有慕冬儿的帮助,威力会有所下降,但是止步邦封闭得比较晚,又没有经历过至宝的直接镇压,应该更容易击破。
最难的一步是找到止步邦,虚空不只一个,还有道统的藏身之地和拔魔洞,慕行秋可不想弄错。
神树不知是否已被彻底销毁,慕行秋不在乎了,看到的真相越多,他越明白一件事:未来不站在人类与妖族一边,扰乱它比维持它更有意义。
他同时施展魔尊正法和念心幻术寻找虚空,栏杆上的秃子紧紧盯着慕行秋,下决心要将这一幕牢牢记住。
第十九卷有魔之形
第八百六十九章新镇
正在庆祝五十岁生日的沈休明仍然不肯服老,与宾客拼酒时一杯也不错过,喝到酣处,非拉着镇里最强壮的青年摔跤,结果可想而知,他躺在地上,捂着腰直哼哼,青年面红耳赤地道歉,后脑勺还要不停地挨老爹的巴掌。
“不怪他,不怪他。”沈休明在众人的搀扶下勉强起身,红通通的脸上满是笑容,只是开口时还有点呲牙咧嘴,“都是我的错,哎呀,十几年前打仗时受的伤,当时没事,现在却来折腾老子。臭小子,你别得意,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能打你这样的十个……”
青年傻笑,知道沈老爹又要唠叨当年的浮海城之战了,他已经听过太多次了,于是趁机插口道:“沈老爹,跟我们说说望山吧,听说那一战打得更激烈。”
沈休明的兴奋劲儿一下子消失过半,“唉,别提了,我在浮海城受伤,其实没什么大事,可是上方竟然不允许我再上战场,结果望山我就没去成。”
青年抬头看了一眼,觉得“上方”是个很神秘的地方。
“慈皇熏后亲自颁下的旨意,说沈老爹劳苦功高,伤势严重,不宜再参加战斗。”宾客中的同龄人对沈休明的光荣事迹都记得清清楚楚,一块起哄让他将收藏的圣旨拿出来。
沈休明拗不过众意,回屋翻箱倒柜,找出了泛黄的圣旨,双手捧着,笑呵呵地回到庭院里,十几桌宾客全都聚过来,无论见过没见过,全都发出惊叹声,伸手想摸又不敢摸。
“望山之战死了多少人呐,听说尸体堆在地上,一眼望不到头。”一名老者叹息道,泪眼婆娑,他有亲人死于那场战争。
“十天,望山之战持续了整整十天。”沈休明脸上的醉意消失了,“从十月底一直打到十一月,死的不只是人类,还有妖族,那是双方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联合。多亏了那一战,冰魁被消灭了,半魔所剩无几,圣符皇朝夺回了全部领土,还向外扩张了不少,天下又得到十几年太平,若非如此,咱们也没办法重建这野林镇。”
沈休明向四周扫了一眼,院子、房屋都是新的,建成还不到十年,他又回到了野林镇,却已找不到年少时的记忆,一切都要在废墟上重建。
沈休明突然间意兴阑珊,觉得自己真的老了,“不行了,你们接着喝,我去睡一会,真的不行了,想当年……唉……”
沈休明将精心收藏的圣旨交给一位值得信任的老者,转身回房。
宾客们一边鉴赏圣旨,一边还在议论十几年前的望山之战,因为那一战充满了传奇,对全天下的影响也至为深远。
“听说人类军队差点就战败了,最后是慈皇施展大法术,将整个望山都给毁掉了,半魔和冰魁才一败涂地……”
“我怎么听说摧毁望山的不是慈皇,而是另一个人,叫什么来着?沈老爹从前常提起他的名字,这几年不爱说了。”
“不管怎样,又能正常过日子了,不容易啊。”
“可妖族还在北方乱蹿,半魔也没有死光,最可怕的是据说逃走一大批魔种,没准正躲在什么地方偷着修炼,打算卷土重来呢。”
“哎,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干嘛?天塌了也是上面顶着,咱们只管种地、放马,来来,接着喝。”
沈休明躺在床上,初时还能听见外面的喧闹声,很快就进入梦乡,他梦见从前的野林镇:破旧的青石街道、整齐的房屋、无聊而又忙碌的居民,还有林地里浓郁的草木芳香,他挥动柳条鞭驱赶牛羊,向远处的伙伴们叫喊,可他们就像没听见一样,谁也不肯回下头……
五十岁的沈休明感到极大的委屈,几乎要哭出声来。
他没哭,而是睁开了双眼,发现眼角有些湿润,床边还有五双乌溜溜的眼珠在盯着自己。
五个小男孩,最大的不到十岁,浑身泥土,并排站在床前,直直地盯着床上的老爹。
“干嘛?”沈休明心中还残存着梦中的郁闷,语气不是太好。
孩子们却无所谓,其中一个大声说:“我们挖出了这个。”
沈休明这才看到枕边放着一个脏兮兮的木头匣子,将被褥都弄脏了,他叹了口气,慢慢坐起,对孩子他总是比较宽容。
“在哪挖出来的?”沈休明随口问道,新野林镇的面积只有旧镇的一半,另一半仍然荒废着,成为孩子们的冒险乐园。
孩子们睁大眼睛思索,其中一个犹犹豫豫伸手指道:“西、西边。”
沈休明脑子里回想旧镇的格局,“西边,那是沈昊家的旧宅,旁边挨着学堂……”
木匣已经被孩子们打开,里面放着一摞纸,破碎陈旧,大致还算完整,沈休明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看到第一块纸片上面的字迹,险些哭出声来。
那是他弟弟二良沈休唯的名字以及生辰八字、父母情况。
“这是秦先生的东西。”沈休明喃喃道,他记起来了,秦先生每给镇上的学童起一个名字,就填写一张纸在放在匣子里,以备日后婚丧嫁娶时使用。
镇上的居民大都不识字,这个匣子就像是大家共同的记忆。
沈休明双手颤抖,小心翼翼地翻阅碎纸片,看到一个又一个名字,有些极为熟悉,有一些却很陌生,要根据其它情况才判断出这是谁的大名。
慕行秋、沈昊、慕松玄……还有沈休明自己的名字都在其中。
孩子们互相看了一眼,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再一次翻阅的时候,沈休明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有几个人姓名中的某个字被画上颜色浅淡的小圈,要不是他看得仔细,根本不会注意到。
他将画圈的纸片一一取出来,非常巧,这些名字都是他最熟悉不过的。
一共十个:沈休明的明,沈休唯的唯,沈昊的昊,沈通幽的幽,慕行秋的行,慕松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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