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魔- 第492部分

不过就连这股恨意也带有强烈的自保意味。对人类的恨意越强烈则意味着对妖族越忠诚，妖族表面上群情激昂，似乎恨不得亲自动手将人类撕成碎片，但慕行秋感受最明显的是恐惧、迷惑、紧张与兴奋，憎恨反而微不足道。

杨创不会念心幻术，感受不到众妖的真实情绪，所以比较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小心，别再提人类了，只要记住人类也是这么对待妖族的。甚至更残忍一些就行了。”

杨创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心安理得地当看客，希望慕行秋和秃子也能照做。

秃子抬眼瞥了一下慕行秋，虽然看不到什么。却安心不少。

慕行秋施展幻术不是为了探测妖族的情绪，而是在找另一道魔族幻术的主人，但又不能打草惊蛇，只好尽量让自己的幻术保持微弱状态，一点一点地慢慢寻找。

刚才几名妖兵的离开其实跟这道不知来源的幻术并无关系，他们接连几天在数千名妖族当中寻找几乎不可能存在的人类，早就厌倦了，不愿浪费时间。

杨创十分紧张，他跟安象形一块见过一名望山入魔道士。这些入魔道士没准会互相分享记忆，杨创后悔自己的大意。光想着如何让慕行秋不露馅了，居然忘了对自己的容貌多做些手脚。如今他只好尽量躲在慕行秋身后。

“天马上就要黑了，入魔道士只要不是特意寻找，不可能发现咱们。安象形和郭东游明天就能回来，到时候就好了，安象形肯定已经有了计划，他总是知道该怎么做……”

慕行秋纳闷一件事情，这道魔族幻术的目的是什么，它没有故意挑起群妖的情绪，也没有试图控制谁，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飘来飘去，好像就是想了解群妖的真实感受。

魔族幻术的主人肯定知道群妖对人类的憎恨不如表现得那么夸张，却没有加以任何干涉。

秃子不知道慕行秋在做什么，小声提醒道：“那些人被送到山上去了。”

最后一抹阳光也退去了，十多名人类被押到半山腰的一处平台上，那里用妖术造出一片光明，能让山下的群妖看得更清楚一些。

群妖向前涌去，慕行秋和杨创仍然混在后面。

半山腰站立着百余名妖兵，一名妖术师走出来，放大声音对山下的群妖说话。

妖术师看上去还很年轻，大概二十几岁，脸色苍白得像是大病未愈，两只眼睛却是精光四射，声音有些尖锐，但是充满激情。

“妖族即将复兴！这是妖族的机会，人类欺压妖族十几万年，该是咱们报仇的时候了。舍身王已经向天下所有妖族发出旨意，反攻！怒吼！杀戮！……”

一个又一个简单有力的词汇从妖术师嘴里蹦出来，每次群妖都会以吼声配合。

慕行秋能听出这声音里加持了妖术，作用与挑动情绪的幻术类似，效果却差得多。这样一来他更加纳闷了，明明有更强大的魔族幻术镇场，为什么不直接用在群妖身上，而要退而求其次呢？

慢慢地，慕行秋有点明白了。所有幻术都一样，对情绪造成的影响是暂时的，很快就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望山道士需要一批死心塌地憎恨人类的战士，所以他们放手让舍身国妖术师激起群妖的斗志，自己只以魔族幻术检查进展。

这大概就是人肉会的目的，让那些已经习惯和平生活的半妖能够生出同仇敌忾之心，以后即使走入战场也不会胆怯。

半山腰的年轻妖术师还在滔滔不绝，每当说到人类的可恨之处时就伸手指着那十多名被绑在木桩子上的人类，好像他们要为人类十几万年所做的一切负责。

那些人类早已吓得半瘫，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妖族不仅要杀人，还要把他们吃光。”秃子吃惊地说。他一直在认真听妖术师的话，“小秋哥，你是不是该想个办法……”

“什么也不能做。”杨创严厉地说。“安象形交待过，咱们就老实等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十几名凡人的性命，不值得咱们为此暴露。”

杨创能察觉到幻术的存在，却分不清是谁发出来的，否则的话他会要求慕行秋立刻停止施法，他只想躲起来，不愿与任何一方发生冲突。

秃子不吱声了，过了一会极小声地说：“天哪。我从前还喝过人血呢，想想就恶心，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还好我不吃肉。天哪，瞧他们多可怜，谁愿意被吃掉呢？就连那牛啊羊啊，被杀的时候都会掉眼泪……”

杨创对秃子的唠叨很不满，可是看慕行秋不吱声，他也就没制止。

慕行秋在想办法，他做不到无动于衷，也不能像杨创那样想出种种理由为袖手旁观当借口。他是人类，为了对抗魔族必须联合妖族，但这绝不意味着他会忘记自己的身份。

可他不会鲁莽行事。贸然现身救人只会破坏他此行的目的。

如果能找到那名隐藏起来的望山道士，或许可以控制他救出这十几名人类，慕行秋悄悄增加法力，以便更快地找人。

好在那名妖术师的演讲十分冗长，给了慕行秋不少时间，只是苦了那些被绑在木桩上的人类，又惊又吓，看不到一点希望。

妖术师也掏出了一尊古神像，然后巧妙地将古神与舍身国王室联系在一起。这倒也容易，拓山有几分神像的意思。东南西北四朝镇则正好组成雷字符，这让拓氏王族一下子显得与众不同。

群妖的情绪随之慢慢发生变化。对人类的仇恨急切起来，对舍身王的忠诚水涨船高。

这些情绪持续不了几天，可是等百日人肉会结束之后，他们就能符合舍身王和望山道士的期望了。

妖术师的演讲似乎已近尾声，押送人类的妖兵拔刀出鞘，就等一声令下，立刻杀人分尸，将血肉分给群妖。

十几名人类当然不够七八千只妖族分食，但这只是一种仪式，只要妖族心中涌起对人肉的渴望，就算大功告成。

慕行秋不得不冒着暴露的风险再次增加法力，他已经将搜寻范围缩小到三百余只妖族的聚集之处，那名望山道士必定藏身其中。

一件意外打乱了慕行秋的救人计划。

一条金光灿烂的巨龙从角落里升起，迅速飞向半山腰，众妖开始还以为这是妖术师的杰作，纷纷叫好，平台上的妖术师也有点纳闷，直到金龙逼近才反应过来，可是已经来不及阻挡。

金龙在空中爆炸，将照明妖术击溃，山上山下立时陷入一片黑暗。

“有人类！”妖术师大叫，山下群妖乱成一团，有怒吼着要找奸细的，也有不想惹事转身想逃的，中间还有许多女妖和小妖，受到了惊吓又哭又叫，场面更加混乱。

又有几道绚烂的法术升到空中，显然散修发出的法术，大量妖术冲上去拦截，打得倒是颇为热闹。

散修救人帮了慕行秋一个大忙，他可以专心寻找魔族幻术的主人。

终于，他确定了目标，那人正准备向散修发起进攻，因此十分清晰地暴露出来。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这是最好的机会。”杨创催促道，混乱倒是遂了他的心愿，这时离开不会引起任何怀疑了。

“天亮以后客店会面。”慕行秋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四散奔逃的妖族中间。

到处都是哭喊与身影，杨创就算用上法术也找不到慕行秋的影子。

秃子轻轻笑出了声，他就知道小秋哥并非见死不救的人。

慕行秋此刻心中却有些不安，魔族幻术的施放者好像不是望山道士，这名施法者已经找到一位散修的位置，正要发起进攻，慕行秋只有极短的时间用来阻止。

第六百七十章拓山的魔王

五彩缤纷的散修法术与暗淡阴森的妖术在空中斗得正欢，地面上的众多半妖仓皇奔逃，好不容易被激起的仇恨与斗志瞬间消失无踪，像是被一场冰雹突袭过的花圃。

舍身国半妖跟人类差异不大，大部分连妖力都没有，更没有妖丹这种东西，所以他们时刻都想着如何生存下去，混乱局面刚一出现，就各施己能夺路而逃。

慕行秋灵活地在妖群中穿梭，他还没有看到目标真身，但是已经通过那道魔族幻术抓住了目标的情绪，再深入一点就能进入脑海深处，在那里他可以制造强大的幻境，也可以摧毁记忆。

就在慕行秋准备对记忆下手的一刹那，目标消失了，慕行秋只看到一些记忆碎片，发现这不是望山道士，而是一只纯粹的妖族。

这只妖在最后一刻发现自己已被盯上，显然自知不是对手，当机立断，没有继续进攻散修，也没向慕行秋发起反击，而是收回一切法术，藏在混乱的妖群当中。

至少三百只妖在慕行秋周围慌乱地奔跑，还有一些胆大的妖在朝各个方向咆哮，寻找人类的身影，那只会魔族幻术的妖可能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留给慕行秋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瞬，等到眼前的妖族散开，与更多妖族混在一起，就再也没办法找到目标了。

半山腰的人类俘虏还处于危险之中，数量不明的散修正在妖术师的围攻中落于下风，慕行秋却没办法分心相助，他坚信，活捉这只会幻术的妖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他迅速回想刚才捕捉到的那些记忆片段。虽然景象和声音全都模模糊糊，可还是从中发现一点线索，从而猜出这只妖的身份，也知道这只妖为什么害怕他。

黑凰，从战魔山用分身之术逃走的黑凰居然也在朝东镇，她原本就学了一点魔族幻术，如今变得更强了一些。

慕行秋没工夫想太多，目光在妖群中扫过，立刻盯上了一名穿黑衣黑裙的女妖。

一身黑的女妖不只一个，慕行秋却一眼就认定了这一只。因为她背对着慕行秋奔跑，身边没有小妖，脚步虽然模仿普通半妖的笨拙与慌乱，可身段却依然婀娜。

每个人、每只妖都有自己改不掉的小习惯，黑凰也不例外，道士能够记得这些细节，记忆的力量就在这种时候突显出来。

黑凰即将消失在一拨妖群之中，慕行秋离她还有几十步远，中间隔着大量妖族。跑得再快也很难追上，慕行秋不得不施展魔行术。

施展魔族法术有被控制的危险，慕行秋尽量不用，这一次他也十分小心。以念心幻术看护自己的头脑。

烟雾一生一灭，在混乱的黑夜之中，没有妖族注意到这件小小的怪事。

慕行秋重新显出身形，一把抓住了黑衣女妖的手臂。女妖惊讶地回头，那是一张普通而陌生的脸孔，可这种伪装瞒不过慕行秋。他不用天目，只以务虚幻术向女妖的脑海再度发起进攻。

黑衣女妖察觉到幻术，立刻投降了，柔声说：“道尊还真是阴魂不散啊，记忆里的我不够看，非要再见真身吗？”

果然是黑凰，又拿自己洗澡的记忆调侃，慕行秋不接茬，冷冷地说：“让妖术师放人。”

“道尊走到哪都要发号施令啊。”四周尽是跑来跑去的妖族，不远处就有妖术师在与散修斗法，黑凰却没有开口求助。

慕行秋没有废话，幻术已经牢牢盘踞在黑凰的脑海中，只需念头一动，就能将她的记忆摧毁。

“道尊不怕这是我的又一具分身吗？”黑凰笑着说，在做最后的抵抗，恢复了本来面目，仍然像戴着面纱一样朦胧不清。

慕行秋的幻术开始在黑凰的脑海中摧枯拉朽，是不是分身，试一下就知道了。

即使面目模糊，黑凰的脸色还是明显发生了变化，“道尊饶命，我这就下令放人。”

慕行秋暂停幻术的进攻，但是仍留在黑凰的脑海里，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一思一想，这比架在脖子上的刀剑更具威胁。

黑凰以魔族法术命令妖术师的头目退兵，她的地位显然很高，对这道奇怪的命令没做任何解释，妖术师也没发问，空中的妖术迅速减少，散修法术重新占据上风。

慕行秋拉着黑凰离开妖群，向荒野中走去，黑凰乖乖地跟着，即使幻术从脑子里退出之后，她也没做任何反抗举动。

有散修在，慕行秋暂时不必关心那些人类的命运了。

在一棵大树下，慕行秋止步，没有制造幻境，只是提高警惕，防止有妖术师接近，秃子自觉地飞到高处的树枝上监视远方。

黑凰露出了清晰的面容，微微颔首，抬眼看人，显出几分羞怯，两只眼睛因此更大了，神情既楚楚可怜又欣喜万分，“道尊的念心幻术越来越厉害了，您是老虎，我就是刚会走路的羔羊，除了跟您咩一声，没有半点反抗之力——咩……”

慕行秋松开黑凰的胳膊，“收起这一套，告诉我你们在拓山搞什么名堂？”

黑凰轻轻揉着被慕行秋攥过的手臂，“谢谢道尊对我的记忆手下留情，您是希望我从头说起，还是先拣紧要的事情说？”

“先说紧要的。”

“龙魔就要变成魔王了。”

“解释得详细些。”慕行秋心中暗暗吃了一惊。

“请道尊听我慢慢说……我的住处就在附近不远，道尊要去喝杯茶吗？时间够用，龙魔现在还很安全。”

“不必。”慕行秋不想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