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上的几只妖族首领很不喜欢这种腔调,喉咙里发出低吼,锦簇挥手制止,向山下回道:“我们是极北之地的妖族,我是饭王锦簇。”
“饭王?没听说过,哪个饭?”还是那名半妖说话,坐在他前面的王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吃饭的饭。”
山下响起一片笑声,都觉得饭王这个称号实在不怎么动听,既无王者的威严。又没有特殊的含义。
“好吧,饭王殿下,请你告诉我们这里的战事进行得怎么样了?北方的云雾又是怎么回事?我们带着不少食物。或许可以赏你一些,让饭王更名符其实。”
山下妖兵的调侃意味十分明显,山顶众妖无不怒火中烧,锦簇仍然不允许他们发出咆哮,对山下说:“我认得你们,白天我们跟冰魁决战的时候,你们来过,然后转身逃跑了。”
山下的笑声消失了,名叫拓涛的王子终于开口。他全身都裹在盔甲里,头上竖着高耸的羽毛。没有露出容貌,声音显然经过妖器的处理。不大,却很清晰,带着浓浓的慵懒,好像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就不得不跟低贱的仆人打交道似的。
“这位饭王,白天的时候你或许看到了一些事情,但那是战术,你不懂,就不要随意评判。而且不要当着我的面说什么‘我们跟冰魁决战’这种话,你我都知道这是谎言,跟冰魁决战的妖族已经死光了,你们不过是一群过来抢功的卑鄙家伙。”
山顶众妖再也忍受不住,同时发出怒吼,他们当中大都是兽妖,声音跟野兽一样,山下骑兵的坐骑纷纷后退,只有几只强壮的异兽还留在原地,其中就包括王子的震山牛。
锦簇也怒了,但他没有发出吼叫,等身边众妖声音渐消之后,他说:“我前些天见过一位拓疆王子,跟你是一家吗?”
震山牛背上的王子慢慢站起来,“拓疆是我弟弟,我正在寻找他的下落。”
“不用找,他死了,他跟你一样带着一群妖兵,想去抢魔像,结果被道士们包围。拓疆王子比你勇敢,结果在道士的第一轮进攻中就死了。”
在那次围攻战中,来自舍身国的妖族全军覆灭,反倒是经常被道士追杀的黑凰、飞祖等妖侥幸活下来。
锦簇身边的众妖齐声大笑。群妖之地的妖族跟舍身国妖族向来互相瞧不起,锦簇不知不觉也卷入进来,对所谓的王子印象极其不好。
拓涛坐下,“异史君让咱们来这里,果然是有道理的,山上的这只蛮妖见过拓疆王子,把他活捉,我要审问个清楚。”
王子身后的一只妖族举起一面鲜红色的旗帜,一边摇晃一边高声下令:“列队!进攻!活捉蛮妖!”
数千名骑兵排成队列,山势不陡,他们在数量上又占据绝对优势,都觉得这一战很好打。
“咱们拼死拼活跟冰魁作战,就是为了保护这帮家伙吗?”一只兽妖往地上啐了一口,举起手中的巨斧,准备再战,斧刃已经残缺不全,在他手里却仍然是一件强大的兵器。
锦簇厌恶舍身国妖族,却不太想打这一仗,正要开口劝说拓涛王子停止进攻,身边的一只妖族低声说:“饭王,你看后面。”
锦簇回头望去,奇怪的风消失了,不洁之气形成的浓云越来越近,离拜月山只有里许。
就在这时,锦簇等几只妖力较强者感受到明显的拉扯力。这让他们深感诧异,拜月山还在斗转星移阵的范围之内,不应该存在法术。
锦簇就是这时候感觉到危险在即的。“撤退!”他向众族下令,然后向山下的舍身国骑兵喊道:“快跑吧。北方正在进行一场斗法,余波将至,咱们都挡不住!”
拓涛率军赶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北方的浓云,他本来有点担心,可是听蛮妖说起,反而一笑置之,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侍从说:“瞧这只蛮妖,居然想吓退咱们呢。”
侍从们回以恰当的笑声。持旗者下令:“进攻!”
让这群骑兵吃惊的是,山顶的蛮妖没有据势固守,居然抢先发起进攻,一个个大呼小叫,像是疯了一般。
吸力不是特别强大,众妖还能逃离。
舍身国骑兵开始冲锋,坐骑刚跑出几步,还没来得及加速,就被背上的主人拽停了,包括拓涛王子在内。所有舍身国妖族都抬头望着天空,就连密实的头盔也遮不住他们的惊讶。
就这么一会工夫,之前还离着很远的浓云竟然已经到了眼前。正占领山顶,跟着一群蛮妖向山下席卷。
舍身国骑兵本来准备了一点时间,足够逃离浓云,可是谁也没想到浓云会突然加速,而他们一直停在山下,没有看到情况的变化。
锦簇等妖族跑下来了,许多妖连滚带爬也不停下休整,他们来势凶猛,却都无心战斗。从骑兵中间穿行而过,宁可丢掉手中的兵器。也不跟骑兵纠缠。
舍身国妖族则呆呆地留在原地,也忘了发起攻击。突然间,没有命令和指挥,所有骑兵不约而同地调转坐骑,准备逃走。
数只震山牛本来是骑兵中的精锐与核心力量,转身却最困难,任凭背上的妖族如何抽打,也只能摇头晃脑地缓缓转身。
锦簇等妖已经穿过了骑兵,身后传来各种惊呼声也不回头,可他们还是感到吸力越来越强,锦簇原本跑在最前面,却第一个被吸上天空,身不由己地向北方飞去,紧接着其他妖族也被卷上天空。
转过身来,他们看到舍身国骑兵一个也没跑掉,已经抢先一步飞在空中,在一片惊呼声中,拓涛王子的声音依然清晰可辨,只是没有了那股慵懒劲儿。
奇怪的是那些坐骑,震山牛一类的异兽,不管多大多重都被吸上天空,不明所以地叫唤着,反倒是那些普通的牛马一类,全都没事,虽然吓得瑟瑟发抖,甚至倒在了雪地上,却依然留在原处,没有跟着骑主一块上天。
“大家别慌!”锦簇大声道,发现吸力虽强,暂时并无明显伤害,“这是妖师跟冰魁首脑在斗法,妖师肯定会获胜救下咱们的。”
妖师两个字具有神奇的力量,众妖冷静下来,能够平衡身体,不再绕来绕去,甚至有妖族觉得很有意思,“咱们成飞妖啦,就是不能随便飞。”
前方的舍身国妖兵却越来越惊慌,不少妖兵放声大哭,令后方的“蛮妖”心生不屑,还有一些妖族的妖力太弱,很快就被吸光,没飞到尽头就掉了下去,软弱无力地躺在雪地里,没死,一时间却动弹不得。
数千只妖族和异兽在空中的速度逐渐加快,地面的坐骑想追也追不上了。
锦簇一直在向北方观望,终于,他望见了一团身影。
一个带有明显疯狂意味的声音响彻四方,“慕行秋,你说得没错,斗法还没结束!该是一决生死的时候了!”
被吸来的众妖还没看清具体情况,一次激烈的爆炸发生了,比几千只冰魁站在一起同时爆炸的声势还要壮大,却没有附加特别的力量。
浓云骤散,众妖从空中跌落,大都手忙脚乱地自救,可是谁也错不过那一慕:
妖师慕行秋与黑胡子道士面面相对,全身光芒四射,照得数里之内亮如白昼。
第六百三十章你还有什么?
注神道士周契向玉斧中注入自己的全部法力,他不再控制内丹,就让它疯狂地旋转,甚至还给它加了一把劲儿,这样的状态维持不了多久,普通人呼吸五六次的时间就能让他丹毁人亡。
周契希望自己能争取到一点时间,一点就够,只要能撑破玉斧,他就能恢复自由,内丹肯定会受到严重损坏,或许需要几十、几百年才能复原,但是能保住性命,复原之后他仍然是注神道士。
如果真能争取到那点宝贵的时间,周契还面临着一个绕不开的障碍——慕行秋,注神道士不再称其为“小道士”了。
慕行秋的吸力跟孟元侯一样,来自于坚定的意志,两人修的都是逆天之术,频频知难而上,非要攀登无人开拓的险峰。除了保护秃子和申尚,慕行秋的法力没怎么动用,待会玉斧破裂的话,他的实力反而更强。
周契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他要将慕行秋连同玉斧一块解决。
在周契倾泄法力的一刹那,慕行秋就明白了,注神道士不只是在将法力注入玉斧,与此同时还推动着周围的法力、妖力和不洁之气进入慕行秋体内。
一直以来慕行秋都在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吸力,只要能维持平衡勉强自保就好,绝不与玉斧争夺四周蜂拥而至的各种力量,直到现在他吸入的力量还不到玉斧的百分之一。
“让我‘帮’你一把!”周契抛下最后一丝伪装,一千多年的绝情弃欲在这一刻得到补偿,身躯好像扩大了一倍,目光如电,声音如雷,“慕行秋,你说得没错,斗法还没结束!该是一决生死的时候了!”
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慕行秋体内涌入数倍于自身极限的力量,这不是百川汇海,而是数条大江大河的水在极短的时间流进一座小小的池塘。慕行秋就是池塘,明知自己承受不住这么多的力量,他却不能停止吸收,那会让秃子的粘液壳失去平衡,还会让申尚失去支撑。
整个过程为时甚短,周契话音刚落,吸入力量更多的玉斧爆炸了,对慕行秋来说这就是决定已方三人生死的一刻。他马上也停止吸力,准备将体内过多的力量宣泄出去,尤其是里面大量的不洁之气。
周契成功了,他还剩下不多的一点法力,足够制住失控的内丹,只需要一小会,他就能正常施法,虽然不可能达到注神的境界,但是足以杀死力量过度膨胀的慕行秋。
两人都没来得及实现自己的想法。在那极短的一瞬间,发生了他们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玉斧爆炸之后,之前的吸收的力量一部分消散在空气中,大部分却兵分两路。进入慕行秋和周契体内。
周契是玉斧最大的力量来源,慕行秋则是最大的竞争者,孟元侯的魂魄在失去有形外壳的一刹那,对这两个人进行了报复——魂魄的所有记忆都凝固在修行中。自然不会认得慕行秋。
就是在这一刻,从空中坠落的妖族看到了光芒四射的奇景,如同神的显形、天地至宝的发力。对身处其中的两个人来说,这却是生死一线的极度危急时刻。
接下来,风停云散,夜色依旧不动声色,数千只妖族与异兽噼哩啪啦地掉在地上,像是一场冰雹。
申尚也向地面坠去,两三丈之后他发现吸力已消可以自由施法了,立即转身,先是接住秃子,然后冲向周契,以为自己能帮上点忙。这个选择可是大错特错,申尚才做出向上飞的动作,就被一股强大至极的力量推开,只是眨下眼的工夫,就被弹进百步之外的雪地里。
幸运的是积雪够深,申尚立刻跳出来,抱着秃子抬头仰望,甚至没心思去问周围的这些陌生妖族来自何方。
众妖在飞来的路上一直在反抗,因此都失去不少妖力,有一些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也都睁大眼睛,望着半空中的两个光团。
光团中的两个人各自采取不同的手段应对这股突如其来的霸道力量。
周契一度想要吸收这些力量,但这个想法破灭得比火花还要迅速,魂魄送来的力量不仅远远超出他目前的承受能力,里面还夹杂着许多稀奇古怪的力量,即使是对入魔道士来说,那也是跟毒药一样的杂质。
注神道士的策略是护住三田,将自己的经脉全部放开,任凭力量涌入,在体内激荡混合之后,再自由地施放出去,这会对他造成一些严重的伤害,但是只要三田还在,一切尚可挽救。
只要活下去,这就是周契最优先的念头。
慕行秋的三田只剩下泥丸宫还算完整,绛宫与下丹田都已经与经脉一块被毁,而且体内汇集了洪水般的力量,除了与第二股更汹涌的力量对抗,他没有别的选择。此刻的他,就像是被木柴压得直不起腰的樵夫,还要与对面扑过来的猛虎较量。
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也不长,地面上众妖的嘴巴还没合上,半空中的光团消失了,发光的两个人笔直地掉下来,扎进雪地里,一点也没有神的气度。
众妖等待的时间反而更长一些,莫名其妙的强大吸力,一段不由自主的飞行,加上难以言喻的奇异光芒,他们在短时间内经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一个个如在梦中,谁也不敢第一个戳破梦境。
锦簇飞起,没几步就掉了下来,他失去不少妖力,还没有恢复,只能迈步向前跑去,大叫道:“申尚,前面是妖师吗?”
申尚转过身,一脸茫然地望着跑来的锦簇,“是啊,还有望山的道士,就是他带来了冰魁。你怎么来了?我是在做梦,还是已经死了,这一切都是魂魄的幻象?”
“都活着呢。”锦簇厉声道,脚步没停,从申尚身边跑过,继续冲向慕行秋坠落的地方。
申尚终于反应过来,只有他从一开始就得到过提醒,牢牢控制住内丹,因此损失最小,还能正常施法,立刻纵身飞起,又超过了锦簇。
前方的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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