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语若干次在危机时刻帮了大忙,慕行秋已经很久没有出声念过了,在最无计无施的时候,他又念了出来。
咒语也没能产生效果,连让空气震动都没做到,但是慕行秋脑子里的困意居然减弱了几分。
“错或落弱莫……”慕行秋不停地念诵,张不开嘴,只能发出一连串呼噜声。
正准备吸食妖力的地猴子们暂停了,回过头,一块用褐色的眼睛盯着慕行秋,似乎在奇怪他为什么还能发出声音,然后它们又慢慢爬过来,轮流对着猎物吐出更多粘液。
跳蚤的双眼慢慢暗淡下去了,慕行秋却不困,仍在努力发声,他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用,可他就是不想就这么睡过去,他还没有屈服,宁愿保持清醒状态看着一切发生。
地猴子不是聪明的怪物,它们的思维很简单,既然猎物还能发出声音,就一定要用粘液将其彻底包裹住。慕行秋身上的粘液越来多,虽然它们很快就会硬化,可还是有一些慢慢滴向地面。
慕行秋的左眼和脑子里面同时疼痛起来,由于离得太近,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同一种疼痛,过了一会才发现疼痛分别来自于左眼妖丹和泥丸宫里的内丹。
他的妖力和法力都在向外流逝,速度不快,却是前所未有的疼痛,他明白地猴子为什么要用粘液让猎物沉睡了,这种疼痛能杀人,人一死力量会消失大半。
慕行秋自从修行以来受过不少苦,忍耐力远超常人,可这样的疼痛也让他受不了,左眼和泥丸宫像是被小刀子削成了薄片,一刀又一刀,永不停止。
他仍然坚持在喉咙里念诵咒语,就是不肯向困意和痛意屈服。
地猴子们的褐色眼睛里露出了明显的困惑,但它们不知变通,依然不停地吐粘液,几只最瘦小的地猴子甚至从洞壁上掉了下来,分泌粘液消耗太多精力了。
左眼妖丹相对比较弱小,它最后疼痛了一下,眼珠好像被生生摘了出来,里面的妖力全被吸进了粘液里,慕行秋的妖丹就这么结束了。
粘液变成了血红色,地猴子们全都变得焦躁不安。这红色对它们的吸引力实在太大,虽然已经有十余只小妖身上的粘液变成了红色,可是颜色太浅。都不如这一只猎物浓重鲜艳。
个头最大的地猴子第一个扑上来,张开四肢牢牢趴在慕行秋的粘液壳上面。
如果是一般的猎物。地猴子们愿意让最强的首领占先,可这只猎物实在是太美味了,产生的吸引力足以压过等级差距所带来的恐惧。
数百只地猴子疯狂地冲向血红色的粘液壳,离得最近才能吸到最多,这个道理不用太聪明也能明白。慕行秋身上的粘液壳可容纳不了这么多的吸食者,其实他根本注意不到,在他眼里全是红色,左眼的疼痛虽然停止了。泥丸宫的折腾却还没有结束,他凭着本能在念咒语,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地猴子们在互相残杀,一只被杀死,立刻就被众猴分食。在这样的混战中,个头大未必占优,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第一只扑到粘液壳上的大猴子,一点妖力还没吸进去,就被数十只地猴子撕成了碎块。成为第一个牺牲品。
地猴子的数量越来越少,个头却越来越大,慕行秋如果不是被泥丸宫的疼痛占据全部意识的话。就能听到地猴子们的尖叫声和身体膨胀时的爆裂声。
将近半个时辰之后,三百余只地猴子只剩下十多只,全都是一丈多高的巨兽,它们终于达成了妥协,围着血红的粘液壳站立,距离都一样,然后一块翕动鼻孔,准备共同分食美味。
星落五重内丹里的蕴含的法力还没有被吸完,慕行秋的泥丸宫疼痛依旧。可是地猴子开始吸食粘液壳中的妖力与法力时,他还是感觉到了。
吸食过程并不难受。反而能减少疼痛,慕行秋的意志哪怕稍微再弱一点。也会心甘情愿地放走这些妖力与法力,可他只是一转念间就开始与那股吸力对抗。
慕行秋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一边念咒语一边加快内丹的旋转。
那个改变局势的念头是突然间出现在慕行秋脑子里的:孟元侯的魂魄拥有强大的吸力,可它被收纳在一柄玉斧法器上,受斗转星移阵的影响,即使慕行秋拥有自由身,也无法使用。
可慕行秋用孟元侯的魂魄施过法,还曾经进入过霜魂剑亲眼见到过魂魄。
为什么孟元侯能变成琥珀道士?
慕行秋知道,决定一切的是那股不同寻常的意志,修行逆天之术的孟都教,在被群妖包围的时候,下定了决心,以极为强大的意志产生了不可抗拒的吸力。
可这股吸力太强大,孟元侯自己也法摆脱,他再没有醒来,直到死后这股吸力仍然存在。
慕行秋需要的是一股恰到好处的吸力与地猴子对抗,他不想变成琥珀道士,他还要醒过来。
他继续念那五个字,与此同时集中全部意志争夺粘液壳里的法力与妖力。
绝不认输。
慕行秋又想起这几个字,这不是陌生的芳芳魂魄告诉他的,而是那个有血有肉的芳芳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他要夺回属于自己的力量!
当这些力量被粘液慢慢吸出去的时候,慕行秋无处着手,当十多只地猴子贪婪地大量吸食的时候,慕行秋却在一片混沌当中终于抓住了力量的存在
他牢牢抓住,他拼命往回拽,他在最胶着的一刻也不忘记念咒语,不是为了增加吸力,而是为了能在关键时刻还能清醒过来。
不知过去多处,慕行秋终于挽回局势,法力与妖力开始回到粘液里,又慢慢流向泥丸宫,可是却发生了一件他无法控制的事情。
法力与妖力混在了一起,同时进入纯净无瑕、不容杂物的内丹里。
第六百一十九章逼问异史君
十几只巨大的地猴子凄厉惨叫,这不是它们期盼的结果,自己明明是猎食者才对,怎么会变成食物?没等它们想明白,惨叫声渐渐消失了。
黑暗的龙洞里无法计时,很久之后,烟雾缥缈,周契又出现了,这不也是他期盼中的场景:数百只地猴子一只不剩,全都死了,有些被撕成了碎片,有些完整无缺,身上没有半点伤痕,地猴子在互相吞噬的过程中口味发生了改变,从血肉变成了纯粹的妖力。
最后十多只胜利者围成一圈,呆呆地蹲在那里,早已死去多时,褐色的眼睛里暗淡无光,妖力也已被吸光。初妖还不是真正的妖族,妖力一失,妖身随之死亡,反倒是那些看似软弱的小妖,妖力被粘液吸出来,身体却还活着。
洞壁上所有小妖的粘液壳都变成了浅红色,像一颗颗饱满的初熟果实,微光闪烁,共同照亮了一小段龙洞。
麒麟身上的粘液壳也发生了变化,不是红色,而是金黄色,在一片红色当中颇为醒目。
头颅的粘液壳则有些怪异,好像蕴含着各种力量,每种力量却都不纯,以至于五颜六色,显得又脏又乱。
周契对他们都不感兴趣,目光很光落到慕行秋身上。
他的粘液壳最厚,已经失去了人类的形状,呈尖塔状,里面的颜色——没法用颜色描述,因为变化发生的太快:这一刻还是浓浓的血红色,下一刻就变成水晶般透明,显露出慕行秋凝重而痛苦的面容,随后血色再次像墨汁一样充满整个粘液壳。
他在不停地吸收法力与妖力。又不停地吐出来。
道士的内丹完美无瑕,不能容纳驳杂的妖力,可是又无法将纯粹的法力从中区分出来。只能一遍遍地吸收、吐出。
慕行秋还在念诵咒语以保持清醒,在普通人听来那是一阵呼噜声。周契却听得一清二楚,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凡人的痛苦无穷无尽,所以才有道士,道士终究不能圆满,所以才有魔。慕行秋,你的坚持并无意义,只不过在延长自己的痛苦而已。但这也说明你还是凡人,连道士都算不上。”
因为慕行秋的不肯屈服,能与冰魁相媲美的地猴子战士都死光了,周契有点失望,但这点小事不足令他愤怒,他移动目光,开始挨个打量洞壁上的小妖。
“异史君,我知道你就在这里,就在这里……附身在某只小妖体内。这一战对你来说太重要了,你不会躲在远处观看。我给你机会让你现身,可你偏偏不肯。地猴子的粘液已经吸出了所有妖力,我只需要一道简单的法术就能把你揪出来。非要如此吗?”
洞穴里沉默了一会。然后一个声音从洞顶传来,“唉,注神道士怎么都这么难对付。”
周契的目光恰好盯在那里,一只长翅膀的小妖从淡红色的粘液壳里破茧而出,振翅飞在半空中,壳内的淡红色如烟雾一般缓缓流出,逐渐消失在空气中。
“我给你机会让你救出慕行秋,附在他身上,你或许还有机会与我一战。”
“施舍的机会总是不太可信。所以我决定给慕行秋一次机会,没准他能自己挣脱这恶心的东西。用谁也想不到的招数打败你。”
“呵。”周契的不是一个爱笑的人,收起脸上若有若无的微笑。目光转向了黑暗的洞穴深处,“第一眼见到慕行秋,我就知道他不是真正的道士,他缺了一点什么。庞山肯定也看出来了,所以他们把他当成一种尝试,让他修行念心幻术。尤其是左流英,就因为真幻,他对这名弟子简直是着迷了。慕行秋是创造过不少奇迹,可是每一次奇迹的背后都有左流英的影子。”
周契停顿片刻,“左流英吐出了内丹,远在千里之外,慕行秋还有什么‘想不到的招数’?”
“我不知道,我要是能想到,就不叫奇招了,对不对?”小妖飞飞体内的异史君说。
“我一直想与你见面,异史君,你隐藏得其实并不是那么完美,我一直在关注你,比其他注神道士都要早,但我决定暂时不打扰你,让你随心所欲地推进自己的计划。”
“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真是惭愧啊,难道你故意让老祖峰倒掉吗?”异史君语带讥讽,推动漆无上偷袭老祖峰是他最成功的计划之一,他可不觉得有任何人对此提前知情。
果然,周契摇摇头,“我只是远远观望,无从了解你的每一个计划,老祖峰的毁亡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一开始甚至有传言说漆无上夺走了祖师塔……”
异史君纵声大笑,飞飞白嫩而羞怯的脸上出现这样神情,看上去很是古怪,“原来这才是你入魔的原因,你以为祖师塔落入妖族手中,一着急,就修炼了魔尊正法,哈哈。”
周契没笑,也没生气,“原因并不重要,关键是我看到了真正的圆满境界,道统的修行方法存在严重的缺陷,我们太注重斩情度劫,于是越接近成功,心里剩下的东西越少,最后一无所有。那不是真正的圆满,我在魔尊正法里看到了另一种境界,跟道统的服日芒境界一样纯净,却不需要斩断七情六欲。”
“说下去。”异史君笑吟吟地鼓励道。
“老祖峰倒掉的当天晚上我选择入魔,我知道我是孤独的,必须创建自己的势力才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所以我毁坏了一些星云树,造成大批魔种出逃的假象。祖师回来了,乱荆山已经令他满腹疑惑,望山的变化又给他一击,他认为这是某家道统的阴谋,所以强行留下当时赶到望山支援的所有道士,关闭了瞬息台,想找出是谁动的手脚。”
周契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遥望百里之外,“就这样,我给自己争得了一点时间。领悟了魔尊正法更多的奥妙,甚至找到一些志同道合者。没错,望山的入魔者不只我一个,我们是一群人,强大到足以和虚空中的魔种直接联系,能与道统祖师分庭抗礼。”
“祖师是个聪明人,一发现入魔有漫延之势,立刻带领没问题的道士离开了望山,他知道战斗会破坏镇魔钟。于是干脆将它带走了。”
异史君长长地哦了一声,“怪不得方寻墨声称十年之内魔族就会重返世间,原来就是他自己搞的鬼,没有镇魔钟,魔种当然很快就能冲出来。望山发生的事情还真是精彩,可惜我没有亲眼得见。方寻墨离开望山之后为什么要躲起来?几年之后还要整个道统跟他一块隐退,他就这么害怕入魔道士吗?”
“不,祖师不怕我们这些入魔道士,他有本事将我们全都杀死,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祖师掌握着道统最重要的秘密。关于道统命运的一切决定都不是他自己能做出的,历代祖师已经安排了一整套计划,水到渠成。他只需要照做就行了。”
“道统的祖师当起来还真是轻松。”
周契的目光转到异史君脸上,穿过皮肤与骨骼,似乎在直接凝视小妖身体里的魂魄,“只有祖师才知道的秘密,只有祖师才了解的计划,你知道我有多想弄清楚这件事吗?方寻墨跑了,却给了我狠狠一巴掌。”
“我一生都在追寻这个世上的秘密,我跟你一样好奇,嘿。咱们或许可以联手,你想在魔族面前立功。我只是单纯的好奇,互不干扰。”飞飞露出妙计一桩的默契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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