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清空你们的思想,就跟平时练习存想一样,不要控制自己的双脚,它会带着你们寻找自己的传承。”
新弟子们立刻分散开,按照房号分片坐好、凝息运功,只有小秋一个人留在原地——他还没有学过“存想”的法门。
林都教走到近前,“跟我来。”
刚走出几步,小秋看见申己从地上站起来,像梦游似地朝着一个方向移动,快碰到塔壁才停住,然后抬头向上前方凝望。
小秋顺着申已的目光看过去,那块塔壁上什么也没有。
“祖师塔和你想象得不太一样吧。”林都教走到一处止步。
“嗯,很大,而且很平整,没有循环上升的台阶,看不出有多少层。”野林镇有一座废弃多年的旧塔,小秋经常去玩,知道塔的内部是什么样子。
“祖师塔有两层,这是内层,楼梯什么的都在外层。”林都教抬起头,微眯双眼看向塔壁,——同样地,小秋什么也没看到。
“这片区域就是禁秘科的祖师传承,我能看到第十六代祖师,再往上就不行了,师父说我再过五十年或许会有进展。”
“师父?你是说左流英?”
林都教呵呵笑了两声,对弟子直呼师父姓名的行为没有给予斥责,“你有想过以后要进哪一科吗?”
“五行科,我要学习斩妖除魔!”小秋马上回道。
“那咱们应该往这边走。”
两人说话的工夫,新弟子们已经纷纷前往自己的传承区,五行科的比较多,或坐或站,都在痴迷地抬头仰望。
“看到什么了?”林飒问。
小秋静下心来,凝神观看,墙壁上还是一无所有,没有文字,没有图案,他甚至分不清墙壁的材质是金是石,“我……看不到。”
“呵呵,可能是因为五行科并不适合你,也可能是因为你还没有学会正确的存想法门。”
“我刚才穿越流宝鉴的时候,它没有对我做出鉴定,也是因为我没有学习存想法门吗?”这个问题在小秋心里已经萦绕好一会,终于提了出来。
“嗯,应该是这样,你思过一个月,刚一来养神峰就赶上思祖日,这种事情我从来没碰上过。”林都教随口答道,好像觉得这并非重大问题,“来,咱们接着往前走,虽然存想是沟通祖师的最重要方法,不过也有例外,你到各处都静下心来试一试。”
林都教带着小秋在塔内绕行,每到一处区域都简单地介绍一两句,“戒律科,最兴盛的一科,你能看到守在这里的弟子最多——小心,别碰到人;丹药科,如果能跟这些未来的炼丹师交上朋友,对你今后的修行助莫大焉;洪炉科,制作法器的材料一多半出自这一科弟子之手;明镜科,谁都想有一面鉴照四方的神镜,可惜愿意进这一科的弟子却很少……”
林都教介绍了一圈,最后回到了禁秘科的区域,这里多了三名弟子,两人坐着,一人站立,痴痴地望着墙壁上方,而小秋迄今为止还没有看到任何文图。
“芳芳?”小秋惊讶地小声呼唤。
芳芳正站在那里努力仰头,根本没听到有人叫她。
“嗯,她找到了自己的传承,正在存想祖师,听不到你说话。唉,禁秘科已经好几年没收新人了。”
“我不希望她去禁秘科。”小秋脱口而出,再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为什么?”林都教笑着问。
小秋不知该如何回答,林都教替他说道:“因为禁秘科的人容易入魔,一多半弟子最终都会变疯。”
“我是这么听人说的。”小秋低声道,这还是刚进馆舍时张灵生告诉他们的。
林都教拍拍小秋的肩头,“你应该这么想,不是还有一半人没疯吗?”他笑了几声,继续道:“传承不是唯一的,也不是必须的,如果你不愿意,完全可以不理睬祖师塔的提醒,选择自己喜欢的那一科就好。”
小秋点点头,决定找机会跟芳芳好好谈一谈,以后会不会变疯还在其次,她也是野林镇的人,进入左流英当首座的禁秘科,无异于自投罗网。
“有一片区域你好像没有介绍过。”小秋指着刚才经过一片地方,紧挨着禁秘科,再往前是灯烛科。
林都教沉默了一会,好像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最后还是开口,脸上没有笑容,“那是无名之科,已经中断多年,当今之世已经找不到这一科的弟子。”
林都教脸上恢复笑意,“自己转转吧,别想太多,就算找不到传承也没关系,这种事情时有发生。”
都教抬起头,沉浸在禁秘科的传承之中。
小秋绕过壮硕的身躯,走到芳芳身边,她的神情既有平时看书时的认真,又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醉,仿佛看到深奥而又优美的文字,舍不得挪开目光,哪怕是一刹那。
小秋没有打扰她,独自在圆形的塔内转来转去,戒律科果然最兴盛,大良沈休明等好几名野林镇少年坐在地上仰望,五行科这一区的人也不少,沈昊就站在这里,脸上的认真执着是他在秦先生的学堂里从来没有过的。
小秋多留了一会,他想成为五行法师,可五行科没有看上他,各代祖师都不肯向他显现。
他只好继续前行,在每一区域都停留一会,之前全在听都教的介绍,重走一遍他可以摒除思虑,尝试“存想”了。
每多走一个区域,小秋的失望情绪就增加一份,他在最不感兴趣的诵经科都待了一会,结果还是看不到任何特异的景象。
林都教说找不到传承的情况时有发生,可是塔内数百人,只有小秋一个人还在逛来逛去,其他人都停在某一科的区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墙壁。
小秋绕行第二圈又回禁秘科的区域,芳芳等三名弟子还在仰望,林都教却不见了。
小秋极为沮丧,干脆走到无名之科的区域,喃喃自语:“不管这一科具体是修炼什么的,中断这么多年也该收个弟子了。祖师,我叫慕行秋,最想去的是五行科,可那边的祖师好像不太喜欢我……”
他闭上眼睛,冥想片刻,睁眼望去——墙壁还是一无所有,虽然猜到结果十有八九会是这样,小秋仍然长叹一声。
“怎么了?”芳芳在他身边问,她刚刚结束存想,看到小秋站在附近,于是走过来。
“我什么也看不到。”
“别急,那可能是因为你还没有学存想之法。”
“林都教也是这么说的,存想很难吗?”
“一点也不难,你先将思虑清空,然后专想某一事。”
“想什么呢?”
“什么都可以,这只是一种借助手段,等你能将思想集中之后,再转而存想祖师。”
“禁秘科的祖师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都有,男女老少,有他们的图形和姓名,还有一些小字,大概是记录事迹的,我现在还看不清。我还看到左流英了。”
“他?”
“嗯,墙壁上的,他不是祖师,而是因为道法深厚,所以能在第三十七代祖师之下留名,他看上去可真年轻。”
“其实他好几百岁啦,而且十分阴险。”
芳芳抿嘴笑了一声,“你应该练习存想了,有些人马上就能学会。”
小秋闭上眼睛,将思虑清空他能轻易做到,接着集中于某一事则有点难度,有许多事情值得一想,专门去想却没有必要。
“不要刻意,想你第一个想到的事物。”芳芳的声音传来,小秋的脑子里立刻出现芳芳掩嘴微笑的样子。
祖师迟迟未到,芳芳的模样越来越失真,小秋再也无法集中思绪,猛地睁开双眼,“还真有点……”
他惊讶地张大嘴巴,将“难”字咽了回去,眼前的墙壁上出现了闪闪发光的图文,何止于此,整个一圈塔壁都出现了数不尽的人物形象和大大小小的文字。
小秋原地转了一圈,慢慢抬头,不管墙壁有多高,只要目光望去,那一块的图文就变得极为清晰,如在眼前。
小秋越望越高,甚至看见第三代十二位祖师,再往上他的目光就达不到了。
小秋刚准备向芳芳述说自己看到的奇异景象,布满墙壁的光芒渐渐散去,只留下一条线,一条孤单的、断断续续的线,从头到尾,总共不过二十九人。
最让小秋感到惊讶的是,从第三代的某一位祖师开始,这二十九人全是女子,看容貌都很年轻,但个个面带戚容,好像生前极不开心,死后仍然郁郁不乐,图形附近文字模糊不清。
“肯定弄错了,芳芳,这应该是你的传承才对。”小秋后退一步,撞在一只弹性十足的大肚皮上。
林都教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正低头看着小秋,神情前所未有地严肃,“祖师塔不会弄错,但你绝不可以选这一科。”
第五十一章复仇计划
与众不同通常会带来骄傲,可是在每件事情上都与众不同,就不免有些古怪,甚至会有遭到摒弃的感觉。
小秋来养神峰的第一天过得不太顺利,流光宝鉴拒绝鉴定他的修为,祖师塔更是跟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先是显示所有传承,最后却给他指明一条中断多年、只有女弟子的无名传承。
林飒的严肃神情仍在小秋脑子里闪烁,都教可没将祖师塔的异常看作玩笑,他禁止弟子选择无名之科,语气中不只有提醒还有一丝厌恶,这股厌恶或许与小秋无关,只是认为那条传承就应该永远中断。
“我真应该晚一天来养神峰,先修行一个月再去祖师塔。”午饭结束,这一天剩余的时间可以自由活动,小秋没心情闲逛,又来到大良沈休明的房间。
“没关系,反正你很快就能撵上来,到时候申己就不会那么得意了。唉,他真的七窍洞开,而且顺利度过风雷山火四劫。小秋哥,你一定要超过他啊。”
小秋笑了笑,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早已度劫成功,可那又像是一场不真实的美梦,他走到床边坐了上去,“咱们说说报仇的事吧,申己现在——你这是什么表情?”
大良张着嘴巴,欲语还休,好像小秋做了一件过分而他又不好提醒的事,“呃……嗯……是这样,都教们第一天就说了,修道者‘食不同具,坐不同席’,所以……所以每个人都要单独住一间房。”
小秋起身,看了一眼那张低矮坚硬的木板床,“对不起,我得慢慢学习养神峰的规矩。”
大良的脸腾地红了,“小秋哥,你坐吧,没关系,我这点修行……影响不到。”
小秋笑了笑,“我还是去睡一觉吧,过去的一个月我好像就没真正睡着过,再待一会没准会倒在你面前。”
大良虽然力挽,小秋还是回到兑三十七房,就在隔壁,一排房舍的最后一间,格局毫无二致,小秋拽出床下的藤箱,里面是几件换洗衣裳和不多的私人物品,他将百润丹和铜环放进去,坐在床上发会呆,和衣倒头便睡,他的确困了,不能思索,也不想思索。
一觉醒来,或许所有事情就会变得正常。
无梦无扰,直到睁开双眼,小秋才明白这是多么香甜的一觉。
“我们打扰到你了?”
“没有。”
小秋翻身坐起来,盯着芳芳和小青桃,直到她们有些不自在,甚至有点慌张的时候,才确定这肯定不是做梦。
“你还没醒吗?”芳芳问。
“不是说修道者‘食不同具,坐不同席’吗?你们……”
芳芳和小青桃坐在床边,来了似乎已经有一会,“你要是在意,我俩就离开。”
“不不,我不在意,可是……这会影响你们的修行吧。”
“没那么大影响,再说我现在‘一窍不通’,有什么可担心的。”芳芳的确不在意,就连修道毫无进展这件事似乎也没有影响到她的情绪。
她很高兴。
小青桃更高兴,圆圆的眼睛弯成了两轮新月,终于忍不住开口,“小秋哥,大家都很想你,芳芳尤其想你,你明明没做错事,让你思过一个月,真不公平。”
小秋挠挠后脑勺,他还是不习惯那声软糯的“小秋哥”,在怀里摸了几下,取出小皮囊和一枚铜钱,“这是二良留给你的。”
小青桃一下子呆住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随后凝固成惊骇与惶惑,好像听到了晴天霹雳般的噩耗。
小秋后悔了,向芳芳投去求助的目光。
芳芳搂住小青桃的肩膀,轻声说:“想哭就哭吧,你已经忍了这么久。”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终却没有流出来,小青桃抬手擦去,将皮囊和铜钱拿到手中,“就算是以后庞山道统逐我出山门,芙蓉山不让我回家——”小青桃脸红了,她从来没有发过如此坚定的誓言,居然有点不好意思,“五年之后我也要给沈休唯报仇。”
时近黄昏,小小的屋子里光线暗淡,小秋腾地在床上站起来,这一天他已经见过许许多多让他迷惑的事情,一直恍如梦中,这时终于听到一句他以为自己早就会听到的话,“一定要报仇!”
芳芳和小青桃抬头望着他。
小秋重新坐下,低声说:“五年,听上去是一段挺长的时间,对修道者来说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咱们不能只是空想,得制定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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