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外人察觉。
正在施展幻术的慕行秋感受到了强大的阻力,众人的情绪正变得支离破碎,想要抓住其中任何一条都很困难。
他有点佩服龙宾会了,竟然能在短短五六年之内就创造出专门针对念心幻术的符箓。
慕行秋当年的幻术只有二三层,曲循规的经验仅限于此。当慕行秋增加法力之后,轻松就突破了强化之后的禁制。
云梦仙已经进入状态,不再关心自己的人头待会是否落地,也不在意听者是否被感动,她完全将自己当成那名思念丈夫的妻子,衷肠无人可诉,只有面对清冷月夜生出种种想象。其他艺人随之沉浸其中,无论是哼唱还是附和,都变得默契合拍,好像事前演练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词是陈词,曲是旧曲,可是经过众艺人的演绎,平添了一股直达人心的感染力。
至少三名官员感动了,但是没有落泪,如果连这点情绪都控制不住,他们也就不配当官了。
梁世济回头看了一眼,“唱得不错,可惜我还是没见着眼泪。”
过去的几年里,慕行秋一直主练的是务实幻术,但是幼魔走了,务虚幻术他也没有完全放弃,乱荆山藏有一些念心科的古籍,虽然内容散乱,慕行秋还是从中学会了几招技巧。幻术在重重禁制里像蛇一样灵活地爬行,避免直接交锋,而是寻找不起眼的漏洞,继续牢牢抓住人心中的情绪。
又有几名官员被曲子打动,刚好过十,这就够了,虽然这点感动微不足道,第四层的念心幻术却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将它们推到心碎的巅峰。
为确保万无一失,慕行秋再将幻术提升到第五层,这是他能稳定施法的极限,若想施展第六、第七层幻术,就不能再保持镇定自若,而且也很控制幻术的效果。
幻境每一层的力量由低到高也有一个明显的过度,慕行秋是在乱荆山读过大量古籍之后才明白这一点,并且学会了一些控制技巧,但只能用在幻境第五层以下。
他的法力在慢慢增加,幻术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几名官员的眼眶湿润,离落泪不远了,但他们心中的抗拒力量也不弱,慕行秋可以强迫他们哭出来,只是免不了要对他们造成伤害。
“最后一抹夕阳,好一幅如画美景!”梁世济突然直起身,右手在窗栏上重重一拍。
凡人看不见也感觉不到的重重禁制瞬时发生了变化,原本它们只是被动防御,现在却发起了主动进攻,仿佛一排排突然拥有了行动能力的树木,枝叶与虬根互相纠缠扭曲,将蜿蜒爬行的蛇紧紧困住。
不仅如此,还有一部分禁制居然也有了挑拨人心的力量,虽然粗暴而直接,却也产生了一些效果,艺人们一气呵成的吟唱出现了不该有的波折。有人忘词,有人不恰当地抬高声音,云梦仙也不能独善其身,几次气息不畅,声调发生偏差。
感人的力量没有了。官员们互相望了一眼,替这些人感到惋惜。
龙宾会竟然还有这样的绝招,曲循规肯定非常忌惮慕行秋,专门针对他创造了许多新符箓,可他还是低估了念心幻术的力量。
慕行秋瞬间将幻境第五层的力量全部发挥出来,被树木困住的蛇没有以硬碰硬。而是从嘴里吐出一条更小的蛇来,以闪电般的速度突破层层障碍,一口咬住了梁世济的骄傲情绪。
梁世济本人甚至没有发觉,他挡住了对方的幻术,阻止感人力量进一步扩散,整首曲子已经没剩多少。他有理由感到骄傲,曾经羞辱过曲左辅的吸气道士,将在自己手里吃一个哑巴亏。
慕行秋已经不在意阁子里的其他人,将幻术的全部力量都集中在梁世济身上,事实上,他悄悄将这位大符箓师完全控制住,只需一点点挑拨。梁世济甚至会当众宣布自己为神,然后从窗口直接跳出去,就为了证明自己无所不能。
他的骄傲情绪太明显了,在念心幻术面前成为致命的漏洞。
慕行秋就要动手,转眼又息了念头,他正要前往皇京替散修和刘鼎等人洗刷罪名,不应该在断流城就杀死一名龙宾会的大符箓师,而且他也不想这么早就显露自己的实力。
可他也不能就让梁世济就这么取胜,他看得很清楚,这位相貌文雅的年轻人真的会杀死这群艺人。得给此人一个教训。
云梦仙曲调已乱,官员们的感动也已烟消云散,慕行秋再想重新挑起相应的情绪,时间怕是已经不够了。
他换了一种方法。
于是艺人们唱得更乱了,云梦仙的嗓子尖细得像是夜里出来觅食的成群小鼠。其他艺人一通乱唱,琴师们一边瞎弹一边互相埋怨。
梁世济疑惑地转过身,看着这群疯疯癫癫的艺人,不明白庞山道士在玩什么花样,居然推动自己祭出的符箓法术。
艺人们一片混乱,越唱越离谱,先是黄符军统帅符皓笑了一声,紧接着他旁边的陈知味也笑了,随后所有官员都笑了,慕行秋就在这一刻抓住所有人的情绪,于是笑声渐渐变成哈哈大笑,前仰后合地大笑,官员们笑这群艺人死到临头还不认真,而且笑声不会得罪大符箓师,还是一种讨好与奉承,别人都笑,自己怎能不笑?
梁世济脸上原本一直挂着微笑,这时慢慢严肃起来,但是官员们笑得太厉害了,已经注意不到他的神情,就连皇室子孙符皓也大为失态,拍着桌子大笑不已。
云梦仙实在唱不下去了,满心惶恐地等待发落,她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受到了外来影响,还以为发挥不佳是被惊吓的结果。
大笑变成狂笑,狂笑变成捂着肚子的哑笑,官员们开始觉得不对劲儿,但就是止不住要笑。
一名老琴师,做出了这辈子最为大胆的一次举动,指着众官,颤声说:“大人快瞧,他们落泪了。”
正抬手擦拭眼角泪水的官员愣住了,立刻放下手臂,一时间仍无法收起笑容,脸颊上的几滴泪珠也更加明显。
大符箓师梁世济的话还在众人耳边回响,“能让一半人落泪,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他可没说过“感动”两个字。
这回到轮到十几名官员像是待宰的羔羊了,一个个脸色苍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挽回败局。
梁世济的骄傲受到了沉重打击,那些官员一边笑一边还在看着自己,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在嘲笑自己的失败?梁世济怒火中烧,却无处宣泄,后退一步,靠在窗栏上,只觉得喉咙发甜,拼命才忍住那一口血。
慕行秋拱手道:“夕照湖已无夕照,慕某人告辞了。”说罢召出霜魂剑的幻形,御剑飞出窗口,直奔庞山而去。
阁子里一片寂静,一名瞎眼的艺人未受任何法术的影响,突然不顾一切地大叫:“慕将军,那就是慕将军!”
第三百三十七章再次联手
一个时辰的练功结束之后,慕行秋没有像往常那样无声告退,而是选择留下,说出心中的疑惑,“半个多月了,我一直在练功,却没有取得丝毫进展,还是只能稳定在幻境第五层,这样做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左流英等了一会才抬起目光,好像之前一直在发呆,“意义?对那些你见一次就能完全记住的人,你还是经常探望他们,这又有何意义?”
慕行秋一愣,“因为……我们是朋友,需要见面增进感情、互相帮助,而且见一次面记住的只是容貌,每个人都在变化……”他看着已经几百年没有变化的首座,“大多数人都在变化,有时候需要重新认识,比如大良,我要接受他娶妻生子、成为胖子的变化,就得经常去看望他。”
左流英长长地嗯了一声,若有所悟,“你说得有点道理,念心幻术也有变化,所以你得每天练功。”
“可我想说的就是,我感觉不到它的变化,每天练功一个时辰,我还跟第一天一样,没办法长久停在第六、第七层,既未延长也没有缩短,过后还是疲惫不堪。”
左流英沉默片刻,好像在斟酌用词,结果开口时还是没有任何掩饰,“我说的不是你,是我,我每天都能看到念心幻术的一点新变化,我觉得很有用。”
自慕行秋从乱荆山回来之后,对左流英的印象比从前好多了,可是现在再看着那张十八九岁的俊美容貌,他总是忍不住想,不知道自己全力一搏,能不能打得过伤势未愈的禁秘科首座?
“你觉得咱们有联手的可能吗?”慕行秋深深吸了口气。擦下额头的汗水,左流英说过要借用他的潜力,可是看了半个多月,却一直没有做出任何尝试。
“暂时还没有,你的潜力比较害羞。迄今为止我还没有看到它们露面。”左流英清澈的目光里透出一丝责备,“你得努力,有力量而不能发挥,还不如没有。”
“嗯,我会努力的。”慕行秋想问一句到底该怎么努力,就是每天重复练功吗?可他马上放弃了。不想再得到一番似是而非的回答。
慕行秋已经走到楼梯口,左流英突然说:“第三层塔有一本《乾坤定》,你应该看看。”
“谢谢。”慕行秋有点惊讶,左流英居然主动提供帮助,这可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庞山的藏书大都已毁,建立临时台院之后。高等道士们凭借超群的记忆恢复了一部分藏书,还从其他道统要来一些抄本,算是重建了琅環福地,只是规模大不如从前。
第三层塔的格局几乎与旧禁秘塔第七层一模一样,慕行秋走进去之后心头不由得一热,当年他与芳芳在琅環福地一块度过了许多日日夜夜,一块找书。分头阅读,偶尔同时抬起头来相视一笑……
他不敢再想下去,情劫未度,回忆过去对他来说是有一定危险的。
慕行秋默默存想《乾坤定》的书名,没多久,最右边的书桌上出现了他想要的书籍,不是一本,而是一套数十册,摞在一起高达七八尺。
慕行秋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厚的功法,心下骇然。走过去翻开才发现自己弄错了,左流英让他看的根本不是什么功法,而是道统十几万年来确立的种种协议与规则,而这只是一部分,尚有大量补充协议没有囊括在内。
慕行秋莫名其妙。翻看了一会恍然明白过来,左流英这是在让他了解道士的行为界限。
禁秘科首座显然察觉到他与道统以外的联系过于紧密了。
慕行秋前往断流城赴宴是在几天前,他与大符箓师梁世济暗中斗了一个回合,他从来没对任何人提起过。
他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地看一遍这些枯燥的条文,若想向龙宾会讨回公道,他得先保证自身的安全。
可这本书实在是太枯燥了,慕行秋干脆略过九大道统之间的协议,快速翻阅,只找与龙宾会有关的条文,即使这样他也没办法短时间看完,只好决定以后每天抽出时间看一点,争取在月底前往皇京之前大致看完。
他回到住处时已是午后,意外看到小蒿竟然在自觉练拳。
“慕道友,我还要练多久才能学习新功法啊?天天练拳,无聊死了。”道统里没有所谓的师徒关系,所以小篙跟别人一样称他“慕道友”。
“半年之后。”慕行秋根据自己的经验,觉得拳法根基特别牢固之后才能学习率兽九变。
“哦。”小蒿倒没有纠缠,继续练拳。
慕行秋在一边观看,心想已经逃走的幼魔为什么给念心科选定这样一位弟子,她是单纯的报恩,还是另有所图?
秃子无精打采地飞过来,上次赴宴没带他去,他很不高兴,“又有人请你去吃饭。”
“谁?”
“我怎么知道?”
“如果是认识你的人,或许我能带你一块去。”
秃子大喜,“那我猜可能是黄兆,我们很熟的。”
“黄兆?”慕行秋的记忆中可没有这个名字,身为一名道士,他对此非常肯定。
“预兆的兆,就是那个……哎呀,断流城的小官,每次打仗都吓得不行的那个。”
“黄都尉?”慕行秋终于想起来了,那是一名个子不高稍有些胖的军官,原是断流城玄符军的头目,曾经亲自动手给城守陈知味上刑,逼问出不少好东西。
黄兆现在是公主府的一名小官,远离官场以躲避陈知味的报复,他这次邀请慕行秋,代表的不只是自己,还有公主。
他相信慕将军肯定心知肚明,因此看到他还带着一颗头颅和一名少女道士时,不禁大为意外。
秃子一定要跟着进城,同意被装在包裹里,留个孔眼让他向外窥望就好,至于小蒿,她从来没征求过慕行秋的意见,时候一到,很坦然地伸出胳膊,“走吧,别飞得太快,我头晕。”
黄兆早已在家中备好宴席,吩咐家人谁也不许进来,以免被秃子吓着,除了他本人,还有作陪的一人,是最受公主信任的老兵潘三爷。
道士不喝酒,吃得也少,只有秃子挨道菜嗅闻,一口也不碰,黄兆因此免去许多客套,寒暄之后与秃子、小蒿没话找话,留潘三爷和慕将军交谈。
潘三爷老了许多,身材消瘦,断流城之战对他造成的伤害永远不可能痊愈,他说:“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