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行秋继续飞行,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峰顶,一辆马车正等着他。
慕行秋落到潮湿的草地上,“我跟左流英他们走散了。这是哪?不是乱荆山吗?”
马车后门打开,兰冰壶伸出一只手臂。触摸外面丝丝绵绵的夜雨,“你没来过乱荆山?”
“没有。”
炼器过程中乱荆山也是一站,各大道统的弟子可以很低的价格买一件灯烛法器,或选择接受司命鼎的固魂之术,慕行秋他们还没来得及到这里,庞山就倒掉了。
“那你起码应该看看书,听听别人怎么说。乱荆山从前是一座山,数万年前被斩为两截。如今只剩下一半,你走错方向了,往西边看。”
慕行秋大多数时间都用来修行练功,极少关心其他道统的情况,扭头望了一眼,果然在西方百里之外有一座怪异的山,被拦腰横斩。留下一块占地颇广的平台。
“数万年前?那时候魔族已经惨败……”
“哈哈,你还真是孤陋寡闻,这就是九大道统围剿念心科时留下的痕迹啊,真是一场大战,可惜没有多少记载留下。想必你也不知道,当初最强大的念心科弟子都在乱荆山。她们被囚禁之后,灯烛科才慢慢兴起。嘿,现在的九大道统都不讲述道统历史了吗?”
“是我自己对历史不感兴趣。”慕行秋忍不住想起芳芳,她一定什么都知道。
秃子大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那些散修呢?”
“我说过,我要来看热闹。”兰冰壶笑着说。“你用上我的鱼龙阵心法了?有效果吗?”
“用上了,效果不错。但我还是打不过陆折冲。”
兰冰壶笑得更大声了,“后生无畏,哈哈,或者说是愚蠢吧,你居然没有死在陆折冲手里,真是令人意外。霜魂剑十几万魂魄在你手里非常浪费,要是我来驱动,还有可能与她一战,你只是吸气境界,尽管你有幻术,能发挥十分之一的魂魄之力也就不错了。”
慕行秋警惕起来。
“别紧张,小子,我不想要你的剑,散修的生存之道就是不要太弱,也不要太强,我连养神峰都送给了乱荆山,怎么可能抢你的霜魂剑?陆折冲是灯烛科道士,肯定非常喜欢你的剑,我抢了就是自取灭亡。我还是没搞懂,她怎么会放你一条生路?”
“她被左流英斩断一条手臂,急着找他报仇。”
兰冰壶微微一愣,“小混蛋又让我意外一回,看来还真有热闹可瞧了。然后呢,左流英跑哪去了?我怎么见不着有斗法的场面?”
慕行秋也不知道左流英等人现在何处,对乱荆山四周的安静更是感到不安。
“我需要你的帮助。”慕行秋突然说,他有一种感觉,是左流英让他来找兰冰壶的,秃子看似随意的指路,很可能受到了首座的暗中影响。
车厢里的老妇看着庞山道士,脸上浮现奇怪的微笑,好像早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左流英啊左流英,他想借助我的力量,却不肯亏欠我的人情,居然派一名吸气道士跟我胡搅蛮缠。我应该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你应该同意,如果庞山胜了,九大道统与龙宾会的协议继续生效,你仍能保住连海山,当生杀法师王,如果庞山败了,你也不会失去什么,把我送给风如晦当礼物就行了。”
“你想让我送你去见风如晦,给你机会使用霜魂剑?”
“不用那么难,我只要一点雨。”
“一点雨。”
“嗯,我要这场雨从这里一直降到乱荆山。”
兰冰壶沉思不语,她在西南一带追雨,部分是自然,部分是法术,可是想在乱荆山的范围内降雨,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你想借助雨滴施法?”
“就像你对鱼龙阵做过的那样,你从念心科借用了不少法术,现在该是我借回来一点的时候了。”
“这就是左流英的计划吗?向我借一场雨?”
“左流英没有这么详细的计划。”慕行秋突然领悟到一些事情,“他相信我,给我自由,这是我自己的计划。”
“你确定?不是左流英让你这么想的吧?”
“我是幻境三层的念心科弟子,如果左流英想控制我的想法,我会知道的。”
兰冰壶半晌无语,很快她也明白了,自己既然来看热闹,就会帮慕行秋这个忙,因为她想看到结果,看到念心科唯一传人到底有没有特异之处,她还是忘不掉自己曾做过的唯一预言。
正如慕行秋所言,帮助他似乎没有坏处,庞山看上去处于明显的弱势,但左流英阴险狡诈,最擅长死里逃生。如果庞山真的逃不过灭亡的命运,她可以随时改变主意,将慕行秋杀死,向风如晦献上霜魂剑。
兰冰壶盯着庞山的吸气道士,举起右手,片刻之后,雨势增强,但她加上一句话,“风如晦,你想要的人在我这里。”
第三百一十五章熟悉的笑容
慕行秋一直在尝试着理解高等道士,尤其是左流英的思维方法,站在孤峰之上,浴在细雨之中,他渐渐有所醒悟:寿命越是长久,道士们的思维越是简单。
在漫长的岁月中,高等道士不需要忙碌,他们不愿有任何多余的动作,静静地衡量,耐心地等待,直到适合的一刻,用最简单的方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左流英、风如晦、兰冰壶、宁七卫、陆折冲……他们都在等待,在凡人眼里,他们简单到几乎没有变化,其实变化正在悄悄进行,一旦条件成熟,道士的变化将是翻天覆地。
风如晦已经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她拥有了神魂和司命鼎,在没有服日芒道士又不肯联合起来的九大道统,近乎无敌。
兰冰壶快要等到她想要的时机了,她想报复左流英,自知并非对手,只有乱荆山大获全胜的时候,她才能在已无退路的外甥身上施加最后一击。
宁七卫和陆折冲似乎放弃了等待,他们的修行已经到头,面对即将重返人间的魔族,没有更好的应对之法,所以甘愿接受强者的支配,在凡人看来这是怯懦的决定,对他们却是数百年等待的自然结果。
左流英在等什么?没人知道,但他必有等待。
慕行秋的猜测到此为止,默默地借助雨滴施法,他的内丹不够强大,只能将法术延伸到二三十里,离乱荆山还有一段距离。不过没关系,那里的高等道士们能感受到他的法术。
雨滴带着幻术和魂魄之力降落。力量非常微弱,隐藏在山峰周围的散修们只觉得今晚的雨异乎寻常的阴冷,不由自主地施法抵抗,以为法王的心情又变得糟糕了。
天空闪过一道巨大的闪电,却没有雷声相伴。两名道士倏然而至,分别落在峰顶的边缘,对面站立,相距慕行秋都是五十余步。
他们不喜欢阴雨。所以雨丝从十几丈以上的高空就避开山峰,好像有一个透明的玻璃碗罩在上面。
他们不喜欢虎视眈眈的吸气道士,所以慕行秋立刻感到霜魂剑又将脱手而出。
这一次,他握住了,他将霜魂剑刺入地面,双手紧握剑柄,及时催动剑内的魂魄之力。马上他就发现,两名道士在暗中较劲,给了他握住霜魂剑的机会。
两名道士都不肯收手。
那竟然是庞山宗师宁七卫和乱荆山宗师陆折冲,两人互存敌意,可是谁也没有对慕行秋网开一面的意思。
陆折冲没有利用法术让自己长出新胳膊,她不想用一个不能施法的器官掩饰自己残缺。她伸出完整的右臂,要证明自己仍是强大的。
宁七卫背负左手,同样伸出右手施法争夺霜魂剑,他无意证明什么,可是既然出手。就不能退让,尤其当对方也是一位宗师时。就更不能退让。
慕行秋全力施法稳住霜魂剑,心中却吃了一惊,两位宗师明显是从乱荆山的方向来的,左流英呢?难道他已经大败甚至死亡,没办法吸引乱荆山的主力了?
秃子狠狠瞪了陆折冲一眼,分出一缕没有梳理的银发,紧紧缠在剑锷上,为护剑增添一点微薄的力量。
只有兰冰壶置身事外,笑吟吟地说:“我邀请的是风如晦,没想到来的却是两位宗师,呵呵,这可真让连海山受宠若惊,听说两位携手共进,可喜可贺。”
陆折冲开口了,没有理睬兰冰壶,直接对庞山宗师说话,“宁七卫,不过死了几名吸气冰弟子而已,你知道我的目标是左流英,不是你们。”
“你明知道我和五行科弟子当时在与左流英对峙。”宁七卫流露出一丝明显的怒意,“你还是没将我们当成同一家道统的道士。”
身为注神道士和宗师,陆折冲原本是非常沉得住气的,可是丢失一条手臂之后,让她变得易怒了,轻哼一声,增加了魂魄之力,“对峙?你不觉得你们跟左流英对峙得太久了吗?”
两位宗师都在源源不断地增加法力,渐渐由争抢变成对抗,可是法术都没有离开过霜魂剑,夹在中间的慕行秋不仅没有感到轻松,处境反而更艰难了,双手握剑,更多的力量用来自保,而不是护剑。
这是一场暗中较量,谁都没有发出可见的法术,只有慕行秋和他手中的剑在微微颤抖。
“我有我的方法,用不着你来干涉。”宁七卫也变得不客气了,他对五行科几名吸气道士的死亡还是非常在意的。
“你的方法?以后这世上只有一种方法,魂魄,无穷无尽的魂魄,乱荆山积攒了十三万年,这世上还有无数的人类与妖族时刻准备着献出魂魄,那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道统用不着那么多愚笨的低等道士,只要有足够的魂魄,几名高等道士就能击败整个魔族!”
陆折冲像是变了一个人,美丽的脸孔上显出不可动摇的坚毅。
“五行科——永远都会存在。”宁七卫自己就是五行科道士,绝不接受道统只剩下灯烛科这样的未来。
兰冰壶尴尬地咳了一声,“这么重大的事情,在我这里讨论不太合适吧,不如……请更有资格的人做评判。”她露出笑容。
一名女道士出现了,站在慕行秋身后,他却一无所知,秃子正在咬牙切齿地夺剑,也没有察觉到后面多了一个人。
慕行秋是从对面兰冰壶的神色中猜到真相的。
突然间,两位宗师的力量同时离开了霜魂剑,不分先后,好像商量好了要给慕行秋一次机会。
慕行秋仍然没有察觉到目标的存在,但这不重要。他知道机会稍纵即逝,他的任务只有一个:召出芳芳的魂魄。
剑内还有极少一部分魂魄没来得及检测。慕行秋觉得已经没必要了,他标记了一只特别强大的魂魄,蕴含的力量差不多是平均水准的四倍,放在十多万只魂魄当中,这点多出来的力量并无太大意义,却能令它突显出来。
慕行秋希望这就是芳芳的魂魄,希望这只魂魄对神魂会产生强大的吸引力,足以夺走风如晦手中最强大的武器。没有神魂。就无法驱动司命鼎的全部力量,风如晦将只是一名普通的星落道士。
一小股旋风从剑柄末端升起,按照慕行秋的心意,紧张地寻找目标。眨眼工夫就找到了,慕行秋终于发现了芳芳的神魂,就在他的身后,相距不过五步。
神魂是一团火。一团拳头大小的火焰,发出可与阳光媲美的白炽光热,光是感受到它的存在,就让慕行秋感到眩目。
原来神魂能燃起道火。
慕行秋心中升起一阵愤怒,芳芳的神魂不应该这样燃烧。只有一件事令他感到欣慰,他催动的魂魄的确属于芳芳。他能感到这只魂魄正向神魂发出召唤,那是一种柔和却极为有力的召唤。
神魂移动了,缓慢地靠近,绕过慕行秋的身躯,站在他的面前。那是一名陌生的女人,却带着熟悉的笑容。
真实的风如晦是一个娇小的女人。比慕行秋矮了差不多一头,她很美,但并非完美无缺,与陆折冲相比,少了一分精致与气势,甚至与孙玉露相比,也少了一点妩媚,可她自有与众不同的特点——她的笑倾国倾城。
慕行秋心中一震,他竟然从风如晦的脸上看到了芳芳的笑容,那种满怀欣喜却又羞涩的微笑,好像随时都会抬起手遮住自己的嘴。
“这就是左流英的全部计划吗?”风如晦的声音跟她的容貌一样温柔,伸出右手,按在剑柄上,轻轻松松就拿了过去,“我有点失望。”
慕行秋毫无抵抗之力,不由自主松开双手,芳芳的魂魄之力渐渐消失,又回到了剑内。
左流英错了,灯烛科道士也错了,芳芳的魂魄根本影响不到神魂。
秃子的头发没有松开,他不认得眼前的女人,也不在意,目露凶光,突然一蹿,张嘴就咬。
“你家的蜜饯很好吃。”风如晦说。
秃子愣住了,恍惚间,他也在这个陌生女人的脸上看到了熟悉的笑容,那是他的母亲,她心情好的时候,会从铺子里挑一样零食,一边笑一边逗儿子玩,直到他急不可耐的时候才塞到他嘴里。
秃子的银发也松开了。
每个人都在这张脸上看到了自己最喜欢的笑容,但这既非念心幻术,也不是五行之水幻术,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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